第11章 矬子裏拔将軍,拔出的也……
程陽見段寧對自己未露出一分一毫的不願理睬,心中大喜,便覺得這事兒可成。
他本就年長,年紀上的優勢擺在這兒,諒他也不敢反抗什麽。
“反正你自己回了屋裏也是要等她,倒不如你我二人在這兒聊兩句,還不那麽枯燥。至于聊什麽,便你來說。”
他說着這話時,就将手覆在了段寧握着酒壺的手背上。
段寧微側過頭,于他看不到的地方,眼底劃過幾分厭惡,又細細揣摩着他的喜好。
他相貌生得如此都是次要,放首位的該是他此刻是程陽朋友的妻子這個身份,他尚在別人家的眼皮子底下都敢如此放肆,八成便是好這樣的,宋淩走了,他諒他段寧一介女子不敢将這種事情往外說,才敢這樣。
段寧最善的便是僞裝。
他于是回過頭來輕輕将手抽了出來,直起身子朝後退了一步,輕聲說,“公子有所不懂,女子平日裏要做的事,能做的事多了去了,遠不止是等他這樣輕松容易。”
說罷,他裝似沒了在這兒假惺惺收拾酒器的閑心,轉過身要朝外走。
他方要邁步,又讓程陽扯住了袖子。
段寧的腳步一頓,唇角勾起一抹譏笑,再轉過身時卻只剩了他一如既往的敷衍似的淺笑。
“公子若是真的想聊,倒也正好打發時間。”
程陽見他回身坐到桌對面,想着這宋家的娘子定是想通了他的好了。
宋淩不行,嫁進來這麽些天,哪天不是守活寡?他定是轉身之時心裏暗暗将他和宋淩做了比較,才恍然覺出了他的好。
他面上掩不住的喜色,可礙于桌面擋着,他碰不到段寧,只好自己站起身來走到他的邊上,佯裝閑聊地講話。
“宋淩與我打小就認識了,算是發小,只是性子太頑劣,以前也不怎麽着家,想來你因了這個受了不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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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段寧坐得端莊,心想着他絲毫不像是商人家中的媳婦。
琉城雖離京城遠,卻正因其偏遠窮僻,成了京官遭貶時常被發遣來的地方,因此習氣上多沾染了京城那套打心底兒瞧不上經商之人的态度。
程陽雖與宋淩交好,卻也只是對他這人坦蕩真誠又為人熱情的欣賞罷了,若上升到宋淩這商人家子女的身份,他仍是不屑一顧的。
聽了他這樣直白地講宋淩的不是,段寧此時連笑意都懶得做。
“別人家的家事,公子定是不太清楚,夫君還未曾做過什麽不妥之事。”
“尚未有不妥之事?”程陽笑了聲,一臉得意,像是在沾沾自喜終于抓住了他話中的漏洞,“你想,若不是她自己願意,剛才哪能說走就走,只留你我在這?”
段寧想要嗤笑,卻不能戳穿他話中的纰漏,只扯扯嘴角笑了下,于程陽看來,那卻是對他的話表示難以言出的贊同。
段寧擡眸打量着站在自己身側的男人,估摸着只到自己眼睛高度,看着健壯,卻在右臂上有傷,弱點實在是暴露得太過明顯。
他不動聲色的打量被程陽忽然伸過來的手打斷。
程陽的手搭上他的肩頭,屋裏有些昏暗,大白天的也沒點燈,他的面部忽明忽暗,大多時候是看不出表情的一片混沌。
“宋淩的事我也多少知道,你嫁給他,他也知道是委屈了你,才出此下策,讓我來幫忙,畢竟那方面的事兒,她也實在是無能為力。”
段寧擡眸,眼神完全不似此刻該有的恐慌錯亂,而是隐隐湧動着若有若無的笑意,“聽公子的話音,公子怕是沒覺得這是個下策。”
他的話全然沒有進到程陽的耳朵,他只覺得眼前美人笑起來時眼光潋滟,卻看不出他眼底的嘲弄,也未聽出他話中的譏諷。
他手輕輕朝後推,将段寧壓在了楠木的椅背上,椅背雕花,咯得段寧後背一疼,他面上絲毫不顯露出來,只順從着随着他的動作朝後倒。
程陽見他這樣,心下暗喜,便放下了剩餘的戒備,将桌上容易抓把的東西都朝另一面一推,自以為已經斷了段寧還手的路。
萬無一失,他朝段寧壓上去。
一門之隔,宋淩趴在木板上,側耳聽着門內的動靜。
奈何程陽講話陽剛渾厚,穿出的聲音都震響,只能聽得模模糊糊,能大致分辨出內容,卻又拼湊不起來,段寧的聲音輕,她與他當面說話時都要仔細去聽,何況是隔着門。
可縱使是聽得斷斷續續,她也察覺出了情況與她想的不符了。
程陽的反應,和她想象的相差甚遠。
這門內,似乎是程陽在步步緊逼,段寧雖沒說句話,可又是“別人家的家事”,又是“下策”,似乎是不太願意的。
這是她自己也不願看到的,她想的是程陽多少算是個正人君子,就算是“君子”算不上,好歹在他們那一群人中算得上“正”。
可她卻這會兒才反應過來,矬子裏拔将軍,拔出的也是矬子。
她此時只覺得追悔莫及,她方才颠颠地去前院尋她爹,她爹正在那院裏澆花兒呢,她湊上前去問,“爹,有什麽事啊?”
她爹一怔,還當她是發了善心,主動上來幫忙的,便左找右找,尋來一個搬花盆的活叫她去做,命她把那盆金貴難養的紅海棠花搬到他院裏去。
那花盆大,花又生了枝節,宋淩搬得極為艱難,總算是搬進了她爹的院裏,才恍然後知後覺——那壓根就不是她爹在叫她,是她自己湊上去索來的!
她到了現在,還沒想通她爹究竟有沒有叫她,可段寧總不會為這點小事欺騙她。
值當的嗎?
當下,她沒空尋思這個,她還有更緊迫的事。
隔着大門,她什麽都聽不到,只能在門外跺腳又抓耳撓腮,一會貼在門上聽,生怕裏面出什麽動靜,一會又直起身子猶豫該不該進去。
該不該進去?
她什麽都聽不清,就算是大概察覺到一些不對勁,也分辨不出是真的,還是她想多了,她這時推門進去,若是不合适呢?若是她想多了,兩人其實相談甚歡呢?
正當她眉頭緊鎖沒個主意時,屋裏突然傳來一陣喊叫。
“啊!!哎呀!!”
這次她聽清了,是慘叫,似乎是程陽的聲音,在屋內嗷嗷地叫喚,聽起來十分痛苦。
可令宋淩自己都詫異的是,她迅速轉身推門跑進屋時,看向的并不是抱着右臂在一旁哭爹喊娘的程陽,而是從容自若坐在桌邊拿絹子擦手的段寧。
她胸腔處咚咚作響,大口喘着粗氣,驚魂未定地看着段寧,段寧神情閑适悠然,仿佛一旁因疼痛叫喊着的男人與他完全無關。
他動作矜貴地将絹子收進袖中,緩慢地擡眼對上了宋淩探究與慌亂的眼神。
宋淩卻怔了一霎那,迅速地斂了目光。
她抿抿唇,走上前兩步到段寧面前,略有些艱難的開口,“...發生什麽了?”
段寧卻斂眉淡淡一笑,“受了傷的是那位公子,你該去問問他才是。”
宋淩只掃程陽一眼,目光又回到段寧身上來,等着段寧給出一個回答。
方才在門外一陣分析後,她已然信不過程陽了。
段寧見她定要自己給個答複,便回答道,“他手臂上有傷,不小心磕了。”
程陽一改平日裏的穩重踏實,着急上火地站起來怒目而視,“你怎麽不說是給我正骨呢?”
段寧聽了這話,擡眸看向宋淩,眼光潋滟,眼神似是在為自己求情,“這說的哪裏的話,有傷可怎麽正骨?”
段寧也是在胡說八道呢,對于這一點,宋淩心知肚明,可她寧願去聽段寧胡說八道,也不想看揭開僞裝的程陽惺惺作态了。
宋淩垂眸,心虛得很,“你可有傷到哪裏?”
程陽又不服氣地冷哼了聲,“自小的朋友在這叫苦連天的你不來看看,反倒去看他?”
她打小跟程陽一夥人四處游蕩,他一向表現地為人爽朗精神,頗有幾分他父親曾在世做官時有過的風範,可沒想到遇事了卻是這樣一副無賴模樣,連對待女子該有的氣度都丢到腦後,全然不在乎自己身處哪裏。
她冷聲回答,“段寧是我娘子,你是麽?我不護着他,要護着你嗎?”
程陽開口似要辯駁,段寧卻偏頭一個淩厲的目光讓他把喉嚨中的話咽了回去。
他那道眼神絕不是個女子會做出的眼神,那裏面包含的不僅僅是極具進攻意味的淩厲,更是一種無聲的威脅。
程陽對這位年紀比自己小了一輪的朋友的媳婦,慫了。
段寧先行起身拂上宋淩的袖子,動作輕柔,語氣溫和,甚至嘴角還噙着笑,與方才判若兩人,“送了客回去歇着吧,昨兒在外面沒睡好,今天可得好好補補覺。”
兩人朝外走了兩步,程陽驀然站起身,動作大到桌上的酒瓷杯都晃浪晃浪地作響。
宋淩尚未回過頭,便聽到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像在壓抑着什麽,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宋淩,你我單獨留一會,我有些話要與你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