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那個...不行.……
宋宅的後院中有間屋子,是宋淩專門騰出來會她那些狐朋狗友的。
屋子不大,裝飾得倒是精致。牆壁上橫着楠木雕花的木架子,上方擺着澄黃的雙耳瓶,一邊一個,桌上的正中央是個白桐雪洞罐子,裏面滿當當的好茶葉卻并沒怎麽動過,動了的只有宋淩身後櫃子中那幾瓶好酒。
兩人面前各放了杯盞,酒沿着邊晃動,宋淩卻只拿起杯子看了兩眼,又放了回去,,瓷杯碰着木頭桌面,發出一聲悶響。
程陽擡手仰頭便一杯下肚,手裏拎着空瓷杯有些詫異地看向宋淩,“今日怎麽不喝?”
宋淩又垂眸看了眼酒杯,憋出一個字,“煩。”
對面的男人長得面方眼圓,濃眉大眼,聽了她的話只笑道,“自古人們都是發愁才喝酒以消愁,你只對着酒發愁,喝都不喝,何以解憂?”
“沒文化,”宋淩悶悶不樂,卻仍要反駁兩句,“人家那說的是借酒消愁愁更愁。愁更愁,懂嗎?”
程陽仰頭爽朗地笑,并不受她的低沉苦悶影響,垂手放下酒杯,“那便與我說說有什麽愁的,看我能否幫上什麽忙。”
這忙...可真是不太好幫。
她總不能告訴他,愁自己不是個男子,不能與娘子坦誠相待吧?
越想越煩躁,腦海中段寧賢惠溫柔的身影如何都揮之不去,他偶爾表露出的與尋常女子不同的那幾分矜貴冷峻,也如鬼魅一般纏繞在她的眼前。
她一直虛扶在瓷杯上的手倏地握緊,咬牙沉默了良久後仰頭喝了今日的第一杯酒,随後重重的把酒杯撞回桌上,再擡起頭時,眼中多了幾分猶豫和徘徊,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
若是把這事兒說個貼己的人,傾訴傾訴,或許能好受些。
程陽看出她是想與自己說,卻又下不了決心,便進而說道,“你我二人有什麽不可說,兄弟間便是相互排憂解難,互為彼此的左右臂膀。”
有些年紀的人說出的話就是不同,宋淩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
宋淩吞咽了口,抿了抿唇上的酒氣,也或許是借了幾分酒勁,擡眸道,“我娘子這人,哪哪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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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程陽聽了便嗤笑,“方成親幾天,就誇耀起來了?”
宋淩卻絲毫沒有喜悅之意,而是嘆了口氣,“可我哪都不行。”
程陽一怔,随後又笑,“你這話是哪兒跟哪兒呢,宋家在琉城的名號無人不知,你若是還什麽都不行,旁人還敢說自己行嗎?”
宋淩聽了這話,也沒有露出一絲釋然,頭卻垂得更低,語氣悶悶的,“她什麽也會,我昨日出去騎馬,那小馬忽然變了性子瘋了一般飛奔出去,還是他救下我。石子來叫我那會兒,她在馬廄中給馬上藥呢。”她深吸口氣,“那叫一個熟練,幹淨利落,我給自己上藥都沒那手法。”
他點點頭,“那确實是在女子中難得,會馭馬還會上藥,必不是普通的女子了。”
宋淩垂頭把玩起瓷杯,似用手上的動作來掩飾自己的內心,“可她這樣好的人,偏偏嫁給我,我這麽不是東西,什麽也給不了她,只白白耽誤她...”
程陽回答,“琉城裏三歲孩童怕是都聽過宋家皮草行響當當的名號,這樣的家世放眼琉城有幾個敢相比?何來耽誤一說。”
提起這個,宋淩可有的說了。
她忽然掀起了眸子,眼中閃過一絲愧疚,更多的是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難為情與無奈。
“有一方面,我還真不如你。”她語氣沉重,“我...那個...不行...”
程陽一愣,“哪個?”
宋淩一咬牙,“就那個!”
程陽這次聽明白了,手捏着瓷杯在半空中久久沒緩過神,半晌才怔怔收回手,語氣中帶上幾分遲疑,最終是打趣似的一笑,“...沒想到,你這樣花天酒地的人還會有這方面的困擾。”
她重重的點頭,“我也不想的,可天意使然,或許我家就是沒有那個氣運,要麽沒有男孩兒,要麽有了也是個不行的。”
他眼底染上同情,嘆了口氣,方想為她出幾個主意,看看是否能醫治,門外便忽然傳來了兩聲極清脆的敲門聲。
屋內低沉悶堵的氣氛于兩人頭頂繞着,“咚咚”的兩下讓兩人俱是一怔,宋淩忙說,“進來吧。”
她本以為進來的會是哪個幹雜活的小厮,卻沒想到門口出現的身影是高挑邤長,雖個子極高,卻絲毫不顯雄壯,單站在那裏就頗有幾分雍容大方。
他一人遮擋住了背後的光線,于楠木門前款款走過來,站定在兩人吃酒用的桌旁,緩緩道,“夫君待客,我總得來照顧照顧,不能誤了規矩。”
說罷便擡手拂了寬袖,拿起酒壺倒進她的杯中,姿态雍然自若,舉手投足間都是旁人難比的矜貴,簡直不像是琉城這種地方能出現的女子。
程陽本沒怎麽注意他,偶然地一擡頭卻出乎意料地愣了神。
面前的女子雖人長得高大,光瞧一張臉卻絲毫不遜色于他在宮中見過的各色美人,擡眸英淩,垂眸又溫順似水,五官沒有一處不标致,仿佛是照着仙人圖中的模樣走出來的。
他穿的是深綠綢緞的間色裙,襯得他身型修長,頭發只是松松束在背後,卻絲毫不顯淩亂。
宋淩見程陽在桌對面愣了神,心裏竟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有些不好受。
她輕咳一聲,嘴上刻意叫地親近,“阿寧,再倒點,要倒滿。”
他輕聲應着,将酒倒了将滿,把酒壺放回桌上,又後退了一步,站在桌旁,沒有出半分的差錯。
他眼睛注視着桌面,與桌上的酒壺,同時也在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程陽。
他有些詫異,并未想到程陽竟比他想的要年輕許多。
宋淩仰頭喝酒時,段寧驀然開口。
“爹方才在前院叫你呢,我來這趟便是要告訴你一聲,可別惹了爹心煩。”
宋淩一怔,難不成是今早上沒罵成她,現在想起來如何罵她了?
程陽見她半晌沒動作,擡臉看看她的娘子,又收回目光,道,“宋老爺這脾氣你我都知道,若是耽誤了他那邊的事,你可沒好果子了。”
她嘆口氣,沒找。
她站起身來,邊朝着門口走,邊回頭看向屋內的二人,總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些說不出的古怪,可究竟是哪裏古怪...
她說不出,只覺得兩人的氛圍似乎有些不同。
段寧這面是諱莫如深的沉默和內斂,而程陽那邊則是蠢蠢欲動的期盼。
宋淩蹙眉,轉過頭走到門檻,臨跨過時又回頭看了眼段寧,他也剛好微側過頭,以餘光看着她那邊。
兩人的視線沒有相交,她卻感覺到,他是在看自己的。
她竟一瞬間猶豫了。走,她總覺得這普普通通的一方客廳似乎要發生些什麽,有什麽東西正呼之欲出,可不走,她爹的脾氣也不是好惹的。
段寧這人知禮懂事,從未做過出格的舉動,程陽也一向是穩重踏實的,她哪個都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可兩人一放到一塊,空氣中似乎就翻湧起了雲雨,她仿佛都能看見烏雲堵滿了屋內,一場傾盆大雨即将到來。
“夫君再不快些,爹一會可要說你了。”
他頭發松松地遮住側臉,頭輕偏向後方,低垂的眸子只看向她腳邊的地面,宋淩卻不自主地挪了挪腳,生怕他從鞋子上都能看出自己此刻的進退兩難。
說完這話沒一會,段寧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她心裏不詳的預感越來越重,幾乎要壓到胸口,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喉嚨有些發堵,索性掩飾似的也轉頭跨出了門檻。
木制的大門被宋淩“啪”地一聲阖上,屋內一時寂靜地可怕。
段寧自始沒有擡頭瞧一眼桌子另一側的男人,宋淩走後,他便垂眸收拾起桌上的酒器,順手又擦了灑落一桌的酒水。
程陽見他果真像宋淩所說的那樣溫順,拾掇桌子的動作熟練又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