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借那東西,為什麽?
她話說完後,看向的是宋淩。
宋淩嘴皮子結巴了似的“啊”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在旁邊守着他們談話時還放心些,萬一瑤儀單獨跟他說點什麽昨晚的細節,她不就暴露了?
思來想去,她覺得還是不能答應。
她佯裝爽朗地笑了一聲,擡手從段寧腰後繞過去摟住,擡頭對瑤儀道,“阿寧怕生,你在這兒拉着手跟他聊天,他八成就怵得不行了,要是單獨說兩句,他能話都說不出來,你就在這說吧。”
縱使宋淩知道自己是個女的,也沒敢實打實地摟在他腰上,畢竟人家是個正經女子,他們二人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她還是能少碰就少碰的好。
只是她隔着衣裳料子都能感受到,段寧的腰上似乎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只有緊實的線條貼在衣料之下,摸着就知道段寧定是身體不錯,看上去高高瘦瘦,卻有力氣得很。
她沒想別的,只在心裏暗喜:是塊跟她一起上房揭瓦,策馬奔騰的好材料。
瑤儀的話卻将她拉回來,“公子說出這話,還是不懂女子。女子之間的話哪能讓公子在邊上聽着,那我也是不好開口的。”
看着瑤儀懇切又關懷的眼神,話又說到這個地步,她實在是不能再堅持下去了。
“...那好吧。”
瑤儀把段寧帶回了屋裏,又探出頭看了看屋外的長廊,似乎在确定宋淩有沒有跟過來,看到四下無人才放了心,關上門從裏面插住,轉過身來問道,“用着可還習慣?”
段寧不明白她是問的什麽習不習慣,也不想多與她多說,心裏默認了她說的都是些沒用的話,便敷衍地點點頭。
瑤儀望向女子清冷的面龐,只當她是真如宋淩所說的怕生,才不開口。
昨晚宋公子來找她借東西一事,讓她感動不已,今早上撞見他們時卻發現宋公子的夫人面冷得很,說話态度也是不冷不熱,讓人挑不出毛病,又怎麽都說不上是熱切。
她便多管了次閑事,決定單獨勸勸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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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重心長,“宋公子待你确實不錯,一般的男子,哪有能拉得下臉去做這個的,你說是吧?”
段寧聽她這話才發現了端倪,掀起眸子問,“夫君他做什麽了?”
他面兒上眉目溫順,瑤儀卻看出他這是最漫不經心的僞裝,他眼底沒有一絲女子該有的柔情。
他裝得還是不到位,或者說他壓根就懶得在瑤儀面前裝樣子。
她微嘆口氣,本來還能當宋夫人只是對陌生人不愛開口罷了,可如今一看,卻并不是這樣,而是打心底就不屑于跟旁人多說。
她不知道這宋夫人究竟是什麽來頭,卻多少知道宋家的名號,給宋家的兒子做媳婦,自然不會差到哪去,只是她想也到不了目中無人的程度。
或許是這人的性子就是如此。
她忽然覺得宋公子待宋夫人的好多少有些不值,多說無益,她就算說出來,看到他這漠然的态度也是心煩,還不如不多管閑事。
更何況,宋夫人不一定就願意聽她的勸告。
“昨兒個夜裏宋公子來替你借那東西,定是拉下臉皮才說出口的,以後你也注意着些,算着到了日子便備好。”瑤儀以最簡短的話說道。
段寧似乎懂了些什麽,卻并未開口說話。
她嘆了口氣,又輕聲說,“宋公子個子确實瘦小,與夫人的高挑纖瘦不相符,可人萬萬不可貌相,宋公子待你如何,你該知道才是。”
她擡眸端詳着他的神情,仍是淡淡地漠然,她頓覺得不滿,去将門打開,下了逐客令,“罷了,我也不能耽誤二人上路,不知你們是要去哪裏,一路平安便好了。”
段寧沒有回話。
她什麽也不知道,看了些皮毛就試圖指導他人的模樣,他看了真是想笑。
無妨,他便當作自己從她那學到了點什麽。
他淺淺一笑,屈膝垂眸道了謝,這才從瑤儀臉上看到些笑意。想必她是以為自己全聽進去了,覺得欣慰。
他只是在思索她前半段話的含義,半晌,他似乎悟出了什麽。
關于昨晚宋淩到底做了什麽。
他跨出了瑤儀房門,朝院中走去。
宋淩在大院裏牽着那匹昨天突然發瘋的小馬細細觀察。不知道是早就有了,宋淩沒有發現,抑或是昨天它發瘋時不小心蹭破了的,總之這馬的側背部被不知什麽東西劃傷了,一晚上了傷口還未長好,翻出已經黑紫的皮肉,周邊的毛發上也沾了血跡,都已經凝固在上面,暗暗地發烏。
她臉上不禁露出笑容,嘴裏喃喃自語,“好,好啊。”耳邊卻突然傳來的段寧溫潤輕緩的聲音,“好什麽?”
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随後立馬調整了表情,将眸子從馬背上移到遠處的天空,繼續笑着感嘆,“好美啊。”
段寧順着她的目光擡頭看過去,天色灰蒙蒙的似是要下雨,太陽還未升上來,她看着的地方連片雲都沒有,倒是有棵沒熬過寒冬的枯樹橫在那裏,枝杈被狂風吹一下就掉個幹淨,老鴉的重量都承受不住。
...也不知道是哪裏美了。
宋淩也意識到這一點,立馬低下頭裝作方才什麽都沒發生,牽着馬往醫館外走,裝作無事發生,邊走邊說,“快回去吧,一晚上沒回去,爹肯定急壞了。”
從這裏回宋宅要騎馬過一片林子,晚上不好走,白天就順了很多。
宋淩昨天領教過這匹馬的烈性,不敢輕易騎她,于是還是讓段寧騎馬帶着她。幸好大清早的,街市上沒什麽人,要是叫她那些狐朋狗友看到是她夫人騎馬帶她,肯定要笑話她了。
兩人平安到了宋宅,推開門就有個小丫鬟“砰”的一聲倒在地上。
宋淩認得她,吓了一跳,忙上去問,“擇春,你怎麽了?沒事吧?”
擇春卻只是揉揉眼睛,待看清了眼前人,才一下子清醒過來,撐着身子站起來,眼睛一瞬間就淚汪汪的,“公子可算是回來了,昨兒個您和夫人一夜未歸,宋老爺擔心地不行,差我在這等着,我等了一夜也沒見着人影,今早上實在撐不住了才打了個盹。”
宋淩愣在門口不敢往裏進了。
她爹氣了一晚上,現在進去這不是把自己往閻王爺那送嗎?
她自己送也就罷了,反正她也不是頭一回,總不能把段寧也往上送吧?
那她可太不地道了,段寧昨晚上待她多好她都記在心裏的,總不能讓他因為這個,就在爹面前落個不好。
她趕緊讓擇春進去跟爹報了一聲,一邊拉着段寧朝裏走,一邊捂着嘴貼到段寧耳邊上,“我爹可不好糊弄,精着呢,但可不能讓他知道是去醫館了。一會就說,是我昨天玩餓了,非要吃老遠一家包子鋪的包子,非要你跟我一塊去,才沒能回來,知道嗎?”
她這是把事兒全攬自己身上去了。
段寧還未反駁,擇春就又跌跌撞撞跑出來,“公子,進去吧,老爺等着呢。”
這個點還等着,那估計就是一夜未睡。
她說不害怕是假的,平日裏她爹再和善,生氣的時候也十分不好說話,更何況這次的氣還是積攢了一夜的,一會見了她,肯定是劈頭蓋臉地發洩出來。
她吞咽了一口,回頭決然地看了眼段寧,“你記住了,千萬按我說的做,我爹這人看着和藹,笑眯眯的,實則眼裏容不得沙子,不能讓他覺得你有一點不好!”
随後她赴死似的跨進門檻,一進去就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泣不成聲,“爹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昨兒個我玩着玩着忽然想吃...”
她在那自己哭喊了半天,也沒見有個回話的,哭聲驟然停下,她擡起頭。
諾大的廳堂中屋檐上雕着的花鳥都無言相對,室內一片寂靜無聲,連根針掉到地面上的聲兒都能聽的一清二楚,宋老爺就坐在房間正中央的雕花木椅子上,手中玩弄着前幾日剛淘來的寶貝,對她的哭天抹淚也感到十分震驚,猝不及防地跟她雙目相對。
屋裏兩個人面面相觑。
爹他等了自己一晚上,就沒生氣?
宋淩懵了,宋老爺也懵了。
最後還是宋老爺先回過神,換上一臉笑沖着門邊招招手,“阿寧,過來。”
宋淩愣愣轉過頭,眼看着段寧步步穩重,走到自己邊上,捋了捋端端正正地跪下,儀表端莊,和她這哭天搶地的模樣雲泥之別。
她輕哼一聲,不看了,還不如低着頭看地。
宋老爺發話了,“阿寧,你講講昨晚是做什麽去了?”
段寧回答,“夫君想吃包子,地方有些遠,便想作罷,是我覺着好不容易出趟門,不如想吃什麽就吃了,便要他一定去。”說罷他又一笑,“想來是我考慮不周,我平日裏不出門,夫君可不一定。我非讓他去吃了,反而耽誤了回來的功夫。”
理由是同一個理由,從他嘴裏說出來怎麽意思就不太一樣了呢?
直接從宋淩的不是,變成了他的不是。
宋淩心裏有些不是滋味,總覺得這事不該是這樣的,可段寧都已經把話說完了,她再來一套說辭就沒什麽意思了,還是看看她爹的反應再決定。
宋老爺卻并沒像她想的那樣斥責段寧,而是了然地點點頭,十分欣慰地笑笑,“宋淩這樣任性的性子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若是能遷就自然是最好不過。昨兒個夜裏我就一直愁,她這脾性誰能受得了,一夜沒回來,可別是鬧了什麽矛盾,出了事。”他捋捋胡須,眼底透着滿意,“你能做到這樣,我便放心了,心裏一夜的石頭也落下來了,你們一大早回宅也勞累了,早些休息去。”
說罷他就自顧自起身進了裏間,手裏仍把玩着那件寶貝,臉上絲毫看不出什麽隐忍的怒意。
這也太快了些吧,以前爹責罵她的時候沒一兩三炷香的功夫可完事不了,宋淩甚至還沒反應過來,連句話也沒說上,就...結束了?
她胳膊肘還撐在地上保持着跪姿,沒從震驚的餘韻裏緩過來,就從餘光中看到段寧仍挺直着腰背跪坐着,姿勢神情并不像個跪見父親的媳婦,反而像個矜持自若而超脫世俗的佛子。
她一怔,随後立馬收回目光,而後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胳膊肘也收回來,挺直了腰背跪坐下,仿佛在跟他比誰的坐姿更端正。
很快,她意識到自己壓根就不用在這繼續跪了。
爹都讓他倆回去休息了,她在跟跟他比跪姿,到底是苦着誰呢?
苦誰不能苦自己!
這樣想着,她悻悻地站起身來,伸手撲了撲膝蓋前的衣裳,順便朝段寧低聲說,“別跪了,回去吧。”
段寧的眼神淡淡,斜睨着宋淩那邊的方向,目光卻并不在她的身上,“你昨夜去找那位婦人做了什麽,我都知道了。”
他這才擡眸看向她,“借那東西,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