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祭天(三)
“吱呀——”
藍離小心捧着自家姑娘搗騰出來的大白包子,推開小院的木門,擡頭望了眼天。
遠不如修真界的仙氣飄渺,也沒有仙鶴靈鳥飛舞清鳴,只是一片蔚藍,綴着朵朵白雲,簡單又安靜。
此時正是暖春大好季節,阿姝前些日子才讓她去找了花匠,移栽了兩棵桃樹在院門口,沒過幾天便開了花,微風吹來,甜香馨馨,偶然有粉色花瓣落在人的肩頭,好不浪漫。
藍離深吸一口桃花清甜的香氣,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輕松自在。
她笑了笑,端起手上的碗,就去敲隔壁陸婆婆家的門。
“婆婆,婆婆?您老可在家?”
藍離喚了幾聲,門那頭卻是沒什麽動靜。她又揚聲喊了兩聲“婆婆”,心想莫非是陸婆婆今日有事外出不在,剛打算打道回府,院門卻是突然被人從裏頭打開了,正是陸婆婆。
“藍離姑娘?”陸婆婆一見是她,臉上不由就浮現出一絲笑容來,“找老身可是有什麽事嗎?”
藍離卻是發現今日的婆婆有些不對勁。雖然陸婆婆極力展露笑容,但以藍離的眼力,還是很容易地注意到婆婆微腫的眼睛和神情中掩飾不住的低落。
她眼眸微轉,凝神往院裏一聽,便聽出素來只有婆婆一人居住的院子裏竟還有一人的呼吸聲,且那人氣息頗為沉穩有力,想必是個正值壯年的男子。
她又迅速打量一眼婆婆的表情,雖難掩失落郁悶,卻無半分驚慌害怕之色,便知婆婆定然與此人相熟,這才排除了賊人入室的可能,心底微松,面上便綻出笑顏來:“婆婆莫急,也沒有什麽大事。只是今日我家小姐新研究出一樣菜式,雖是一份簡單吃食,但小姐時時記挂着婆婆近日來對我們主仆的照顧,特命我給您送上一份,您瞅瞅,剛出鍋的大包子,可還熱乎着呢。”
“我這老婆子哪能幫到什麽大忙,只不過是順便搭把手罷了,就得阿姝姑娘事事記挂,讓人實在心裏暖和。”陸婆婆看着藍離塞給自己的吃食,原本因為自家逆子方才的胡話而感傷的情緒再次翻滾起來,不由地就濕潤了眼眶,“雖然我們兩家也是近來才成了鄰居,但阿姝姑娘溫柔善良,藍離姑娘你更是幫老婆子我跑了多少次腿,也從沒個喊苦喊累的,卻是比我那不知孝道肆意妄為的逆子,不知強了多少倍。”
“原來是您的兒子回來了?”藍離這才想起來,陸婆婆雖是早年喪夫,卻有個辛苦拉扯成年的兒子,大名不知,只聽說過小名叫鐵牛。不過,因為她這兒子一直在離家較遠的府衙裏當差,大多在府衙裏吃住,回來的少,她們這才沒有見過。
想到這裏,藍離趕緊道:“原來是鐵牛公子回來了,只怪我粗心沒有多拿一份吃食來,婆婆稍等,我去去就回。”
“诶姑娘,姑娘且慢!”陸婆婆趕緊伸手拉住她的袖子,“我們兩家都是鄰裏,我便不與你們客氣,厚着臉皮收下了。只不過我這逆子數月沒有回來,今日難得回來一次,只有我們母子二人吃飯實在太過冷清,還請你回去問問阿姝姑娘,可願賞臉來老婆子家一道吃頓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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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藍離面上顯出一份猶豫來,“婆婆稍等,容我回去問問我家小姐。”
“诶,诶,好!”陸婆婆臉上浮現出一絲期待來,敞開院門,回過頭朝裏頭吼了一聲,“你這逆子,還跪在裏面作甚,還不快去街上買些上好吃食回來?”
“是,娘。”
一個長得格外高挺的男人慢慢走了出來,走到藍離半米開外處便率先朝她拱了拱手。
藍離也禮貌還禮,擡起頭與那男人雙眸一對,才發現這鐵牛長相雖只能稱得上端正,卻有一雙格外淩厲有神的眸子。
她沖鐵牛點了點頭:“還未請教公子大名?”
“封聞秉。”鐵牛悶聲回答完,就又抱了下拳,徑自轉身去了。
“這逆子,真是沒有禮數。”陸婆婆看着鐵牛的背影,嘆了口氣,“罷,罷,由他去吧。”
擡起頭,婆婆又殷切地看着藍離:“還要拜托藍離姑娘跑一趟了。”
“婆婆實在客氣了。”藍離笑着點了點頭,繼而往自己家走去。
“陸婆婆邀請我們去做客?”阿姝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角,輕輕掀開蓋在身上的薄被,“可是有什麽事嗎?”
藍離見狀,趕緊上前扶着她從榻上坐起,嘴裏回答着:“是,應該是多月未見的兒子回來了,想讓我們一同過去熱鬧熱鬧。”
這小世界雖沒什麽天華地寶,但勝在百姓淳樸良善,男女之防也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封建頑固,街坊鄰居有事沒事就喜歡東家邀西家請的,阿姝想了想,覺得入鄉随俗也不錯,便道:“那便去吧。”
藍離點了點頭,下一刻就習慣性囑咐道道:“主子,您若是去的話,可不能多吃凡間吃食,今晚的藥膳也要記得一同帶去吃,出門的話,還請披上天狐裘襖,以防受涼。”
“我的好藍離,前幾條我都可以依你,但裘襖就免了吧,哪有人春天還穿成一個毛球的。”阿姝有些哭笑不得地道,眼看這小丫頭一副堅定立場油鹽不進的樣子,剛要再接再厲動之以情,就覺得額角隐隐有熟悉的疼痛刺來,不由伸出指尖就要揉捏,卻被一雙靈巧雙手提前占了位置,極有技巧地輕揉起來。
“藍離,你這樣會把我嬌慣壞的。”阿姝舒适地嘆了口氣,閉着眼睛享受着她的服侍。
“我可沒有嬌慣您,我嬌慣的啊,是咱們的小少爺。”藍離一臉義正言辭。
阿姝沒忍住笑出聲來。
藍離有些無語,連連讓她小心些別笑岔了氣。
她算是發現了,她這位姑娘,什麽都好,就是有一點不好,那就是笑點有點太低了些。
很多時候,明明是一句十分普通的話,其他人尚還不覺得什麽,這位主子姑娘就已經是笑得樂不可支,開心得很。
笑點低也沒什麽,藍離覺得也不算什麽。但可怕的是,這位姑娘一旦被逗笑起來,那往往能笑很久。而且很久之前已經笑過的笑點,阿姝還能在某一天突然想起,然後又開始“咯咯咯”地一個人傻樂半天。
“哈哈哈,藍離你就是嘴硬心軟,還嬌慣小少爺,笑,笑死我了…”阿姝努力壓抑着笑意,嬌美的笑顏比院外綻開的桃花還要動人心弦。
一旁的藍離卻看着她無論怎麽滋補卻仍然愈發蒼白下去的面頰,暗憂忡忡。
即便有木遠仙君留下來的頂級醫方和頂級藥材,這幾乎虧空殆盡得就剩架子的身子,又怎麽會再輕易補得回來?
她努力如同往常一樣,擺出一副無奈地樣子:“姑娘快別笑話我了,仔細着又頭疼了。”
凡塵世界往往都好,但僅一點,靈氣匮乏,雖對藍離沒有任何影響,但阿姝的身體實在太過脆弱,習慣了修真界靈壓,再到了幾乎沒有靈壓的小世界就有了些不适反應,時不時便會頭疼胸悶,但好在都是些小毛病,并不打緊。
阿姝點了點頭,深吸口氣,一手緩緩撫摸着腹部,開始努力平複心情起來。
現在的她,暫時可沒有任何權力可以放任自己肆意大笑。
藍離看着這樣的姑娘忍不住心疼,不由暗暗祈禱木遠仙君早日歸來,這樣姑娘活下來的勝算便會再多一分。
遠在修真界的木遠,自然也是歸心似箭。
只可惜……
他看着坐在對面一身黑色鑲金邊正服的男人,艱難地揚起笑容:“南華仙君的祭天典禮,本君自然準時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