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山尋活計
雨後的菌子在這一大片野地上争相冒出來,空氣裏都是菌子的味道,不用動手撥開覆蓋在上面的松針,就能看見許多的菌子。
看過去紅蔥牛肝菌、黑牛肝菌、青頭菌,單生群生都有,既然看見,她當然順手挖起來放到背簍裏,她再移往高山松和針葉林的混合交界處,幾乎有嬰兒高的白蟻窩上長了一大堆的雞枞菌,而且還是青色的雞枞菌。
雞枞菌有青白黃三類,以形貌俊秀、肉質細嫩的青雞枞菌為上品。
她小心的将之前放在背簍的菌子拿出來,将好幾斤重的青雞枞菌放在最底部,然後又接着在另一處白蟻窩找到了一整叢的雞枞菌。
挖完一處野菜的花兒回過頭來,發現自家小姐居然能下地了,忽地竄了過來。「小姐,你的腳好了?!」
「腿腳還不是很有力,不過走一會兒是沒問題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小姐是好人,老天爺會保佑的。」她一臉激動。
「野菜可摘好了?」薄缥缈趕快岔到別處,因為她看到花兒的鼻頭一紅,眼看着就要淹大水。
花兒吸吸鼻子,點頭說道:「籃子都裝滿了,只怕我們今日帶不夠背簍來裝,早知道該多帶幾個。」
「我們就兩個人,四雙手,再多能多到哪去?」她看花兒手上的籃子已經裝得滿滿當當了,稍微一碰就會滿出來,果然是大豐收。
花兒将籃子往旁邊一擱,過來幫薄缥缈摘菌子。
兩人速度快,收獲了不少雞枞菌。
「要不,明日讓張大娘也一塊上來。」這不又多了一雙手?花兒建議道。
「家裏人都出來了,動靜大,村裏人怕是會一窩蜂的過來這邊,到時候我們又要換地方,別處也不知道有沒有這麽多菌子可以摘。」沒錯,大山沒有主,誰都可以上來,她們若嚷嚷開來,這片山裏的野物可就沒她們的分了。
對花兒而言,只要是小姐說的話都是對的,主仆倆接着又找到香菇甚至白木耳、羊肝菌等,只是數量都沒有雞枞菌多。
她思尋着明日再上山一趟,菌子應該還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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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收獲算不錯了,雞枞菌和白木耳可都是好東西,只要找對買家,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只是花兒并沒有什麽高興的神色,小嘴一直嘟着。
為了避人耳目,薄缥缈将所有的野菜放在背簍的最上頭。「怎麽了,這小嘴翹得能吊水壺了,回去把菌子曬一曬,趕明兒個拿到集市去換銀子,給你買糖吃,花兒高興不?」
「小姐說山上有肉,這些菌子又不是肉。」她心裏頭念念不忘的是這個。
薄缥缈失笑,她差點忘了這一茬。
「成,現在就找肉。」
聽到肉,花兒馬上笑逐顏開。
薄缥缈用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豎耳去聽,手裏靜悄悄的捏了一顆小石子,半晌動也不動。
花兒見小姐那屏氣凝神的樣子,她連呼吸都放輕了不少,可她也不是什麽有耐性的人,在快要破功的時候,迅雷不及掩耳的,薄缥缈那捏在指尖的石子彈向草叢深處。
草叢頓時響起窸窣的聲響。
「去撿吧,有獵物。」薄缥缈輕松的笑道。
「嘩,小姐,你好厲害,花兒以後也要學這招!」
不是薄缥缈想潑花兒冷水,「這彈指神功除了巧勁,還需要內力,不過,若你學會了那些個外家功夫,威力一點都不會輸給這個。」連內功心法都記不住的花兒想學這個是不成的。
花兒聽到自己不适合練這門功夫,一開始很是失望,但又聽到薄缥缈接下來的話,總算破涕為笑,高興的鑽進草叢裏,沒多久抓着只野雞回來,臉上的笑容就像得到了天下一般。
「小姐,這野雞好像是撞上了樹根昏倒的,不是你打下來的?」
薄缥缈湊過去一看,野雞的傷口不見被外力打傷的血和洞,她一下子滿頭的黑線,她這是失了準頭,許是彈出去的石子吓着了野雞,吓得牠去撞上樹根,這才昏倒的,而不是她的功夫了得。
她乾笑,揩汗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嘛,要不,咱們再試一回。」
果然,即便功力恢複了一兩成,她這身子還是不行,看來要想恢複到手無虛發的狀态還有得拚了。
為了挽回面子,她這回看準了樹枝上飛竄的飛鼠,看得見标的物,命中率應該會高些,這次總算沒漏氣,手上兩個石子彈出,一口氣打下兩只飛鼠。
「小姐,你一次可以彈出幾顆石子啊?」花兒好奇的不得了,滿心崇拜,薄缥缈剛剛的失誤已經不算什麽。
「也就三個。」
花兒的嘴,合不起來了。
薄缥缈沒說的是她向來命中率百分之百,不過,這會兒她那百分之百的紀錄看起來是得作廢了。
此一時,彼一時也,英雌落難,不提當年勇了。
主仆倆遮遮掩掩的下了山回到家,秋天正好是農地最忙的時候,家裏不管老少都得下田去,不忙到太陽西下,是不會回家的,尤其是秋收時節,所以一路上沒有碰到什麽人,很順利的到家了。
已經等得心急火燎的張大娘和王老漢,見到一大一小回來,張大娘也不管王老漢頻頻丢眼色,劈頭就把花兒罵了一頓,罵她不知輕重,竟把小姐帶上山,要是遇到個什麽,看怎麽辦才好?
小姐可不是一般好好的人,她腿腳不方便,身子也弱,要是出了個什麽事,他們拿什麽向三娘子交代?
張大娘罵起人來連珠炮似的,花兒連回嘴的機會都沒有,瞪着大眼,表情無辜到極點,乖乖讓她罵完,才将薄缥缈放回輪椅上。
張大娘這時才回神,她不分青紅皂白的把花兒罵了,小姐可還在花兒的背上,這不是連小姐都罵進去了?
她的頭皮開始發麻。
這個主兒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雖然尋死不成,醒過來後看着性子變了不少,不再動不動指天劃地、尖酸刻薄的罵人了,也不會再動不動砸東西洩忿,或整天怨天怨地、罵雞罵狗,好像所有的人都虧欠了她。
但是那些個她剛來的日子,實在太令人印象深刻了,這會兒不會又要招一頓罵了吧?
看小姐背上還背着背簍,張大娘顫着手把背簍卸下來。
她一看背簍裏的東西,滿滿的菌子和野菜,又看花兒手裏拎着用藤蔓搓成的繩子上綁着幾只飛鼠和野雞,一下子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們這不是上山去瘋玩,而是去找菌子,而且還有少見的雞枞菌、香菇、青頭菌和……這是銀耳嗎?
銀耳她是認得的,早年她在薄府時侍候過老夫人,所有後院的主子們最愛喝的就是冰糖銀耳,偶爾遇到分量不夠,還會為了誰多一朵,誰少一朵鬧起來。
「大娘別罵花兒了,是我要上山去的,出門的時候忘記知會你一聲,害你擔心了,對不住。」薄缥缈出面把責任扛了下來。
「哪裏、哪裏……」張大娘猛擺手,太不自在了,她一個下人哪擔得起主子的道歉。
「大娘趕緊把菌子曬一曬,明天就能帶到集市去賣錢,還有我看着大家也有一陣子沒沾到葷了,這野雞和飛鼠整治整治,晚上就有兩道葷菜了。」
至於家裏有沒有那些個蔥姜蒜的佐料,她倒是一點不擔心,王老漢可是莊稼老把式,家裏那塊菜地照顧得很好。
「是是是。」張大娘怔忡了片刻後沒話說了。
這個驕縱到幾乎無法無天的小姐,人還瘸着呢,居然會為了家中的生計上山去,還帶回這麽多菌子和野味,她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嗎?手上沾點什麽都要洗上三遍,欸,這……自己也弄不明白了,先趕緊着手處理那堆東西再說了。
薄缥缈推着輪椅往屋裏走,來到這兒之後,這輪椅她已經使得很上手,就算沒有花兒也能自己推着走。
在山上折騰了半天,這身子弱,盡管精神頭看着還可以,身體卻累得很,喝了杯溫水後,回房躺下睡着了。
她這一睡直到天擦黑才醒來,鼻間聞到張大娘煮食的味道,是肉香,她趕緊擦了臉,整整頭發後到院子去,看到屋檐下放着歸置好的麻袋,裏頭是稍微去掉水分的菌子,另外攤在竹篾篩子裏的是越發讨喜的銀耳。
只是這下她有些為難了,她原是想自己到縣城去賣菌子的,一來,她來到這個叫百濟的王朝後還沒出過門,二來,她可沒打算一輩子困在這小山坳,她總得出門去瞧瞧外面的世界,才好再作打算。
但是看着自己兩條無力的腿,看起來這縣城暫時是去不了,就算勉強去了,也只會給別人添麻煩,她可沒忘今天上山下山都是讓花兒給背着來去的。
她回到吃飯的小偏廳,說是偏廳,不過是和竈房作了區隔的小間,木桌上已經擺了兩個菜,一大碗的湯。
飛鼠肉炖了蘿蔔加上菌子,味道不用嚐就知道鮮美得很,一盤炒野菜,一盤油焖菜,花兒跟前跟後的跟着張大娘,嘴裏嘟囔着,「大娘,你就讓花兒嚐一塊野雞的肉味,花兒好多年都沒有吃過雞,都快要忘記雞是什麽味兒了。」
「一只野雞剝了毛,看着也就那幾塊肉,要讓你吃了,小姐吃什麽?」張大娘很是堅決。
花兒都快哭了,一見到薄缥缈,扁起嘴來,像讨不到糖吃的小孩。
「不就一只雞,如果在鍋子裏,就端上來大家一起吃吧。」她可是知道花兒盼着肉盼了一整天,想吃,明天再抓就是了。
「小姐,桌上已經有肉了,又不是逢年過節,哪有桌上兩盤肉的規矩,你這樣會寵壞花兒的,她食量這麽大,能吃飽她就該偷笑了。」一直以來張大娘最頭疼的不是如何侍候好小姐,讓她少發脾氣,而是填不滿花兒這丫頭一張嘴苦惱。
再說,今天把肉吃光了,明天又是清湯寡水,她知道小姐偏寵花兒這傻丫頭,但鄉下人家哪有這樣寵孩子的?
所以薄缥缈讓她把雞肉端出來,她還真是千百個不願意。
但是再不願意,小姐發話了,最後還是如了花兒的願。
為此,她又忍不住剜了花兒幾眼,花兒卻開心得一點也沒察覺。
「花兒,你去叫王大叔進來吃飯,一家人沒必要分兩桌吃,往後就都這樣吧。」
張大娘把飯菜擺上桌,抹抹手就要退下,卻聽小姐這麽說,把頭搖得都快斷了。「小姐,這是不行的。」
就算鄉下人沒那麽嚴苛的規矩,但是下人和主子同桌吃飯,畢竟少有。
花兒可沒張大娘這麽多顧忌,小姐叫她去叫人,她就去執行。
「張大娘,你也坐吧。」
香噴噴的雞肉上桌了,不只花兒饞,她也饞,前世對肉她毫無感覺,因為她生在一個不缺肉的時代,家庭富裕,講求的是精致美食,可來到這裏,好幾個月不沾肉味,又被花兒滿口的想吃肉給勾引起想吃的慾望,再則,人吃飽,有了力氣,也才好做事,明天可還有一堆事要做呢。
王老漢一開始也是有些不自在的,但是一頓飯下來,許是幾個人真的太久不知肉味,張大娘做出來的幾道菜都被一掃而光,吃完,難得的紅光滿面,他也就放開了許多。
「王大叔,你那老寒腿走到縣城可礙事?」喝了碗溫水,薄缥缈道。
王老漢沒想到小姐會問到他的腿,有些不自在的道:「我這腿不礙事,只是人有了年紀,走得慢而已。」
薄缥缈微微笑,王老漢的腿不好就如同張大娘的耳背,都是看時候的吧。
原主還活着的時候,兩個老的不樂意侍候她,毛病就多着了,這會兒看着她清醒,知道瞞不過,也就不遮掩了。
薄缥缈也不揭穿,「我想,你明天和花兒跑一趟縣城,把今日摘的菌子和銀耳給賣了,花兒力氣大,讓她扛着兩布袋的東西上路不成問題,但是她性子直,不會做生意,這就需要你了。」
薄缥缈讓他去縣城賣菌子,老實說王老漢是有點意外,但是他也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人,年輕時,他和老太爺走南闖北,什麽人沒見過,什麽場面沒見識過,會待在這讓人發黴的鄉下,都是因為老太太的吩咐。
對於薄缥缈的安排,他頗感意外。
到了縣城,該往哪去賣東西,找到好買家,這些都要靠有經驗的人帶領,花兒年紀小,力氣大,扛着重物不吃力,這樣的安排相輔相成,這可不是一個腦袋鑲豆腐渣的小姐能想得出的法子。
他向來對這個小姐沒好感,就是個被嬌慣過頭了的丫頭片子,今日卻有些改觀了。
「小姐怎麽說,老漢怎麽做就是了。」
「明日要是賣了菌子,回來就雇輛車,別折騰腿了。」一個老一個小,去程背着那麽多東西,回來能輕松點自是最好。
王老漢微微頓了下,這樣的善良體貼還有大方,小姐難道像婆子說的真的改頭換面了?
「還有,難得進城,看家裏缺什麽,該置辦什麽東西就買了,別手軟,另外,多買些冰糖回來,我有用處。」她在山上看到的山葡萄、野橘子、院子的橘子樹在在都要用到糖,她把這事向王老漢說了,要他拿捏着該買多少糖回來。
張大娘、王老漢聽得都咂舌了,夫妻做久了,有時不用言語也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麽,兩老心裏嘀咕的都是這得費多少糖啊,小姐還指定要冰糖?搞不好賺的銀子都不夠花在買糖上頭呢?
薄缥缈卻像會讀心似的,「錢花完了也不打緊,冰糖買回來,咱們把院子的橘子做成罐頭,再拿去賣,又是一項生計。」
原來是這樣,小姐不是為了甜嘴買糖,是為了想讓家裏多一份進項。
這下王老漢夫妻倆沒問題了,只是張大娘還是放不下心多問了句,「院子那棵橘子樹可酸了,村子裏的小子鼻可靈了,哪裏有好吃的就往哪裏去,就是不曾打過咱們家裏這棵橘子樹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