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的身體,我清楚,不需要你再插手。”季律唇色泛着不健康的白色,脫離常望伸來的攙扶。
東岐國主見到人影,放下手裏的茶,正側過頭起身還沒張口說些什麽,就見人快步得朝自己走了過來,邊走邊道:“現在馬上讓那些去往巫鳳的人回來,我不需要什麽神藥。”
東岐國主略微一頓,眼神淩厲的掃向季律身後緊跟而來的常望,手裏的杯子輕磕在桌面上,沉聲道:“不要任性。”
“任性?”季律面上劃過一絲古怪,臉上甚至出現了一瞬的僵硬。他不自覺的動了下手指,緩了緩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抿唇糾正道:“這不是任性。巫鳳的事,我有自己的思量,現如今必須就此作罷。”
“你的什麽思量,可以同父皇說說嗎?”東岐國主倒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心中升起新奇直接壓過了方才被觸犯時的氣憤。
“巫鳳有什麽,你比我更清楚,憑你一人之言,說放棄就放棄,無異于是癡人說夢,是不可能的。”他坐在木椅上,重新端起了茶,輕輕的抿了一口,一副耐人尋味的樣子看向廳中的季律,“除非,你真的有什麽理由可以說服我。”
“怎麽樣可是想好了嗎?”老國主眯起眼睛,眼角處聚起一堆褶皺,那樣子活像一直狡黠的老狐貍。
季律靜靜地看着他,聞言,不自主的伸手掩上唇瓣輕咳了幾聲,理清氣息後,才緩緩張口,“我不是已經找到了?如此便不再需要了。”
“找到了?找到什麽了,常望說的那個女人嗎?”老國主連連問道,“一個女人罷了,又關巫鳳何事。”
季律噤聲未言,老國主見了頗具無奈的搖頭笑道:“你還未參與國事,自是不懂這巫鳳的神藥,就算是不為你,也要為了我們東岐國的未來。”
“東岐的未來靠得是人,是千千萬的子民,那種所言不虛的神藥有再多又有什麽用。”季律蹙眉不贊同道,“更何況,長生不老也并不是人人都向往的不是嗎?”
老國主聞此心中一動,再擡眼對上季律的眼神時,便覺得自己被看穿了一般。他半嘆了口氣,坦然的看着季律,悠悠道:“你說得有些道理,但那又如何。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今這方消息雖說只在我們東岐,但相信不久就會傳遍四海。”
“所以說不是我們,也會是旁人。巫鳳的未來在消息傳出時,就已經有了結果。”
“更何況巫鳳與你毫無關系,不是嗎?”
“有關系的……”季律正準備張口,外廳就跑進來一名小侍從,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一直守在門外的常望立馬上前攔住,先是皺着眉佯裝将小侍從訓斥了一遍後,便開始詢問其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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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聽完小侍從敘述過來的情況,着實愣了一下,将事情在心裏掂量了幾遍,才定下心彎身走了進去。
“大殿下,東岐邊界那邊出了些事。”他低頭快步走向季律,在距離其還有幾步的位置,猛地跪了下來。
“怎麽了?”季律側身,在心裏過了一遍他的話後,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
“留在東岐那邊的人說在一處山林裏,發現了三具無名屍體。觀身形性別,據猜測大約是……那位姑娘和她的……”
常望欲言又止。
季律理解後,稍稍挑了下眉尖,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手指掩在袖口,一邊掐算一邊問道,隐隐聽上去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滋味,“死了?”
“嗯。”常望往下低了低頭,擡眼向上瞄了一眼,見季律冷着臉并不說話,馬上伏地請罪道:“這是奴才們的失職,請殿下責罰。”
“無關你們,起來吧。”片刻後,季律袖口一甩,将手背在身後,眉目冷凝的命令道:“将那三具屍體速速帶過京都,期間不許任何人接觸,快些去。”
想要就此甩掉他,沒那麽容易。
“殿下?”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只管去做就好。”季律擺了擺手,不願多言,微抿唇瓣再次重複道。
常望領命下去後,他便直接坐在了就近的椅子上,手肘抵着桌面,指尖按壓着額角。
一想起之前那人信誓旦旦的保證,心中難免生出一股諷刺,什麽死了,都是假的,不過就是借口騙他。
老國主将一切收進眼底,輕咳了一聲,正了正嗓子,以一副過來人的身份,勸慰道:“生死有命,更何況如今死人還尚有希望救活。你也不必太過擔心,要是不行,只當你們的緣分未到罷了。”
“緣分?”季律聞言擡頭,不知想到什麽,輕笑了一聲,道:“在我這裏緣分沒有天定,只關人為。”
“世上的好姑娘多的事,等過幾日父皇就命人挑幾個出落的适齡女子叫過來,給你瞧瞧。”國主搖頭道。
“女子?”季律放下手,身體安靠在椅背上,不解的回問:“我要女子做什麽?”
老國主被他看得莫名語塞,口幹舌燥的忙忙飲了口茶才覺得好上一點,“你不是因那個姑娘,而為情所困,既然那人也去了,趁着感情不深,舍棄的下。我們再找一個好了。”
“為情所困?”季律在嘴裏過了過這幾個字,腦中浮現出輕音的模樣,微微蹙起眉後,之前常望說得那一套道理又湧了出來。
最終定上了一個情字,卻總是不得解。他堂堂一個魔界尊主,如今竟被一個已是凡人的女子耍的團團轉,真是……真是丢臉。
季律開始坐不住了,他煩躁的捏了捏袖口,也沒回答國主的話,直接從木椅上坐了起來,僅僅扔下兩字,便甩袖離開了,“随你。”
老國主看到他匆匆的背影,輕撇了下嘴唇,将剩餘的茶一飲而盡後,嘆了口氣,“這脾氣,也不知是随了誰,這要是以後,可要如何是好啊,真讓人操心。”
…………
輕音三人帶着楚澤身邊的隐衛再假死後,重新換了個身份,改由另一條小道通往東岐的國都。
時間已經過了幾日,他們距離東岐的國都已經越來越近。
大壯是個閑不住的人,他駕着馬車,回頭望了眼車廂中半癱着一動不動的暗七,搖了搖頭後,對着身邊正鼓搗瓶瓶罐罐的輕音問道:“聖女,這人有什麽用,如今這樣帶着,還不如一刀殺了來得痛快。”
輕音聞聲灑着藥粉的手一頓,停下手裏的活計,透過簾帳的縫隙隐蔽的看了眼還在昏迷當中的暗七,壓低聲量回道:“他的用處可大了。”
“不懂。”大壯和輕音相處久了,其間的生疏早就消失了不少,不理解的直接問了出來。
輕音:“他是楚澤的人,貼身跟在其身邊多年,你說他知道的東西多不多?”
大壯點了點頭,“多是多,但聖女你又怎麽保證他會背叛楚澤,站在我們這邊呢。”
輕音側頭看着車門遮擋處緊閉的簾帳,張口悠悠道:“背不背叛楚澤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他一定會站在我們這邊。”
“為什麽?”大壯對她言語間的篤定頗為不解。
“因為情。”輕音說完後,直接伸手将眼前遮擋的簾帳全部掀開,正好對上暗七沒有半分倦意的眼睛。她側頭看了眼大壯,微微一笑,動作自然的問向暗七,“你說,我說的對嗎?”
暗七眉頭緊蹙,抿着唇,眸中逐漸升起淡淡的殺意,定定的望了輕音半晌。
輕音見此,聳了聳肩膀,沒有半分情緒波動的重新坐回去,靠在車門旁,眯着眼仰頭看了看天上流動的白雲,“你看,他默認了。”
“丞相府的小姐啊,聽說東岐的第一美人,才貌雙絕,性格極好,喜歡她的人應該很多吧!真是可惜,芳華正茂的年紀……”
“你胡說,林小姐現在人好好的就在府中!”
她話剛說到一半,就被車廂裏的暗七厲聲打斷,沙啞的嗓音就像小刀割在了玻璃上,讓輕音忍不住蹙了蹙眉。
她有些不想繼續,一扭頭,正好看見旁邊騎馬的大巫士給自己比了個手勢,想了想後,輕音朝前方穿過樹林的小河處指了指,對驅車的大壯道:“我們在那裏休整片刻。”
大壯聞言點頭,手中缰繩一扯,很快就将馬車駛了過去,停了下來。
輕音側身下馬,突然想到什麽,朝着大巫士方向邁進的腳步一頓,面朝馬車的方向重新道:“林小姐還活着是沒錯,但……她真的是林小姐嗎?”
話落,原本在馬車中閉目養神的暗七刷地一下睜開了眼睛,等反應過來,驅動僵硬的身體爬出馬車想向輕音問個明白時,方才說話的人已經不在了。
暗七心中的一口氣一歇,接着身體上的力氣倏地一撤,整個人向後一仰,直接倒回了車廂中。
他眼睛直直的看着車篷的一角,幹澀的嘴唇嚅喏,許久才吐出兩個含糊不清的字,“假的?”
…………
輕音快步走到小河旁,看着不遠處的大巫士,直接問道:“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巫鳳那邊還好嗎?”
“聖女交代的信件,已經傳過去了。”大巫士轉身道。
接着他又面色嚴肅的将手裏的信遞給了輕音,“在前往巫鳳的必經之路上,出現了東岐的人,相信不過幾日,他們就會抵達巫鳳。”
“不過不知為何,前幾日突然停了下來。”
“所以說,還有另一波人。”輕音展開手裏的字條,看到上面的內容後,抿了抿唇,擡了擡手腕,問道:“和這上面的東西有關?”
“不知道。”大巫士搖了搖頭,“不過據老幺從京都傳來的消息,确實是那大皇子的意思,拖慢了那隊伍的行進速度。”
“可知道如今那楚澤在哪兒?”
輕音思量片刻,問道。
“只知道,他如今不在京都。”
“不在京都,此處也未曾見過,那…會在那裏呢?”
輕音将所有地方都過了一遍,接着想到一種可能後,眉頭緊緊一皺,反身快走幾步直接跳上了馬車,抽出腰間的匕首,直接抵在了暗七的脖頸,貼到了他的皮肉之上。
她冷着臉,質問道:“楚澤現在在哪兒?“
暗七回神,眨了兩下眼睛,只是輕輕的用眼睛斜了眼輕音,便合上了眼,用沉默以對。
輕音手中的匕首已經逼近了暗七跳動的血管,見他的反應後,垂了垂眸,沉聲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我們是誰了?”
“既然知道,那想必也知道我們大概的目的。”輕音沒管他的反應,只是收了匕首,自顧自的繼續,“你可知我們觀察了那丞相府小姐多久。”
話落,暗七的眼皮微不可查的動了一下。
“我們這些從未與她相處過的外人,都能覺出不同的東西。你,不會感覺不到吧!還是你只是在自欺欺人!”
“你到底要說什麽?”暗七睜開眼,眸中布滿了細細的血絲,惡狠狠的瞪着輕音。
“你知道。”輕音滿不在意,“我們會幫你找回真正的林小姐,而你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巫鳳。”
暗七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最終咬牙切齒的蹦出了一句話,“他答應過國師,要毀掉巫鳳的神樹,所以此時應是在過去的路上。”
“毀掉?”輕音身體一頓,接着起身出去,“他在做夢!”
…………
已經幾日了,季律自打上次随口應付完他名義上的父皇,就被煩了整整幾日,每日不是相看畫像,就是被人尋長問短的。
“殿下,您心目中女子,是什麽樣的?”
季律送往嘴邊的茶杯微微一頓,随口道:“頭發長,模樣順眼,愛笑的。”
“那……對于女子的性格可有什麽具體的要求?”受命前來進行篩選的侍從,握着毛筆的手抖了抖,硬着頭皮繼續問道。
季律放下手裏已經涼掉的茶,不耐煩的繼續,“固執無趣,幼稚可笑……還會騙人。”
“這……”侍從一時沒有辦法落筆,“殿下有沒有……稍微好一點的優點呢?”
“好的?”季律指尖點了點桌面,沉眉想了一下,“這不算好的嗎?”
侍從擦了下額頭上的冷汗,小幅度的搖了下頭,“應該不算。”
“都不算”季律垂眸,想了想後,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嘆了口氣,“怪不得不招人喜歡,原來身上沒有一點好東西。”
“那殿下喜歡女子身上就沒有什麽優點嗎?”
季律想不都不想的正準備張口,直接将人給打發走的時候,突然見到屋內鑽出一只白白胖胖的毛團子,嘴裏的話下意識的就變成了,“喜歡小動物,笑起來像個太陽一樣。”
侍從如蒙大赦,提筆快速記下後,擡頭剛想再問,就見方才神色舒緩的人倏地一下又蹙起了眉頭。
侍從也沒多想,直接站了起來,見季律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抱起紙卷,連連低頭告退道:“已經好了。殿下,奴才就先下去了,若是您再想到什麽需要補充的,直接告知奴才就好。”
季律扯着唇角,點了下頭。等侍從徹底離開後,他的視線又慢慢的落在了方才見到的毛團子身上。
“什麽東西?”他從木椅上起身,幾步繞到不遠處的桌子後面,朝着一旁掃了一眼。
圓圓胖胖的白團子旁跟着個黑不溜秋的東西。
季律挑了下眉,微微低頭,身上的影子直接壓在了兩只動物的頭頂。
白團子裏豎起兩只耳朵,小身板抖了抖,顫顫巍巍的躲到了黑東西後面。
黑東西則仰着脖子,閉上了眼,一副就義模樣的立起尾巴迎面對上季律。
季律無語的扯了下唇角,視線稍一下移就落到了那黑東西的脖間,伸手過去将那東西結下,握在手心裏,就撤身離開了。
“什麽鬼東西?”
小松鼠一動不動的試探性的睜開眼睛,見眼前冒黑氣的大魔頭已經消失了,立馬蹦了一下轉身,用爪子扒拉了兩下身後的小白兔。
小白兔也跟着睜開了眼,用鼻子嗅了嗅周圍後,直起後腿小心翼翼的向四周張望了一下。
季律坐靠在軟榻上,将手裏的東西放在眼前細細的觀察了一遍,才慢悠悠的将其打開。
“等我。”他看着上面僅有的兩個娟秀的字體,不自主的将其念出了聲。
“等你,等誰?”季律頓了頓,指尖在上面摩擦了幾下後,慢慢的收攏五指,将東西握在了掌心之中,唇角輕抿,語氣無奈,“那便再等等你好了,要是騙我的話,我就用第一種方法。”
“咕咕咔咔。”黑松鼠跳到他的眼前,比比劃劃的叫着,身後還跟着小白兔。
季律向下掃了它一眼,神色比之前想比放緩了不少,“醜東西,你想說什麽?”
黑松鼠上下跳了幾下,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個上面還慘留着牙印的野果子,放到地上,朝季律的方向推了推。
季律看着它的動作,面上露出一絲嫌棄,手指把玩着掌心中的紙條,道:“給我的。”
話落就見黑松鼠連連點了下頭,然後轉身指了指身後縮頭縮尾的小白兔,又将爪子的方向移向了門口。
季律沉默片刻,試探的問道:“你要帶它走?”
黑松鼠點頭。
“不行。”季律想都沒想拒絕,“你可以走,它要留下。”
“咕叽叽叽。”黑松鼠就像聽懂了他的話一樣,立馬激動的跳了起來,在季律面前手舞足蹈的,倒像只猴子。
季律面不改色,“不行。”
“叽叽叽咕咕。”黑松鼠指了指地上的果子。季律垂眸,然後稍稍起身彎腰,提着地上小白兔的後勃頸将其弄了上來。
小松鼠見此阻止不急,又畏懼季律身上莫名的氣息,只能在原地氣鼓鼓的看着小白兔被瑟瑟縮縮的被人撸毛。
它杵在地上來回跺了幾遍腳後,上前抱起自己的果子就準備離開。
“等等。”季律見它要走,突然想起了什麽,将其喚住道。
松鼠扭頭,頓了一下,又抱着果子樂呵呵的回去了。
季律起身朝他招了招手,提着小白兔在它面前晃了晃,“跟我過來。”
…………
丞相府。
“你說什麽?男主又走了。”向翹看着鏡中那張已經明顯不和自己心意的臉,聲音尖銳的蹙眉道,“那他什麽時候能回來!”
“積分不足,任務者無權訪問。”系統平靜無波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裏幽幽響起。
“積分積分,我不都拿自身的壽命換過了嗎,你還要我怎麽樣?”
“請任務者繳納積分。”
向翹定了定心,又換了種語氣。可無論她問什麽,系統都始終重複這一句話。
無法,向翹最終還是抽出一點壽命換取了幾個積分。
積分到賬的同時,銅鏡中的女人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雖不明顯,但相較于之前也是看上去成熟了不少。
向翹覺得的這樣的自己分外刺眼,她定定得盯着鏡子半晌,最後竟直接揮手将銅鏡打到了地上。
噼裏啪啦的聲音在屋裏響起,守在屋外的婢女習以為常的互相對視一眼,眼中皆是一副為難。
“來人,人呢?都到哪兒去了!”向翹等情緒平複後,看着一地的碎片,煩躁的喚着下人過來收拾。
幾位婢女再次互看了一眼,最終決出了一個推門進去。
“小姐這到底是怎麽了?”
“小菊姐到底什麽時候回來,小姐以前不是最喜歡她的嗎?”
“聽說春曉陪着她出府省親了,想必過幾天就能回來吧,希望我們能平安度過這幾天。”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