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與和

第40章 基本的禮貌

晚上，哈利和湯姆一前一後回到格蘭芬多塔樓。同寝室的其他四個人已經對他們倆的狀态見怪不怪，剛開始的時候納威還試圖給他們扯點話題，結果輕易敗退在了他倆一人一個眼神下面。也就是冷戰嘛，還沒有流血事件，是不是？雖然照韋斯萊家雙胞胎的說法，打一架說不定就好了，雖然聽起來有點道理，但是沒人敢去試驗這個提議。

湯姆走到他的床邊上，從書包裏掏出一個癟癟的布口袋。他解開封口處的細繩，把袋子倒着拎在垃圾桶上方，嘩啦啦地抖出許多封信件。哈利的第一反應是那個口袋肯定被施放了一個無痕擴展咒，而他的舍友們看起來更注意別的方面。

那些信件都紮着緞帶，寝室裏頓時飄起了一股子香味兒。納威盯着小山一樣的東西，嘴巴張得圓圓的。西莫和迪安都倒抽了一口冷氣。羅恩坐在自己床上，直愣愣地盯着最上面那封還在跳動的桃心符號。

哈利注意到那些信都沒有拆封。其他人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除了羨慕嫉妒之外，臉上都露出一種不贊同的表情來。哈利想到他自己收到的那些，不由得把書包往床上一塞。這種時候不好拿出來看吧，尤其裏面還有金妮的信……他下意識地又把書包往裏面推了一下。

做完這些，哈利擡起頭，這才發現湯姆一直盯着他的動作。看見他看過來，湯姆的目光也不移開，只是慢慢地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無聲的冷笑，然後擡腳朝盥洗室走去了。那個笑容讓哈利心生警惕，他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看都不看就直接扔了呢……”湯姆的身影一消失在門後，迪安就說。他走到垃圾桶邊上，蹲下去看信封上面的名字。西莫也走過去站在他身邊，“啧啧，”他掃視了一遍，“格蘭芬多……赫奇帕奇……拉文克勞……居然還有不少斯萊特林的女生，果然這種個性陰沉的家夥适合她們。”

納威的臉漲得通紅。他把迪安和西莫拉到一邊，“那是湯姆的隐私！”他說。

“反正他都不要了，看看有什麽關系……”迪安說，不過他摸摸鼻子，爬回他的四柱床去了。西莫聳肩，也不打算和較真的納威起沖突，翻開一本書看了起來。哈利接觸到羅恩的目光，後者似乎在說——你敢這麽對我妹妹試試，他尴尬地幹笑了一下。

那堆信件依舊紮眼地露出尖端來。果然不愧是黑魔王，眼也不眨地就全扔掉了……哈利幾乎可以想象遞給羅爾德教授的那些賀卡的命運，肯定不會比到湯姆手裏更好的。雖然情人節給他送東西就不是個明智的選擇，但是那個人至少要看一下吧？這不是基本的禮貌嗎？

但是他心底裏冒出另外一個細小的聲音。你确定你想讓他看嗎？滿載着別人的愛慕和情意的信件？毫無疑問，那都是些很動聽的語言。雖然概率很小，但是，說不定就有那麽一個，能夠打動那樣冷酷的心呢？

不不，他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至少更加沉得住氣，不再輕易動手了……這是件好事，至少現在霍格沃茨平靜得多……也許對麻瓜的态度也有所改觀？哈利不确定地想，他覺得湯姆對赫敏的印象就挺好的。他又想到最早的那個問題，再看看那些與其說是賀卡不如說是情書的信，煩躁地把頭埋進枕頭裏。

早飯桌上，湯姆坐在對面。他似乎想要拿牛奶壺，哈利盯着他旁邊的壺嘴，正在猶豫不決中，突然斜刺裏伸出一只手，把壺遞給了湯姆。是他旁邊的女生，哈利看不清她的臉，只覺得湯姆向她投去的微笑很刺眼……

他和湯姆走在霍格沃茨的走廊上……拐過一個轉角，前面突然跑出來一個女孩子，滿臉緊張，手裏緊緊捏着一封粉色的精美信封。哈利現在一看到那些暧昧的顏色就頭疼，他眼睜睜地看着湯姆收下了那封情書，微笑着對那個女生說：“謝謝，你很可愛……”

場景又變換了。這回是聖誕節時的禮堂，大家喜氣洋洋，悠揚的小步圓舞曲在空氣中回響。哈利無心欣賞舞池中的優美身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漂亮女孩，鋪着潔白桌布的長桌上的精美食物，他要找人……突然他看到湯姆挽着另外一個女孩子的手臂走出了禮堂，他急忙穿過人群奔出去。迅速地轉過幾條走廊，眼前的景象讓他愣在那裏。在一大叢槲寄生下面，恢複了原貌的伏地魔忘情親吻着，他只能看到他的半個側臉和另外一個人的長裙邊……

“不……不要……不能這樣……這不可能發生……”哈利低聲呻吟着醒了過來。映入眼簾的是昏暗的深紅天鵝絨帳幔，他這才反應過來，剛才的都是夢境。他的手直直地伸向半空，顯然夢再做下去的話，他就要沖上去把那兩個人拉開了。

他莫不是真的瘋了？哈利緊緊閉上眼睛，剛才那一幕，他看到的第一感覺不是為那個不知名的女生擔心，而是憤怒，一種恨不得馬上分開他們的憤怒，一種恨不得馬上就質問伏地魔的憤怒……

但是他有什麽資格這麽做呢？到底是出于什麽才有這種想法呢？哈利覺得他頭痛欲裂。

“不要……不要什麽？”旁邊一個非常輕柔的聲音問。

“沒事，做了一個不太好的夢而已……”哈利含糊地應道，突然意識到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他猛地坐起身，緊緊盯着床邊的一個人影。“你怎麽會在這裏！”他質問道。

伏地魔輕笑了一聲。他側身坐在床沿上，臉孔若隐若現。“你似乎忘記了，我們是同一個寝室。”他特意在“我們”上咬了重音。

哈利不知道他的夢話被聽去多少。簾子是拉上的，光線很暗，而且伏地魔剛才一直沒出聲，所以他才沒第一時間發現他。“可這是我的床！”哈利氣憤地低吼。

“我知道這個。”伏地魔點點頭，“如果你不把東西放在床上的話，也不用勞動我過來拿了，是不是？”收藏金妮?韋斯萊的情書？想在他面前再續前緣？這未免也太天真了。

哈利覺得他的語氣裏面似乎帶上了點陰冷，不過他沒有仔細考慮。“什麽東西？”他警惕地問，然後注意到伏地魔手裏的一打信件。他立刻想要搶回來，“那是我的！”伏地魔拿別人送他的賀卡做什麽？

還沒等哈利的手碰到，那些信封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空氣中了。哈利憤怒了，“你沒有那個權力！那是我的東西！我甚至還沒看呢！”

“是嗎？你想看？”伏地魔的聲音更輕柔了。很好，非常好……

“那不是基本的禮貌嗎？”哈利眼睜睜地看着觸手可及的東西消失，對他們之間的實力差距認識更透徹了，不由得有點惱羞成怒：“你自己不是有一大堆嗎？把我的還給我！”

“你也看見了，我的都扔掉了。”伏地魔貌似無奈地聳肩。

哈利突然覺得荒唐之極：“總不能你扔了你的賀卡，就打算看我的了吧？或者說，你扔了你的，也……”不讓我看？他猛地察覺到這句話不大對，尴尬地語塞了。

“你為什麽不說出來呢？另外一個可能？”伏地魔似乎猜出來他接下來想要說什麽。他傾下身，逼得哈利直往後仰。

那種可能，說出來要被嘲笑的吧？所謂的一廂情願？“把信還給我！”哈利覺得他仰得腰都要斷了，急忙撐着兩只手往後移。那雙黑色的眼睛非常深邃，在夜裏尤其如此，再看下去，估計被攝魂取念了都不知道。

伏地魔眯起了眼睛，不搭理他的問題。“基本的禮貌……就是說，我應該去看那些不知所謂的情人節賀卡？把山一樣的巧克力存起來慢慢吃？”他的忍耐是有限的，如果救世主敢說“是”……

哈利毫不懷疑他說的是事實。山一般的巧克力……成堆的情人節賀卡……他感到一股子熟悉的不爽蔓延開來，在他的心裏順着血管流向四肢，鼓噪得厲害。“當……當然，”他把頭撇到一邊，“這是對她們起碼的尊重。”

突然，一股大力按倒了他——手被壓在身下，腿好像被鉛塊壓住了一樣沉，頭也被掰了過來。哈利非常驚恐地看見伏地魔的臉離他近在咫尺，然後，狂風暴雨般的吻落了下來。

似乎是一瞬間，又似乎是很久……那是侵略的、強勢的、不留餘地的。哈利試圖掙紮，但是他全身好像沒有一個地方在聽他使喚。手和腳都完全動彈不得——下巴微擡着，似乎是在迎合，他根本放不下來——舌頭被纏繞着打卷，短暫分開，然後被舔舐着嘴裏的各個角落——意識很清醒地在叫停止，這是不應該的，而心髒卻不争氣地跳得飛快，所有血液似乎都往臉上湧去……

哈利閉上了眼睛。這太可悲了……就算伏地魔之前說他們的關系只是游戲，他也無力反抗，而且很可能也不想反抗……他能感覺到伏地魔身上的溫度，胸前的衣服互相摩擦，帶來一陣陣的戰栗。呼吸帶來的熱氣撲打在他的頸邊，低沉的喘息交織在一起，親吻發出的水聲在安靜的深夜裏似乎被放大了許多倍……

他幾乎就有那麽一刻想到放棄抵抗，就這樣沉淪下去算了。但是他随即又在心裏提醒自己，你忘記你的朋友了嗎？忘記你的家人了嗎？忘記上面的人是誰了嗎？忘記上一次你是怎麽一次又一次地依靠別人的幫助、別人的犧牲而幸存到最後的嗎？你能對得起他們殷切的期望嗎？

哈利勉強睜開了眼睛。他沒有看見那雙攝人心神的黑色瞳孔，這讓他感覺他的計劃容易實現很多。他努力忽略心裏的那種飨足感，努力忽略剛才夢裏那個角色的被帶入感，一口狠狠咬了下去。

一股鹹腥味湧了出來。他能感到，他把他們倆的舌頭都咬傷了。哈利本以為伏地魔一定會惱羞成怒地給他幾個惡咒，卻沒想到，他只是直起了身，用調笑般的語氣說：“你可真狠啊。”他漫不經心地舔幹淨唇邊沾到的血，甚至還露出了一個微笑：“基本的禮貌是嗎？感謝你告訴我這個。”

他的黑色眼睛裏什麽情緒都看不出來，極其冷漠，沒有笑意，也沒有憤怒。沒有人知道他想幹什麽，除了他自己——如果不是哈利把他們倆都給咬了，他肯定控制不住自己停下，他原本建造的圍牆在哈利對他說當然的時候就已經崩塌了。血的味道讓他興奮，他想要更多……可是那種微不足道的痛感在提醒他，雖然哈利是和他一起回來的，但是樣貌的确是個瘦弱的十二歲男孩……而且哈利還不想承認……他不會讓歷史重演的……

伏地魔最後看了一眼哈利，站了起來。他改變主意了，但是救世主不需要知道這個。

哈利盯着他揭開床簾出去，脫力地攤在床上。好半天，他才從那種一片茫然的狀态中回過神來。他可真是要瘋了，看見伏地魔舔唇居然有種撲上去的沖動！嘴裏蔓延着血的鹹味，他也不想管，兩眼直瞪瞪地盯着正上方。剛才那一下似乎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和意志力，他連質問伏地魔為什麽這麽做的聲音都找不出來了……他幾乎不敢相信，他真的拒絕了那種甜美的誘惑。

想起那些已經不知道哪裏去的賀卡，哈利無聲地嘆了口氣，看起來伏地魔是不可能還給他了。難道就是因為伏地魔不想給自己看那些東西嗎？他隐隐綽綽地想到。還有剛才那個占有意味濃厚的吻，伏地魔之前對他說的游戲，那确實是真的嗎？為什麽他感覺伏地魔這麽做的原因是他那不張揚的怒氣……那種強烈的、逼着人只能承受的情感……

就算之前的都是假話，那他們能怎樣呢？哈利非常悲哀地想到這一點。他強迫自己考慮一些別的事情，比如說伏地魔剛剛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什麽叫感謝他告訴了怎樣是基本的禮貌？

哈利想着這個問題，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這個問題他第二天就知道了答案，他寧願他從來沒對伏地魔說過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