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與和

第36章 為什麽會是你

兩人之間一時誰也沒開口。

如果伏地魔真心想要進到霍格沃茨的話，那應該沒有問題。現在除了他自己，只有食死徒知道他們的主人換了一張臉孔，而且那很具有欺騙性……或者，通過霍格沃茨湖區下面進來？他可記得斯萊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就在湖底，而且湖裏也沒有什麽危險的動物……

哈利拼命思考着目前的情況。在最初的緊張勁兒過去之後，他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單衣冷冰冰濕漉漉地貼在皮膚上——這讓他很不合時宜地聯想到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熊熊燃燒的壁爐……

見鬼！他迅速地掃了側面的人一眼。面前的可是本世紀最危險的黑巫師啊，他怎麽還能想到壁爐！

伏地魔黑色的眼睛裏看不出有什麽情緒。“聖誕節的晚上，你居然會想到這個，我還真是非常榮幸。”他的薄唇邊勾出了一個笑容，但是笑意沒有達到眼底。

“你是故意的吧？”哈利瞪着他，伏地魔總是能輕易轉移他的注意力，“故意留下這麽一個破綻，等我找到？”

伏地魔不置可否。他走到那把寶石雕花銀椅邊，目光垂下去，修長的手指把玩着一顆流光溢彩的锆石。燭火的照耀下，那寶石表面就好像有火焰在流動。“你要我把你怎麽辦呢？”他低聲地問，似乎是在對哈利說話，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雖然早就知道會……但是這時間地點可真夠巧啊……”

早就知道會什麽？哈利沒有聽清那句話的後面半句。伏地魔略微擡起了頭，目光正好與哈利謹慎盯着他的視線相遇。“這個時間你應該在你宿舍的床上睡覺，”他說，“而不是跑到這裏來。”

哈利感覺到他又一次沒有理解伏地魔的思維。為什麽他的敵人會關心他是否違法校規？“這不關你的事，”他硬邦邦地說，“問題是……”你是怎麽進到霍格沃茨的？在鄧布利多的眼皮子底下？哈利很想這麽問，但是他覺得就算問了伏地魔也不見得願意回答，于是他果斷放棄了。

伏地魔卻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麽。“有一點點小麻煩，為了這個，我甚至親自去魔法部……”他輕聲地說，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哈利的臉。“這個問題，以後你會明白的。現在，我想你應該回去，估計鄧布利多不希望發現你不在城堡裏。”

伏地魔走近了哈利，手裏握着魔杖。眼見着紫杉木尖就要碰到他手裏抓着的蛋殼，哈利再也忍不住了。“停下！”他喊，聲音之大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伏地魔挑高了他的一邊眉毛，用眼神示意哈利解釋。

“我自己會走！”哈利半天憋出這麽一句。他好不容易才發現伏地魔的這個秘密，他有預感，如果就簡簡單單被送回去的話，下次就沒有這麽好的機會了。他得弄清楚伏地魔進霍格沃茨到底要做什麽。

“嗯？”伏地魔用一種拖長的挑高音表示了他的懷疑。他居高臨下地盯着哈利，那種目光讓哈利感覺他已經完全被看透了。還好他學了大腦封閉術，哈利心裏慶幸道，不然他肯定立馬露餡。

“你确定現在從女生盥洗室出去不會引起巡夜教授的注意？沒有帶你的隐形衣？”伏地魔收回了他的魔杖，臉上的表情頗為玩味。“如果這是你的堅持的話，我不反對。”說完他就走回卧室去了。

他知道他也知道密室！哈利更加肯定了他的觀點，伏地魔果然是和他一起回到十七年前了吧，動向完全無法掌握……可是，他要怎麽弄清伏地魔的目的呢？

時間慢慢地流逝着，哈利能感受到加在他身上的束縛咒效力正在慢慢流失。他的身子已經差不多全麻了，又冰又冷，上下牙床打架。他還可以聽到背後傳來的細微聲音，伏地魔似乎在看書。如果他就這麽沖進去的話，伏地魔一定有所準備……他需要一個出乎意料的時間，一個契機……

真是……伏地魔一邊翻着手裏的書頁，一邊用眼角餘光瞟着門外的身影。救世主該不會打算就這麽一直站到天明、等魔咒時效過去吧？有時候他真是不明白，救世主對某些事情特殊的執着，比如現在，明明自己不想動手，救世主肯定看得出來，但是他居然不想走！想做什麽？确定他關心的那些人是不是會受到威脅？

伏地魔啪地一聲把書合上了。這種想法讓他感覺不舒服。難道是他僞裝太久了，已經無法适應，這才是事實真相嗎？他可以察覺到，他已經慢慢朝着一個他以前絕想不到的方向走去了……伏地魔站起身，煩躁地走了兩步，最後決定還是趕緊把外面那個杵在斯萊特林寶石大廳的人送走。

他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大廳。一個穿着藍色睡衣的人背對着他，身體僵硬，衣襟邊似乎在抖。這很不正常……他快步走過去，一手按到哈利肩膀上，果然感覺到一片冰涼潮濕。該死的！他在心裏詛咒了一句，救世主拿他自己做實驗之前能先做好準備嗎？還沒等他想完，就感到手底下的身軀搖了兩晃。還沒等他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手已經先于思想攔腰抱住了要往下摔倒的人。

哈利剛解開斯萊特林的全身束縛咒不久，正僵硬在原地等着血液循環好一點再動彈。未曾想突如其來的一股壓力，他腿完全是軟的，眼見着就要摔倒。就在這時候，居然有人攔住了他？哈利震驚地盯着自己腰間的一只手臂，伏地魔這是在幫他嗎？背後傳來另一個人的溫度，哈利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心跳得飛快。是因為危險嗎？他還從來沒和伏地魔這麽近距離地接觸過……

“我說，你要什麽時候才能自己走回去啊？”伏地魔看着那個頭發亂糟糟的後腦勺，嫌棄蔑視這種語氣，他太有經驗了。“就這麽一拍就倒嗎？”他看見哈利用手撐住了他的膝蓋，于是放開手，走到另外一邊。沒聽見什麽聲音，大廳裏的壁爐裏立刻竄起了熊熊火焰。

哈利彎腰按着自己的腿，努力保持住站立的姿勢，聽到這句話猛地擡起頭。他本來還在糾結是不是應該道謝的，看起來不必了。這個人就是來看他出醜的！“那是我的事！”他氣沖沖地嚷嚷道。

伏地魔站在壁爐邊上，側對着他，臉頰被跳動的火焰映出了層層光暗的陰影，哈利看不清他的眼神。“這樣當然不行……”他輕聲地說，語氣裏帶着顯而易見的調侃，“難道救世主打算在黑魔王睡覺的時候一直在外面守着嗎？那我會受寵若驚的。”

哈利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他本來想說這絕對不可能，但是馬上又想到，他剛才的确想過這種可能。當然不是守着，而是趁他不注意的時候發現點什麽……

“怎麽了？被我說中了？”伏地魔詫異地看過來，“我想，我享受不了這種待遇。”他舉起了手裏的魔杖，貌似很無奈的樣子，“只要一想到這個，我就忍不住……”

“忍不住什麽？鑽心剜骨？阿瓦達索命？”哈利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迅速地搶白道，“那就這麽做啊！為什麽不呢？你不是早就這麽做了嗎？你不是說你要親自動手嗎？現在就我們兩個人，你動手啊！”

哈利完全豁出去了。他不知道伏地魔會不會惱羞成怒……反正他現在能吃準伏地魔和他一樣是經歷過之前一世的，那還留着那麽一層不捅破做什麽？

伏地魔深深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睛隐藏在眉骨的陰影裏，沒法分辨裏面到底出現了什麽。最後他開口說道，“不要試圖激怒我……看來你通過我的眼睛看見了一點什麽。這是我的失誤，不會有下一次了。現在，馬上，離開我的視線。”到最後，那語氣已經冷得可以掉冰渣子了。

哈利怒瞪着他。伏地魔顯然很生氣，那他為什麽還不動手？然後他後知後覺地想到，要是伏地魔真的在這個時候發難，他連躲的力氣都沒有，那還談什麽複仇啊？他肯定要為他的一時熱血上頭付出更加慘痛的代價。

想通了這點，哈利閉了閉眼睛，決定不再挑戰伏地魔的容忍底線。他費力地挪着兩條發麻的腿往大廳的另一頭移動，還在心裏不斷地揣測伏地魔一二再再而三的異常行為。還好剛才有烤一會兒火，不然……

等一下！伏地魔為什麽要那麽做？他走出來，拍了自己肩膀一下，然後及時阻止了自己摔倒，再然後……點火取暖？也是為了自己嗎？哈利被他自己的懷疑震驚到了。不，也有可能只是順手一點……

哈利越走越快。他有個很不好的預感，随着他的步子邁出，越來越強烈。他從伏地魔身上看出來一些他很熟悉的特質，他以前從來沒有發現過，而且這些特質并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他毫無根據的熟悉感……他們根本不應該有關系……

大門越來越近了。如果他走出去，以後也未必不能再進不來……但是他實在非常想知道……後面沒有任何動靜，不知道伏地魔是不是回他的卧室去了……哈利暗暗地在心裏做了一個很瘋狂的決定。如果他回頭，看得到伏地魔的視線的話，他就……

“攝神取念！”

哈利猛地回頭，伏地魔依舊站在原地，從方向來看，臉是朝門口這邊的。于是他毫不猶豫地喊出了這個咒語，他目前最熱切的希望，揮魔杖的動作非常迅速。他還沒有實際操作過攝神取念，他不指望有多深入、能看到多少秘密，他只需要一點點信息否定他的想法就可以……

綠光擊中了伏地魔。哈利有一瞬間感覺到他自己掉進了漩渦，随即反應過來，他居然成功了，那是伏地魔的思想……

他推開門，看見了半透明的薩拉查?斯萊特林和穿着睡衣的自己，很驚訝……他坐在長條餐桌旁邊，遠遠地看着自己在吃聖誕烤鵝，赫敏和湯姆坐在兩邊……

他站在床邊，對着一大盒心形的巧克力露出了苦笑，然後掰了一顆吃掉，五味雜陳……他們站在空教室裏，他的手擡起又放下，最後推開了自己……

一片空曠的原野，他輕而易舉地抓住了銀色毛發的隐形獸，朝着遠處的人露出了一個看不見的笑容……他吩咐家養小精靈準備了一份晚餐，然後往上面加了一個保溫咒……

自己和赫敏站在厄裏斯魔鏡前，赫敏正在說她看到了什麽……他站在後面，對此一屑不顧……然後他不小心瞟了鏡面一眼，看到了……

“夠了。”伏地魔冷冰冰的聲音傳來，他開始朝哈利的方向走動，面孔隐藏在陰影裏。

哈利跪倒在地上，魔杖扔在腳邊，雙手捂住臉，渾身都在發抖。“不……”他連聲音都在顫抖，“這不可能……為什麽會是你……怎麽可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