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滿座的皇親國戚大小官員原本說說笑笑的,見了出現在門口的兩位俊美皇子,不約而同地将目光看過去,月光灑在兩人身上如一層輕薄的紗,以夜幕星空為背景,倒更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童,殿上驀然安靜了下來,衆人目光随着一大一小兩少年從容相攜進殿、落座,才恍然回過神來,繼續喝酒聊天。
大殿的座位以皇帝上座,皇座之下分設左右兩席,皇子們根據年齡依次在左右兩席坐下,單數皇子在陛下右邊,雙數的在左邊,然後是妃嫔、百官。
殿上的人都沒注意到,先到的大皇子的臉上閃過一抹陰郁,随即回複平常,他看向剛剛落座的三皇子,舉起杯盞向隔座的三皇子敬酒,執語迎上執仲的目光,透着一抹自信,弧度完美的唇勾起優雅的笑容,“皇兄,執語身體不便,只有以茶代酒,敬皇兄一杯。”
執仲颔首,舉起酒杯仰脖而盡,目光卻看着不遠處執清旁邊的執廢,微微眯起眼來,執廢正低頭吩咐他的侍衛,眼裏閃爍着某種明亮,那侍衛偏頭聽着,剛毅英俊的臉上露出些許疑惑,但還是點頭應下,匆匆離開大殿。
不知是殿上燈火明媚的緣故,還是喝了酒神智有些不清明的緣故,執廢的小臉白皙中透着紅潤,粉瑩瑩的,讓人移不開眼。
宮女們一個接一個的上菜,一碟碟精致的菜肴擺在面前的案幾上,等宮女們忙完,就聽見太監的通報聲,說是信王爺來了。
信王爺一身淺黃的着裝,而立之年,看上去卻很年輕,只是面無表情的臉上有着與世隔絕的默然,執廢想了想,大概就是木偶的感覺吧,沒有喜怒哀樂一般,眼神也是黯淡無光的,除了一舉一動不似木偶似的僵硬,執廢幾乎就覺得信王爺不是活着的人了。
身邊的執清咧嘴朝對面座位上的執鑄擠眉弄眼,大概在笑這位碩果僅存的王爺,執鑄也回以賊兮兮的笑容,執廢暗自搖了搖頭,不再看他們,轉頭望着殿門口,沐翺去了這麽久還沒回來,不會是迷路了吧,還是在哪個宮裏被別人刁難了?
擔心地看向站在身後的聞涵,聞涵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溫和地笑了笑,“殿下放心,沐翺不會有事的,平日裏為難我們的人不都在這殿上?”
執廢環顧四周,嗯,确實……也有不在的,執秦和皇帝還沒來,不過此刻他們應該在光涯殿穿衣打扮,不可能會遇上沐翺。
聞涵輕輕咳了聲,“殿下,聞涵不知殿下需要那些東西做什麽?”
執廢神秘地笑了笑,臉上難得的得意與自信,“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執廢的話音剛落,門口就響起了鴨子般的扯着嗓子的聲音,“陛下到——二皇子到——”
百官起身,齊刷刷地跪下,皇帝一身金黑相間的衣袍,器宇軒昂,身後一步半的執秦一襲紫色華貴的錦衣,腰間垂着一塊雕工精細的蟠龍玉佩,淺笑着,媚然天成,只可惜群臣跪着看不到他略帶嘲諷的表情,玉人兒一般的皇子,眼眸裏流轉着狡黠的光華。
就在衆人心裏不安地打着鼓時,皇帝落座,慵懶磁性的聲音緩緩道,“衆愛卿平身。”
夜宴算是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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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上莺歌燕舞,醉意微醺,不知是哪位使節率先站起來,道句恭喜,然後呈上為陛下準備的精美禮物,接着又有不少使節紛紛上前道賀,送上禮物,有妖嬈豐滿的異域美女,有巨幅的《山河秀麗圖》,有送寶劍的……從衣食住行到風月兵馬古玩奇珍,應有盡有,琳琅滿目。
皇帝殷無遙興致缺缺,他半倚在軟墊上,修長而指節分明的手掌支着下巴,揮揮手讓太監們将禮物帶下去,目光環視群臣百官,最後落在自己最寵愛的兒子身上,“不知秦兒為父皇準備了什麽禮物?”
百官都不禁捏了把冷汗,齊齊朝二皇子看去,執秦嘴角含笑,笑得妩媚不已,“父皇應該先讓皇兄賀壽,執秦怎敢僭越了。”
執仲看也不看執秦,悠然起身,喚了侍衛取來寶劍,朝殷無遙道賀幾句,飄然落在殿中央,寶劍出鞘,一曲華筝響起,音樂與劍舞相得益彰,一套劍法舞得正氣浩然,隐隐間還有帝王的霸氣,執仲板着臉,又飄回了座上,百官先是瞠目結舌,最後齊齊道好,就連帝王也點點頭,“仲兒武藝精進,父皇很高興。”
說罷又看向執秦,執秦咯咯地笑了起來,佯作無奈起身,動作媚惑到了極點,十歲的少年纖細婀娜,款款走到殿中,擡手之間悠揚的樂曲乍現,接着袖中滑出一條淡紫色輕紗,曼妙的舞姿吸引了全場人的眼光,皇帝嘴角勾起笑容,滿意地看着向自己獻舞的執秦,連說了三個字,“好,好,好!”
執秦挑釁地看了一眼執仲,執仲鐵青着臉色,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
接着是執語的禮物,他送的是一幅标注明細的地圖,皇都的全貌躍然于紙上,皇帝也十分高興地收下。
執清執鑄則兩人一起演了一套拳法,雖然與執仲的節目有些雷同,但這兩個活潑可愛的兒子也深得殷無遙的歡心。
帝王的目光順着座位看過去,就見到執清座位旁邊的孩子,垂着眼簾,似乎在等自己宣名,老老實實的、溫順的模樣,抿住的雙唇紅潤欲滴,一張臉勉強還算過得去,能從其中找到七八分沐妃的影子。
是不是只要不宣他,他就一直将自己隐在別人的光芒之中呢?
殷無遙惡意地想,兒子已經夠多了,少那麽一兩個也不會怎麽樣,何況一開始就放棄了的廢子,就算他再怎麽掙紮,自己也不會多看他一眼的。
那張臉嗎?殷無遙諷刺地笑了笑,他已經有執秦了,可不想再落實了一個強占幼子的惡名,比執廢好看很多倍的娈寵宮裏也多了去了。
一個那麽普通的孩子,一個廢棄的兒子,放任在冷宮那麽多年,居然還活着……
帶着些許冷意的聲音自皇座傳來,“彥兒,你準備了什麽禮物給父皇?”
三歲的小兒子樂颠颠地上前,紫玉的笛子湊到唇邊,悠揚清遠的笛音響徹大殿,一曲吹畢,滿座皆驚且靜,過了好久,此起彼伏的贊揚、吹捧,有的說八皇子是神童,恭喜陛下虎父無犬子,有的說曲子“餘音繞梁,不絕于耳”,執彥甜甜地笑着,“父皇,兒臣奏得如何?”
殷無遙讓執彥上前,将小兒子抱到大腿上,“今晚父皇很高興,呵呵……接下來是誰?”
不少人惡毒恥笑的目光盯着執廢,執廢依然垂着眸子,碎發掩住了的表情,略顯蒼白的臉色更讓他們指指點點心中好不鄙夷,有自告奮勇的小公主上前獻禮,接着是妃子們的獻藝。
幸而沐翺沒有回來,不然一準要把肺氣炸了,聞涵的臉色也很不好,身邊抱着常相離那張琴的小太監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按大公公的說法,每位皇子都要獻禮的啊,可,這是怎麽回事,皇帝陛下一個心血來潮直接選擇忽略了那個不受寵的七殿下,那琴怎麽辦……
執廢默默地思考着,沐翺要趕在壽宴結束之前回來才行,獻不獻禮的于他而言倒沒什麽,只可惜了常夫子的一番好意和教導,回去不要被他罵得太慘才好。他微微擡眼,對上執秦那戲谑的目光有些怔然,然後感覺到一道霸道冰冷的目光刺了過來,執廢稍側過頭,皇帝陰沉的眸子一瞬而逝的殺意。
執廢收回目光,感到有些冷,月上中天,宴席也差不多了,皇帝看了一會歌舞,便起身回光涯殿,按祖上的規矩,帝王壽宴結束後,是要在當晚沐浴焚香祈福念經的,經文只是簡短的一個篇章,但過程繁瑣,有這樣那樣的規矩要求,而這些都是皇帝一個人的事。他俯身對執秦說,“秦兒便留到想回去的時候吧,父皇還有事。”
皇帝離席,大臣們也不再拘束,放開了暢談,歌舞也更加奢靡,不少大臣借着敬酒攀談的名義讨好各個皇子,原本無心宴事的幾位皇子為了各自的陣營,不得不硬着頭皮迎上,一時脫不開身,執廢沒有任何價值,座前冷冷清清的,聞涵為他披上一件外衣,兩人踏着舞樂離開了令人壓抑的大殿。
隐身于夜色的沐翺一身黑色短打,精壯的臂膀露在外面,他微微躬身,“殿下,都辦妥了。”執廢微笑着點點頭,“那我們回家吧。”說罷卻看到沐翺一臉疑惑的神色,執廢擡頭看向那圓而明亮的、象征團圓的月亮,映得執廢的眼眸更加清亮,“我記得,那時父皇對他們說:‘方才與鄭将軍談的事,不得洩露半點風聲’……父皇,大概是真的想要殺我。”
執廢想起座上那人獵人般銳利的眼神,不禁将身體縮了縮,夏天的風吹起來也是寒冷無比,身體裏的溫度一點點被風帶走,不作一絲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