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僞裝
“可是想開了?”靳語塵軟聲問道。
沈輕別還靠在他懷中,聞言,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你方才說什麽?”
“我說你還不準備去用膳嗎?相國大人肯定已經等我們很久了。”靳語塵抓着她的手,往前走着,“聽相國說你一直不怎麽用膳,你這樣傷害自己,又是同誰置氣?餓着自己,傷了關心你的人,最重要的是……”他刻意不往後面說。
“最重要的是什麽?”
“你讓我擔心了,”靳語塵邊走邊回過頭,“抱着才知道你瘦了這麽多,不好好補回來我可是會很生氣的。”
聽着對方的話,沈輕別心裏又是甜蜜又是羞怒:“怎的越發會說這樣油嘴滑舌的話了。讓人……讓人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不愛聽我便不再說了,”靳語塵故意語調上揚,“再不跟你說這樣的話了。”
“等等……”沈輕別用力抓了靳語塵的手一下,“你莫要這般讨厭,逗我真就那麽好玩嗎?”
“哈哈哈……怎麽不好玩?好玩的緊!”靳語塵拉着沈輕別,一路上都歡聲笑語的,這樣出雙入對的走到大廳,靳語塵為沈輕別拉開椅子讓她坐進去,自己也毫不忌諱的坐在了沈輕別的身邊。
“你怎的坐這裏?我爹娘等會都要來的。”沈輕別扯着他的袖子,小聲說道,“這不合規矩。”
未出閣的女子,怎可與男子坐在一起呢?不是遭人話柄嗎?
“這裏不是上席,我為何不能坐?”靳語塵當然知道這些規矩,但她是故意坐給沈複南看的,沈複南的手上有護城軍二萬,要是能得到沈複南的支持,那他以後的路會好走很多。
要想在這場血腥的權謀中得以生存,并還能狠咬對方一口的,才是贏家。而兵權,正是這場較量中最基礎的東西,最尖銳的獠牙。
娶了沈輕別,就是得到了沈複南的絕對支持,沈複南的唯一弱點便是沈輕別和他的夫人,有了這些,沈複南将成為他最忠實的後盾,試問天下間哪個做父親的,願意看自己女兒守活寡?
不止公然坐在沈輕別身邊,用膳時更是當着沈複南和沈夫人的面給沈輕別夾菜,動作和眼神都能滴得出水來,溫柔又細致。靳語塵是天生的戲子,不僅能在靳鳴佐面前扮演一個受寵若驚的落魄皇子,也能在沈輕別面前變成她最喜歡的那個樣子,他熱衷于揣測他人的心思,熱衷于權術之間的較量,享受将所有人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優越感。
他既然做出了這一步,定是在心中盤算好了退路,他從不做不穩定的決定,在他的權術裏面,沒有不安定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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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輕別沒說一句話,但羞紅的臉就已經看出了一切,她不反感,甚至欣然接受靳語塵夾在她碗中的菜,而且靳語塵給她夾的菜,都是沈輕別一直愛吃的那幾樣,從這小小的動作便可看出,靳語塵對她的用心,而且沈輕別在心裏面,也是歡喜的。
沈複南笑着拉拉家常:“四皇子這次出來的倉促,嘉禦殿肯定還有照顧不周的地方,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四皇子您盡管開口,那些宮人門愚鈍,怎會知四皇子所需的。”
表面上是噓寒問暖客套敷衍,倘若靳語塵真聽不出沈複南話裏的其他意思,那他不配進這相國府的大門了。
靳語塵回答的從容不迫:“相國大人見外了,不就是想要語塵多來走動走動嗎?何必說這些客套話出來,語塵能出來,還要多虧相國大人的幫助。何況父皇特意秉退了其他人,只剩我與相國大人,正說明了這事只能我和相國大人參與,這相國府,日後肯定要受語塵的多次叨擾了,還望相國大人不要膩煩語塵的愚鈍。”
說話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甚至将“本王”二字刻意的去掉,以名字自稱,來表示自己的謙虛與尊敬,沈複南一點都不覺得對方刻意奉承,反而很是欣賞,從而更加确定了自己內心的一個大膽的想法。
“哎呀吃個飯你還說那麽多,”沈夫人瞪沈複南一眼,起身去拿靳語塵跟前的小碗,說道,“四皇子既然來了,就是相國府的貴客,自然是不能怠慢的,這雪蛤湯是滋補身子的大補湯,我給您盛上一碗來,你好好嘗嘗。想來那宗人府不是什麽人待的地方,四皇子定是吃了不少苦,看看這瘦的……”沈夫人哪管朝堂上的那些事,就行現下說的一言一行也都聽不出暗地裏的意思,她只知道這個四皇子一來,女兒就願意出來用膳了,女兒就高興了不少,她疼女兒,女兒喜歡的人,她也一道關心。
聽到“宗人府”三個字,靳語塵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任誰聽了這三個字都會不舒服,沈輕別自然看見了她一閃而過的尴尬,急了,開口說說道:“娘,莫要再提那三個字。”
“無妨,多謝夫人好意。”靳語塵起身,接下沉夫人遞過來的湯,喝了一口,贊道,“确實好味道。”
“我就說,這雪蛤是在寶和樓那兒買的,新鮮着呢,家裏的廚子以前就是寶和樓的一品大廚,輕別愛吃那個廚子燒的菜,老爺就給把那個廚子請回府上了,回來做的一桌子菜,味道我們一家人都愛吃,所以便留下了那個廚子做相國府的專用主廚,其中最拿手的,就是這雪蛤湯了。”
“竟還有這樣有趣的事?”靳語塵溫和的笑了笑,“看來我以後也要好好同那廚子學一學了,輕別愛吃哪個菜,我學來做給她吃。”
“你莫要再逗弄我了!”沈輕別羞得擡不起頭來,自古廚房都是不讓男子進去的,他怎麽淨說些胡話。
一頓飯,吃的一家人都其樂融融的,只是到了晚上,靳語塵送沈輕別進了閨房,便跟着下人,到了沈複南的書房,晚膳時的話果然是一個暗示。
“四皇子覺得,我家小女沈輕別怎麽樣?”沈複南猝不及防的問道。
靳語塵回道:“容貌過人,氣質過人,才智過人,連大體,也過人。”
“看來四皇子對小女很是滿意。”
“相國大人開門見山吧,你我都知道,這裏沒有任何一件事是不需要交易和籌碼的。”
“哈哈,”沈複南看上去很高興,“你是個聰明人,這四年的牢獄确實埋沒了你,在皇上面前,你可演的連老夫都差點騙過去了,若不是你最後示意老夫的那一眼,老夫真以為你是個被關的害怕了的懦弱皇子,任人擺布了。”
“自古君王無常,父皇既能毫不留情的屠殺我滿門,怎麽會突然好心到來關心我這個在宗人府裏爛了四年的階下囚?”靳語塵抛磚引玉道,“我想父皇這次放我出來,不單只為了四年前的案子一事。”
沈複南躊躇了很久,道:“陳國公府的翻案只是個開始,這是皇上慢慢把你推上風口浪尖的引線,往後你會發現,即使你做了一件小小的事,都會受到無比大的恩賜。”
“為了營造出一個彌補親兒子的好父親形象嗎?真是狡猾啊,連親兒子的便宜都要占,”靳語塵慵懶的語氣,仿佛一切都胸有成竹的樣子,“這樣把矛頭全指到我身上,以此來保護那個草包太子,把所有想推到太子的敵人全往我身上推,尤其是傅家。這一手好棋,用在別人身上确實很有用,但用在我身上,簡直爛透了。”
“那你是打算接下來怎麽做?”沈複南當然不會想不到這些,他在意的是要不要自己賭上一把,把籌碼加在這個看似一無所有實則在宗人府四年居然對朝中局勢如此清晰的深不可測的四皇子身上。
“能怎麽做?父皇不會想要一個太精明的棋子,做個懦弱又愚孝的草包好了。”靳語塵随意道,“雖然父皇可能忌憚我有一些辦事的才能,不過他也一定認為我過于迂腐孝順,過于恪守孝道,只要我把這個形象一直演繹下去,他就不會對我起懷疑,依舊不會改變他棋局的走向。”
原來當年之事一樣不拘功的謙和好皇兒,也是裝出來的,那時候的靳語塵不過是個未及卉的青蔥少年罷了,竟有這般沉重的性子,毫無破綻的演技和如此深思熟慮的計謀和城府。
靳語塵就像一頭蟄伏在暗處的狼,待到時機成熟之時,便會跳出來,一口咬斷敵人的脖子,一發致命。
“四皇子和老夫說這些,不怕老夫揭發你,壞了你所有的計劃嗎?”沈複南不再笑顏相對,表情異常嚴肅陰冷。
靳語塵卻笑着回答:“那相國大人何必費盡心思将我放出來?可能相國大人因為不得已的苦衷讓我出來了,但邀請我來相府的相國大人,你真的沒別的意思嗎?”
可怕的安靜,靳語塵一成不變的帶着些許玩味的笑,沈複南由原先的臉色鐵青慢慢露出笑意:“很好,四皇子殿下,帝王就該有你這樣的自信和從容。老臣願站在四皇子殿下這邊,輔佐四皇子登基為帝,只不過……”
沈複南故意停頓下來,看向靳語塵,後者輕微的垂下眼眸。
“你登上太子之位時,必須娶小女沈輕別為太子妃。”
“那當然是,卻之不恭了。”再次擡眸時,靳語塵揚起一個略顯羞澀的笑容,“我可是做夢都想娶她為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