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驚夢
沈輕別回府時并未見到父親,管家說相爺一早便被召進宮去了,到現在都沒回來。
春生知道小姐對政事不甚感興趣,可這次相爺進宮,怕是與宮裏鬧鬼的事有關,宮裏接二連三的死人,後來更是在養心殿發現了血書,說是四年前的娴妃一族是被人陷害死的,因此娴妃的鬼魂,來報仇了。
此事和四皇子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小姐一定是感興趣的,春生掂量着話,說道:“小姐,我聽宮裏的人說,四皇子的母妃娴妃生前住的淑瑜殿鬧鬼,昨夜進去打掃大廳的宮女,死了三個,眼珠子瞪得老大,太醫院的大夫驗過,是被活活吓死的。”
沈輕別淡淡掃她一眼:“世間哪來的鬼魂之說,日後少看些誤人子弟的話本子。”
沈輕別自小便頻繁出入宮中,不止她這個做主子的深得太後和皇後的喜愛,連春生這個做丫鬟的,在後宮也收到不少賄賂,就連宮裏這些大大小小的事,也是春生陪沈輕別進宮時在宗人府外閑着無聊,拉了過路的仆從知道的。
見小姐不信,她也只好咬着牙把禦書房外面的太監聽到的話說了出來:“禦書房的李公公也說了,聖上如今召了許多心腹去商議這件事,四年前的娴妃案确有蹊跷,當年參與娴妃一族造反謀逆的幾位大臣,府中都出了大事,這些消息千真萬确,可不是春生瞎說。小姐這般傾心與四皇子,而這事很有可能洗刷四年前娴妃的罪責,指不定四皇子就能出來了。”
“春生!”沈輕別厲聲叫喚一聲,“你可知随意打探宮裏的消息是死罪!”
“對不起對不起小姐,奴婢該死……請小姐責罰……”春生連忙跪在地上,額頭緊緊貼在地上不敢擡起來。
沈輕別嘆氣一聲,俯身将她拉起身:“我知道你想為我支法子,看四皇子的事還能不能有回旋的餘地,可春生你要記住,不論是身在宮內還是宮外,切不可多說話,亂說話,有些話就是爛到肚子裏也是不能說的,你可要記牢了。”
“謝謝小姐,奴婢知道了。”春生起身,又給沈輕別鞠了一躬,小姐自小便待他們這些做奴婢的極其友好,而她又是同小姐一塊長到大的,她自知這些話不該她這個做下人的來說,可事關四皇子,是小姐傾心的人,哪怕是冒着忌諱也要将這事告知小姐。
恰好府裏傳來相爺回來的叫喚,沈輕別動了動身子:“我要去見父親一趟,你留在門外,莫要讓人進來打擾。”
春生颔首:“是。”
。與此同時的宗人府,卻是來了一個常客,雖不是像安和郡主那樣日日都來,卻也是十天半月的要來個四五次。
“聖上近日的氣色不是很好,我想該是那藥的藥效到了。”來人一身玄衣,手上帶着一副圍棋,獄卒将鎖打開,便退下去了。
“還是太久了,讓我足足等了四年,卻只是毒他這麽些時日,而我,可是做了四年的階下囚。”靳語塵盤腿坐在牢獄中央,并未起身相迎。
“實在想不到你竟還留了這一手,估計今晚的皇宮,可要熱鬧的很吶。”那人對靳語塵的失禮卻毫不在意,進來後細心将棋盤擺放在他跟前,将黑子置于對方那邊,白子置于自己跟前,“要來一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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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語塵露出一笑:“裴大人好興致,本王當然樂意陪同。”
裴元瑾擡手:“你先來。”
靳語塵毫不見外,當即落下一子,收回手後喃喃一句:“這手铐戴着确實不太舒服,果然演戲演得真了也很傷身子。”說完,便從袖中取出一把鑰匙将它打開。
“演戲你不演的也很歡快嗎?你這手腕上的淤傷我可一點都不心疼,都是你自找的,可憐了被騙的安和郡主,為了這點小傷怕是連心都操碎了。”裴元瑾裝着無意提出沈輕別,心不在焉的注意着自己手裏的棋局,可說出的話卻是,“不過——這安和郡主來的未免太勤了些,現在正是關鍵時期,一有什麽事我都要第一時間來見你,你在這宗人府呆了四年了,我想你不會因為一點小小的差錯把之前的事都功虧一篑吧?”
“那是當然,安和郡主确實來的太過于頻繁了,換掉門口的守衛,明天安和郡主再來,便把隔壁的瘋皇子放出來,要是安和郡主出了什麽事,就是她本人再怎麽想來,怕是太後都不會再讓她進來了。”靳語塵又落下一子,直逼裴元瑾的核心。
“真狠!”裴元瑾抱怨一聲,似在說他的棋數逼人,又似乎是在說別的,“非要是隔壁的三皇子嗎?要知道他連你父王的女人都敢碰,郡主一個弱女子,不怕發生什麽不可估量的後果?”
“戲要演的真一些,才會有人信,不是嗎?”黑雲壓城,靳語塵收掉手中的棋子,擡頭看向對面的人,深深的眸子裏看不見一絲起伏,“況且三皇子知道了你我的身份,雖然他說的話大多會讓人當成瘋話,可真要有人信了當今的太尉和四皇子是女人的話,對我們倆來說沒有一點幫助,為什麽不借相國的手,殺了他呢?”
“哈哈,是我愚昧了,”裴元瑾坐正了身子,“誰叫這個皇帝不喜女子涉仕呢?明明安慶國也有女皇統治過的時期,可現任的皇帝偏偏對女子掌權十分的厭惡,就算是為國盡心盡力的右丞相傅世國,也因為女兒傅柏當了那鎮守南北十萬大軍的統帥而對傅家處處刁難。哦,說到傅柏,聽說邊境傳來戰報,傅柏成功從外族那裏攻占了十五座城池,不日便要凱旋回京了。”
“回來的還真是時候,趕上了一場好戲。”靳語塵把玩着其中一顆黑子,“當年參與我母妃那件案子的大臣有哪些家裏有了新添的嬰兒?”
“有兩家,各添了兒女,其中一家是一對龍鳳胎。”
“殺了吧,應了養心殿的血書‘惑亂之臣,斷子絕孫。’”裴元瑾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語後說道:“算是為他們提前超度了。”
。夜裏,靳鳴佐夢見自己出現在淑瑜殿,大殿周圍都點了詭異而搖曳的燭火,沒有一個人。對面向他走來一個女人,是已經死了四年的娴妃,她眼鼻口處皆有血冒出,一雙眼睛翻在外面,指甲青黑而狹長,渾身上下的肉也已經腐爛,表面浮動着蠕動的蛆蟲,整個人發出一股惡臭,那雙沒有眼珠的雙眼卻好像鎖定了他一般,雙腿僵硬的朝他走去,伸着長指甲的雙手,巴望着往前抓。
靳鳴佐害怕地跑到外面去,可外面也是這樣腐爛了的屍體在游走着,看見他便一股腦兒的撲過去,定睛一看全是四年前被誅殺的罪臣。靳鳴佐往後退,忽的聽見飄忽的女聲,是從死去的淑妃口中所出:“我父親陳國公對陛下鞠躬盡瘁,叔伯更是為安慶國的安危鎮守戍邊十幾年,忍受邊境嚴寒,甥侄也在朝着擔任要職為陛下排憂解難,為何說我陳國公府企圖謀朝篡位,将我陳家滿門抄斬,屠殺九族!”
“我要你拿命來,欠我陳家上上下下上千條人命,你具都拿命來還,你一個人的命還遠遠不夠,凡事你身邊的人,都得死!”
娴妃說着便捏住了靳鳴佐的脖子,狠狠掐住,指甲陷了進去,傳來鑽心的疼。
“放開朕!四年前的案子和朕沒有一點關系,都是傅世國和沈複南教唆的!那封告密信也是他們兩個找人僞造的,朕不過是要給天下百姓和朝中的大臣們一個交代罷了,朕有什麽錯,你為什麽要來找朕……放手,朕既然能殺得了你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放手,朕叫你放手,你聽見沒有……”靳鳴佐發現對方的力氣并沒有那麽大,他用力一掰就掰開了掐在他脖子上的手,他眼裏閃過一絲狠戾,反手掐住對方的脖子,雙目赤紅,“賤人!死了竟然也要來找朕的麻煩,朕殺了你!賤人!”
漸漸的眼前的人消失不見,周圍的場景也恢複到他就寝之前的樣子,他今晚來的是德妃的寝殿,他驚恐的看着枕邊的人,眼珠子瞪得很大,已經斷了氣。
第二日朝廷上再次發生暴動,一夜之間,正四品以上的官員——中書侍郎和尚書左丞兩位大人的府中皆出了命案,兩家新添的孩子被發現慘死在襁褓中,就連守在孩子身邊的奶娘也遭到毒手,更加令人發指的是兇手不僅殺死了那些嬰兒,還在嬰兒的身體上刻字,三個嬰兒的身體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寫着“冤”、“惑亂之臣,斷子絕孫”、“這不是最後一個”,反覆的字眼,刻滿了孩子的全身,鮮血染紅了整個搖床……
兇手沒有刻意提到四年前的陳國公府慘案,可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那樁案子,因為很多大臣都在心底懷疑着陳國公謀逆的可能,一封适時而出的告密書出現,聖上便下诏,誅陳家九族。
未免……過于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