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補得太過了?”薛靈渺臉一陣泛紅, 待她鼻血止住,猶猶豫豫地在她唇上親了親,便見一注血緩緩從左邊鼻孔淌下來。
蘇玙:“……”
“啊?這……”少女看得傻了眼, 再三确認, “阿玙,你當真無事?”
蘇玙小心瞥她, 心道, 都說補得太過了,你還親。她掏出帕子,很是郁悶, “無妨,讓血流一會兒。”
“……”薛靈渺接過她手裏的帕子為她擦拭鼻血, 心疼地皺了眉,“都是我不好, 你容我一段時日,我一定, 一定想法子解決此患。”
親親都受不住,她還怎麽做阿玙的人?
蘇玙哼了哼,“你可要快點,一個月後我們可要成親了。”
“嗯!”她出于習慣快速親了蘇玙臉頰, 蘇玙以一種看“小祖宗”的表情看她, “我能進去坐坐麽?”
她指着閨房門。要被院裏的奴婢侍從看到她流鼻血, 萬一被誤會了,以為她多沒出息呢。
“能呀。”薛靈渺靈機一動, 彎腰手臂繞過腿彎抱她入懷,“你受傷了,我抱你走。”
“……”流鼻血而已, 算得上哪門子受傷?蘇玙看似別別扭扭窩在未婚妻懷裏,心裏美滋滋。
進入閨房,她懶洋洋道:“和我說說,是怎麽回事罷。”
少女歪頭笑看她,“其實也沒什麽,娘親托師姐送了我半截香……香燃,雷動,以九天雷電淬煉神魂筋骨,娘親送我半份傳承,她乃道源上界一界之主,本不該于此界産子,我的兩位娘親……”
蘇玙被那句“雷電淬煉神魂筋骨”弄得心疼如絞,乍一聽見“道源上界之主”也只是倒吸一口涼氣,如今再聽“兩位娘親”,是半點驚疑都沒了。
一樁樁一件件非凡人所知的事擺在她面前,蘇玙承受能力強行提到某一境界,對薛師是女子,而兩個女子違逆天道動用仙家手段孕育子嗣也不覺奇異。
薛靈渺握住她的手心,“我生來雙目失明,乃天道有意封禁,娘親用一世之能,窮十幾年之功為我布下解禁後手,阿玙……你要陪我走仙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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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渺渺,蘇玙被她問得啞口無言。她做慣了凡人,□□凡胎,哪曉得仙家事?
“你若不願……”
“誰說我不願?”蘇玙撓撓頭,“你冷不防和我說這些,我有點反應不及,不過靈渺你放心,你去哪,我去哪。這是毋庸置疑的。上窮碧落下黃泉,滄海桑田,我們都在一塊兒。”
少女眼睛彎彎,“那……拉勾?”
“拉勾。”蘇玙手指纏繞她的手指,肌膚相貼細弱的暖流自然彙進她體內,一回生二回熟,她表現的很淡定,“不過,我要怎樣才能陪你?我有沒有天賦,那什麽話本子上寫的靈根靈氣什麽,我是什麽靈根?我不會……拖你後腿罷?”
薛靈渺很少見她這副模樣,笑趴在桌子,“如今的你竟然還有空看話本?”她笑得眼淚淌在眼角,“阿玙,不用擔心的,不需要什麽靈根靈氣,你我不一樣的。再說,日子還長。”
她意有所指,“很長。”
具體怎麽個不一樣法又有多長她沒說,出了砌玉山莊,蘇玙腦子還是暈乎的。
五公主行在她身邊,驚嘆:“嫂子真好看,像下凡來的仙人,阿姐你在想什麽?”
蘇玙揉了揉臉頰,冷風掃拭心尖,吹走一切顧慮,她笑了笑,“我在想,天意真是有趣。”
這話說得玄妙,萱柔公主凝神看她白皙俊美的側臉,篤定道:“阿姐是得天獨厚的人物。”
夕陽落幕,僻靜的小巷子拐出三人。三道寒光劃破金黃色的餘晖,驟然一聲驚呼,廣袖輕揮,蘇玙護着當朝公主退至半丈之地,“沒事罷?”
萱柔眼裏餘驚未退,“沒事,阿姐,這是什麽人?為何要……”
倒在地上的三人被內力逼退,吐血倒地,蘇玙定睛看去,從中辨別出一張隐約熟悉的臉,她道:“是舊世家的餘孽。”
菜市口三日之內殺得腥風血雨,舊世家不為陛下所喜,素日陰私之事沒少做,蘇籬“倒臺”,緊接着便意圖掌控朝堂,君相合謀示弱舊世家,世家權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付秋眼裏帶着刻骨的陰毒,“蘇玙!皇室中人狠厲如刀,你必不得好死!”
蘇玙眉目沉靜,不以為忤,“我怎樣死輪不到你來質喙,不如,你先去死一死罷。”
她看了五公主一眼,公主急忙側身閉眼。
掌風刮過,腥風乍起,蘇玙衣不染塵,看得出心情不大好,“走罷。”
三具屍體橫陳街上,不久,便有巡城兵上報,知悉死了的人是舊世家漏網之魚,此事不了了之。
翌日,陛下宣召蘇玙。
從纨绔到蘇相子侄,再到燕王之師,面色蒼白的帝王看着下首站立的年輕人,“蘇玙,朕将阿枂交給你了,改日阿枂登基,你為帝師,保我景國太平,皇室安穩,如何?”
天下的歸屬他用一句話講明,蘇玙眸光深邃,足足有一炷香時間沒言語。
男人期間咳嗽幾聲,聲聲透着衰弱,“朕可以答應你一切要求,只要你一顆忠心。天道不會欺哄人,上天選擇了你,朕也當選擇你。
你十九年來喜好玩樂游手好閑,一朝悔改,亦是能沉下心的性子,年輕人的路已是朕無法看透,但屬于年輕人的未來這才剛剛開始。
朕願意信任你,皇室也願委以重任,你若應下,阿枂此後交由你來教養,旁人不可幹涉,直到十五歲親政,你盡心竭力,輔她一生。”
“我行嗎?”
男人沒想到她糾結來糾結去會問這麽一句,他哈哈大笑,又勾起一陣咳,咳得一張俊臉通紅,蘇玙被他笑得心生無語,她沒覺得這句話問出來有何不妥。
這麽大的擔子壓在肩上,若非帝王堅決果斷頭腦尚且清醒,她都要以為他在說夢話了。
“行與不行,看你。你想做,那就一定行。朕以天子之尊,應你一人之下的權柄,應你百年無憂,應你皇室可托生死的信任,如有違背,此後朕子子孫孫累代,必教我山河崩碎,朝綱不穩,青史蒙塵。”
他沉沉一嘆,“孩子,別怕,朕重用你,這是司命監大人用命向上蒼換來的。”
蘇玙眼神複雜,忽然笑道,“我想再見見燕王。”
三歲小孩一身紫袍邁着小短腿跑來,聲音稚嫩,“皇祖父~”
男人笑着摸摸她的頭,小孩轉着圓溜溜的眼睛,扭頭甜脆道:“見過授業恩師。”
“恩師?”蘇玙蹲下.身來,“微臣哪來的恩予殿下?”
小孩不解地看向自家祖父,得不到提示,她收回視線,像是被眼前人近乎冷漠的态度吓到,到底守着那點皇室貴胄的尊貴矜持,一字一句道:“今日無恩,來日未可知。”
“來日我功高蓋主,位高權重,你不殺我?”
三歲的小燕王被吓得眼睛凝淚,看得蘇玙一陣為難,這還怎麽問下去?
就在她猶豫心生退卻起意拒絕時,坐在禦座的男人為皇孫捏了把汗。
小燕王趕在最後一息小手握住恩師衣袖,顫顫巍巍地将話吐了出來,“蘇相權重,祖父尚且信靠不殺,我年幼無知,承恩師教導,恩師一心為我,來日我哪會恩将仇報識人不清?”
她是膽子小,但養在皇宮生來就要面對危機的皇孫哪如尋常的三歲小孩,吓一吓就不敢上前?
皇家子嗣多早熟,蘇玙看着她眼眶始終包着沒掉下來的淚珠,沒說話,信步走出殿門。
小皇孫不肯松手,不大的力道卻是死死握着衣袖,又被蘇玙扭頭看來的一眼吓得跌倒在地。
兇巴巴的師父剛走,小孩搖搖晃晃地撲到祖父懷裏,淚水決堤,哭得時不時打兩個哭嗝,“她好兇……祖父,她是不是不願幫我?”
男人心疼地為她輕撫背部,“阿枂,記住你今天的話。我景國皇室素信天命,天命選擇了你也選擇了她,天命不可違。她會幫你的。”他悄悄往皇孫耳邊小聲道:“要像哄皇祖父一般哄她。”
李玥吓得眼睛瞪圓,又是一嗓子聲音更大的哭嚎,做帝王好難啊!為什麽天命為她指示的帝師這麽兇!司命監那老頭不會在騙人罷!
蘇玙站在殿外,耳邊依稀回蕩着小孩扯着嗓子的哭聲,哭得她頭疼。
一刻鐘後,哭聲止了。
小燕王一臉嚴肅的被男人領出來,交到蘇玙手中。
君臣相顧無言,握住那雙小手,蘇玙便感覺雙肩被壓上難以掙脫的擔子,她深吸一口氣,面不改色地點點頭。
這一日,陛下宣召燕王師,正午,蘇玙抱着三歲的燕王走進張燈結彩的相府。
盛京為之嘩然。
“燕王父母早喪,向來養在陛下膝下,怎麽一轉眼就被送進相府了?”
“據說是皇孫體弱,不适合住在皇宮,陛下寵信蘇相,連帶着他那侄女也撞了大運。”
說話的人不免透着一股酸氣,哪怕以前不知,現在盛京又有誰心裏沒一筆賬?
陛下和蘇相聯手,君臣演了一場大戲,看不清真假的舊世家以為相府倒臺,不管不顧樂呵呵地一頭栽進陛下與蘇相設計好的陷阱,朝堂勢力重新被洗牌,蘇籬更得陛下信重。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連纨绔都能當燕王師,這世道,還有什麽不可能的?
與之相比,皇孫住進相府也不是什麽驚天的大事。
皇孫三歲封王正是招一群叔叔伯伯嫉妒的時候,這會被送進相府,恰好避開争儲的風口浪尖。
把人領進府,蘇玙盯着規規矩矩杵在一旁的小孩,可笑那些皇子王爺們上竄下跳,殊不知陛下心中儲君人選早定。
李枂被看得又想哭,“師父父……”
蘇玙一個頭兩個大,“不準哭!”
“……”
即将湧出來的眼淚被逼回,看得一旁的管家都覺得自家少主子作孽。
府裏多了個人,蘇玙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你……你呆着罷,我去書房了。”
要輔佐一位君王創下名留青史的功勳偉業,她壓力非常大的好嘛!
世事催逼着蘇玙不斷向前。
三日後,聖旨降臨,蘇玙成為大景國不顯山不露水的從六品修撰,入翰林院,憑真才實學,徹底洗去纨绔之名。
又三日,敬王觸怒當今,被貶幽州就藩。
朝堂一日日換着新景象,已然為官的寧晞、寧晝、晏術、李寺等人,面對諸王拉攏,逢場作戲,不得罪亦不攀附。
有一個為燕王師的朋友,偶爾密會,蘇玙透露的只言片語,直教他們心驚。
朝堂風雲變幻,身在漩渦中的人們紛紛站隊。晏家尚公主的消息傳來,晏術在酒樓失手打翻盤子,“什麽玩意?”
“……”
晏府下人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陛下賜婚,聖旨,家主兩刻鐘前已經接了。”
寧晞長哦一聲,續了一杯酒,“恭喜驸馬。”
寧晝最喜歡看熱鬧了,當即舉杯,“想不到呀想不到,阿術你還有這等福分?”
李寺也聽得大笑,“不知賜婚的是哪位公主?”
下人道:“當朝五公主。”
晏家在新舊世家的博弈中可謂占了相當大的便宜,晏家一心跟着蘇家走,是忠實的保皇黨。晏術得了武探花,又在冬狩得了陛下賞識,破格封五品折沖将軍,是一群人裏明面官職最高的那位。
晏術仰着脖子思想五公主的相貌,末了嘆口氣,“我忘了她長啥樣了。阿玙,你說。”
蘇玙放下酒杯,“義妹呀……”她輕笑:“完全配得上你。”
“是麽?”晏術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左右她也沒動心的人,娶誰不是娶,當初她生下來為了哄家裏的祖母爹爹才謊報男兒身,祖母逝去,她也沒心思再穿回女裝。
晏家在這事上算不得欺君,否則陛下也不會明知她是女子還賜下最疼愛的五公主。
只是……
她喝了口悶酒,“婚期定在何時?”
“來年三月。”
“這就快了呀……”晏術歪頭,“阿玙,日後我收養個孩子,咱們親上加親,如何?”
“哎哎哎,你可不能搶先。”寧晝嘿嘿一笑,“等你□□,黃花菜都涼了,阿玙還是和我做親家罷。”
他看了長姐一眼,“不然,和阿姐做親家也行。你都娶了公主,不能什麽便宜都讓你占了。”
李寺惆悵地往嘴裏灌酒,他心愛的女子嫁作人婦……不好掃了好友興致,他道:“收養什麽孩子?若有本事,不妨往宮裏求枚生子丸,有自個的骨血,不也是大快人心的事麽?”
“欸?生子丸?”晏術一巴掌拍在他肩膀,“好小子,夠機靈!我怎麽忘記這茬了。”
生子丸……
寧晞意動。她看了眼天色,心道:她怎麽還不來找她?還是……不打算要她負責了?
距離一月婚期還有七日。
夜深,阿芝嘆了口氣,“阿姐,你真打算陪嫁到蘇家?”
名為漪蘭的女子坐在桌前繡香囊,“該做的都做了,我想試着和她談一場纏纏綿綿的戀愛。她之後娶與不娶,皆看她有沒有心。
陪少主嫁進蘇家,于我而言是接近她最便利的途徑。你我為家主所養,不說其他,總要待少主一心一意,效犬馬之勞。”
“我曉得。”阿芝咽下那句追問,“你執意如此,作為妹妹,我也唯有盼你得償所願。阿姐,無論任何時候,你莫要委曲求全。”
“不會的。”女子看着繡好的香囊,“我會得到我想要的。”
……
雪落盛京,婚期至。蘇玙身騎白馬帶着迎親隊伍面含笑意地走向砌玉山莊。
蘇薛兩家的婚事,一個是權臣之親,一個是名門之後,背後結交的是仕林、文壇與四海財勢,蘇家得了薛師遺澤,更有霍家在背後幫持,三姓之好,雙贏局面,訝異的是皇室竟也對這門婚事表現的甚是溫和。
陛下時日無多,行事越發難測。
任由蘇氏壯大,改朝換代都在舉手之間。陛下是瘋了不成?
或許局外人永遠無法理解景國皇室對天命的信仰熱衷,當初司命監将蘇籬帶到他面前,他信任了蘇籬多年,蘇籬以赤膽忠心回報。
如今這信任仍會以不可阻擋的态勢延續下去,傳位皇孫,國将生亂,一時之亂,奠定幾百年的穩固基業,任是誰都會選擇後者。
男人再次嘔出一口血,血污了龍袍。他沉吟看着遠方,在他看不見的歲月長河,大景國在一代代人的努力下,終究會成為不可撼動的泱泱帝國。
用人不疑,這是為君最淺顯也最高深的道。
“司命監用命把你帶到朕面前,蘇玙,你可莫要……教朕失望啊……”
他咽下即将湧出的血水,反複告誡自己,再等等,再等等,等蘇玙成婚,等儲君冊立,等障礙掃除……才能死。
“臣不負君,君當以國士報之。”
他喃喃自語,似乎料想到迎親路上年輕人遇到的百般刁難,撫須輕笑,“哎呀呀,可惜朕身居深宮,看不到這熱鬧了……”
蘇玙端坐馬背,看着從四面八方湧來的人群,文人、武夫,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層層疊疊将前路堵死,似乎鐵了心要為已故的薛師“看看”這位女婿的本事,更有不服者,出言不遜,大咧咧持刀“搶婚。”
“阿術且慢。”
“阿玙?”晏術不解地扭過頭,和寧晝面面相觑,“不讓我教訓教訓他們嗎?”
“要是要的。”左有文武狀元,右有武探花,蘇玙翻身.下馬,擲地有聲,“我自己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10-29 23:07:19~2020-10-30 13:22: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小花是我的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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