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容暮霜再次醒來的時候屋內空無一人, 天帝罕見地不在床榻邊看着他,容暮霜坐起身子,不知為何, 最近總覺困倦乏力, 渾身都軟的不行,無甚氣力。
他一動,身上的束縛感便格外明顯, 不過好在他的活動範圍并不僅限于床上,天帝雖然束縛他,卻不至于一點自由都不給他。
容暮霜堪堪走到門口, 那雲霧缭繞的天宮看不見有多輝煌巍峨,只見白玉廊九曲八彎, 靈泉和着雲霧在石橋下緩緩流淌, 遠處有仙鶴掠過, 如群山之巅若隐若現的白鶴, 此刻隐在雲霧之中, 四處都是單調的白,卻又與澹月雪山不同。
澹月雪山寒冷刺骨,霜雪漫天, 不似天宮一派祥和。
只是容暮霜不知為何,看出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意境來,即便天宮再暖, 卻和澹月雪山也相差無幾。
容暮霜淡淡收回目光, 折回房間。
天帝并未讓他等多久,一進門便看見那人白發散在身後,呆呆坐在窗邊,容暮霜眼睫微垂, 遮住了澄澈的琉璃眸子,辨不清情緒,光亮打在他的側臉,半明半暗,像個乖巧聽話卻又死寂的陶瓷娃娃。
天帝喉結一動,一瞬間覺得自己或許做的太過,可一想到這人喜歡別人,想要離開他,再也不看他一眼,他便覺得,還是鎖在身邊比較好。
天帝走到他面前:“小銀龍,醒了?”
他也注意到容暮霜最近十分嗜睡,他來的時候總是睡着的,這還是頭一次醒着。
本以為容暮霜不會同他說話,沒想到那人微微擡頭:“我餓了。”
天帝微愣,随即召了人,他頓時覺得心情好了些:“天宮沒什麽好吃的,只有一些蟠桃和靈果,你想吃什麽告訴本君,本君派人下界去替你尋來。”
容暮霜輕輕搖頭:“蟠桃就行。”
容暮霜以為自己吃幾個桃子就不餓了,其實他早就不會餓了,今日也不知怎麽回事,竟然覺得餓,而且一盤桃子吃完,竟然還是覺得餓。
容暮霜看着空蕩蕩的盤子,又看了一眼天帝。
天帝微微笑了笑,只覺得容暮霜分外可愛,又讓人拿了不少靈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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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暮霜吃了半天才勉強算飽,看着面前一桌子的空盤,頗為不好意思:“抱歉,我也沒想到我會吃這麽多…”
天帝靜靜看了他半天:“無妨,只要是小銀龍想要的,本君有什麽不能滿足你的?”
容暮霜沒搭腔,他要的天帝根本不會給他,多說無益。
天帝輕笑一聲:“既然小銀龍吃飽了,是不是也該讓本君吃了?”
容暮霜眨了眨眼,看着一桌子空盤,一時沒反應過來:“好像…沒有了?”
天帝擡靴抵住了容暮霜的腳,輕輕蹭了蹭,如同交頸的鴛鴦:“一別百年,小銀龍竟然還是這麽單純。”
容暮霜頓時明白過來方才天帝說的“吃”是什麽意思,抿了抿唇,移開了腳。
容暮霜吃完之後才清醒了沒一會兒便又打起了瞌睡,天帝托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腦袋,輕微地蹙了蹙眉。
小銀龍最近過于嗜睡,現在又反常地吃了那麽多東西,是怎麽了?
“将藥君叫來。”天帝将容暮霜一把撈起,傳喚人來。
衆魔送走那煞人的魔尊後,一個頭上張角的大魔那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另一個大魔,頗為惱怒:“你幹嘛告訴他禦魔劍,你真想我們沒有半點出路嗎?!”
那大魔被他用力一捅,身側凹出個洞來,不過很快便複原了:“禦魔劍在什麽地方?血魔窟啊!梅君儀都不敢去那裏,他去豈不是白白送死?到時候魔族不照樣回到咱們手裏?”
有角的大魔這才恍然,笑着拍了拍他:“好主意啊!你真是深藏不露啊,我還以為你只有蠻力,沒有腦子呢。”
“呸!你才沒腦子,我計謀高超!”
顧沉砺懶得去計較他們的目的,也并不将他們放在眼裏,他只想要變強,強到能與天帝抗衡,而禦魔劍确實可以令他有一戰之力。
大魔的心思他不會不知,但他仍舊要去,只是因為…
他的師尊,他的道侶,他的愛人,在天帝手裏,他要救那人出來。
一想到那人會被天帝折磨,他便想的發瘋,只恨自己能力不夠,否則又豈會讓師尊落入那賊人手裏。
顧沉砺想的眼眸發紅,他極速朝血魔窟掠去。
不過是剛進血魔窟,血色的魔氣便将他吞噬,血腥氣撲面而來令他直蹙眉,只是為了心中之人,這些便不算什麽。
他如今魔氣運用自如,靈力雖被壓制,卻依舊是一道底牌。
周圍仿佛有無數魑魅魍魉在他耳邊叫嚣着,吵的他頭疼,顧沉砺周遭魔氣肆虐,企圖将那些魑魅魍魉全部撕碎,魔氣傾巢而出,卻也覆蓋不了整個血魔窟,他緩步朝深處走去,用最直接也最殘忍的方式,将那些阻擋他的東西盡數毀滅。
只為了,快一些,再快一些。
密林深深被血色蔓延,不見天日,被黑夜籠罩,好似地獄從幽冥地府搬到了人間,又好似人間沉淪至地獄,無數陰魂吶喊叫嚣着,拼命地朝人身上撲去,狼吞虎咽,仿佛是能生存的唯一方式。
顧沉砺一身玄袍眼神暗得一眼便能看出,那已是一件血衣了,他的身上被鮮血浸染,俊秀冷冽的面容上也劃着道道血痕,看起來如同剛淤血而出的亡命之徒。
偏生他身上散發着令人生畏的氣息,那雙眼睛似發了瘋的狼,只要有東西敢靠近,他周遭的魔氣便會将來的東西攪碎,這些日子凡是靠近他的,全都灰飛煙滅了。
顧沉砺一個人走在密林之中,血色的魔氣将他吞噬,陰暗将他籠罩,他在此處沉淪。
“阿沉。”恍惚間聽到有人在喚他,那聲音如空谷幽靈輕聲回蕩着,帶着溫柔與心疼。
顧沉砺前進的步子一頓,血色的眸緩緩聚焦。
他慢慢轉過身去,眼中染上一層難以置信。
他的身後,是他朝思暮想,是支撐他走到現在的動力。
顧沉砺微微擡手,扯出一個笑容來,這是容暮霜被天帝帶走之後,他頭一次笑,即便是幻覺,能見到師尊也是好的。
顧沉砺靜靜看了他良久,才有些不舍地繼續朝深處走去。
不料想,有人從身後拉住了他:“阿沉,莫要再往前了,你忘了為師曾經是如何教導你的嗎?你該是正道仙尊,而非是魔君。”
顧沉砺的步子再度停了下來,身後是容暮霜的循循教誨。
顧沉砺低垂着眼眸,努力想要将眼中的血色隐去,可是他發現,他做不到,短時間內控制魔氣提升修為,要付出的代價不是一星半點。
如今那個最不想見到他這樣的人就在他身後,他有些無措。
“阿沉,你怎麽了?”
他聽見身後的人關心他,他才緩緩轉過身,卻依舊低着頭,不敢擡眸去看,像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心虛至極。
而容暮霜卻是牽起了他的手,一個淨身術将他身上的血污全部清理:“莫要再往前了,阿沉,跟為師回知行山吧。”
顧沉砺呆愣着順着容暮霜朝反方向走去,只是他緊緊盯着兩人牽着的手,那如玉的手有些許蒼白。
藥君受了天帝的召喚,緊趕慢趕到了霜華殿,被滿屋層層疊疊的紅紗晃了一下眼,一瞬間以為自己到了月老的殿裏。
“愣着作甚?”
殿內傳來一聲催促,藥君不再停留,連忙穿過紅紗進到屋內,只見天帝正站在床榻邊,目光盯着床榻上的人,半點也沒有落在他身上。
再看床榻,那錦繡祥雲制的柔軟床榻被紅紗籠罩,薄紗輕盈,能隐約瞧見裏面躺着一道纖細的人影,那人就靜靜躺着,呼吸都十分輕淺,可偏生薄紗勾勒出那人美妙的剪影,從紅紗縫隙中還露出來兩三縷霜雪般的長發,在紅紗之中如同一道銀輝,似是點綴了紅紗,卻又不對,好似那紅紗才成了點綴,這白發彙聚了所有的光線,令旁物暗淡,那發柔軟細膩,讓人忍不住想握在手中細細摩挲。
這紅紗之後,被遮掩着的,又是怎樣一幅絕色?
藥君愣在原地,思緒飄然。
想來就是天帝不久前從凡世帶回來的一個凡人,雖是修道者,卻還沒有歷劫成仙。
外頭早已經傳開了,天帝自從恢複出關之後便直奔凡世,将人帶回來之後除了處理天界的重大事務,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霜花殿。
原來,真是被美色所惑。
“診脈。”天帝見他遲遲不動手,又下了一聲命令。
“是。”藥君剛要走上前去撩開紅紗,卻被天帝喝止。
“怎麽,站那不能診脈?若是修煉不到家,可以換個藥君來。”天帝淡淡道,明明沒什麽語氣,卻讓藥君聽得心驚。
藥君連忙點頭:“能診,能診。”
他手中甩出一截從月老那裏扯開的紅線,帶着靈力透過紅紗顫上了那截雪白的皓腕。
這次診脈診了許久,久到天帝沒了耐心。
藥君不是不知天帝氣壓低沉,只是頂着這個壓力,他還是一連診了好幾遍脈,生怕自己出錯,可結果都是一樣的。
藥君幹脆利落收了紅線,再不收回來怕是連線帶人一塊要沒了。
“天帝陛下,這…”
天帝蹙眉:“診個脈還說不出個結果,看來藥君之位确實該換人了。”
“不不不,并非是臣下診不出結果,只是這結果,令臣下難以置信啊。”藥君撲通一聲跪下。
方才診脈他已然知道,床榻之上乃是一位男子,而這脈象…
天帝的耐心消耗殆盡:“說!”
“這…這是喜脈,床榻上的貴人,懷了。”
作者有話要說:天帝:你懷崽了?!那個雜種的?
容暮霜:我就靜靜地看着你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