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當年的真相3
? 來的人,的确是楚長柯。
只是小刀在實際丈開外,自然不曉得,但燕子估計得沒錯,倒是提醒了他。
要說心裏沒什麽動靜,那是假的。他知道楚長柯和他有別扭,卻不知是怎樣的別扭。先前只一味的想,有什麽天大的仇要和自己這麽過不去,遂跟他怄氣,如今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卻又說不出話來。
家破人亡之仇,的确大于天。
只是不管對于小刀,還是菜頭,這事情既然有蹊跷,他就絕不會吃這個冤枉虧。旁人也就算了,他和楚長柯……
小刀低着頭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抓了抓,愣愣地想,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在意這個人?
也許是在他淋着雨蹲在屋頂上給他補屋頂時,也許是他在火光中□□着上身在火海中找他,救他時,也許是漫漫長路打馬而過的那些時間,又也許是月夜下水塘邊,氣息交纏暧昧……原來早就習慣這個人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關懷,以至于就要當做一種習慣,卻忘記了自己本身也是會失去他的。
小刀有的東西很多,但也可以說有的東西很少。所以偶爾得來的那一點,對他來說就彌足珍貴。
楚長柯的長袍在大風中獵獵吹起,他臉上是肅穆的神色,兩道劍眉此刻擰成一團。他不知道,他心心念念想着的那個人,現在也正在想着他。
而當他終于穿過漫長的峽谷,眼前一片冰雪豁然開朗時,卻不想出現在眼前的卻是密密麻麻的幾百人。這的确讓他驚了一跳,卻又當即鎮定下來,按兵不動目光卻十分急切地來回搜尋他要找的人,卻冷不丁在人群中找到一個讓他有些怔忪的面孔。
那是一個女人。
女人的皮膚很白,頭發已經花白,年紀應該在五十歲左右,但不知怎麽的,他就是享用女人來形容她。因為她很美。
楚長柯記得這張臉。
即使他夢裏魂裏都想見她一面,但她從來不曾來過他的夢裏。小時候師傅同他講起父母,他有一次終于忍不住,偷偷去找了關于母親的畫像,卻差點被劍閣的人給殺了,最後還是師傅把他救了出去。師傅打他,責罵他,問他知錯不知錯。
楚長柯說:“知錯。”
然後把那張臉牢牢地記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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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也是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清楚,這個女人,已經不在了。已經永遠不會回來了,即使她是那麽愛自己,用全部的愛,甚至用生命,用犧牲,來換取了他活下來的一線希望。
所以他比誰都知道,她已經不在了。她已經不可能在了。
“你是誰……”他囔囔地看着人群中那個人。
“我們派之中的人都知道,當年兩人相繼殉死之後,只留下一子,昆侖若有心滅口,自然是不肯放過他們的孩子的,但是我們的的确确抱走了他們的孩子,畢竟孩子是無辜的啊。”齊岳開口,“各位倒是說說,若真如這位陸夫人說的一般,我又何必放走那孩子?”
“信口雌黃!”楚長柯忽然大喝一聲。
齊岳第一個擡頭,看到楚長柯時皺了皺眉。
石頭後面,燕子拼命把胡亂撲騰的小刀捂着嘴按了回去:“消停點吧,消停點!大人在辦正事兒,沒看到嗎?”
小刀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一口使勁兒咬在了燕子手心上,當即疼得燕子亂叫喚,偏偏又不敢真的嚎出來,只能在石頭後面一個勁兒地戳小刀癢癢肉,還是戳了穴道之後才戳,小刀癢得不行,卻動不了,只能用眼神把燕子殺死一百遍。
“你現在出去,正是打了好戲……”燕子機智地一拐話頭,“我是說,壞了正事兒。你要是這事兒黃了,看你楚哥哥饒不饒你!”
小刀:“你是變态嗎?你是變态吧!”
“齊閣主,我若沒有記錯,當年是我師傅将我救出,如果他沒有來,我早就和我父母一起死在那個鬼地方了。而他當年為了帶走我,不惜違反你的命令,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來,受了很重的傷,在而後的幾年裏,都得悉心調理。是他将我拼死帶出了昆侖山,如今你卻想說是你自己放我走的?”楚長柯怒視着齊岳,而後眼神一閃,落在了那個女人臉上,口氣卻也是不善,“你又是誰?我母親已經死了,你決計不可能是她。”
小刀和菜頭心裏都很有默契地我操了一聲,心道楚長柯你是不是傻,站在哪方都看不明白,腦子是秀都掉了嗎?
小刀扶着額頭:“是了,我先前見到他時他就是這麽耿直,耿直到……傻。讓他給錢他就給錢,現在關鍵時刻卻還是一本正經地掉鏈子。”
燕子表示同情:“我師哥打小就這樣,沒法子。”
而此刻齊岳閣主心中也是一百匹裸奔的草泥馬,心道怎麽一會兒出來個娘一會兒兒子又出來了,這都什麽鬼,還能不能打了,今天八成就是來演戲的吧?
遂面上冷笑一聲,看着衆人,強壓下不安,指着自稱是陸夫人的女人道:“諸位聽清了?兒子都不承認娘,這個謊言,實在是撒得不怎麽高明。”
“死老東西你也不用嚣張,她雖不是我娘,當初我父母的确是你害死的,這點毋庸置疑,即使不需要什麽人證,我也能證明。我父母當年臨死前寫下血書,那遺書現在還在我的舊居,只要差人去取了便知真假。還有,雖然我師傅現下下落不明,但他總歸活在世上的某個角落,這我也是知道的。只要我想找,自然就能找到他,到時候,人證物證齊全,你還有什麽話說?”楚長柯長身而立,一雙眼是漆黑而深沉的,他的黑發在一片白中飄揚,而神色卻又是穩重堅定的,看得衆人心中都不禁起了疑,哪裏還有剛才那氣勢洶洶咄咄逼人的逼戰氣氛?
甚至,人群中愛看戲的還零零散散應了幾聲,是啊是啊,差人去取了吧,查清楚始末,雲雲。
菜頭站在衆人之中,眼神帶笑地看了一眼:“聽風樓中,也不是完全沒有證據。”
于是衆人又将目光從楚長柯身上挪到了菜頭身上:“只是需要幾日整合。倒是各位,不分青紅皂白,趁我不在樓中時,一舉令高手威迫我們聽風樓,逼我應今日之戰,是否太過輕浮不妥?”
人群中突然炸響一個老道的聲音:“賊子,不論多年前是不是誤會,明眼人都看得出,今日聽風樓已別聚一堂,不再是昆侖山劍閣所屬的組織。當年的仇當年論,可日後再報,但今日我們是非要滅你不可了,聽風樓如今攪得整個天下風起雲湧,武林不得安生……”
“老不死這話倒是有意思。”一個少年的聲音忽然打斷了他。
衆人連忙四處張望,卻沒有在人群中找到哪個少年模樣的,那聲音又笑了笑,他們這才辨別方向,擡眼望去,遠見一處山崖半坡上站着一個少年,淺灰色的長袍,眉眼如墨寫,皮膚白淨,只一雙星眸炯炯有神,此刻正是勾魂攝魄的神采,乍一對上眼,竟讓人有些挪不開眼。
而楚長柯在第一時間已經一眼看到了小刀,他一手緊緊捉着身邊的“懷人”,目不轉睛地看着小刀。
好幾天沒見,他有些蕭索,雖是面如冠玉,卻不及他從前的神色,似乎臉色不怎麽好。思及至此,他不禁皺眉起來,定定地看着小刀。
這是他的心上人,是他應該心心念念捧在手心裏愛的人,他一直都知道。
之前不明白,為什麽月牙要對自己說那些話,又為什麽燕子要對自己說那些話,思來想去,如今才明白。很多事,光憑眼睛總歸是看不透徹,而不用眼睛感受到的,卻多半是真實。小到就是他的真實。
“大家在江湖上,本事不同,各憑本事而已,說什麽攪得天下風起雲湧,我們用的是自己的真本事,人是我們的,消息也是別人賣去的,有什麽不公平?”小刀一手扶着身邊的石塊,揚聲道,“自己本事不足,就該知道回去好好磨練,再不濟,也可以想起他法子,難道有朝一日江湖上某個門派的武功高過其他所有門派,那這個各門派也就非滅不可嗎?”
小刀說得在理,可又有些讓常人無法接受,畢竟打心底裏,他們始終認為收購消息這一行,不是什麽光明磊落的功夫。
“各有所職罷了,諸位在武學上花功夫,我們在探聽消息上花功夫,有什麽不對?不過是走得路子不同,就是錯的嗎?刺客,影衛,影殺者,死士,全都是我們一手培養出來的,這上面要花多少的功夫,諸位又怎麽會知道?”
殊不知這一番話,他一出口,就已将自己的身份給了定位,确鑿地告訴所有人,他就是聽風樓的人。
“原來又是一個聽風樓的人。”那老道冷笑,竟是油鹽不進,一番話絲毫不能說動他,反倒一雙眼中閃出陰狠的光來,“那正好,來一個死一個,來一雙死一雙!”
菜頭這時候臉都黑了,跟楚長柯差不多,楚長柯現在若不是幾百人看上,很想飛身上去直接把小刀抱走,塞在懷裏離開這裏,管他什麽江湖恩仇,什麽正義邪道。
“你給我下來!”菜頭咬牙切齒。
“你當真讓我下來?”小刀若有所指地看着下邊幾百人對他或好奇或想動手般躍躍欲試的目光。
菜頭扶着額頭:“你怎麽還是來了?”
“我不來,讓你一個人送死麽?”小刀笑了一聲,随即目光微冷,掃視過下面的衆人,“你想來還大家當年一個真相,旁人還不定樂意,醉翁之意,不在酒,你還看不出來麽?他們今天來,就算随便找一個借口,哪怕你是路上不小心捏死一只螞蟻,也要徹底滅了聽風樓。說到底,一個個正義人士為的從來不是什麽江湖道義,不過是各有所需,各有牟利,所以今天才會一起站在這裏。”
“我怎麽會不明白……”菜頭看了看小刀,緩慢從懷裏抽出什麽東西,衆人卻是看不見的,随即他手上套上了那十枚指環,各個張揚耀眼,緩緩地套在手上,“我當然明白,但是事情的真相,也必須說出來,你說得對,他們利用這個消息,我又何嘗不是在利用今天這一戰呢?”
楚長柯臉色一變,這戒指他見過他很清楚這些戒指是做什麽用的。菜頭善刀絲,而如今這裏百來人,他卻只帶了幾十人在這裏,恐怕早就對這處峽谷布下了天羅地網!
菜頭不是冒險的人,他從來都知道。
楚長柯不動聲色地觀察着站在菜頭身後的幾十人,果不其然,他們垂下的袖口中的手上,都帶着指環。
楚長柯幾乎不敢想,這些刀絲現在在地上,當他們一旦扯緊了刀絲,這整個峽谷,恐怕連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布滿了天羅地網!
得要阻止他。
楚長柯攥了攥拳頭,不論如何,今日是怎麽個情況,都不能讓菜頭将幾十年前的悲劇再一次上演。實際上,菜頭并沒有想過進行一場屠殺。他的刀絲,不過是用于自保罷了。前無通路,好在也不是無處可退,所以他用刀絲在他們和那些人面前只不過圍起了薄薄的一道屏障,好讓對方到時追他們時無法靠近。
可楚長柯不知道。
這些刀絲現在安靜而松弛地垂在地上,沒有人看得見。
還沒到時候,菜頭對自己說。事情還有進一步推進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