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當年的真相
? 小刀叫喊的聲音太大,若不是被風雪掩蓋,燕子又飛得足夠高,這一吼恐怕已經引來注目。燕子很郁悶,一手夾着小刀,一手還要捂着嘴,沖他表示稍安勿躁:“你可有什麽法子?”
小刀在他臂彎下唔唔扭動着。
于是驗資放開捂着小刀的手。小刀兇神惡煞一抹嘴巴:“自生自滅吧。”
“咱說點有用的成麽?”燕子簡直覺得疲憊,覺得懷裏還真是個難伺候的主,“這種時候你還開什麽玩笑。對了,我聽說你從聽風樓安置了人過來,是真是假?”
“他們在山谷外包抄。”小刀沒好氣地丢下一句,似乎也懶得解釋,之後任燕子怎麽問都懶洋洋地敷衍。燕子瞧着他的模樣不正經,心裏卻對小刀這人有了打算,不知道他這樣的心性究竟是天生還是本就如此,看上去滿不在乎漫不經心,實際上卻分分秒秒透露着不信任,看似随意,卻又不曾有任何信息透露給他。
燕子心思打小就多一竅,至少比起楚長柯來,想事情更通透一些,他帶着小刀落在山崖上一處不起眼的石頭後面,嘆氣:“我要是害你,早就不等現在了,剛才把你從空中扔下去不更省事兒?我把你當自己人,你卻對我戒心這麽重。”
“不是戒心不戒心的問題。”小刀一本正經地回答着他,目光卻死死盯着遠處那片空地上的人,極其專注,“只是我的計劃都賭不起,一着不慎,滿盤皆輸,同樣的情況,就算是你我哥,我也不一定會同你說太多,有時候說了太多,反倒誤事。”
燕子沉默半晌,突然開口:“你一直都是這樣麽?”
小刀皺了皺眉,轉頭看他,沒聽清似地又問了一遍:“什麽?”
“你從小到大一直這樣,還是說跟誰在一起的時候才會這樣?”燕子抄着胳膊索性半靠在那塊大石頭上,“真是個養尊處優目中無人的小朋友,也不知道我師哥怎麽想的,當真是瞎了,竟被你給騙了過去,一點疑心也不起。”
小刀沒工夫聽他在那邊嘀咕什麽,也懶得去理會他話中的諷刺和意思。他的想法,複雜起來可以很複雜,心有七竅,簡單起來又簡直簡單得粗暴,燕子這一番話他是只聽出一個意思,就是說他不好,替楚長柯打冤了,旁的他都自動過濾了。
燕子見小刀轉過頭不再理他,自讨沒趣地撇撇嘴,不甚在意,同他一起趴在大石頭上看着遠處。
“喂,你看得清他們在幹什麽?”小刀問道。
燕子奇了:“他們什麽也沒幹,不就站着說話?”
“哦,我近視眼。”
燕子:“……”
Advertisement
“那你可聽得清他們說些什麽?”沒一會兒,小刀又問。
燕子幹笑一聲:“不好意思,還真沒逆風耳。”
小刀:“……”
遠處,雪谷之間的平底上,周遭的門派衆人已像半個月牙狀攏了上來,各個面目嚴肅,緊鎖眉頭,仿佛面前對着的是什麽十惡不赦的人,相對比,菜頭那邊氣氛寬松得多,不過幾十號人,面對浩浩蕩蕩的幾百人,菜頭臉上卻是一貫的表情,正朗聲笑道:“以多欺少,十則圍之,這就算了,如今卻各個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知聽風樓竟能讓各位給出這麽大的排場,不知是各位高估了我,還是我低估了我自己?”
如果小刀這時候沒有近視眼,看得清前方的狀況,就會發現打頭的門派幾人尤為眼熟,是他們在西江月那個山頭上曾見過的。要是他能看到,興許就覺得楚長柯那日不該饒他們一命。江湖,向來就是如此,你不要我的命,來日,我必取你的。
“好一個十則圍之,你以為,我們還會犯當年犯的錯誤?”一個打頭的漢子先站了出來,明明是寒冷的山谷,他卻□□着上身,脖前挂着一大串拳頭大的珠子,一看就是個莽夫,正是羅漢堂的二當家。
這仗勢,細細看去,不少門派中有頭有臉的人物竟都在此處,而昆侖一脈劍閣上的人是在場最多的,幾乎占了一大半,有三四十號人物。只是昆侖劍閣向來不問世事,除了領頭的閣主齊岳長老外,江湖上很少有過昆侖劍閣之中誰的流言。
那老者此時一身長袍,白衣如雪,在烈風中鼓鼓吹動,像一張翻動的大旗,而他的神色卻不動,也不給菜頭接話,直言接着道:“一別近三十年,當年的血債,如今都還了吧。”
菜頭饒有興趣地冷笑一聲,目光比風雪更冷:“我倒不知道,江湖上之前那樣多血雨腥風,你昆侖劍閣的人向來不問世事,如今卻打頭急着要了結了我們聽風樓與江湖上的閑事,不知是無意,還是有什麽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
那劍閣閣主也不聽他激将,垂着眼皮淡然道:“當年這一事聽風樓也和我們結下一樁未了解的事,何況也因為我們劍閣中出了那叛門的二人,諸門派前來助威,卻不想受到牽連,說起來,還是劍閣欠了這個情,那今天就沒有不讨回來的道理。”
菜頭面上雖也沒什麽表情,心中卻不住地冷笑:這老狐貍,耍起賊來一套一套,要是在場都是知情的人,恐怕都得嘆他一聲老戲骨!
“誰欠誰,還不知道吧?”菜頭淡淡道,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衆人,“當年聽風樓與昆侖劍閣之事,諸位恐怕只聽了江湖上的零星半點,不曾知道實情,我今日以少備而來,就是要向大家還願當年的真相。”
人群中零零散散響起幾聲“別聽這妖人胡說”,“切莫被他給騙了去”,“逆賊,又要蠱惑人心嗎”,此等話語,卻孤零零的沒有什麽此起彼伏的照應。原因無他,當今能管這茬子陳年爛事的,還跟自己無關的,大多數都是吃飽了撐的閑着,或者為了虛榮和空無的正義感,真正了解真相的,沒有一個人。此時聽有秘密,又有黑料,一個個豎起耳朵。
菜頭依舊壓低目光掃視衆人,最後落在了昆侖劍閣閣主身上:“敢問閣主可還記得楚氏夫婦?”
那閣主不動聲色地撸了一把胡須,作坦坦然狀道:“自然記得,他夫婦二人本是我們閣中弟子,卻因私通聽風樓,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局,當初衆門派都知道,他已給了他們二人懲罰……”
菜頭心想,這閣主當真是個大寫的不要臉,面上卻也不顯出急色與嘲諷,而是筆直地看着他,也是一副問心無愧揚聲道:“那麽外人不知道的,閣主竟連一個懷胎十月的女子都不放過,明知道楚氏夫人就要産子,卻将二人鎖在劍冢之中,受劍冢戾氣傷身,對外界卻謊稱二人已知自己鑄成大錯,因此雙雙殉身,這等不要臉的話……也當真是你這樣的長輩能說出口的。”
菜頭一忍再忍,終于還是沒能忍住罵了人:“甚至在他二人生下孩子,也想将那孩子害死,若不是有人将他救出……閣主當真狠心,不愧是昆侖劍閣閣主,俗世的人情倫理,倒在你眼中是蝼蟻的無用之物!”
此話一出,人群中當即傳來竊竊私語。他們看菜頭面上一派清風神宇,卻看不見他袖下暗自攥緊的雙手。
這件事,菜頭之前也并不知曉,他只知道當年的一個大概,而之所以這次匆匆趕回來,就是因為他一直在查的這件事終于水落石出,有了一個真相,而在他得知真相的同時,聽風樓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讓他更加确認聽風樓中是有奸細的,并且這奸細是昆侖山劍閣的人。事情這麽一對,瞬間就對上了號,前因後果一串,當年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菜頭當下了然。
三十年前,江湖只知昆侖劍閣的那對神仙眷侶終于是起了凡心,動了俗念,想離開劍閣,獨自投靠新起的聽風樓,卻沒有人想過,一對本就在昆侖劍閣相當有聲望名聲的夫婦,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投靠一個剛剛起步的聽風樓。人們知道的,只是衆多門派傷損嚴重,都因那一戰而元氣大傷。那對夫婦遲遲沒有出現,昆侖山幾乎橫死數十位高者,而只有他們二人得以幸免。
最後,這對神仙眷侶終于還是挨不過良心的愧對,回到劍閣中自己請罪,雙雙死去。
菜頭一直懷疑這其中另有隐情。實際上,聽風樓的上一任樓主并非他和小刀的父親,而是他和小刀的師傅,他們兩人自年幼起大多與師傅相依為命,早早來到了聽風樓。菜頭所知道的一切,也都是從他師傅那裏知道的。
如今這個謎團解開,他的師傅早已不見,無處求證,只是他沒有想到,這其中竟然是如此驚天的一個秘密。
難怪,難怪楚長柯之前知道他是聽風樓主之後,就一直與他和小刀保持距離,甚至對小刀冷眼相待。如果當真像外界所傳言的一樣,那麽楚長柯只怕是在心中認為,聽風樓就是當年害死他父母的罪魁禍首!而作為上一任聽風樓主後人的小刀和菜頭,自然也就是仇人的兒子們。楚長柯不來報仇已是難得,又怎麽可能再搭理他與小刀?
“當年楚氏夫婦沒能在那一戰趕回來,你向外傳的是私通外敵,卻其實是在幾夜前就飛鴿傳書,說昆侖将有大難,讓他們先到別處躲一躲,并派聽風樓的人前來援助,有沒有此事?”菜頭朗聲問道,他長身而立,不動如松,“其他人可能還聽得稀裏糊塗,什麽叫聽風樓的人前來援助……那麽諸位也許不知道,我這聽風樓自三十多年前成立,成立這聽風樓的,不是別人,就是那楚氏夫婦。而他們所作這一切,都不過是受當時昆侖劍閣閣主的授意,來建立一個能夠抵擋江湖上腥風血雨,又能生財的組織罷了!閣主,我說的可對!”
那長者終于變色,要換做常人聽菜頭道得一字不差,并勝券在握的模樣,恐怕早就臉色蒼白。而齊岳卻只是不動聲色地在背後攥緊了拳頭,眯了眯眼:“大膽狂徒,出口狂言竟成性了麽?”
“我說的錯還是沒錯,公道自在人心!”菜頭冷笑一聲,忽然大喝,“帶人上來!”
之間他身後的幾十人中散開一條道,一位頭戴面紗的女子娉婷走出,她一身素衣,帶着鬥笠所以之前并不怎麽引人注目,而此刻吸引衆人目光的,是她一頭及腰的雪白長發。
“齊閣主,別來無恙?”一生清越的聲音傳來,諸多門派的人都安靜了下來,只見那女子伸出素白的手,一把掀開了笠帽面紗,露出一張蒼老卻餘韻猶存的臉,“可還記得我?”
“陸夫人!”人群中忽然發出一聲驚呼。
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與楚氏夫婦關系甚好的峨眉派大長姐,楚氏夫婦因對她有一名之恩,所以一直謹記心頭,對于面前女子的這張臉,就算歲月留下痕跡,不再是當年皎月般年輕的容顏,她也永遠不可能忘。
掀開面紗的女人,有着一雙美麗的桃花眼,即使歲月留下了細細的紋路,卻依舊一眼讓她認了出來。
她就是當年江湖上人人傳言鮮豔的主人,楚雲的夫人,楚長柯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