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恩愛
? 第二天,小刀似乎更嗜睡了。
楚長柯拾掇好所有細軟,又在西京所有最大的客棧酒樓留下話,如果有人來問他和小刀,就告訴他們兩人已經出關,一路向西尋找醫生解毒。
楚長柯相信菜頭會理解他留下的信息。
西邊擅解毒的神醫只有一位,人稱西江月,江湖號稱聖手。只是很少人能說動他解毒,可好巧不巧的,這位聖手神醫正好與楚長柯的師傅是故交。這個忙,他應當不會坐視不管。
楚長柯帶着小刀坐上馬車,車內一鋪軟榻,矮桌,楚長柯讓小刀躺着,把簾子放下來,又摸了摸人的腦袋。
燒已經退了,可是人還是不大清醒。
馬車一路颠簸出了西京,楚長柯回頭看了一眼絡繹的西京,又給小刀掖了掖毯子。
車大概走出一炷香的時間,小刀轉醒。
“水……”
楚長柯遞過水去,喂着人喝了一些。
“我們去哪裏,我哥和無雙……”小刀的嗓音嘶啞,聽得菜頭心裏好不心疼,把人哄着躺好了,道,“他們找給你下毒的人算賬去了,我帶着你先去解毒。”
“騙人。”小刀說,“你說今天他們會回來。”
“原來你記得啊。”楚長柯苦笑,“不會有事的。我給他們留了消息,會找回來的。”
小刀聽了竟也真的放心,只點了點頭就繼續閉眼休息。楚長柯見小刀燒退了,雖然整個人狀态不大好,但是至少腦子清醒了,同時心裏又有些惋惜,可立馬又因為自己這種心态起了愧疚。
“睡不着。”小刀道。
楚長柯把小刀的腦袋放在自己腿上:“說說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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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怎麽找到我的?”
“那天晚上你消失的地方有一個镖,我們找到龍門镖局,菜頭又在镖局裏找到你的。”楚長柯想了想又問,“那天晚上是怎麽回事?”
小刀的神色似乎是思索了一陣:“那天感到有人在跟着我,我就到別的地方去,後來跑了起來,似乎是被人絆了一跤,再後來就真不清楚了。”
“沒關系……”楚長柯剛要好言好語說些安慰人的話,馬車忽然整個一頓,聽到簾外傳來一聲馬的嘶叫,整個車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楚長柯慌忙扶住小刀的腦袋,怕他撞着,一手緊緊按住他的身子,把人先穩住。
“怎麽回事?”
就聽馬夫顫顫巍巍的聲音傳進來:“幾位大爺,小的什麽都不知道,小的只是個趕車的啊……”
又聽一彪悍的聲音喝道:“少廢話,叫車裏的人出來!在下龍門镖局下龍言鐵,昨日你們擅闖镖局,害镖局有東西丢失,随我回去對峙,免你受傷!”
小刀的嘴唇還是發白的淺色,眼神卻清明了不少,此刻冷笑一聲道:“口氣道不少。”
沒有人答話。
外面的人顯然沒這麽好的耐心,那叫龍言鐵的人身形一動就要上前掀簾子,就在他劍柄挑開簾子的一瞬間,一枚飛镖霎時間飛出,直沖面門!
這一記帶的速度,殺氣,淩厲,都不給對手任何猶豫的時間。龍言鐵條件反射擡手就去擋,身體猛地往旁邊側過,镖被擋出一個細微的角度,擦着他的身側飛過。
與此同時,龍言鐵并沒有看到出镖的同時一顆石子也從簾子裏飛出,打到了馬的腰側,讓受驚的馬立刻狂奔起來。
龍言鐵餘驚未散,還想上前去追,卻不料身子剛一動,剛才與镖頭擦過的地方瞬間崩裂出一道傷口。
“好快的镖……”他喃喃自語道,“莫非是那個人嗎?”
轉瞬間,馬車已奔出一段距離。聽到隐隐約約有人聲從車內傳來:“閣下身中劇毒,不宜運功,還是早些回城養身較好。”
龍言鐵陰着臉看了看馬車的方向,咬牙捂着傷口走了。
“你太莽撞了。”車裏的小刀臉色似乎更不好了,神智卻越來越清醒,“你傻的嗎,龍門镖局善用毒,剛才那一下到底有沒有毒,他心裏會沒底?一旦知道了,就看出我們的心虛……”
“沒什麽心虛的,就算是真的動起幹戈,該心虛的也是他。”楚長柯說着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懷人,“倒是你,剛才那一下什麽時候出手的?”楚長柯說着捏了捏小刀。
小刀拽着臉掙開他:“以前我們坐車的時候,菜頭總是嫌馬跑得慢,總要帶上一筐小石子……我久了也就學會了。”
楚長柯:“……”
“你幹嘛不說話,不是我剛才能跑得這麽剛好?”
“是是,謝謝你麽麽噠。”
“……”
“你幹嘛不說話?”楚長柯一只手扣在小刀的癢癢肉上。
小刀身體一僵:“麽麽噠,你真的有病的。”
兩人這麽你一言我一語的,看似輕松,楚長柯心中卻有了疑慮。之前無雙沒有跟他說的時候,他的确沒有這些雜七雜八的想法。
可自從無雙說了以後,他的确發現小刀身上有一些江湖人才有的東西……過于缜密的思維,靈巧的交際手段,包括眼界,膽識……雖然不顯山不露水,但久了也會發現,那的确不是一個小掌櫃會有的精明。
楚長柯越想越心驚,菜頭到現在為止的身份,他不知道,但從這一路他惹出的事來看,絕不會是一個江湖上默默無聞的人物。尤其聽風樓那次,關于菜頭天價的信息也說明這個問題。
而小刀是他的弟弟。
楚長柯心裏越來越沉,如果小刀真的是有什麽身份的人,為什麽一定要隐瞞他?
還是說自始至終,都不過在和他做一場場面戲?
馬車颠颠簸簸一路走下去,小刀也休息得不是很好,睡一會兒醒一會兒,有時迷糊有時清醒,其它的中毒征兆倒是一點也看不出,這急壞了楚長柯。毒性的東西,說白了和藥理是想通的,他以前略微學過皮毛,只是眼下什麽都看不出來,因為連一點征兆都沒有。
趕路是很辛苦的,兩人這麽辛苦了整整五六天,終于接近西江月的住處,山中一隅桃花塢中。
路上,楚長柯沒少四處打探關于菜頭和無雙的消息。只是但凡有聽過他的形容的,都不知道兩人是誰。這一天,兩人就在山腳下休息,打算天明就起腳程去見聖手西江月。剩下的路馬車走不了,得兩個人一點點爬上去才行。
楚長柯擔心小刀的體力不濟,傍晚時分專門到附近的小村子找些幹糧肉食帶上,打算明天路上吃。
夜晚。
“聖手西江月……”小刀臨近跟前才知道他們去拜訪的是誰,當即騰地一下從床榻上坐起來,瞪圓了雙眼,“你怎麽不早跟我說?那位老前輩不是退出江湖不理世事很久了?”
楚長柯正端着蘿蔔湯,被他吓了一跳,手裏的湯水差點撒出去。見小刀詐屍一般,剛才還蔫巴巴的一個人突然精神了,把手中的東西放下,上去把人扶起來:“悠着點,不知道自己身體有毛病麽?”
“我還真不知道,大夫,你給我號號脈?”小刀嚣張地一伸手腕,又接着不停問道,“你與那位前輩認識?還是貿然來拜訪,哎呀,我們什麽都沒準備,是不是不太好……”
楚長柯扶着人的脊背涼涼道:“小刀,有時候我覺得,你比我這個走江湖的人懂得還多。”
小刀沉默了一會兒,把伸出的手搭在楚長柯腿上,擰了他一把:“我不是有意的。”
楚長柯吃痛,瞪着他不解道:“什麽不是有意的?”
小刀又在他大腿上擰了一記,又道:“我真不是有意的。”
楚長柯擋住他的手,不讓他再胡鬧。
小刀道:“如果是這樣,你會原諒我嗎?”
楚長柯是個聰明人,立馬明白小刀的意思。有些事情,在江湖上其實論誰都一樣,誰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是我們不是那樣的,不是麽?”楚長柯讓人把臉擡起來,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可以放心地相信我。”
“我為什麽要相信一個第一次見面就知道賒賬的人?”
“……”
“你幹嘛不說話,你想賴嗎?”
“我以為我們在進行一次嚴肅的對話。”
“所以你覺得錢這個事兒都不重要,不嚴肅,對麽?”
楚長柯覺得自己要哭了:“不是的。”
“那是怎樣,你說。”小刀不依不饒,“你做事情就只知道逃避,只知道給出否認的答案,從來不解釋為什麽。你還要我信你,卻不能證明自己值不值得相信。”
楚長柯淚流滿面:“我錯了。”
“錯哪兒了?”
“我們會有很多很多錢。”楚長柯道,“我的那份也給你。”
“好的呀。”小刀歪着腦袋道。
“前提是,我們的确在一起。”
小刀低下腦袋,床下沒有他的鞋,楚長柯不讓他亂跑,連鞋子都扔到床底下很深的敵方。
他沖楚長柯做了一個抱的姿勢,楚長柯把手在他的肩頭腿彎下伸進去,輕輕松松抱着人坐了餐桌前,轉身給他拿了雙筷子。
小刀已經捧着碗心滿意足地呼嚕着熱湯。
有默契一樣,楚長柯也什麽都沒說,安靜地低頭吃飯,時不時給小刀夾菜。
小刀呼嚕完一碗湯,擡頭對他笑了笑說:“好喝。”
楚長柯也笑了笑。
小刀嘆息:“我們的确是在一起的……”
楚長柯幾乎半個晚上沒睡。
月明星稀,小刀早就蜷着身子在床上睡得很香,月光裁出潔白的一段,留在他的頸子上,映得面容也像一個無害的小孩子。
楚長柯時常會懷疑小刀睡着時就像返老還童了一樣,時間就像在他身上倒退到無猜的時歲。
這就是他喜歡的小刀,幹淨,赤誠,善良,勇敢。
他推開窗,月光灑了一地,楚長柯的腦子裏來來回回循環的都是小刀對他說的那句,“我們的确是在一起的”。
這個時候他就恨不得菜頭,無雙,一輩子找不到他們倆,這樣就不用受什麽幹擾,這樣就能無所顧忌。但是沒有辦法,他知道小刀是挂心他們的,不見到他們兩個,楚長柯自己也不知道兩人是否平安。
所以等小刀的毒去了,如果菜頭和無雙還沒有過來,他們就去找。
他忽然發現自從認識小刀之後,江湖上的,刀客堂的事他管得少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心甘情願為自己做的。這是以前從沒有的經歷,他的一輩子總是在為了大成什麽目标而活着。任務完了是下一個任務,而現在,他可以不做任何事,就能夠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