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
李玄度終于沒忍住:“你今天,好像有些暴躁。”
“你胡說!”柳莺時用兩只手重重地拍着輪椅的扶手,特別地欲蓋彌彰。
李玄度閉嘴不再說話了,只推着他走來走去。柳莺時叫他去哪,他便去哪。
眼前一道白色的身影,陽止如一朵高山上的雪蓮,傲然屹立。
“夫子——”李玄度驚喜地喚了一聲。
陽止朝他點點頭。
“夫子,我這兩天都有好好認真練字。”李玄度似是在邀功一般。
陽止依舊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樣:“不錯。”
“這次練得可好了,你肯定不會再用戒尺打我了。”李玄度笑嘻嘻地說着。
“他還敢用戒尺打你?”柳莺時擡頭看看陽止,又看看李玄度。
李玄度解釋着:“我們是師徒關系,徒兒做得不好,夫子打是應該的。”
陽止緩緩朝前走去。
“夫子!夫子!”李玄度推着輪椅跟在他身後,“你等等我啊。”
陽止沒有回頭,但腳步下意識地放慢。
李玄度追上了他,和他走在一起:“對了夫子,我最近幾天還做出個注音表來。”事實上并不是李玄度做的,而是他在系統裏面兌換出來的。他見陽止對這方面挺感興趣的,又總覺得自己的拜師禮太過敷衍,所以就想拿出這個讓他高興。
陽止果然很感興趣:“什麽注音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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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音表就是根據這個讀音,可以找出或者讀出不認識的字來,”李玄度解釋着,“咱們大慶有字典嗎?”
陽止道:“以前有過字典的,但都不是很完善,我畢生所願,就是做一部完善詳盡的字典出來。”
就像《康熙字典》那樣嗎?李玄度暗想。
“夫子,你看,”李玄度蹲在地上,用食指寫了一個“彳”,“這個的讀音就是chī。”
在漢語拼音還沒有出現以前,當時的人們用的就是這個注音。現在所流行的拼音方式,李玄度無法說出來,畢竟裏面的英文字母并不是這個朝代所有的。他若是說是自創的,萬一以後會遇到外邦人呢?總之那樣後患無窮,還不如用這種方式。
這種方式對現在的大慶來說,已經是很先進的拼音方式了。
李玄度又一連寫了幾個給陽止解釋。
“這種方法好啊,”陽止顯得很興奮,說得話也多了,“這種可以有效地修正讀音混亂的現象,還比現在所使用的注音表要更為簡潔、直觀。”
李玄度嘿嘿笑道:“能幫上夫子我就很開心了。”
柳莺時不耐煩地問:“今天是出來玩兒的,又不是出來做學問的。有什麽話不能等回去後再說,非要在這裏說,推我到前面看看。”
李玄度偷偷給陽止做了個鬼臉,恰好看見了陳開歲。
李玄度忙喚他過來:“開歲,你來推着莺時到處走走,我和夫子有些話要說。”
陳開歲答應着接過輪椅,柳莺時看着李玄度憤恨地咬着唇。
李玄度一愣,怎麽了?他仔細回憶了一下,沒得罪他啊。從剛出來時就開始回憶,那時還好好的,到了禦花園中也沒得罪他,讓推輪椅也給推了。現在他要和夫子有話要說,怕耽誤了他看景色,便讓陳開歲推他了,他都沒随便找一個下人,沒覺得自己做得不對啊?
陳開歲沒瞧見他們之間的波濤洶湧,推着輪椅便走了。
李玄度環顧了一下四周,一眼就瞧見了殷正孤零零地坐在一處,他将烏蜩找來,叫他去推他。
柳莺時都有人推,別怕殷正落下了,那樣看起來像是在排斥他。而烏蜩活潑好動,和殷正在一起,也能和他說說話。
“夫子,咱們繼續說吧。”李玄度與陽止便走邊道,接着他便将自己所能記住的都說了出來,當然,要問他是怎麽知道的,還是那個已經死了的老夫子研究出來的。
陽止聽完感慨萬千:“可惜老先生仙逝得早,今生無緣相見,實屬遺憾。”
李玄度笑笑:“夫子,如果老先生的畢生研究都能發揚光大,想來他也含笑九泉了。”
陽止的表情忽然有些落寞。
李玄度知道他想的是什麽:“夫子,我雖然沒讀過什麽書,但有些道理還是懂的。雖然咱們身處于這後宮之中,做什麽事都不方便。但我相信,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說不定哪一天,就能柳暗花明的。但要迎接柳暗花明的那天,前提就是要過好每一天。”
“就像我來到這後宮之中,當時也怕得要死,怕你們看不起我,怕下人們欺負我,”李玄度繼續道,“可你看這才多久,我已經能給下人們發月錢了。還作出了這麽多的努力和嘗試,也都可以一一實現。所以夫子,你那麽優秀的人,一定會比我更厲害的。但所有的前提都是不放棄。”
陽止似有所動:“我平生之願,一願編纂出一本詳盡的字典,二願半數以上的人都能識字。”
“夫子,”李玄度說得很認真,“你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陽止望着那個目光堅定的人,眼中微動,最後也慢慢擡起了唇角。
花朝節這一日過得甚是不錯,玩鬧了一天,晚上又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飯,給花朝好好慶祝了生日。
李玄度覺得挺滿意的,有些興奮地躺在床上睡不着覺。
他幹脆坐起來,打開了系統。
系統裏的幸福值已經很多了,完全可以兌換一個空間。空間有大有小,小的僅一立方米。大的良田萬頃,不過兌換小的的話,後期還可以對空間進行升級,一步步地升級為大的空間。
李玄度早就看好那個一間房,還帶有一小塊院子的那個了,現在的幸福值也夠用了。若是剛進宮那陣,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兌換,但是現在他卻遲疑了。他對這個後宮已經有了歸屬感,他想把幸福值用在更多的地方上,比如說還能兌換出優良的種子之類的東西。
李玄度想了很久,手沒有點下去。
不過他随即又想到了一件事,可以兌換一些藥品來治楊槐序的病啊。
他還記得楊槐序所中的都是什麽毒,他兌換了一個你問我答,問了若是那兩種毒藥混合在一起的病症,該用什麽藥來解。
你問我答告訴了李玄度幾種藥,有中藥還有西藥。
中藥就是沈暮商曾說過的那個藥方,可以去根的。李玄度看了看,那些藥材他還兌換不起,比兌換一個可以住人的小空間還要花費更多的幸福值。
所以他只能兌換了一些西藥,來延續楊槐序的病痛。
李玄度最終還是兌換了一個一立方米的空間,用來儲存他兌換出來的藥品及包裝盒。他将藥片摳了下來,放在手心裏,然後退出了系統。
他在房裏找了個花瓶,将藥片放在紙裏包好,又用花瓶碾得粉碎,最終又包好了放在胸前,等明天放在楊槐序的食物中。
第二天李玄度特意早起煮了一鍋養生茶,他趁人不注意,掏出藥包,鬼鬼祟祟地把藥倒進了其中的一個茶杯裏,怎麽像下毒藥似的。
等各宮侍君來了以後,看着楊槐序将茶喝了,李玄度才緩出了一口氣。看來給人下藥這事,他是幹不了。使那些個陰謀詭計,他更不擅長。
日子有條不紊地過着,連生的傷也好了,來到李玄度的身邊服侍他。
李玄度雖将後宮裏的事物分出去不少,但等着他來裁決的還是不少。
每天忙碌又充實。
龍炎似乎也有些日子沒再作什麽妖了,倒是這一天,李玄度明顯着感覺他心情不好,還沒等問呢,緊接着一陣風吹進了後宮裏——順州刺史被滿門抄斬了!
李玄度記得龍炎就是順州刺史的兒子。
“火火啊。”李玄度不知該怎麽安慰他,說你別傷心難過,那根本不可能。全家都掉了腦袋,又怎會不傷心難過?雖然在那個家裏并沒有享受到什麽溫暖,但那也是他從小長到大的家啊。
“火火啊,”李玄度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膀,“要是難過就哭出來,男子漢哭不丢人的。”
龍炎低着頭,背對着李玄度。
李玄度繼續道:“事情已經發生了,也沒有挽回的餘地,節哀順變吧。”
龍炎依舊沒有說話,他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麽而已。就算是先皇和母妃死了,他也不難過,體會不到這種難過的滋味。他甚至還很開心,恨不得他們終于死了,他們都死了,他也解脫了,那些年那種非人般的日子真是受夠了……
“不如咱們出去走走?”李玄度提着建議,“透透風心情能好一些。”
龍炎搖搖頭,心說這招還真管用啊,看皇後對朕那緊張兮兮的樣子。
“咱們倆到房頂上去看星星吧,”李玄度忽然想起這個,“今晚的月亮特別大,星星特別多,到了房頂看星星別有一番風味的。在那裏,看着廣闊的天空,心胸也會放開很多,精神也會變得很好。”
龍炎一想到那個場景,不就是花前月下嗎?好主意,有情調,便答應了。
倆人到了外面,李玄度道:“你等着,我叫人去拿把□□來。”
“不用。”
李玄度還沒等反應過來,身體便騰了空,他吓得大喊一聲,緊緊抓住龍炎的衣服不敢看。
龍炎足尖點了幾下,便竄到了房頂。
雙腳落到實處,李玄度才反應過來。
“害怕了?”龍炎問。
“才沒有,”李玄度矢口否認,“只是太突然了,沒準備而已。”
李玄度找了個地方坐下,雙手托着腮看向天空:“多美啊,每當擡頭望天,我會感覺自己很渺小,渺小得仿佛一粒塵埃。”
龍炎順勢看去,最終将目光停留在那人的臉上。是挺美,月光下看起來更美,他想着。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有一天,人都到月亮上去看看,”李玄度繼續說道,“人還會在天上飛。”
“會有那麽一天的,”龍炎道,“可是你我都看不見了。”
“那也沒有什麽關系,只要以後的人能看見就好了。”李玄度笑笑,而後躺在了房頂上,“我這段時間真是有些累了,後宮裏的事我分出去了那麽多,還有那麽多,再想分,也沒法子分了。”
“你可以不那麽累的。”龍炎看着他,只需做個安于享樂的皇後就好了。
“是啊,我可以不那麽累的,可我要是不累,就會有那麽多的人累,”李玄度笑笑,“就算是累,我也是快樂的。這樣的生活很充實,也讓我感受到了被需要的感覺,很有成就感。”
“如果你不進宮呢?”你的生活又會怎樣?
“如果我不進宮的話,我會好好發展自己的廚藝,賣包子省吃儉用賺來了銀子後,我再做別的東西賣,”這也是李玄度最開始穿來時所給自己做的計劃,“等手裏攢了些銀子,我就兌一個路邊攤,等再攢些銀子,我就兌一家鋪子,再攢些銀子,我就開分店最後,将我的招牌開到大慶的每個角落裏。”
龍炎問:“來到宮裏,你的這些願望可都不能實現了。”雖然心裏有些內疚,但他毫不後悔當初将他擄來的決定。
“既來之則安之嘛,在哪都能發揮出我的光和熱,”李玄度看着他笑笑,“而且說實話,外面遠沒有後宮安穩。雖說是皇城,但各種欺行霸市,強買強賣,不公平的事太多了。我一個沒權沒勢的想要在皇城裏開家店鋪,簡直難如登天,只能求一些溫飽。皇城尚且如此,各地只怕會更加混亂。火火,你知道那些平民家的人都吃什麽嗎?”
龍炎自然是不知道的。
“吃糠,就是稻子磨出來的糠,”李玄度一猜他就不知道,“大米外面有一層硬殼,那個就是糠。那個東西特別幹硬,往下咽時嗓子都特別疼。但是沒辦法,不吃那個就要餓死。日子過得還行的人家,會吃高粱米飯。至于能頓頓吃得起大米的,可是不多的。我從來沒想過皇城竟是這樣,皇城如此,想來各地百姓過得更是苦不堪言。”
“可是這些又與你何幹?”龍炎道,“這些都是皇上應該操心的事。”
“這些确實與我無關,但我還是想讓大慶能更好的發展起來,我想人人都過上好日子,”李玄度翻了個身,将一只手拄在腦下看着龍炎,“只有百姓們過上好日子,咱們大慶咱們長治久安,咱們才能安安心心地待在這後宮裏。要不然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遲早要起來造反,屆時……”
他沒有再說下去,懂的都懂。
“其實我還做過不少夢呢,”李玄度嘿嘿一笑,“我還曾幻想過,如果當初陛下抓我進的不是後宮,而是朝堂,我肯定也會做出一番作為的。但我又害怕陛下,倒不如像現在這樣安安穩穩地待在後宮裏發揮出自己的光和熱。”
“如果你真到了朝堂,你會對陛下說些什麽?”龍炎問。
“能說什麽,無非是如何治理大慶呗,”李玄度道,“這也是咱們私下說說,先就說一樣。我覺得啊,就不應該實施宵禁。”
龍炎道:“自古以來都實施的宵禁,這樣可以維持治安。”
“自古以來的東西就是對的嗎?”李玄度沒忍住,坐起來用手指點點龍炎的腦門,“好的東西要繼承,不好的東西就要摒棄。人最開始可能都不穿衣服呢,你看現在不還是都穿了?”
龍炎似乎在思考:“你說說解封宵禁的理由。”
“你看啊,絕大一部分的人,白天為了維持生計,根本沒有時間到街上買東西,等做完了工回家,街上都鎖門了,想買也買不了。若是沒有宵禁的話,有的人還可以出來擺擺攤,多賺些銀子,有買賣才能有收入。”李玄度說道,“你說宵禁是為了治安,但是你說說,就算如此禁嚴,盜匪去打劫百姓家裏財物的案件還少嗎?盜匪之所以打劫百姓,你說是什麽原因?”
龍炎道:“窮和懶。”
“歸根結底還是窮,”李玄度說道,“兜裏要有銀子,誰能去幹那刀口舔血的勾當?誰不想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過日子?只要把經濟搞起來,讓百姓富起來,什麽治安,什麽怕敵國軍隊偷偷潛入城中,那些擔憂就都沒了。”
龍炎聽後良久才點頭:“你說得似乎有些道理。”
“什麽叫似乎有些道理?”那是經過實踐所驗證出來的結果,“就是有道理,不信的話可以先在皇城裏試試,也不用整個皇城都試,就先找幾處地方試,要是行就再擴大範圍,不行的話就拉倒,也不損失什麽。可惜啊,我說的這些皇上都聽不見。”
李玄度又像鹹魚一樣躺在床頂,不得不說現在的溫度适宜,還挺舒服的。
龍炎輕輕地卷起一縷李玄度散落到房頂的長發:“你還有什麽想法?”
“我的想法可多了,有的還想不起來了,我再和你說幾樣我能想起來的,”李玄度想了想,“對了,還可以這樣。現在店鋪裏的夥計每個月所拿的月錢都是定額的吧,咱們可以采取提成制度。就是每個月付給夥計們一些底薪保底,然後每賣出一件東西,就給夥計相應的提成。比如說這件衣服賣20個銅板,就可以給夥計1個銅板。這些可以提高夥計們的工作熱情,夥計們賺的就多了。”
“可東家又有什麽好處呢?”龍炎問。
“東家當然也有好處了,如果按照現在這樣,夥計們不管賣好賣壞,每個月都得那麽多的月錢,那夥計們肯定會偷懶,來客人時,也不會笑臉相迎,”李玄度這才發現自己的一縷長發跑龍炎那去了,伸手将它抽回來,“你想啊,如果你去買東西,你願意看見賣東西的臭着一張臉對你嗎?你是去送錢的,又不是去借錢的。所以說夥計們對待顧客的态度,直接影響到店鋪的收益。但如果實行提成制度就不同了,夥計們巴不得熱情相迎,叫你多買呢。因為你買了,他才有錢賺啊。”
龍炎點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
“是吧,”李玄度挺自豪,“我也覺得。”
“還有什麽?”龍炎又問。
“我想想啊,真還有一個,”李玄度說道,“現在大慶經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本來賺得就少,還要交繁重的賦稅。不如适當地對他們進行減免,也好讓百姓們休養生息。他們富了,才能重振國家的經濟。至于無主的荒地,能開墾就開墾。也不是說誰開墾就是誰的了,否則不亂了套了,把荒地劃分出來,再叫他們去開墾。至于那些當官的,或者是富商,就不能湊這個熱鬧,要是知道他們誰插手這事,就該重罰,砍他們的腦袋。切勿将這個,當成某些人斂財的工具。”
“嗯,還應該鼓勵手工業的發展,”李玄度說道,“對那些好的有用的創意,朝廷應該給予獎勵。比如說在種地方面,現在的種地技術就有些落後,太耗時耗力。能不能發明出一個什麽工具來減輕農民們的負擔呢?這樣既可以緩解他們勞累,也可以節省時間,讓他們有時間去幹更多的事。”
龍炎點點頭:“你說得有道理。”
李玄度嘿嘿笑了幾聲:“別光都是我說啊,你也說說。”
“你想聽什麽?”
“随便說說吧,說說這夜晚,這清風,這明月。”
龍炎擡頭看看天上明月,又低頭看看眼前人。李玄度睜着那雙晶亮的眼,滿臉喜氣洋洋地盯着月亮看。看得他心癢又歡喜,在這種情況下,不做些什麽,實在是對不起自己。
龍炎剛要俯身,李玄度突然翻了個身。
“你不要背着我做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李玄度嘟嘟囔囔的,他其實是有些困了,“我可是要生氣的。”
龍炎忽然将胸膛貼在他的背上,從後面環抱住他。
李玄度吓了一跳,猛地轉過身來:“你幹什麽?”
看着龍炎那雙眼,李玄度便自動自覺地給他找了個很合理的理由:“是太難過了嗎?所以想尋求一個擁抱?”擁抱可以使人安心,給人安慰,畢竟尤火火的家被滿門抄斬了。
龍炎微微一愣,并不是,只是單純的想要抱你。但他沒有反駁李玄度的話,只要能占到便宜,還管是什麽借口嗎?
李玄度忽然給了龍炎一個一觸即分的擁抱:“抱抱你,別太難過了。”
“雖說咱們都是男人,但在後宮中也要注意分寸,”李玄度又躺下來,閉着眼睛絮絮叨叨地說着,“畢竟咱們可都是皇上的人。雖然皇上并不來後宮,但咱們之間也得注意分寸,要是因為這個被別人抓住小辮子可就不好了。”
“是皇上整天陪在你身邊,還是我整天陪在你身邊?”龍炎有些惱怒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究竟是皇上對你重要還是我對你重要?”
半天不見答複,龍炎再一看,李玄度已經睡着了。
睡得可真夠快的,上次是,這次也是。
龍炎長嘆了口氣,認命地将李玄度抱起,飛身從房頂下來。
楊槐序長身玉立于庭院中,見到龍炎面帶驚愕:“攻侍君,你此舉太不合規矩了!”
“不合規矩?”龍炎皺着眉上下打量着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麽心!”
楊槐序的身形微搖,最終還是站穩了。
“滾開!”龍炎厲聲喝道,将楊槐序重重地擠到一旁。
到了房裏,多福匆匆而來:“殿下怎麽又睡着了?總在外面睡着,可是要怕得了病。”
龍炎小心地将他放在床上,吩咐多福下去。他本來沒想要留宿這裏,但一想到外面的楊槐序,掀開被子便鑽了進去。
李玄度睡得迷糊,可能是熱了,在睡夢中自己把自己的衣服給脫了。
楊槐序站在宮外良久,許久未見龍炎出現,便有些急了,說有事要見皇後殿下。
被多福擋在了門外。
這一次,是真的病了。
李玄度一早醒來就聽見楊槐序夜裏起了燒的事,沈暮商和太醫已經來瞧過了。
李玄度邊穿衣服邊嗔怪多福怎麽不早告訴他,多福也不說什麽,心裏嘀咕着,沒敢攪了您和攻侍君的好事啊。
“對了,我昨天是怎麽回來的?”李玄度一邊急匆匆地往出走,一邊問着。
“是攻侍君抱着您回來的。”多福說道。
“這樣啊。”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睡着了,“那攻侍君呢?現在去了何處?在槐序那裏?”
多福道:“這奴婢可不知。”攻侍君天沒亮就走了。
楊槐序虛弱地躺在床上,原本就蒼白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唇上半點血色也無,感覺随時都要那個什麽了似的。
“怎麽會這樣?”李玄度心急不已,“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這幾日他偷偷地給喂藥,病情不是都有些好轉了嗎?
“殿下,你來了。”楊槐序從床幔中伸出一只手,那只胳膊比塗了粉都要白。
“槐序你怎麽樣了?”李玄度看着這樣的楊槐序突然有些怕,以前他雖總是病着,但沒有一次叫他這樣的怕過。
“我的身體怕是不中用了,”楊槐序搖搖頭,有淚從眼角處流了下來,他輕輕地閉上眼,“以後不能再陪在殿下身邊了。”
“你說的什麽傻話,有病了就好好治,之前又不是沒病過,”李玄度心也跳得厲害,他又扭頭去問沈暮商,“暮商,槐序的病怎麽樣了?”
沈暮商一臉苦澀:“他不肯吃藥。”
“什麽?”李玄度又滿臉震驚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楊槐序,“為什麽不吃藥?不吃藥病怎麽能好?”
“殿下,你聽我說,我其實早就活夠了,”楊槐序說話時喘了幾喘後,又斷斷續續地說着,“真的,我這一生活得太辛苦。從小到大都是在藥罐裏泡着的,小時候,我也想像別人那樣又跑又跳,可我不能。我甚至連床都下不了,與我同齡的人都是朝氣蓬勃,只有我死氣沉沉的。病痛的感覺實在是太難熬了,我那時就想死。可是我不能死,我還有我娘……”
楊槐序似乎是喘不上氣來,又猛地喘了幾下,這才接着說道:“我怕我娘傷心,為了她我也得好好活着……可後來我娘也死了,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了讓我留戀的東西,我想我該死了……可我又舍不得死,我害怕死,于是就這麽茍延殘喘地活着……”
楊槐序突然俯身在床上開始嘔吐,直嘔吐一大灘血來。
“槐序哥哥。”烏蜩擠過來,滿眼淚汪汪的。
所有人都變了臉上,沈暮商急忙上前探他的脈,被楊槐序一把打開了。
楊槐序又躺在床上,青發如瀑,鋪了滿床,他所有的營養似乎都給了這頭烏黑靓麗的頭發。
嘴角點着一點殷紅的血,顯得格外妖冶,又有些詭異。
“我還沒說完,讓我說。”楊槐序又喘了幾口氣。
李玄度心跳個不停,總覺得這不是一個好現象:“別說了,有什麽話等病好了再說。”
“不說,我怕沒機會了。”楊槐序努力擠出一抹笑來,“我想說……來到後宮之後,是我這輩子過得最快樂的日子……讓我覺得我不再是個廢人,我和大家是一樣的……可我還是高估了自己,我這副身體,活着給誰都添麻煩。我已經受夠了,我不想再活着了……”
沈暮商手疾眼快,把過楊槐序的脈,李玄度去看他,沈暮商小聲道:“脈象很不好,槐序又不配合治療,恐怕……”
接下來的話他沒有說出來,但任誰都猜到了。
房間裏寂靜無聲,雖然大家相處的時間短,但相處和睦,又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
烏蜩哭得聲音最大。
“我早知如此,你們不必傷心……我這輩子,遭了太多的苦,死了就是去享福了……”楊槐序猛地喘了幾口氣,又環顧了衆人,最終将視線落在了李玄度的身上,“殿下,我……”
李玄度眼睜睜地看着嚎啕大哭的烏蜩用手将楊槐序砍暈,正當驚詫之時,就見烏蜩不知從哪拿出一條白色的胖蟲子,他将胖蟲子飛快地放在了楊槐序的手腕上,似乎是一眨眼的工夫,胖蟲子便消失不見了。
整個過程太快了,這裏人又多,只有李玄度和沈暮商看到了烏蜩的動作。
別人都看見烏蜩擡手砍人,但沒看見烏蜩接下來的動作。
“将槐序哥哥打暈了,他才能乖乖地接受暮商哥哥的治療。”烏蜩哭哭啼啼地解釋着。
李玄度馬上道:“要不咱們都先出去吧,都在這裏暮商也沒法好好給槐序瞧病。”雖然他不知道烏蜩剛才拿着的胖蟲子是什麽,但他知道烏蜩肯定不會害楊槐序的。
李玄度這麽一說,誰都不好再說什麽,何況楊槐序都暈了,他們在這裏也沒什麽用,于是大家紛紛出去到外間等。
李玄度還是有些坐立不安,到了外面沒待一會兒,還是進來看看。
“怎麽樣?”李玄度急着問。
“方才槐序體內的毒素已經要擴散全身了,”沈暮商說道,“這會兒卻退了不少,小桃子,你方才拿的是什麽東西?”
“是藥蠱,”烏蜩低着頭扭扭捏捏的回答,“是我哥哥唯一準許我拿進後宮裏的蠱,哥哥說,怕後宮裏的人會下毒害我,所以拿它來防身。它可以吸走人身體內所有的毒素,不過這只制的時間并不長,只怕不能把槐序哥哥身體裏所有的毒素都吸出來。”
李玄度拍拍烏蜩的肩膀:“好樣的。”
烏蜩慢慢擡起頭來:“殿下哥哥,你會不會怪我騙了你們?”
“為什麽怪?”李玄度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的,只要這個秘密不是害人的,就無關緊要了。”
烏蜩輕輕地将楊槐序的衣袖往上撸了撸,李玄度和沈暮商可以清楚地看着,他的皮膚下面有什麽東西在拱來拱去。
李玄度驚奇地道:“這就是藥蠱?”
“是啊,”烏蜩解釋着,“等它吸飽了,自己就能出來了。藥蠱特別難練,很少有人能練成功,就算練成功了,功效也不見得有多好。我這只是練了好久才練出來的,今天也是第一次試,具體能怎麽樣我也不好說,但總歸是能減輕槐序哥哥體內的毒素。藥蠱用過一次後,它會自動進入休眠期,短則數月,長則數年。”
李玄度咋舌:“這麽珍貴呢。”
烏蜩嗯了一聲:“可我不想要槐序哥哥死。”
李玄度道:“槐序不會有事的。”
又過了一段時間,烏蜩突然将楊槐序的右手手心掰開,片刻後,有一只大黑團子出來在了他的手裏。
李玄度湊上去看:“這就是藥蠱?”
“嗯,”烏蜩顯得很高興,“看它的體型就知道它吸了不少,槐序哥哥肯定沒事的。”
沈暮商也瞧着稀奇,看了一眼,又去給楊槐序把脈:“果然毒素少了很多,現在脈象平穩,不會有什麽大事了。”
李玄度放下心來,又出去和衆人說了這消息。只說是沈暮商用了特別的手段治的,沒說烏蜩藥蠱一事。
折騰了這麽久,大家還都沒吃早膳。李玄度的心也落了地,楊槐序這次也是因禍得福了。
又去飯堂和大家吃早膳,正往出走,瞧見了龍炎匆匆走來。
“幹什麽去了?”龍炎問。
“槐序昨夜發了病,可把大家都吓死了,都過去看了。”李玄度說道。
“他怎麽樣了?”死了沒有?
“還好,虛驚一場,”李玄度道,“現在暮商和小桃子還在裏面照看着呢。”
龍炎的臉上有些失望。
“真是吓死我了,你起來得晚也好,沒經歷到剛才那樣的場面。”李玄度一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龍炎不高興了:“你很在乎他嗎?”
“是啊,槐序那麽好的人,我不希望他有事。”李玄度現在想起剛才的場景都很是後怕,“昨日你家裏出了事,我也擔心壞了,生怕你有什麽閃失。可你才剛剛好些,槐序又出了事。若是你們都有什麽閃失,我可怎麽辦啊。”
看到李玄度此般模樣,龍炎也不忍心繼續逼問,在他身邊坐下。
“我看他那副樣子,不像是短命樣,”難得說了些話來安慰他,“你放心吧,他會沒事的。”
“先吃飯吧,”李玄度道,“有什麽事等吃了飯再說吧。”
李玄度這頓飯吃得很少,實在是沒什麽心情吃。
吃過飯便又匆匆去看楊槐序,沈暮商還守在房裏,見李玄度來了,悄聲道:“剛才醒了,但還是不肯吃藥,現在睡下了。”
“為什麽還是不肯吃藥?”李玄度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沈暮商搖搖頭:“以前他不這樣的,我看得出他并不想死的,可這次卻不知為什麽。”
“我去找廚房給他熬些粥來喝吧。”李玄度向裏面看了一眼,竟看不見半點胸膛起伏,若不是沈暮商說他還活着,他都會當他已經去了。
“火火,你先替暮商和小桃子在這裏守着,”李玄度又囑咐着龍炎說道,“讓他們去吃些東西。”
龍炎:“???”叫朕來守着?朕為什麽要聽你的話?朕守着他?可能嗎?
李玄度拍拍龍炎的肩膀:“辛苦你了。”
望着李玄度那雙悲傷又憂愁的眼,龍炎還是将所有反對的話全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