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李玄度拿着虛試了幾下,手感不錯,他沖着楊槐序笑笑:“等一會兒鴿子再來,我打下幾只給你們吃。”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便是往日鴿子飛來的時辰。李玄度早就嚴陣以待,單等着它們來呢。
鴿子呼啦啦地飛過,李玄度拿出準備好的石子放在彈弓上,一下子便打中了一只鴿子的腦袋。
“中了!中了!”多福呼喊着。
“小聲點兒,別把它們吓跑了。”李玄度急忙又拿起石子打了過去,沒中。
所有人都盯着那群鴿子看,只有楊槐序盯着那個人。
李玄度着急了,現在正陽宮裏的人多,一只鴿子可不夠。有養病的楊槐序和柳莺時,還有來湊熱鬧的烏蜩。
好在別的小太監也打中了一只。
今天做好了充分準備,李玄度就不信不能多打幾只鴿子了。他急忙又拿起石子打,打中了,但鴿子歪了幾歪沒有落下來。
多福忙又給他遞石子,他又朝着那只鴿子打去,這次打中了!
鴿子飛得很快,頃刻間便已飛出這片區域。
李玄度拎着自己打下來的兩只鴿子挺滿意,多福又将其他小太監打下來的鴿子拎來,一共有5只。
李玄度只拿了4只:“那只賞你了。”
多福特別高興:“多謝殿下。”正好給連生補補身子。
李玄度得意地朝着站在長廊下的楊槐序晃晃手裏的鴿子:“槐序,今天我給你們做烤鴿子吃。”
瞧着李玄度那高興快活的樣,他也跟着笑了。原以為進宮後會是地獄,哪知卻是天堂。都記不得有多久沒笑了,自打入宮後幾乎天天都是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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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度先叫小廚房裏的下人将鴿子處理幹淨,然後過水焯一遍。将調好的汁料細細塗抹在鴿子上,最後再細細地放在火上烤。
“我小時候和幾個兄弟抓過別人家的雞烤着吃,那時候還不懂什麽,只知道饞。和兄弟們出去玩兒時,看見一只家養的雞,眼睛就冒綠光了,我們幾人合夥把雞捉住,就地撿了些木棍,就把雞烤了吃了。那時也沒什麽調料,但烤出來的味道卻是最好的。”李玄度說的是他小時候在孤兒院發生的事情,孤兒院那時的位置偏,接近郊區,所以有些人會養雞。
“後來被院……被村長知道了,罵了我們一頓,又領着我們去給人家賠不是。村長又給丢雞那家賠了錢,從那以後不管多饞,都沒偷過東西吃。不過那次那只雞,烤得真是特別好吃,我到現在都忘不了。”
楊槐序聽着酸酸澀澀的:“殿下,小時候過得很苦。”
李玄度聳聳肩:“也還好吧,雖然無父無母,但有好心人收留。吃得飽穿得暖,也還挺好的。”對于這點李玄度倒是挺知足的,雖然不止一次想過想要擁有一個完整的家,但後來還是釋懷了。事事不能十全十美,知足者才能常樂。
※※※
禦書房內,龍炎聽完小太監的禀告,沉默半晌。他揮手讓小太監退下,禦書房裏只有他與喜公公二人。
龍炎道:“他要拜師了,是為了更好的整頓後宮,你說這是為了我嗎?”
喜公公福福身子:“皇後殿下與陛下是夫夫,自然是為了您。”
“他是想整頓好後宮,從朕這裏獲取什麽好處嗎?”龍炎的眼神中露出少有的迷茫,“這個世界上真有那種不計回報地對你好的人嗎?”
喜公公道:“有的。”
龍炎沉默良久:“朕要進後宮,親自探探他。”
喜公公道:“不如派人……”
龍炎打斷了他的話:“你知道的,朕從來不相信任何人。”
李玄度與楊槐序在小廚房說說笑笑,時間過得很快,四只鴿子也烤好了。
李玄度小心地取下一只:“這只給你。”
楊槐序小心地接過:“說起來我還從來沒有吃過烤鴿子呢。”
“那正好嘗嘗,可好吃了。”李玄度說着站起來,“我去給莺時和小桃子送去。”
到了柳莺時的房間,恰好烏蜩也在,還在看狐妖的那個小話本。
“新出爐的熱乎乎的烤鴿子。”李玄度舉着三只烤鴿子進來了,“自己挑。”
柳莺時一挑眉:“你烤的?”
“是啊,”李玄度笑道,“烤了好久呢,肯定特別好吃。”
烏蜩小心挑了一只:“一只也吃不了啊,剛才都吃晚飯了。”
“能吃多少吃多少。”李玄度笑道,“不是我吹,我烤的鴿子保管你們吃了還想再吃。”
柳莺時拿過一只:“你從哪弄來的鴿子?”
“尚膳監養的,每天天快黑時都會從正陽宮的上空飛過,我做了彈弓打下來的。”李玄度頗有些炫耀。
“殿下哥哥好厲害,”烏蜩特別捧場,輕輕咬了一口,“好吃好吃。”
“我就說不錯吧,”李玄度特別得意,又看向柳莺時,“快嘗嘗,可好吃了。”
柳莺時咬了一口,擡頭看見李玄度那雙熾熱的眼,別別扭扭的說了一句:“還不錯。”
“你們吃吧,我還有點兒事要做。”李玄度說着便出去了。
他還要準備明天的拜師禮,他蹲在竈前吃完了烤鴿子,洗淨了手開始做拜師禮。
翌日清晨,各宮侍君請過安後。
李玄度便從椅子上走下來,命多福将準備好的拜師禮拿來。
那是用面做成的蛋糕,與西方蛋糕不同,他做出來的純粹是東方蛋糕的模樣。蛋糕的最下面呈白色葉片狀,葉片上面還精心點綴着紅白色的小花。最上面一層是兩條大鯉魚,也是用面做出來的,一條黃色一條粉色。兩條鯉魚的嘴挨得很近,尾巴分別朝向兩邊。
鯉魚的身下還有幾片蓮葉,旁邊還有幾朵荷花,特別好看。
除了這個,還有一些別的,李玄度還用面做了一些紅色的小福袋,上面寫着福字。還有小豬小羊小雞這類的面點,不過這種的都是單個的。仔細看,上面還冒着熱氣呢。
衆人們看得眼都直了,李玄度看着陽止有些忐忑,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喜歡,這是自己費了心思做的。昨天先把材料都準備好,今個又起了個大早,做樣子再蒸上。
這麽多人盯着看,李玄度還有些不好意思,畢竟自己的拜師禮太過寒酸了,但确實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拜師禮了。
“是有些簡陋,我,我以後再補一份大的。”
一道清冷的聲音入耳:“我很喜歡。”
嗯?李玄度猛地擡起頭來,陽止依舊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樣,他不敢再問第二遍,但他确信陽止說的是很喜歡。
“吉時已到,現在拜師吧。”花朝适時地出來。
李玄度雙手接過茶杯,俯身奉茶:“望夫子多多教誨。”
陽止接過茶喝下,拜師就算結束了。
烏蜩看着那些面點很好奇,想好好看看,又不太敢。
陽止道:“我一人吃不了,大家分了吧。”
有他一句話,烏蜩顯得最興奮,忙跑去拿了一只小公雞:“我要這個,我屬雞的。”
小公雞做的五彩斑斓,特別好看,他拿在手裏沒舍得吃,問李玄度:“殿下哥哥,這顏色你是怎麽做出來的啊?”
“紅色的用的紅蘿蔔汁,綠色的就用綠色的青菜汁,黃色的用的是南瓜汁。”見有人喜歡,李玄度挺高興。
烏蜩點點頭:“原來如此,這個樣子太好看了,我都舍不得吃了。”
李玄度道:“其實就是普通的饅頭味,也沒別的特殊味道。”
他拿起一個小福袋,特別殷勤地送到陽止嘴邊:“夫子,吃一個。”
陽止看了一眼,用手去拿:“謝謝。”
李玄度笑笑:“和我說什麽謝,你是我的夫子,學生這麽做都是應該的。以後夫子最大,夫子說往東,我絕不往西。”
商蘭秋心動不已,躍躍欲試:“殿下,學武不?拜我為師我可以教你啊。”
還沒等李玄度說話,他便先打了一通拳。
拳打得非常好,就連李玄度這種外行人都看出不錯。
商蘭秋打完拳後收招定式:“怎麽樣?”
“好!”李玄度毫不吝啬地鼓起掌來。
商蘭秋挺得意:“拜我為師吧,我必傾囊相授。”
李玄度看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表示不行:“我看還是算了吧,武功我學不來。”
“有什麽學不了的,”商蘭秋道,“特別簡單,比做學問容易多了,我一看書頭就疼。”
李玄度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我資質愚鈍,肯定學不會。”
“沒學怎麽能打退堂鼓呢,”商蘭秋繼續賣安利,“試一試才知道。”
李玄度繼續搖頭:“還是不試了。”
商蘭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真是太沒追求了。”
南宮月夕用扇子輕輕砸了下商蘭秋的頭:“別總擾殿下了。”
商蘭秋摸摸腦袋:“那你想學的時候再找我。”
李玄度答應下來,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正好,我有事要找你幫忙。”
商蘭秋問:“什麽事?”
李玄度眨了下眼:“保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商蘭秋嘟囔着:“什麽事啊,還神神秘秘的。”
衆人又說了會兒話,各自回宮去了,陽止留了下來。
李玄度特意找了間空屋子收拾出來當作書房。
他與陽止一前一後地走進去。
陽止環顧了下四周,環境清幽,确實是個不錯的讀書地方。
李玄度問道:“夫子,咱們先學什麽啊?”
陽止問:“你識一些字?”
“識得一些,有些東西連蒙帶猜也能看懂,但是不會寫。”李玄度如實回答。
陽止道:“那便先從《千字文》學起。”
“可咱們沒有書要怎麽學啊?”多福昨日不知從哪給他找來一幅筆墨紙硯,不過并未找到書。
“無妨。”陽止坐下輕輕研着墨,待墨研好後,陽止左手輕輕攬起右手寬大的袖擺,開始在紙上寫字。
李玄度不敢打擾,只在一旁靜靜地看着。
陽止寫字的速度挺快,他筆鋒強勁有力,一個個字躍然于紙上,是端正的小楷,特別漂亮。李玄度驚嘆不已,這比印刷體還要好看。
陽止寫滿了一頁便停了下來:“《千字文》共一千字,每日學習一百個,十日學完。”
“一百個字?會不會太多了?”李玄度有些吃驚。
“很多嗎?”陽止問。
李玄度連連點頭:“确實挺多的,咱們可以慢慢來。”
陽止沉默了片刻。
李玄度随口問道:“夫子,你是幾歲學的《千字文》啊?”
陽止道:“4歲。”
李玄度問:“那學了多久啊?”
陽止道:“一天。”
李玄度:“!”
一天???
陽止難得地解釋道:“我3歲學字。”
已經很牛逼了好嗎?
李玄度仔細回憶着自己三歲在幹什麽,應該是穿開裆褲和孤兒院裏的小朋友和泥巴玩兒呢。
李玄度挑起大拇指:“夫子,你是神童吧。”
陽止道:“不是。”
“怎麽不是了,誰家4歲的小孩一天就把千字文學會了?”李玄度對陽止的崇拜之心有如海水一樣滔滔不絕。
陽止道:“只是記憶比較好而已。”
李玄度雙眼冒着金光:“夫子,你是不是過目不忘啊?”
陽止道:“嗯。”
李玄度把兩只大拇指都挑起來,又在腦海裏搜羅了一圈自己貧瘠的詞彙,最後只說出:“厲害,太厲害了!”
陽止的脖子上爬上一絲薄紅,聲音仍是清清冷冷的:“開始吧。”
李玄度連忙在他身邊坐下:“夫子,咱們打個商量,一天一百個字有點兒多。”
陽止道:“那便48個字。”
李玄度考慮了一下,48個字好像也還可以,于是便答應下來。
陽止将寫好的字放在李玄度面前:“你認得多少?”
李玄度看着紙上的字喃喃念着:“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遇見不會念的便指着問陽止,陽止一一作答。
念完之後,陽止開始給他解釋每句話的意思是什麽。李玄度聽得挺認真,畢竟是第一堂課。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楊槐序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殿下,是我。”
李玄度高喊一聲:“進。”
楊槐序手裏拿着一根托盤,推門而入:“我來給殿下送些水果吃。”
“都有什麽呀?”李玄度歪着身子過去看,從果盤裏挑出一個最大最紅的蘋果拿出來,“夫子,給你吃。”
陽止接過:“多謝。”
楊槐序眸光微閃,将所有情緒全都藏下。
“槐序你來得真是太及時了,正好學累了想吃些東西呢。”李玄度也拿起一個蘋果咬了一口,嘎嘣脆。
“真甜,槐序你也嘗嘗。”李玄度又随手拿一個給楊槐序,楊槐序放在手裏并沒有吃。
“都學什麽了?”楊槐序看向桌子。
“學《千字文》,”李玄度拿給他看,“夫子剛把這些意思講完,午膳時間是不是快到了?我都餓了。”
正說着,多福忽然來了:“殿下,首領公公找您來了。”
李玄度看向陽止:“夫子,我能出去看看嗎?”
陽止道:“可以。”
李玄度将咬了一口的蘋果放在桌上,随多福出去了。沒多大功夫又回來了,手裏還捧着一個小箱子,眼睛亮得好像能發出光來。
他将箱子放在桌上,迫不及待地将箱子蓋打開:“當當當當——你們看!”
箱子裏面整齊擺滿了黃金,沒等倆人問,李玄度便解釋道:“那個老閹人給我的。”
陽止的臉色當即冷了下來,李玄度忙道:“他是想收買我,但我怎能讓他收買了?我雖然一直都挺窮的,還是頭一次見過這麽多的金子,但我窮得有骨氣,怎麽可能會讓他給收買了?”
陽止的臉色暫緩,楊槐序問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送上門的東西不要白不要,”李玄度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想要肅清後宮,用到銀子的地方應當會不少,可咱們現在手頭沒銀子,這上趕着有人送銀子還不要,那不是傻嗎?還有,後宮裏的下人們已經好幾年沒發月錢了。指着朝廷也不知道什麽能發,與其靠別人不如靠自己。我也不知道我能做多少,但多少為他們做一些吧,若是我有了銀子,我便先将他們的月錢都發了。他們也挺可憐的,很多人都是因為家裏貧困沒辦法,入了宮讨生活,家裏人就指着他們這點兒月錢過日子呢。”
陽止神情微動:“沒想到你是這樣想的。”
楊槐序喟然長嘆:“殿下當真是大仁大義。”
李玄度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如今是這後宮之主,當主子的為下人們着想是應該的。我一會兒去莺時的房間,叫他幫我把這些金子都記上賬,一共一百兩,能頂不少事呢。我想着這不會是第一份送禮的,有了這個開頭,其餘的二十幾個肯定都會來,到時我就照單全收。”
楊槐序有些擔心:“若是被陛下知曉?”
“沒事的,陛下不會過問後宮的事。”李玄度有這個自信,“況且我收銀子又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整個後宮。我相信陛下定會明察秋毫,不會責怪于我。”
楊槐序點點頭:“如此我便放心了。”
陽止道:“繼續學字吧。”
李玄度笑了幾聲:“槐序,要不你幫我把銀子給莺時送去吧,我想再多學一會兒。”
楊槐序答應着,将那箱子蓋蓋好,拿起朝着外面走去。
李玄度得了一小箱金子,心情挺好。他隐約覺得,自從他從外面回來後,陽止對他的态度似乎好了一些。
陽止先教他寫字,先寫一個天字,寫完後又示意李玄度去寫。
李玄度怎麽說也是個大學生,字是會寫的,何況“天”字簡體繁體是一樣的,就更加好寫了。只不過他用慣了硬筆尖的筆,乍一用毛筆有些用不習慣。
“手要穩,不要抖。”陽止出言提醒。
李玄度照着他說的去做,還行,一個天字躍然于紙上。
寫得是沒有陽止的好看,但也不錯。
陽止有一絲驚喜:“初次寫字竟寫得如此之好,孺子可教也。”
“夫子,你這次和我說話的字數是最多的。”往常只有一兩個字而已。
陽止面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李玄度嘿嘿笑了兩聲,又擡筆寫了一個天字。
這個字好寫,筆畫又少。
李玄度寫完了一篇,自己覺得很滿意,得意洋洋地拿給陽止看,陽止道:“不錯。”
“不錯吧,我也覺得。”李玄度得高興。
陽止見他進步挺快,便将整句寫出來,讓他學着寫。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八個大字躍然于紙上,陽止将筆給了李玄度,李玄度接過後慢慢寫着。
陽止在一旁道:“寫字要心平氣和,心無旁骛。你初學寫字不要着急,切忌急躁。”
“我知道了,夫子。”
李玄度下筆很慢,寧心靜氣地寫着。方才“天”字筆畫少,好寫。到了地字,筆畫多了就沒那麽好寫了。李玄度第一次用毛筆寫字,總覺得別扭,字寫得特別大。
陽止看着他寫的那字,臉上古井無波:“再來。”
李玄度又拿起一張紙再寫,還不是很滿意。
不等陽止去說,他自己把紙翻過去用背面寫,沖着陽止嘿嘿笑:“這樣比較省紙。”
又寫了一頁,感覺還不是很好,總體而言,字寫得有些大,更多的時候,下筆還是下意識地去寫簡體字。
有的時候寫到一半才想起來寫得不對,馬上去改,已經改不過來了,只能重寫。這種的還不如一開始就不會寫字,頭一次學呢。
李玄度連寫了幾張,陽止看來都不是很滿意。
李玄度偷偷地看了眼陽止:“夫子,午膳時間好像到了,咱們去吃吧。”
剛說完,恰巧多福又來敲門,來叫他們吃午飯。
陽止看着桌上那寫了幾張的字:“把午膳送過來。”
多福領命下去了,陽止示意李玄度再接着寫。
李玄度張大了嘴巴:“啊?”
陽止道:“才學了不到兩個時辰,就如此心浮氣躁。”說着,從袖子裏抽出戒尺,輕輕拍了李玄度的背一下。
雖然不疼,但李玄度萬萬沒想到陽止會打他。
他瞪圓了雙眼看着陽止手中的戒尺:“夫子,你從哪兒弄來的戒尺?”
陽止并不回答,拿着戒尺指着李玄度:“快寫。”
李玄度淚流滿面,想起了初中時被班主任支配的恐懼。
李玄度的初中班主任,是一位40多歲的女老師。教書教得特別棒,對學生也負責,但就是有些嚴厲。就連班裏的刺頭,見到她都像耗子見到貓似的。
李玄度不敢不聽,拿起毛筆哆哆嗦嗦地又開始寫。
一緊張,更寫不好,寫出來的字還不如原來的。
見陽止緊皺的眉毛,沒等他說話,李玄度馬上道:“我再重寫一張。”
這時多福已經将飯菜送來,他站在一旁也未出去,小聲提醒着:“殿下,該用膳了。”
“嗯,先放那吧。”李玄度做出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實則偷偷地看陽止。
陽止坐如一口鐘,不動聲色。
“你先下去吧。”李玄度對多福說道,“有事了再叫你。”他還是要點兒面子的。
多福下去了,李玄度這張字寫得很慢,自認為還可以。
寫完後忐忑地拿給陽止看,又偷眼瞄他放在一旁的戒尺。
他知道,剛才那輕輕一下是陽止在提醒他。要是他不聽話,陽止絕對會把戒尺打在他身上的。
造孽啊,為什麽要學寫字啊!為什麽沒有讓楊槐序教啊,槐序肯定不會這麽嚴厲的!
李玄度腸子都悔青了,又沒有辦法,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學。
好在,陽止看完後還算滿意:“尚可。”
“那可以吃飯了嗎?”
說這話時,李玄度的肚子叫了一聲,陽止眼神微垂,落到他的肚子上。李玄度忙用手捂住,怪不好意思的。
“用膳吧。”
李玄度挺高興,三下五除二,将書桌收拾好,把陽止的那份端給他:“夫子請用膳。”
然後才拿起自己的那份吃起來,雖說是學了幾天宮廷禮儀,但沒有外人在場時,李玄度吃飯的樣子還是沒變,談不上多兇猛,就是普通人吃飯的樣子,但和陽止比起來,顯得就不那麽好看了。
李玄度忽然不吃了,擡起頭正對上陽止的目光:“那個,夫子,你怎麽不吃啊?是不是我吃飯的姿态不太好看?習慣了,一時難改。”
“看你吃飯,”陽止斟酌了一下用詞,“還挺下飯的。”
李玄度:“啊???”
想再問陽止,就見陽止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什麽話都不敢再說,只能憋住。
吃過午飯後,李玄度仗着膽子問:“夫子啊,我想去趟茅房,很快就回來。”
陽止應允:“可。”
李玄度急急忙忙站起來,可算是暫時解放了。
他将房門打開,楊槐序竟站在外面。
“槐序,你怎麽在這兒?”李玄度有些驚訝。
楊槐序道:“等你。”
“那怎麽不進屋,”他側身讓楊槐序進來,“快進來,外面多冷啊。”
楊槐序進了屋:“怕打擾到你。”
“有什麽打擾不打擾的,”李玄度說道,“你先進屋待着,我去去就回。”
一陣涼風吹過,倒是吹走了李玄度一絲倦意。
中午吃過了飯就有些犯困,他從茅房裏出來,沒馬上回小書房,轉身去了柳莺時的房間。
柳莺時幫自己看賬本,他得去看看。
進了房間後,烏蜩正在幫柳莺時做什麽東西。
柳莺時雖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但賬本太多,有一些東西又要寫下來,因此才看完一個部門的賬本。
“你們倆吃過飯了嗎?”李玄度走進來問。
烏蜩道:“吃過了,多福送過來的,他還給我弄了些小話本呢。”
李玄度瞧見了不遠處的那個小桌上散落着幾本小話本,随手拿起一個翻了翻:“他從哪弄來的?”
“我也不知道,”烏蜩笑嘻嘻的,“反正挺好看的,莺時哥哥讓我幫他記點兒東西,我現在在幫他的忙。”
李玄度在烏蜩的腦袋上摸了一把:“好樣的。”
柳莺時的眼睛從賬本上擡起:“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們,”李玄度在一旁坐下,“中午了怎麽也不休息休息,這麽拼命做什麽?”
柳莺時道:“閑着也無事,早看完早利索。對了,你方才讓槐序給我送金子是什麽意思?我以後還得幫你管金子?”
“管管呗,我又不懂這些,”李玄度笑道,“你正擅長,就幫幫我。”
柳莺時道:“你可真會省事,二十四部推出去十一個,現在賬本也不自己看,銀子也不自己管。”
李玄度笑笑:“我這不叫省事,這叫術業有專攻,你擅長這個,就管這個,正合适。這麽着吧,你那部也不用管了,我管吧,你就專門幫我算賬得了。”
柳莺時輕輕哼了聲。
烏蜩擡起頭來:“殿下哥哥,我那部也不想管了,你都管了吧。”
李玄度輕輕在他腦袋上彈了下:“等以後再找出你別的用途,你再不管。”
烏蜩忙用手去揉自己的腦袋:“那好吧。”
“那你們先忙着,我先回了,”李玄度想起了陽止的那把戒尺,“夫子也不知道從哪弄來的一把戒尺,上午還打了我一下。我若是回去晚了,怕惹他生氣。”
柳莺時嗤笑一聲:“該,不聽話就是該打。”
李玄度沖着柳莺時扮了個鬼臉:“略略略略略——”
而後飛快地跑了,到了外面才意識到,他幹嘛跑啊,柳莺時腳受傷了,他又追不上自己。
出去溜達了一圈,李玄度頓時覺得自己的朝氣又回來了,神清氣爽地推開了小書房的門。
剛走進去,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還說不上來。
他的眼睛在楊槐序身上看看,又在陽止身上看看,好像還沒什麽問題。
李玄度先是說了聲夫子,又看着楊槐序道:“槐序,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沒事,就是自己有些無聊,過來看看。”楊槐序目光微垂,掩藏了所有情緒。
“那你就在這裏待着,要是不覺得無聊的話。”李玄度笑道。
“不無聊的,”楊槐序連忙說道,“在房間也是我一個人。”
李玄度道:“那我叫多福把你搖椅拿過來吧,坐那個舒服。”
楊槐序點點頭,多福很快将搖椅拿來了。
搖椅鋪得特別厚實,坐在裏面特別舒服。
楊槐序坐好後,李玄度站在桌前拿着毛筆蘸了蘸墨水:“夫子,咱們繼續寫字嗎?”
陽止道:“嗯。”
“夫子還繼續寫我上午寫的那四個字嗎?”李玄度問道。
陽止道:“繼續。”
李玄度把自己上午寫的那幾張拿出來,弱弱地說道:“夫子,你不是說可以了嗎?那咱們接着寫下一列呗。”
陽止冷冷地掃了一眼:“最後一張比你之前寫的要好,但若說好,算不上。”
一天要寫40多個字,現在連4個都沒寫完,李玄度覺得自己這頓戒尺是免不了了。他朝着楊槐序擠眉弄眼,那意思是說,如果夫子打我,你可得幫着我說說話。
哪知還沒和楊槐序咬完耳朵,屁股就挨了一下。
李玄度捂着屁股跳起來,陽止道:“一心二用,該打。”
李玄度也不敢說什麽,揉揉屁股又坐下了。
楊槐序望向陽止,眼裏晦暗不明。
李玄度拿起筆,乖乖地在紙上一筆一劃地寫着。
陽止手拿戒尺站在一旁看,楊槐序坐在搖椅上也往這邊看。
李玄度這次寫得又慢又認真,寫好最後一個字後又拿給陽止看:“夫子,請看。”
陽止看過後眉頭緊鎖,李玄度屏住呼吸,偷眼看他手中戒尺。
陽止将紙重重拍在書桌上:“重寫!”
李玄度委委屈屈地把紙又拿回來看,這不寫得挺好的嗎,怎麽又要重寫。但他也不敢反駁,只得乖乖地重寫。
一連寫了六七張,陽止還是不滿意。
楊槐序忽然道:“不如讓殿下歇息一會兒吧,寫了這麽久手都酸了。”
陽止默不作聲,但原本就冷冰冰的臉變得越發冰冷,李玄度察言觀色:“我不累,我還能寫一萬張!”
說着拿起筆又寫了一張,他自我感覺真的很不錯了,字體縮小了很多,趨于正常,下筆時也不像之前那般總想寫簡體。
但陽止就是不滿意,雖然比陽止寫得是差了十萬八千裏,但他也不是要做學問,寫出的字別人認識就行呗。
當然這些話李玄度不敢說出來,只敢在心裏嘀嘀咕咕。
李玄度又寫了一張,膽戰心驚地拿給陽止看,陽止臉色比鍋底灰還要黑。
“怎麽越寫越差。”他實在忍無可忍地把李玄度寫的這張撕了。
“把手伸出來。”陽止拿着戒尺,那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李玄度手搓搓衣服:“能不能不打啊。”
楊槐序厲聲道:“陽止,他可是皇後!皇後你也敢打?”
陽止:“伸出來。”
李玄度哪敢不聽,将右手伸出來手心朝向,沖着楊槐序笑道:“在夫子面前我只是他的學生,應該的應該的。”
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陽止的戒尺毫不留情地打在了他的手心上。
李玄度忍着疼,一連挨了陽止五下戒尺,打得手都有些麻了。
楊槐序坐不住了,剛要站起,陽止便将戒尺收了回去。
李玄度問:“夫子消氣了嗎?”
陽止眼中劃過一絲詫異之色。
李玄度沒有看見,用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夫子若是消氣了,那咱們再接着寫。”
陽止一動未動,似乎是在思考什麽。
李玄度便自己重新坐下,拿起筆又認認真真地寫着。
楊槐序将視線落在他的手上,陽止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滿室寂靜。
李玄度的手漸漸也不疼了,再一次寫完一張忐忑不安地拿給陽止看。
陽止看過沉默不語。
李玄度主動把手伸出來:“夫子你打吧。”
陽止看着他手心微紅,沒有打下去。
李玄度舉了半晌,有些急了:“夫子,你是不是覺得我無可救藥了?寫不好字了?”連打都懶得打了,這是要放棄他了嗎?
陽止否認:“不是。”
李玄度問:“那為何不打了?”
陽止長嘆一聲:“慢慢來吧。”
李玄度把筆放下,大着膽子問:“夫子,為何要先學寫字呢?我是說像我這種毫無寫字基礎的人上來就要求寫字,是不是難度有些大?咱們可以先從橫折豎彎鈎寫起啊,把這些基礎的都練好了,再寫字就不難了。”
陽止有些迷茫:“什麽是橫折豎彎鈎?”
李玄度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架空的朝代。裏面的設定有些雖然是參考了真實的歷史,但參考的并不是具體的某一朝代,整個一大雜燴,哪個朝代的都有一些,而且還有一些作者的私設。
想到這裏,李玄度說道:“這是我老家那一個老夫子所創,他不僅創了橫折豎彎鈎,還創了偏旁部首。”
邊說着,邊拿起毛筆在紙上寫着:“這是橫,這是豎,這是橫折鈎,這是豎折鈎,這是撇,這是捺。”
陽止看得着迷了:“那偏旁部首又是什麽?”
楊槐序也被吸引了,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