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早晨醫生護士照例來對陸青衣進行了全面的檢查,幫他把病床的角度調到合适的位置後,醫生便道︰“這幾天好好休息,下周一要進行皮膚修複手術。”
陸青衣的傷口刺痛的厲害,皺眉問︰“要植皮嗎?”
“植皮只是治療方式的一部分,等顏先生來,會有專人來向你們講解,我們醫院有最優秀的美容醫師,您放心吧。”醫生曉得顏透有多大脾氣,也沒敢單獨和病者多說什麽。
陸青衣點點頭,瞅着自己包裹的像木乃伊一樣的身體,微微苦笑。
“檢查完畢了,一切正常,您吃早飯吧。”醫生帶着護士轉身離開。
陸青衣艱難的擡胳膊給自己舀了勺粥,卻因拉扯背部而沒辦法順利送到嘴巴裏,只好苦惱的放下。
最近這些日子都是顏透親手伺候他吃飯,今天那家夥也不曉得跑到哪裏去了,一早晨都不見人影。
正發呆時,忽聽病房外有陣陣吵鬧,過了會兒門才被推開,原來是顏透拎着放小狗的寵物箱而受到護士阻攔。
陸青衣無奈瞅着他,本想批評幾句,結果看到顏透身後跟着的人,剛要說出口的話瞬間就梗在了喉嚨裏。
在桌前放下煲湯的陸月樓也很尴尬,生怕兒子下一秒就再度氣勢洶洶的發火罵人,等了幾秒見陸青衣只是僵着臉,才努力微笑問︰“身體好點了嗎?”
“你來幹什麽?”得到的回答果然是冷冰冰的。
陸月樓走到床邊,不自在的說︰“你受了這麽嚴重的傷,我當然要來看看你。”
“這就叫嚴重?”陸青衣嗤笑,忽然擡高聲音,指着自己的心口怒問︰“那你看得到這裏的傷嗎!”
喊完就狼狽的咳嗽了起來。
顏透見狀趕快來扶,陸月樓卻阻止住他的動作︰“可以讓我和青衣單獨談談嗎?”
Advertisement
這位父親既然肯來出現,必定是帶着誠心出現的,顏透猶豫片刻,便點點頭,到走廊去等着了。
陸月樓給陸青衣倒了杯溫水,放到他面前裝着早餐的小桌上,輕聲道︰“你長大了,很多事瞞着你是不對的,從前沒機會講的話,今天由我來告訴你。”
陸青衣只是皺眉沉默。
“我小時候也學唱戲,可我不喜歡,你爺爺就經常打我罵我,動不動就幾天不給我飯吃,讓我覺得了無生趣。”陸月樓嘆了口氣,因為回憶那些往事,目光變得有些深沉︰“直到十四歲那年,我在戲院遇見跟長輩去看戲的慎銘,生活才有了些色彩。”
陸青衣忽然說︰“爺爺把戲看的比命還重,他是想你好。”
“我明白,可明白了不代表就能欣然接受了。”陸月樓道︰“相遇之後,慎銘很快就想辦法到我的學校讀書,我們偷偷摸摸的談戀愛,一起讀完了初中、高中、直到大學時,才被你爺爺發現,那是什麽年代,他是多麽古板的人,憤怒可想而知。”
陸青衣揪緊了被角,悶不吭聲,自然是想起當初爺爺對于自己的失望。
“當時由不得我們解釋,你爺爺就把這事告訴了慎銘家裏面,我也被帶回家關了半個月,半個月裏我幾乎沒吃沒喝,人一下子就瘦了十多斤,後來終于能出家門,慎銘卻已經離開北京了。”陸月樓苦笑︰“那個時候想出國,純粹白日做夢,我再怎麽痛苦,也沒有能力去找我的愛人。”
陸青衣不是毫不理解他的感受,擔心裏面的苦絕不是這幾句話就能化解的︰“你若真愛那個人,何必和媽媽結婚,何必生下我?”
陸月樓道︰“我哪裏會想結婚……大學畢了業,你爺爺就給我找人安排了工作,然後沒完沒了的安排我相親,最後我實在受不住,發了火,卻把他氣的心髒病發作,進了醫院……我也是人,我不能看着親生父親被自己活活折磨死,加上那幾年根本就再沒有慎銘的消息,最後……最後就只好聽了你爺爺的話,跟你媽結婚了,結婚以後,我對生活也沒多大指望,除了沒和你媽媽行夫妻之禮,對她也是很好的,可她受不了,跟你外婆告了狀,你外婆鬧到家裏來,又是幾個月的不得安寧……”
他越說表情越糾結,最後瞬時閉上了眼楮︰“我根本不知道那日子是怎麽過的,後來真的崩潰了,就吃了半盒安眠藥,想着一了百了,可老天沒讓我死,恰巧那晚你媽從娘家忽然回來,發現了,用自行車給我送到醫院,北京漫天的大雪,給她也凍病了,差點成了肺炎……”
陸青衣從來沒聽爺爺講過這些事,表情複雜的瞅着陌生的父親。
“你奶奶身子弱,見家裏變成這樣,很快就傷心的病逝了。”陸月樓側頭,紅了眼楮︰“我沒了媽,不想也沒了爸,也只能認命了,後來有了你,也真打算這輩子就這麽不鹹不淡的過下去,可是、可是後來,慎銘忽然在北京出現了!他費勁心神才找到我,也在北京待不了多久,說要帶我走,我那麽些年沒見他,如果不跟他走,我都不知道下回見面是什麽時候……你罵我自私,罵我卑鄙,我都不否認,我這輩子就愛他一個人,我真的舍不得,想到在也見不到他,這裏面痛的……比死了還難受。”
陸青衣瞅着父親按在心髒位置的手指,低聲道︰“所以你就跟他走了,扔下我。”
“我是想帶你走的,可你爺爺追來,和我大鬧了一場,我不管不顧的帶你往家外面跑,想找慎銘彙合,結果……結果卻出了車禍,當時我只想着保護你,一下把你推到馬路邊上,自己卻被撞得沒了知覺,等我醒來時,人已經在去美國的私人飛機上了,就把你……留在北京了。”陸月樓痛苦的笑︰“也許是報應,當時慎銘為了能及時帶我走,耽誤了手術治療,我這腿,就……沒了。”
陸青衣吃驚的看他拽起長褲,露出裏面木頭的假肢,好半天也沒講出話來。
長大後沒見過父親多少次,根本半點沒發覺他的異樣。
至于那場車禍,太年幼的他更是沒有記憶。
陸月樓嘆息︰“本來這些事,我一輩子也不想再提,可你有權利知道……知道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事。”
陸青衣皺眉︰“別說了,我不想聽了。”
“說這麽多也夠了,可我對你的警告,你千萬要放在心上。”陸月樓道︰“這次你出意外只是個開始,只要還和Gabrielle扯上關系,你永遠都會不得安寧,我講這個,全是血的教訓,至于肮髒的細節,你不曉得也罷。”
陸青衣并不是對火災沒有懷疑,正是因為有疑慮,才不能去問顏透。
陸月樓彎彎嘴角︰“你看着我外表光鮮,其實我這個人,早就被折磨的支離破碎了,多活一天,也是不想慎銘傷心而已。”
陸青衣低頭不語。
陸月樓道︰“好好養傷,顏透那孩子求着我來看你,其實他哪裏知道,我來了只能讓你更難受,可你為了別讓他傷心,也得好好活着。”
陸青衣忽然道︰“如果……”
“如果我當初有運氣帶你來美國,我會做個好爸爸。”陸月樓搖頭︰“但生疏了,就是生疏了,你只記着,我比誰都盼望着你好,除了慎銘,也就你還是我在人世間的牽挂了。”
顏透在病房外面等着的很心急,只能看到他們在談話,卻根本聽不見談話內容。
待到陸月樓一離開,他立刻就拎着寵物箱進去,欲言又止的也不曉得說些什麽才好。
“幹嗎把他找來,害得我怪累的。”陸青衣倒是笑了笑︰“我餓了。”
顏透趕快把狗放下,見早餐涼了,便拿出陸月樓帶來的湯品喂他。
陸青衣遲疑片刻,竟也慢慢喝進肚裏,伸手摸摸小狗濕漉漉的小鼻子,露出酒窩道︰“你以後不要亂做事,有你陪我就夠了,我不需要別人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