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情詩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方疏淨脖子僵硬地扭動了兩下, 腦子裏一個念頭飛快劃過。
……不是吧?
沈則在一旁目睹全程,聰明地選擇不再出聲。
心裏對這時的情況大致有了底,他拍拍容慎川的肩, 笑道:“怪不得今天那麽反常,既然這樣, 兄弟就先回避一下了啊。”
說完, 他眯眼笑着看一眼方疏淨:“免得說我打擾你倆交流感情。”
……
方疏淨沒心思管旁人的去向,此刻腦中就跟放了一團亂線, 怎麽也理不順。
她退開坐正,嗫嚅兩下,聲音又輕又淺, 透着滿滿的小心翼翼:“難不成這還是……我弄的?”
容慎川松開手, 眼中喻着三分戲谑, “那天斷片得這麽厲害, 什麽也記不得了?”
“……”
方疏淨一下子明白過來容慎川話裏的意思。
也就是說,如果他沒有說謊,這個唇印,其實是她喝到斷片那天在他衣服上留下的?
她對那天晚上毫無記憶, 本以為只是被人送回家就安安靜靜睡了過去,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事。
一看那唇印的位置,就知道自己有多亂來。
方疏淨大腦有點卡殼, 兩只手撐在腿側, 幹巴巴地不知道說什麽:“你這襯衫穿得挺久啊。”
“送去洗的時候特地囑咐了, 不要碰到這一塊。”
容慎川語調舒緩,笑意在深黑的眼瞳中翻湧流淌,帶着其他不明的情緒。
“不然,沒有證據, 怎麽來讓你對我負責?”
“……”
方疏淨耳尖一紅。
這話說得好像她是個睡完就不認賬的渣女一樣。
但确實,要是今天容慎川沒提醒她,她可能連那天晚上有沒有見過容慎川都不清楚,更別提另外的事。
如果她真趁這個機會睡了容慎川……
迎着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她喉頭緊了緊,聲音有點兒無力:“除此之外,我還做沒做過別的……”
沒底氣,說話聲都發虛。
一邊說,她一邊把手往後撐,想退上一段距離。
容慎川淡淡颔首。
單手把人拉回來,他慢條斯理地扯了扯領口,語氣平穩得仿佛在陳述今天中午吃了什麽——
“你指的是,那天抱着我不肯松手,把我推倒在床上,解我衣服扣子,還是……”
方疏淨腦子“嗡”地一聲,趕忙擡手想捂住容慎川的嘴:“別說了!”
她現在只想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要是能重來一遍,她就算再怎麽不高興,也絕對絕對不會蠢到選擇把自己灌醉。
都說酒後吐真言,醉酒後的行為,才是自己心中最深的欲.望。
自己居然,真的當着容慎川的面,做出了那麽出格的事。
周遭人群嘈雜,一束光接着一束光地劃過她身前,讓她思緒更加混亂。
容慎川應該也知道了吧。
她的心思。
明明嘴上說着不在意,卻因為他與別的女人的接觸,接連招惹了他兩次。
扭頭,不遠處的另一處卡座,沈則吊兒郎當地翹着腿,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沖她舉杯。
心裏隐藏多時的那些羞于啓齒的念頭仿若盡數被剖開,毫無遮攔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方疏淨霍然起身,逃也似的跑開。
她現在只想冷靜一下。
手握上方向盤的那一刻,冰冷粗糙的觸感自手心傳來,方疏淨這才鎮靜下來。
眼前是開闊的山道,耳畔是陳子帆遠遠的叫喊——
“我的老祖宗你真沒事嗎?看你那狀态我總懷疑你下一秒就能飛出這條道!”
陳子帆是真的有些擔心。
十分鐘前,方疏淨一聲不吭闖進俱樂部,找他要了車鑰匙就往車上奔,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她已經跳上了車。
玩這玩意兒最忌分神,一個不留神就有可能跟死神擦肩,出于對好友生命安全的考量,他不放心地又開口道:“你要不要先緩一緩情緒再開始——”
“沒事。”方疏淨沖他擺手,“用不着你負責。”
她過不過來玩向來看心情,平日也常是在感到煩悶的時候過來放松心情。
習慣了用痛苦當做往前沖的推進器,她對此并不在意。
夜風吹過,腦中意識清晰幾分。
她定了定神:“走了啊。”
說完,車身宛如離弦的弓箭,直直向前沖去。
“不是……”陳子帆手停在半空,小聲念叨,“我對誰都不用負責啊姐姐……”
餘光這時瞄見了另一輛車。
下一秒,也追着方疏淨的腳步向前奔出。
陳子帆:?
陳子帆:!!!
這他媽!是!怎麽!回事!
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人!
陳子帆臉色變了又變,扭頭回去翻記錄。
與此同時,車道上。
一個漂亮的漂移,車身近乎擦着道路邊緣過彎。
方疏淨娴熟地操控着方向盤,雙眼略帶認真地眯起。
正準備再一次加速,她倏地從後視鏡裏捕捉到了另外一輛車。
這誰?
方疏淨隐隐約約能記起來,在自己發車時,瞥見過有輛車過來。
她當時滿腦子都是今天在酒吧的尴尬遭遇,根本沒仔細注意。
那輛車在她後方不遠處,與她一直保持着同樣的距離,不遠不近。
方疏淨嘗試加速,沒能甩開。
但對方似乎并沒有超車的意思,就這麽一直與她保持着安全的距離。
甚至有點守護她的意思。
方疏淨皺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即便如此,她的勝負欲也被充分勾起。
她太喜歡“贏”的感覺,不論哪方面。
腦中原先的糾結被丢在一邊,方疏淨逐漸全神貫注起來。
過彎,提速,耳畔盡是風聲與引擎的轟鳴。
繞過眼前無比熟悉的彎道岔點,終點近在眼前。
在後輪壓過終點線的那一刻,方疏淨踩下油門,重重提起的一顆心最終輕輕放下。
後頭那輛車也停了下來,不遠不近剛好與她拉開的還是那麽一段距離。
解開安全帶,方疏淨故意等了會兒,眼睛盯着後視鏡,想看看對方到底長什麽樣。
車門被打開,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扶着車門邊緣,彎腰步出。
後方車燈剛好映在他的臉上,熟悉的面孔霎時間映入眼中。
方疏淨呼吸一滞。
是容慎川。
他什麽時候跟出來的?
“卧槽。”方疏淨低聲咒罵一句,飛速拉開車門想要逃跑。
她現在就算是見到閻王老子也不願意見到這個男人。
還未等她跑出兩步,肩膀忽然一道推力傳來。
視野不受控制地不斷轉移,一只手捏着她的肩膀,直直将她抵在了車門上。
後腰涼意不斷侵襲,方疏淨打了個哆嗦,正對上容慎川冷淡的眉眼。
高高在上地将她的滿身狼狽盡收眼底。
心頭的某一個點忽然被戳到,方疏淨咬着唇,奮力想把他推開:“容慎川你幹什麽!一路跟着我到這裏你是跟蹤狂嗎??”
容慎川斂眸,沒說話。
感覺到對面的男人向後退了一步,方疏淨微微松了一口氣。
還沒等她完全放松,就又被掐着腰翻了個面,整個人被壓着趴在了車前蓋上。
“容慎川你幹什……”
感覺到屁股上被人不輕不重拍了下,方疏淨尾音一歪。
羞恥感自心底一陣一陣襲來,她瞬間炸毛,蹬着腿破口大罵:“容慎川我日你大爺!”
她什麽時候這麽憋屈過?!
心裏模拟了一遍容慎川站的位置,方疏淨鉚足了勁兒往一處用力蹬:“你再不放開小心我把你那玩意兒給廢了!”
……
容慎川壓着她的手松了松,雙眸仍沉穩平靜。
女人似是掙紮累了,堅持了一會兒便停下了動作。
因着剛才動作幅度有些大,裙擺往上縮了一截,展露出小片雪白肌膚。
容慎川幫她理好裙擺,又攬着她的腰把人扶起,淡聲問:“冷靜下來了嗎?”
方疏淨回身瞪了他一眼,惡狠狠道:“沒有!”
她還從來沒被人打過屁股,這人還當她三歲小孩兒呢這麽教育?
越想越生氣,方疏淨理了理頭發,轉頭就要回到車裏。
車門被容慎川擋住。
男人很高,方疏淨站着,擡頭跟他用眼神對峙:“讓開。”
容慎川微低着頭,胸口那塊紅色的印跡仍刺着她眼。
他看着她,忽地唇角彎出一抹笑:“今天也是因為吃醋?”
“……”
方疏淨咬牙,紅着耳朵選擇不回答這個問題,“你先讓開。”
——她那天喝醉了到底都說了什麽!
事已至此,她再怎麽解釋也只能顯得自己心虛。
破罐子破摔一般,她閉着眼:“是又怎麽樣?我就是見不得她們離你那麽近,再怎麽說你也是我丈夫,也說好了對這段婚姻負責,我可不想明天就在新聞頭條上看到什麽關于你的花邊新聞。”
山頂的風一陣陣吹來。
方疏淨為了保證自己氣勢足夠,不敢彎着身子抱臂,兩只手背在身後,捏在一起試圖取暖。
容慎川的眼神放柔。
他走過去,把方疏淨擁進懷裏。
突如其來的溫暖襲來,方疏淨有須臾的恍惚。
男人的懷抱輕柔又堅定,手搭在她的後腦勺,輕輕幫她梳理着長發。
“方疏淨,你聽我說。”
埋在男人的胸前,方疏淨閉着眼,被溫潤寬容的氣息包裹着,忽地沒了脾氣。
“……嗯。”
“出席上次聚會,是因為聽人說你也要去。”容慎川解釋,“不是為了阮蘇。”
“後來阮蘇找我出去,确實是告訴我她喜歡我這件事,但是我拒絕了。”
“嗯。”
經歷了今天和阮蘇的那系列事情,方疏淨能猜到這個結果。
但她還是想不通。
覺得容慎川胸口那個紅印實在礙眼,她幹脆擡手去把那一塊布料攥緊,“那你為我才過去,為什麽還要跟阮蘇走那麽近,她那意思你又不是不懂,幹什麽縱容她?”
容慎川停頓一下,無奈攤牌:“……是,我承認我當時被嫉妒沖昏了頭腦。”
嫉妒?
方疏淨擰眉,又聽容慎川道:“看見別的男人接近你,對你示好,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更何況……”
他猶豫片刻:“……你說劉定堯是小帥哥。你還從來沒說過別的男人帥。”
“……”
方疏淨在黑暗裏眨眨眼。
——所以,這個男人真就把她這一句嘴瓢記了那麽久?
原來他也會吃醋啊。
不知怎的,方疏淨心底莫名生出了一種“扯平了”的想法,唇角不自覺緩緩勾起。
感覺到懷中女人的分神,容慎川輕輕捏了捏她後頸,接着道:“離開是因為公司确實有急事,本打算回家和你好好解釋,沒想到後頭那麽多意外的事。”
……
方疏淨聽見容慎川微不可查地輕嘆一聲。
旋即溫柔地捧起她的臉:“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一直認為我喜歡的是阮蘇。”
“可是,”他似乎想吻她,卻又生生克制住,甚至帶了點微小的委屈,“明明我心裏只有你。”
“方疏淨,你能不能,也對我負責。”
男人的聲線低沉有磁性,含着絲絲蠱惑的意味,一點一點入侵方疏淨的心防,誘人沉淪。
方疏淨怔愣兩秒,稍稍冷靜下來,“等等,你的意思是,你真的喜歡我?”
過往婚後的一些細節樁樁件件倏地羅列在她的眼前。
仔細一想,才發現,這一切原來都有跡可循。
是她從一開始就走入了那個誤區,所以固執地認為他永遠不會喜歡上她。
“總算沒想錯。”容慎川滿意地輕捏她白皙柔嫩的臉頰,嗓音縱容。
“那你——”方疏淨還想追問關于他夢裏喃喃“蘇蘇”的事。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把夢裏的事拿出來說,似乎有些過分胡攪蠻纏。
既然他選擇隐去不提,那便算了。
至少她能确定,現在容慎川唯一喜歡的,只有自己。
他不會在這方面說謊。
換了個話題,方疏淨擰着眉,頗有秋後算賬意味地踮腳,“那你今天還跟着你那好兄弟來我這兒?”
容慎川攬過她腰,讓她貼近了些,額頭相抵。
“不這麽做,你今天又怎麽會注意到我?”他笑聲帶着氣音,“還不是為了找你。”
這幾天他都尋不着方疏淨的蹤跡,直至在微博刷到她直播的消息。
若不是這個原因,他斷然不會答應沈則的邀約。
一切都是他為了引她注意而布下的網,如果不這樣做,方疏淨看見他,也許下一秒就是轉身躲避。
他在賭,賭方疏淨對他有一點心動。
“下一次不要一聲不吭就跑掉,嗯?”
容慎川在她唇上輕輕印下一吻,蜻蜓點水一樣。
方疏淨臉頰驀地通紅,捂着唇向後仰。
容慎川眉間一松,放開她。
方疏淨立刻轉身,背對着他弓着腰,耳朵紅了又紅。
透過捂得嚴實的手指縫,她說話聲音模糊不清:“怎怎麽就親了……”
“嗯?”容慎川沒動,等着她消化好自己的情緒。
半分鐘後,方疏淨深吸一口氣,站直。
“不是,”她沒轉回來,“我就是覺得,我們這剛說開沒多久,就發展到這個地步,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雖然她經營着酒吧,這檔子事兒也見過不少,但骨子裏些微的保守還是讓她有點處于狀況外。
不是說她排斥容慎川,只是她還沒準備好去完全正視這段感情。
即便兩個人本就是合法夫妻,除了最後一步,之前該做的也都做過。
至少此刻來說,兩個人的關系對她而言還只是剛确定好戀愛關系的小情侶。
“我不知道你以前的情史如何,我也不想再問,”她折了個方向,過去打開車門,“但于我而言,這是我第一次确認對一個人的喜歡,也是我第一次戀愛,所以,我希望我們能稍微認真一點。”
“至少,”她抿抿唇,擡手打算關掉車門,“不要老随随便便就亂親我……”
容慎川一怔,旋即低低地笑起來。
大步走去擋住方疏淨關車門的動作,他一手抵在門框處,一手撐在座椅靠背上,低下頭與她對視。
車裏幽幽的暗光照亮女人通紅的雙頰與一雙躲閃的漂亮眼睛,反射出盈盈的亮光。
容慎川愛極了她這幅模樣,俯身停在她的頰邊。
暧昧在剎那間充盈整個車廂。
方疏淨幹巴巴地吞咽一下,以為他又要做點什麽,警惕地向後縮了縮,“說了不要随便就親……”
容慎川仍在笑,漆黑的瞳眸裏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溫柔寵溺得一塌糊塗。
他珍重地揉揉女人的頭頂,笑音毫不掩飾,“放心,不經你同意,我不會輕易碰你。”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也是第一次談戀愛。”
容慎川的聲音不急不緩,“在此之前,我從沒有過別的女人。”
“……”
方疏淨停下來,有點驚訝地望着他。
在現在這個年代,像容慎川這種身家地位的男人,不說婚前身邊沒幾個固定的情人,至少也會有那麽一兩段戀愛史。
而且……
“沒有過這些經驗,之前那麽熟練是跟誰學的。”
方疏淨小聲嘀咕。
“夢裏。”
“诶?”
容慎川沒繼續說下去,捏捏她鼻尖:“你喝醉之後還嫌我髒。”
“……”
聽他又提起她醉酒之後做的丢臉事,方疏淨避過臉,“你別說那天了……”
容慎川勾出她頰側一縷鬓發來玩。
這麽多年來,他不知道多少次夢見自己徹底擁有她的場景。
這些都不能和她說,怕把她吓着。
卷了好幾圈發絲繞在食指上,容慎川松手,問她,“今晚還回昭陽路那邊嗎?”
沒等她作答,他補充:“包子很想你。”
方疏淨:“……好。”
這個男人能不能坦率一點。
回到昭陽路的宅子,推開門的那一刻,方疏淨竟有了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包子一聽見動靜就跑出來往她腿上蹭,鬧騰的很。
方疏淨蹲下去想把它抱起,但包子體型過大,任她怎麽用力都擡不動。
她只好放棄。
這時久違的饑餓感終于升起,方疏淨站起時眼前一花,差點往後仰倒。
她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吃晚飯。
家裏傭人大多都已休息,方疏淨不是個喜歡在這種時候打擾別人的人,索性自己走進廚房,想看看有什麽可以吃。
一邊在巨大的冰箱裏翻找,她一邊碎碎念着各類食材的名字。
廚房那邊一般是當天運過來食材當天用完,留下的東西少的可憐。
擱在餐桌上的手機響起,她揚聲往廚房外喚:“容慎川,把我手機拿過來一下。”
容慎川在外頭停好車,剛進門就聽見方疏淨的呼喚,于是過去拿了手機遞給她,不忘告訴她來電人:“你弟弟。”
方疏淨關冰箱的動作緩了緩,“方遠亦?”
這麽晚了,按理說那小孩兒應該睡了才對。
她接通電話。
那邊困倦的聲音傳過來。
“喂,姐姐睡了嗎?”
方疏淨“嗯”了聲,“你怎麽還沒睡?有什麽事嗎?”
方遠亦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爸媽因為冬至家宴的事情吵起來了,我睡不着。”
“這樣啊。”
方疏淨了解那倆夫婦的秉性,大半夜因為面子上的事情吵架無可厚非。
怕方遠亦明天精神不足,她提醒:“你早點休息,實在不行找吳媽要兩個耳塞。”
“不是,我知道的,”方遠亦沉默許久,聲音有點拖拉地請求“姐姐,冬至要到了,你回不回來過呀?我想和你一起包餃子……”
方疏淨眼神一閃。
時間過得這麽快。
居然都冬至了。
她想起來之前還沒有搬出方家的時候,那時候方遠亦也比現在更小,話都說不利索。
家裏冬至照例擺宴席,外頭雞飛狗跳,她這個讨人嫌的永遠上不得臺面,那時候小小的方遠亦也會跟着她翹掉宴會,和她一起在小廚房悄悄包餃子玩兒。
小鍋裏咕嘟咕嘟冒着熱氣,一大一小圍在爐前,聊很多很多東西。
方遠亦喜歡悄悄在餃子裏包硬幣,且每次都能精準無比地夾到她碗裏。
外頭是觥籌交錯的喧嚷與蕭瑟的寒風,名利交錯,虛僞且無聊。
廚房角落的那個安靜冒着溫暖蒸汽小爐子,仿佛就是他們的全世界。
思及此,方疏淨有點發呆。
方遠亦許久沒聽見她的回應,小聲問:“姐姐?”
“還是像以前那樣包餃子嗎?那我……”方疏淨張張嘴,剛想答應,忽然聽見聽筒那邊遠遠傳來中年男女的聲音。
“小亦寶貝你怎麽還沒睡?趕緊去睡了,明天還要去你爸爸的公司學東西。”
方遠亦似乎把手機藏了起來,聲音很小很遠:“……可是明天我想去學校郊游。”
“郊游?小亦,你将來是我們方家的希望,方家的驕傲,最重要的是學習,郊游這種事咱們就先放放,好不好?”
“……嗯。”
“爸爸媽媽最近也很忙,你看,最近都要冬至了,又要忙家宴,所以顧不到你,你不要往心裏去,好好學習。”
“嗯。”
“還有,別什麽事情都跟你姐姐說,這次冬至的家宴,也別告訴她,要是她問到,就說今年取消了。”
“……”
“小亦,你能理解爸爸媽媽的吧?爸爸媽媽辛辛苦苦籌備的宴會,不能因為你姐姐而出現什麽纰漏。”
方疏淨捏緊手機,唇瓣驟然咬緊,發着疼。
感知到身邊人的沮喪,容慎川沒有說話,擡手去捏了捏方疏淨空出來的手。
也許是剛接觸過冷凍食材的緣故,有點冷。
那邊方遠亦想争辯:“可是姐姐她也不會影響……”
“你還小,不懂這些。”方母聲音裏帶點輕蔑,“我們都不希望見到她,不僅是爸爸媽媽,你的舅舅姑姑也都不希望見到她,所以不要再提了。”
“……哦。”
方疏淨面無表情地挂斷了電話。
果然,和她想的一樣。
就算,她從未做錯過什麽。
給方遠亦發了條語音說明自己不回去,方疏淨懶得再去思考吃什麽,直接打開冷凍層,從裏面拖出一袋速凍水餃就下鍋煮。
煮出來後,她扭頭問一旁一直守着她的容慎川:“你吃嗎?”
容慎川微微搖頭:“我不餓。”
“哦。”方疏淨端着碗,往餐桌走。
速凍餃子口感不好,方疏淨的味覺本就靈敏挑剔,加之心情低落,吃了幾口墊墊肚子,就沒了食欲。
注意到對面的容慎川在發消息,她挑挑眉,“還在忙工作?”
容慎川放下手機,“沒。”
“那是什麽。”方疏淨咬着勺子,含糊不清地問。
“給管家留了條消息,讓他派人準備一下食材。”
“诶?”
容慎川捧過她的碗,幫她解決剩下的餃子。
迎着她疑惑的目光,他不緊不慢開口:“冬至那天我請個假,在家陪你一起過。”
方疏淨一怔:“可是,就過個小節日,晚上一起吃頓飯就好,也不用請假吧……”
“要包餃子的話,可能會費些時間。”容慎川拿筷子敲敲碗壁,“工作的事我自會處理,你最重要。”
“喔……”
方疏淨低下頭。
在聽見“你最重要”四個字的時候,她能感覺到,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慢慢地填滿。
明明,只是一個很小很小的細節。
……
容慎川再一次拿起手機,往屏幕上瞥了一眼。
備注“方先生”的人在剛才給他發了消息。
【容總,今年冬至的家宴,您看您願不願意賞臉出席?】
【小淨她還有別的事,所以只需要您一人出席,像上次那樣就好。】
容慎川薄唇微抿,眉眼冷下來幾分,随意敲下兩個字發過去——
【沒空。】
作者有話要說: 紅包照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