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年初一,裴鯉光榮病倒。
除夕下午傻兮兮地吹了半天風,晚上又熬夜守歲,裴鯉睡下的時候已經覺得不妙,被爆竹聲吵醒的時候,果然就領教到了什麽叫病來如山倒。
裴家二老按慣例早起去了廟會,裴鯉抱着被子孤零零坐在床上,鼻塞頭昏,分外凄涼。他抽了抽鼻子,删掉了塞滿收信箱的拜年短信和郵件,例行公事地在各個社交網絡上發了紅包,又回複了一幹好友的祝福和嘲諷。
門外鑼鼓喧天,家裏卻空蕩如也。裴鯉陷入了無事可做的寂寞。
他不期然想起了季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嘴唇。季琛昨天那樣說,似乎是對他的表态不滿意,可後來他又親了裴鯉。
季琛的吻太短太平靜,裴鯉抓不到任何線索。
實踐之後,裴鯉才意識到他對季琛的接受度有多高。留住季琛是要付出代價的,而裴鯉不想引入任何言不由衷的謊言。他沒想到的是,那句鬼使神差脫口而出的告白,竟遠不如設想中的違心——他甚至還挺喜歡季琛那個連吻都談不上的觸碰。
只是季琛想要的,似乎并非這種流于表面的親密。
裴鯉不知道季琛究竟想要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給不給得起,他只知道他願意給。季琛想要更多,那就來拿吧。
他拭目以待。
……可季琛為什麽總也不動手?
裴鯉苦惱地思索着。也許是時候補上大學曠掉的戀愛必修課了。奈何他那一群狐朋狗友全都隸屬光棍聯盟,離脫光最近的徐哲也遠沒有上岸。
好在裴鯉有最好的場外求助機會。
裴鯉戴好耳塞,撥通了季琛的電話。
爆竹聲被關在窗外。裴鯉有種錯覺,仿佛等待接通的提示音貼着耳鼓響起,與忽然加速的心跳聲一起,直直地敲進他的腦子裏。
然後他聽見季琛的聲音:“裴鯉?新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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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鯉愣住了。
電話接通之前他設想了好幾段對白,沒有一段是以這樣平靜無波的“新年好”開始的。他幹巴巴地回了一句“新年好”,聲音沙得不像話,連他自己都吃了一驚。
季琛似乎也聽出來了,語調不再那麽雲淡風輕:“怎麽嗓子啞了?感冒嗎?”
裴鯉悶悶地應了一聲。扁桃體腫成了胡桃,卡在嗓子眼兒裏,十分難受。
季琛的聲音帶着疑惑:“昨天還好好的。”
裴鯉嘶聲道:“我也不想的。”
季琛聽得難受,打斷道:“你別說話了。”
裴鯉大受打擊。他艱難地開口:“小琛,我無聊。”
季琛嘆氣道:“你确實很無聊。”
不等裴鯉被打擊得更深,季琛繼續道:“那你聽我說吧。”
季琛的大年初一遠不如裴鯉那麽無聊,因為他沒生病,而且風信子開花了。
“今天早晨忽然就開花了,花香味好重,”季琛說着,聲音就帶上了笑意,“你是不是昨天就感冒了?那麽明顯的味道都聞不到。”
裴鯉無言以對。
季琛又說,下次還想添一盆多肉。他仍然惦記着裴鯉家那盆的八千代,養着它的兩個月裏沒怎麽用心照顧,現在想來依舊于心有愧。
裴鯉嗓子正難受,想要插嘴也只能言簡意赅:“你搬回來。”搬回來可以繼續養那盆八千代,也不怕他糟蹋。
季琛微妙地停頓了片刻。
裴鯉知道這就是季琛的拒絕了。他郁悶地住嘴,卻又忽然福至心靈:“來看看它?”
他話說得簡短,季琛卻像是聽明白了,驚訝道:“你把它帶回你父母家了?”
裴鯉試圖用兩個字講清楚原委:“澆水。”
季琛的聲音帶着笑意:“多肉一兩周才澆一次水。”
裴鯉心虛地哦了一聲。
季琛忽然問:“伯父伯母在嗎?”
裴鯉答道:“廟會。”他們家每年初一都會去。今年李玉華心疼兒子生病,要去排隊摸玉馬消災,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的。
他琢磨了一下季琛這句話,眼睛一亮:“你來看花?”
一段漫長的沉默。
然後季琛似笑非笑地嘆了口氣:“不看花,看你。”
……
裴鯉張了張嘴,卻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臉紅心跳,已然染上一場來勢洶洶的熱病。
季琛發過來了風信子的照片。珍珠白的狹長花朵綴在花莖上,十分生動可愛。裴鯉瞧着照片會心一笑,本打算把放在客廳的八千代端來拍個照,起身時猛然看到書桌上的玫瑰,又有了更好的主意。
昨天回來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花瓶,裴鯉把玫瑰插在了自己的水杯裏。那枝玫瑰同他一樣在寒風裏凍了大半個下午,花瓣都蔫了,他擺弄了好久才找到一個合适的拍攝角度。
裴鯉發完照片就開始抓緊時間拾掇自己。裴家跟季琛新租的房子大概有二十分鐘的車程,然而等他洗了個澡吃了頓藥順便含着川貝枇杷膏把昨夜阖家團圓看春晚留下的杯盤狼藉收拾幹淨了,季琛仍然音信全無。
裴鯉忽然意識到季琛過來其實沒他說的那麽簡單。
季琛沒有車,也搭不上公交,大年初一的,北城街上的出租車那麽少,出行該有多難呢。
裴鯉趕緊又撥了個電話。
季琛接得很快。
不等裴鯉開口,季琛就解釋道:“我在等出租。”
裴鯉聽得見電話那頭呼嘯的風聲。他懊惱道:“是我沒想周全。外面冷,你先回去。”
季琛柔聲道:“我想見你啊。”
裴鯉就有點兒臉紅了。他硬起心腸堅持:“那你也先回去。我一會兒去接你,乖。”
季琛沉默片刻,說:“那我不去了。”
裴鯉還在耳鳴都能聽出來季琛的失落。他思索了一會兒,想到一個絕佳的解決方案。
于是正在熱火朝天刷副本的陳彤旗被連續幾通追命索魂手機鈴催得坑了一盤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