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季琛沉默了很久才應了一聲。
他的呼吸聲粗重而狼狽,裴鯉聽得一陣陣地心慌。
裴鯉問了幾遍季琛的地址都沒有得到回應。他做了個手勢讓秘書過來,匆忙地丢給她一個號碼。
“找人。”
他小聲道。然後繼續在電話裏叫季琛的名字,試圖安撫他。那一聲聲帶着顫的喘息與抽噎令裴鯉心驚膽戰。
飛訊跟各大通訊服務商都有合作。以備萬一,他們也跟一些願意利用給公安的數據接口做私下交易的員工打好了關系。
裴鯉無比慶幸當時的決定。
他焦灼地等待着,電話那端季琛的痛苦呓語讓時間變得有一輩子那麽長,無數的可怕猜測出現又被裴鯉迅速扼殺。
裴鯉在半個小時後拿到了結果。
季琛的新手機號三個月前才開通。這個手機號最近三個月使用的基站位置全都被反饋到裴鯉手上。除去開頭一大段深圳的地址,從一周前開始的位置都在北城當地。有機場,有醫院——而裴鯉甚至不敢想下去。
季琛最近使用的基站位置離裴鯉家只有不到五十米。
“小琛,你等着我,”裴鯉邊打量着飛訊的項目辦公室邊對季琛保證,“我馬上來找你。”
他叫上了徐哲和陳彤旗兩個也認識季琛的合夥人,匆匆地沖了出去。
裴鯉判斷季琛應該是租住在附近。基站覆蓋範圍只有不到五百米,其中泰半是寫字樓,可能出租的民居都集中在他住的那一個小區。
他們仨分頭行動,徐哲去找門衛大爺問最近的生面孔,陳彤旗去宣傳欄撥租房電話,而裴鯉去了最南的七棟。他僞裝成租客,從有朝南房間的戶型找起,一間一間地按門鈴。
季琛的電話在裴鯉找到第二單元時挂斷,再重撥過去的時候季琛就關機了。裴鯉忍不住罵了句艹,摘下耳機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手機電量也見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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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琛不是主動挂斷的。這個推斷令裴鯉稍微安心了一些。
徐哲折回來的時候帶來了門衛老大爺的話,他說一周前有個不認識的清瘦小年輕拖着箱子往七棟去了。那之後就再沒見過。
裴鯉直覺那是季琛。
他們繼續分工,一家一家地問下去,期間還挨了幾次罵,終于在三單元頂層的一間得到了住戶肯定的答複:“我們是出租啊,但閣樓已經租出去了,說下個月才搬——”
裴鯉甚至沒耐心等對方說完。他急匆匆打斷道:“我要先看房。”
開單元門的時候那家戶主明顯還心存疑慮。裴鯉讓徐哲留在樓下,陳彤旗陪他上去。
戶主從貓眼裏琢磨了一會兒才開門,裴鯉用了全部的意志力克制住了砸門的沖動。他留下陳彤旗給戶主解釋情況,三步并作兩步地沖上了小躍層的樓梯。他還擔心需要房東給鑰匙,但實際上季琛根本沒有鎖門。
裴鯉推門而入的時候手都在抖。
房間裏暖氣和空調都開到了最高。
裴鯉看見房間的角落裏摔碎的陶瓷杯,水浸濕了一大片地毯。被子亂糟糟地堆在床上,有些滑到了床腳。而季琛蜷在床上淩亂的被褥裏。
他瘦得觸目驚心,臉色也很不好,雙眼緊閉着,像是睡着了。
一個空的藥瓶滾落在季琛手邊。
裴鯉屏住呼吸探手去摸季琛的脈搏。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失去了指尖的觸覺。
然後裴鯉對門外大吼道:“打120!”
他把房間裏能找到的藥瓶和桌面上的病歷都塞進了口袋,又俯身将季琛打橫抱起,那過輕的體重令他眉頭皺得更緊。他抱着季琛匆匆向樓梯跑去,只一小會兒襯衫上便全是汗漬。
冷汗。
房東幫忙叫了救護車。裴鯉随車去了,一路上狼狽得完全不像平時那個風雨如磐的公司掌門人。
陳彤旗替他買了飯。裴鯉沒胃口,直到季琛從急診室被轉到普通病房才心不在焉地扒了兩筷子。他安頓好季琛,對二人低聲道謝道:“今天麻煩你們了。過陣子我請客。”
徐哲挨着他坐下,沒端着盒飯的那只手擺了擺:“可別。難道只有你是小琛的朋友?”
陳彤旗倒是一笑:“等小琛好了,确實該請他一頓去去晦氣。”
他們都很默契地沒有提季琛的病因。
徐哲下午有會,早早地走了。陳彤旗給裴鯉帶了晚飯之後也回家了。裴鯉留在季琛的病房裏陪夜。
他把病床的小簾子拉起來,隔開白熾燈的燈光,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頭,就那麽靜靜地看着季琛。
季琛原先也瘦,卻不像現在這樣形銷骨立,臉頰都凹陷下去。他眼下青黑,顯然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大概床頭那些安眠藥對季琛也沒那麽好的效果。
剛送進急診室的時候,醫生聽完裴鯉的描述是打算做催吐的,卻在查體時在季琛攥得死死的掌心裏發現了被體溫和手汗黏成一團的大把白色藥片。随後的反射檢查證明季琛沒有安眠藥過量,初步判斷是氯丙咪嗪的不良反應。
裴鯉因為記得帶上那些藥瓶和病歷而被急診醫生誇了一句。
“都是抗抑郁藥,”醫生指着桌面上一字排開的六七個小玻璃瓶,簡短解釋道,“病人最近從多慮平換藥到氯丙咪嗪,出現了抗膽堿能反應,中樞神經系統異常,所以在通話時顯得痛苦。好在及時送醫了,而且病人有很強的求生意識。”
這很像季琛會做的事。
裴鯉為此微笑了一下,旋即皺緊了眉頭。
他從來不知道季琛有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