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來電顯示是外地的陌生號碼,沒頭沒尾的。
換成一年前,裴鯉肯定是毫不猶豫直接挂斷,眼都不帶眨的。可時至今日,他只是任由鈴聲響過三遍,沉默等待着秘書處把電話接起來。
自從季琛走後,裴鯉再也沒有拒接過陌生電話。
季琛走得幹淨利落。
他在北城用的號碼變成了空號,所有社交網站的賬號都停止更新,工作用的飛訊郵箱已經有半年多沒有登錄,最近一封郵件是發給裴鯉的辭職函。
裴鯉始終想象不出季琛為什麽會消失得這麽徹底。
裴鯉還記得季琛走的前一天。他們約了晚飯。他被前陣子的收購風波折磨得夠嗆,工作剛告一段落便拖着季琛去了他家樓下的餐廳。
季琛喜歡那家的清蒸魚。他會先拿筷子将魚刺一根根地挑出來,再一次性把大塊的魚肉咽下去,眼睛滿足地眯成兩道月牙。
他們吃完了便就着啤酒不緊不慢地聊天。
裴鯉很喜歡跟季琛聊。
季琛總是擡眼看着他,細密的睫毛十分生動。他眼神專注,仿佛裴鯉是他世界的中心。這種眼神應該是在他們的相處中慢慢生長出來的,但裴鯉完全想不起一個特定的時間節點。
一切都像是理所當然。
裴鯉其實沒有喝過量,他只是睡眠不足,結完賬了就迷迷糊糊就想往季琛身上倒。季琛那小身板連退了幾步才狼狽地扶住了他。
季琛也喝了半瓶啤酒,他量淺,才這點就臉頰飛紅。
裴鯉逗了季琛幾句,季琛便佯怒地瞪了他一眼。那一眼橫得十分有趣,配上泛紅的臉頰與耳尖,完全沒有說服力。裴鯉半靠在季琛肩上噗嗤噗嗤地笑了起來。
那之後季琛把他送回了家。裴鯉一頭栽倒在沙發上就睡死了過去。
Advertisement
裴鯉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中午,季琛走了,沒有字條或者短信。
裴鯉在沙發上趴了一夜,宿醉讓他頭腦不如平時那麽清醒。他給季琛撥了個電話,但季琛關機了。
他迷迷糊糊地撞進廚房。一般季琛來他家都會給他留一鍋粥或者外賣什麽的。
裴鯉意外地找到了一袋子臘肉。
他給父親打了個電話道謝。裴紹林沒說兩句就把話題拐到了想要把房子抵押了借錢給裴鯉讓他當“大老板”,裴鯉頭疼地拒絕了。他用了小半年跟他父親解釋如今市場的運作,但父輩人對資本的概念根深蒂固,裴鯉也沒法子。
去公司的路上裴鯉又給季琛打了個電話。還是關機。裴鯉開始擔心了。
季琛的手機一向是24小時開機,除非沒電。鄭雪還打趣過他這是缺乏安全感。裴鯉記得當時季琛低頭一笑,沒有反駁。
季琛也不在公司。
行政告訴他季琛清早來了一趟,留下了一大摞文件要她轉交給裴鯉,其中包括躺在他郵箱的那一封辭職信的打印版。
裴鯉聽說季琛來過倒是放心了一些,卻又在拆開文件袋之後變得非常生氣。
他都快給氣樂了。
裴鯉匆匆處理完幾份文件就翹了班。
他在租給季琛的那間向陽的公寓裏撲了個空,公寓管理員說鑰匙已經交還了。裴鯉花了一整晚把滿格的手機打到沒電,可公司裏沒人知道季琛的行蹤,他們在北城有往來的幾個校友也沒聽說季琛的消息。
季琛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裴鯉甚至聯絡了季琛的母親。
陳學碧在電話裏問他:琛琛工作還順利嗎?裴鯉面不改色地扯謊:特別好,就是我們這個項目年底可能要加班,他不好開口,我幫他來請個假。陳學碧便笑呵呵地評論道:年輕人吶,就是敢闖。
裴鯉賠笑應和。
他想起了飛訊初創季琛休學來幫他的時候他們的對話。
他是真的敢闖,可他也是真的不敢拿季琛冒險。
甚至不願意冒險錯過一個電話。
秘書處接起了電話。
裴鯉放慢了敲打鍵盤的動作,允許自己分心去聽內線裏傳來的應答。
“您好,這裏是飛訊時空?——”
“……不,打錯了。”
那個聲音太過熟悉,即使因為聲音主人的故作鎮定而壓抑得變了調子,裴鯉也立刻認了出來。
他搶在秘書處挂斷之前接過了線路:
“……小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