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兩人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頭上沾了雜草,衣服上還蹭了不少泥巴,臉好像也沒洗,頂着兩個大黑眼圈。
他們坐下後,腿一直抖個不停,表情又驚慌又急躁,說他們是賊,絕對不會有人懷疑。
蘇殺去拿了兩個紙杯,倒了茶放到了他們面前,決定靜觀其變,要真是賊,直接揪他們去派出所。
「您二位要典當什麽東西?」
「是不是什麽東西都能當?」
「贓物不行。」
「贓物?啊哈哈,你可真會開玩笑。」
刺猬頭笑起來,粉紅頭毛也跟着笑。
蘇殺來回看看他們,面無表情地問:「實話實說很好笑嗎?」
蘇殺長得不醜,甚至可以歸類于好看那一圈裏的。
但不知是他體格太健壯,還是他的五官太鋒利,他不笑的時候,表情會變得很戾氣。
有多戾氣,諸君可參照各地懸賞捉拿的逃犯頭像。
這就是為什麽他不出去工作的原因,因為他沒有一份工作可以做到三個月。
被他鋒利的眼神盯着,兩個客人呵呵幹笑了幾聲後閉上了嘴巴,刺猬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放到他面前。
「就這個,你看值多少錢?」
那是個木柄紙扇,下面墜着一小塊紫玉,蘇殺拿起來仔細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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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扇有些年數了,磨損得厲害,好像還被燒過,木柄跟尾部泛着黑色,扇軸也松垮垮的。
紫玉雕成如意形狀,雕工普通,玉石當中有很多裂紋,雜質頗多,他掃了一眼,判斷這是劣等玉。
他打開扇子,紙扇背面一片空白,有幾個地方破了小洞,像是被火星濺到留下的痕跡。
整體泛黃,還沾了墨漬跟水漬,破損度很大。
再翻過來,正面是水墨畫成的湖水涼亭,一位古裝麗人靠着涼亭欄杆而坐。
蘇殺略懂作畫,這畫工不能說絕佳,但難得的是麗人刻畫得很傳神,白絹衣衫半隐在霧中,袅袅繞繞。
袖子的地方也被火星燎了小洞,反而另有一番韻味,尤其那眉間颦笑雕畫清晰,眼眸靈動,唇角略微上翹,正在向他微笑。
蘇殺看得心頭一跳,本能地把眼神瞥開了,等定定神再看去。
麗人只是做出憑欄淺笑的姿勢,剛才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蘇殺擡起頭,櫃臺外面的兩個人盯着他,一副緊張的表情。
他問:「這扇子是從哪兒弄來的?」
「你不會真以為是贓物吧?我跟你講,這可是正兒八經的東西,郊外夙家你知道嗎?這就是他家主人給我們的,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去問。」
确切地說,這其實是他們從百寶藏逃出來時,無意中帶出來的。
來典當扇子的不是別人,正是孫哥跟二毛。
要說這兩人玩雙簧騙錢也不是第一次了,但這次絕對是他們最倒黴的一次。
昨晚在百寶藏的經歷就不必提了,說多了都是淚,他們很慶幸半路吓暈過去了,否則現在大概沒命坐在這裏喝茶了。
今早兩人從夙家逃出來,一路上心驚膽顫,就怕再被怪東西纏,好幾次差點把車開到溝裏去。
等他們回到市裏,還沒等松口氣,就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孫哥的口袋裏多了把扇子。
在被吓了個半死之後,就算拿出來的是黃金,兩人也不敢收了。
不過他們更不敢随手丢掉,開着車轉來轉去,無意中就看到了這家當鋪,孫哥靈機一動,決定把東西賣掉。
反正那個小鬼頭說了,拿出來的東西就是他們的,要怎麽處理當然由他們做主。
孫哥看看蘇殺,蘇殺的臉算不上面癱,他最多就是酷得過頭了,所以無法從他的表情裏猜到他的想法。
便說:「你看這大美人多漂亮,就收了吧。」
「一般。」
看了貨後,蘇殺确定這不是贓物了,天底下沒有這種傻逼去偷把破扇子——字面上的意思。
雖然他本人還挺喜歡扇子上的人,但做當鋪買賣的,當然是要把東西說得越糟越好,否則怎麽壓價呢?
聽他這麽說,二毛立刻指着紙扇上的麗人,問:「這長相還叫一般?你去找個二班的來瞧瞧?」
「你們是來當扇子的,又不是賣明星照的。」
蘇殺合上扇子,随手往櫃臺上一丢,問:「死當還是活當?」
「什麽東西?」
「死當,就是你們典當物品後,不會再來贖當;活當就是你們今後有錢了,還可以來贖回……」
「死當!」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孫哥一巴掌拍在桌上,說:「永不贖回!」
「成交,二百。」
「啥?」
「我說二百,作畫的人是無名氏,木柄做工也差,玉質下乘,這東西不值錢,二百已經給多了。」
「二百還不夠我們的油費錢,這東西好說也有幾百年了吧?」
「幾百年前的石頭你會買嗎?」
「……」
孫哥跟二毛同時噎住了,孫哥攥起了拳頭,但是看看蘇殺的身板,再看看他的表情。
這家夥身上的殺氣太重了,他摸不清蘇殺的來頭,只好暫時忍住了氣,說:「算了算了,二百就二百。」
生意成交了,蘇殺寫了收據,讓孫哥簽了字,又取出錢付給他。
二毛搶先收了,一數,一百九十八,他問:「不是二百嗎?」
「兩杯茶,扣兩塊。」
「我操,你怎麽開門做生意的?茶還要錢,你知不知道我們混哪兒的,打劫打到我們頭上了!」
二毛從昨晚就一直吃啞巴虧,實在忍不下去了,撸起袖子就要動手,被孫哥攔住了。
看着他們,蘇殺一臉真誠地說:「現在生意難做,茶也是要算成本的,要不這樣吧,下次你們典當的貨上千的話,我就不跟你們收茶錢了。」
絕對沒下次!
摸不清蘇殺的底細,孫哥沒輕舉妄動,問:「兄弟,你以前混哪片的?」
「這個不太好說。」
蘇殺皺皺眉,伸手畫了圓圈,意思是他一直在這條街上混的,偶爾也會去臨街,說得好聽點,算是個區長吧。
「原來是圓刀家的,失敬失敬。」
說起道上混的,沒人不知道傅圓刀。
傅家黑白兩道通吃,孫哥只是個小混混,哪敢跟人家作對?
心裏暗道僥幸,剛才他沒一時沉不住氣動手,看這人體格魁梧,一臉殺氣,一定背了人命,這種人他們可惹不起。
他說完,拉着二毛匆忙離開。
蘇殺還不知道被誤會了,跟着走到門口,說:「謝謝惠顧。」
想到嬸嬸的教育,他又及時彎起唇角,微笑追加道:「歡迎下次再來。」
孫哥轉過頭,想禮節性地應付兩句,誰知還沒開口,就看到櫃臺裏面站了一個人。
那人容貌秀美,長發飄飄,白衣松款款地搭在身上,說不出的清雅飄逸。
剛才店裏沒有這麽個人的,但仔細看看,又覺得像是在哪裏見過……
身旁傳來牙齒打顫的響聲,二毛低聲說:「扇子……那把扇子……」
孫哥猛然間想到了——難怪覺得面熟,那不正是扇子上的麗人嗎!?
發覺他們的注視,白衣人笑了,飄過來,學着蘇殺的樣子向他們鞠躬道謝。
可惜他的友善沒有傳達過去,兩個倒黴蛋同時發出凄慘的叫聲,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