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沐錦天将會面地點選在H市的楓國酒店,時間約的是下午兩點鐘。姜如藍一聽這個時間地點,微微皺了皺眉。蕭卓然倒很淡定,車次駛出停車場,才解釋說:“之前在B市就聽說楓國酒店的下午茶很出名,一直沒嘗過,這次正好有人埋單,你可以盡情地點。”
姜如藍正拿着保溫杯倒水,聽了這話動作微微一頓:“老板,這次合作好像是咱們有求于人。”
蕭卓然嘴角微揚,“不信我說的話?”
“什麽?”姜如藍琢磨了會兒,試探問,“你的意思是,你有辦法讓沐錦天反過來求咱們?”
蕭卓然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臉頰:“還不算笨。”
都是你教出來的,怎麽會笨……姜如藍默默地想。感覺到他注視的目光,姜如藍擡起頭,就見蕭卓然單手握着方向盤,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她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已經探過頭來,偷了一個吻。
“你不要命啦!”姜如藍拍了拍他的手臂,這還在開車呢,他居然分心做這種事。
蕭卓然擡了擡下巴,示意她自己看。姜如藍擡頭一看,前面幾輛車都停着,是趕上紅燈了。
“晚上想不想去什麽地方玩?”
“嗯?”姜如藍歪了歪頭,“我也不知道H市有什麽好玩的。你之前來過這邊?”
“來過幾回。這邊有一片街區還挺有名的,都是三四十年代民國的建築,那附近有幾家西餐館和咖啡廳也不錯。你有興趣的話,稍後咱們可以過去看看。”
“好啊。”認真說起來,自從兩人重逢以來,她還沒跟他兩個人單獨地、好好地吃過一頓飯呢。上次在周行的餐館吃的簡直稱得上是斷頭飯,無論用料多新鮮,做得多美味,她都不想再回味起一絲一毫。
蕭卓然好像也跟她想到一處去了,摸了摸她的頭,笑着說:“放心,不去日式餐廳,也不給你點鱿魚。”
沐錦天選的這家楓國酒店緊鄰城邊,再往過開一段路就是郊區了,一路開進停車場,周遭綠植茂密,空氣也明顯比城裏要新鮮許多。蕭卓然将車子停妥,剛繞過車頭,另一邊姜如藍自己推門下了車。蕭卓然搖了搖頭:“身為淑女,乖乖坐在原地等着男士過去服務很難?”
姜如藍看到他眼底的淡淡戲谑,便揚起頭反駁道:“身為一位紳士,即便女孩子做得欠妥,也不應該這樣當面講出來吧。”
兩人一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講着話,一邊向酒店大廳走去,不遠處快步跑來一個身穿黑色襯衫的女孩子,襯衫下擺在腰間打了個結,水洗牛仔褲凸顯出纖腰長腿的好身材,白淨的面龐上一雙大眼熠熠閃光,一頭長發在後腦高高吊起一個馬尾辮。趁着女孩子還未走近,蕭卓然輕聲吹了一聲口哨,一面低聲贊嘆了句:“沐錦天還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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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如藍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色亞麻襯衫和牛仔褲,兩人的打扮非常相近,都是襯衫搭配牛仔褲,都是把襯衫下擺提起來在腰間打個結。可那個女孩子看起來英姿飒爽,配着那雙明媚的大眼,一臉冷酷的神色,無論誰看了,大概都會稱贊一句“漂亮”,或者用“冷豔”這個詞來形容更合适。再看自己,姜如藍輕輕咬唇,要說她的身材比例也是很好了,多年來的集訓和歷練讓她看起來比同齡的其他女孩子多了幾分爽利,可跟對面這個姑娘一比就差遠了。過去身邊這個男人就曾笑谑她“扮豬吃老虎”,看着軟綿綿的小貓一只,針鋒相對了才知這是一只蟄伏已久的獵豹。
蕭卓然早就留意到她咬唇低頭打量自己的舉動,伸手攬住她的腰,湊近她耳邊說了句:“別自卑,紅玫瑰和白玫瑰,各有所愛。”
姜如藍原本只是輕輕蹙着的眉心瞬間皺緊,拍開他的手,一個輕巧的轉身就躲了開去。平生最讨厭被當作物品來比較,即便是她這麽多年來心心念念的男人也不行。憑什麽男人贊美女人就一定要用花兒,而女人稱贊男人就極少用物品去類比。
蕭卓然皺了皺眉,收回手的同時掃了她一眼。之前那穿着黑襯衫的女孩子已經走到兩人跟前,朝着蕭卓然微一颔首:“蕭先生,這邊請。”
蕭卓然點點頭跟上去,倒背在身後的手朝着姜如藍的方向招了招,示意她趕緊跟上。姜如藍胸口梗着一口氣,偏就不上前,跟在離他三步以內的地方,不慌不忙地走着。
楓國酒店是展氏名下企業,自然秉承展氏旗下企業一貫的風格,優雅大氣的同時不失對細節的精心雕琢。通道兩邊擺放着一盆盆水栽睡蓮,一朵朵潔白或淺黃的精致花朵含苞吐蕊,挺立在圓盤一般的綠葉上,一路走來,微風送爽,淡淡的睡蓮芬芳充斥鼻端,讓人在這個略顯炎熱的季節體會到一種別樣的清淡宜人。
姜如藍輕聲嘆了句:“想不到這的睡蓮能開到這個季節。”若是在B市,早就開敗了吧。
“整間酒店是恒溫設計的,能讓這幾十盆睡蓮保持開花到了這個時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蕭卓然輕聲回答。
“展氏還真是大手筆。”姜如藍小聲嘀咕了句。
蕭卓然聞言,卻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沉默微笑。
在那黑衣女孩兒的引領下,兩人一路走到大廳靠近窗邊的一處位置。淺黃色竹片窗簾早已經落下來,窗外三四點鐘的陽光透過竹片間的縫隙投射到深紫色的木質桌面,形成淺淺長長的金色光斑,桌上擺着一只蛋殼青色的仿古花瓶,裏面插着一束潔白的玉簪,從旁邊看過去去,會讓人産生瞬間穿越到古代的錯覺。
桌邊坐着一個穿着随性的年輕人,看不出牌子的白色T恤,下身是一條水洗布褲,草綠色跑鞋,鼻梁上架一副茶色墨鏡。看到幾人過來,年輕男人摘下墨鏡看過來,那雙眼瞳竟然也是茶褐色的,與頭發的顏色如出一轍。姜如藍早就聽聞現任M&X總裁是個年輕的混血男子,所以看清男子的發色和眸色之後并不覺得驚訝。
沐錦天盡管穿着随意,倒并沒有擺大老板架子,待幾人走到近前,也跟着站起身,朝桌子對面一伸手:“請坐。”
姜如藍選了靠裏的位置,蕭卓然與沐錦天面對面坐着,她這才發現,之前領路的那個黑衣女孩兒一動不動站在沐錦天身旁,既不落座,也不講話。可觀察對方通身的氣質,以及她與沐錦天之間的互動,又讓人覺得這兩人應該不是老板和下屬的關系。
蕭卓然一挑眉,下巴一指女孩兒站立的方向:“這位是……”
沐錦天含笑掃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女孩兒:“新聘的保镖。”
姜如藍暗暗咋舌,就說這姑娘看起來比一般女孩子高了一些,應該有一米七幾的樣子,身材舉止明顯也是練家子,可沐錦天看着委實稱不上文弱啊。光看這兩人的身材,怎麽也應該是沐大老板反過來保護黑衣女孩兒才對。
姜如藍偷偷觀察女孩兒和沐錦天的同時,沐錦天也在笑眯眯地打量着她:“這位小姐……蕭總經理還沒給我介紹呢。”
“公司新聘的翻譯秘書。”蕭卓然一句話簡略介紹,甚至連名字都省了。
沐錦天一雙眼睛笑得更彎了,這人樣貌生得說不上多出色,可通身散發出來的存在感讓人不敢小觑,不茍言笑的時候十足紐約州黑幫老大的做派,像現在這樣笑眯眯跟人講話,居然讓人覺得親切感十足。不過對姜如藍這樣更相信本能和直覺的人來說,通常不會相信眼睛看到的東西,打從走近這人五米以內那一刻起,她的心底就湧起一股直覺性的判斷:眼前這個男人,很危險。
就見沐錦天笑呵呵地說:“是羅小姐?我記得之前卓晨跟我溝通的那位秘書是這個姓氏。”
“我姓姜。”姜如藍也發現自從重逢以來,身邊這男人總在關鍵場合做出一些不靠譜的事情來,所以幹脆自我介紹,“您說的那位是我們總經理的助理。”
“噢……”沐錦天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
幾人說話間,一旁的侍應生陸續端上一些食物。精致的金色寶塔型三腳架,從上到下依次擺放着各種西式甜點,幾只奶白色扣着蓋子的小盅,三只巴掌大磨砂質地的小碗,裏面盛着色澤奶白的冰激淩,上面還擺着一朵淡粉色的櫻花,以及幾片香草葉片。
沐錦天先将手邊的小碗送到姜如藍面前:“這兒的香草冰激淩做得很不錯,姜小姐嘗嘗。”
姜如藍道了一聲謝,拿起小勺剛要舀,一旁蕭卓然冷不防拽住她的手。姜如藍不明所以地擡頭,就見他一臉義正言辭的表情:“剛從外面進來,立刻就吃那麽涼不好,先喝兩口水潤潤喉嚨。”
說罷,他打開面前的白瓷小盅,就見裏面盛着一塊圓形的黑色物體,亮晶晶的,光看質地很像果凍。蕭卓然立刻皺眉:“這什麽玩意兒!”
姜如藍無語,這人十五歲之前都是在國內長大的,怎麽會連這個都不知道。感覺到對面沐錦天投來的目光,姜如藍硬着頭皮小聲幫他圓場:“是龜苓膏。你一向不喜歡吃甜品,所以不知道吧。”
蕭卓然皺着眉頭,一臉厭惡地看着盅裏的食物:“你确實這東西可以歸在甜品類?”
姜如藍被他理所當然的表情和極端嫌棄的語氣堵得一陣語塞,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反正龜苓膏一般都在甜品店和超市有賣,好多飯店也有的。”
蕭卓然大咧咧拿起勺子剜了一大口送入嘴裏,姜如藍想阻止都來不及,因為這位大少爺已經開始大口咀嚼。過了幾秒鐘,就見蕭卓然面色由紅轉青,咽下嘴裏的食物後,慢吞吞說了句:“你剛說……這是甜品?”
姜如藍當然知道他想什麽,此時此刻簡直囧得無以複加,“但它是清熱祛火的,所以不是甜味的。”誰讓他不聽她把話講完就開始吃的,還剜了那麽一大塊。
蕭卓然抽了抽嘴角,把手裏的龜苓膏和姜如藍面前的冰激淩都拿到自己面前。姜如藍反應沒他快,只能拽了下他的襯衫袖子,小聲責備道:“你幹嗎!”
蕭卓然微微一笑,低聲道:“你現在的狀況不适合吃這種寒性的東西。”
姜如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自己适逢生理期,所以不能吃冰激淩、龜苓膏這類東西。
對面沐錦天一直都笑吟吟抱着手臂,一副瞧好戲的模樣,見兩人先後都不講話了,且蕭卓然把姜如藍面前的食物都端到自己面前,也不追根究底,語氣溫和地問:“姜小姐不喜歡吃這兩樣,我讓人拿menu來,你自己點些喜歡吃的。”
“不用了。”這次合作是卓晨有求于M&X,畢竟以沐氏的口碑和在全球的影響力,可以選擇的合作對象有很多,盡管卓晨也有自己的優勢,但沐錦天大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選擇別家公司。她哪裏敢拿方便當随便,勞煩沐氏的老板因為她的個人問題浪費口水。姜如藍指了指面前三腳架上的各類甜品,“我吃這些就好。”
蕭卓然倒是不改向來順杆子往上爬的習慣,接着沐錦天的話說:“有紅棗蜂蜜茶的話,讓他們給來一份。”
沐錦天點了點頭,朝旁邊的黑衣女孩兒看了一眼。女孩兒巋然不動地回視着他,過了大概五秒鐘,從後腰抽出一支小巧的對講機:“7號桌,一杯紅棗蜂蜜茶。”
不單是蕭卓然和姜如藍,這次連沐錦天都愣住了。過了片刻,這人一邊拍着桌子,一邊不可抑制地大笑出聲。
蕭卓然撈起一旁的茶壺,為兩人各自倒了一杯紅茶,又自顧自地添了些鮮奶,悠悠嘆了句:“沐總的這位保镖,還真是奇才。”
那女孩兒面色一僵,沐錦天只微微停頓了幾秒鐘,随後笑聲更大了。偌大的酒店大堂裏,連服務生都看不見一個,倒也不必擔心他這樣的笑聲會引人注目。姜如藍突然反應過來,以M&X的財力以及這人在國內的人脈,怕是包了整個酒店大堂下來。除非需要,任何人不得入內,連經過都不行。
眼見黑衣女孩兒的臉色越來越黑,沐錦天總算笑夠了,一邊嘗了口紅茶,一邊道:“我剛聘用她的第一天,就是這麽說她的。蕭總經理跟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見姜如藍一直不講話,沐錦天擠了擠眼,上身前傾:“姜小姐不覺得好笑?”
姜如藍眨了眨眼,認真思索了下對方問這個問題的用意,謹而慎之地回了句:“我覺得……這位小姐,也是為了沐總的人身安全着想。另外,電影裏不都是這麽演的嗎?”所以從開始到現在,她都沒找到笑點在哪兒,好嗎?
沐錦天摸了摸下巴,仰起頭看向那個女孩兒:“你是不是覺得終于有人替你說句公道話了?”
那女孩兒臉色依舊僵硬得可怕:“我不敢這麽想。”她說那個“我”字的時候,語氣顯得格外生硬,姜如藍聽在耳中,直覺就覺得這兩人私底下相處時,女孩兒很有可能不是這樣稱呼沐錦天的。
沐錦天又喝了一口紅茶:“上個月從印度空運過來的大吉嶺,不知道蕭總喝得順不順口。”
蕭卓然面前的一杯紅茶已經基本見了底,卻不見他再倒,而是端起之前那盅舀了一勺的龜苓膏:“我不懂茶,從前在國外也是喝咖啡居多,所以不好評價。”
“蕭總果然是個實在人。”
“在沐總面前,我哪裏還當得起‘總’字。”蕭卓然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溫和,面色淡然,絲毫不見半分嘲諷,即便此時此刻盯着他的眼睛看,也會覺得他這話是發自內心講出來的,“沐總直呼我的全名就好。”
沐錦天微微一笑,喝茶品茗的姿态十足一位古代工筆畫中走出來的貴公子:“都是聰明人,蕭總沒必要妄自菲薄。”
蕭卓然依舊是那副不冷不熱的神情,直視着桌子對面的男人,說:“沐總的意思是我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
沐錦天一手端着茶杯,另一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蕭卓然盯着對方看了好一會兒,才道:“那好,我就有話直說了。這次沐氏從中國購買加工的貨品,全權由卓晨代理供貨。”
沐錦天皺着眉頭,做了個有點兒難以置信的表情:“我一直都知道你很膽大,但沒想到你居然敢開這個口。”這次是沐錦天反過來盯着蕭卓然看了好一會兒,過了大約一分鐘,才說:“說說你的理由。”
蕭卓然嘴角一挑,無聲地說了一句話,他故意說得很慢,這樣即便對方只看他的口型,也能明白他到底都說了些什麽,而他的那句話也确實不算長:“我知道你妹妹的近況。”
沐錦天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如果說這人之前講話的時候态度是如沐春風,此時此刻便可以用數九寒天來形容。姜如藍清晰看到他全身都緊繃起來的模樣,以及眼底毫不掩飾的敵意,便輕輕從桌子底下拉了拉蕭卓然的襯衫下擺。
哪知道這人根本不領情,反手攥住她的手指,示意她別亂動,又接着用只有近處這幾人能聽清的語氣說了句:“不相信的話,現在打開你的郵箱。”
沐錦天拿出手機,飛快摁了幾個鍵,從他手指上下滑過屏幕的頻率可以看出,這人的閱讀速度很快。可他依舊看了許久,也不知道是蕭卓然發給他的信件內容太長,還是他反複看了許多次的緣故。姜如藍默默地觀察着,從她對蕭卓然的了解來判斷,她更傾向于這個答案是後者。
沐錦天再擡起頭來時,直截了當說了句:“Deal。”
蕭卓然則徑直站起身,朝對方伸出了手:“我相信沐總一言九鼎。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沐錦天也站起身,兩人的雙手短暫而有力地交握了下。而後沐錦天直接朝外走去:“還有其他事要辦,就不招待了。二位想吃什麽,盡管可以點。今天整個楓國的單都由我負責。”
姜如藍看着男子大步走遠的身影,吐了吐舌頭:“這可真是……”
“真是什麽?”好像早就料到她不會說什麽好話一樣,蕭卓然問這句話的時候,嘴角已經噙起一抹壞笑。
“真是……”姜如藍搖頭嘆氣,“人傻錢多富二代啊。”
蕭卓然重新在她身邊坐下來,彈指一敲她的額頭:“你們女人不是都應該喜歡這種的嗎?”
姜如藍捂住額頭,輕聲抗議:“很疼……你別總是動手動腳的。”
蕭卓然全然不當一回事兒,揉了揉她的發頂,道:“好了,看看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沒有想吃的咱們就走。”
姜如藍眼珠一轉:“那咱們叫服務員來。”
“你還真想在這白吃白喝啊?”
“對啊。”姜如藍嘴角噙笑看着他,“你說的那個風情區完全可以改天再去,反正楓國酒店我也沒住過,更沒在這種地方吃過飯。反正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蕭卓然一臉無奈:“過去我怎麽沒發現你這麽財迷……”
姜如藍心跳一頓,看向他的眼睛裏是掩飾不住的欣喜:“你說過去……”
蕭卓然嘴角浮起一抹笑,那笑容依舊溫溫淡淡的,可看在眼裏就覺得別扭,至少在此刻的姜如藍眼裏,她寧可他不笑。
兩人對視了幾秒,最後還是蕭卓然先別開視線,摁了下桌上的電子感應器,叫服務員過來。
一時間氣氛又僵住了,姜如藍手指緊緊揪着桌布,指甲幾乎把手掌心掐出血來,才慢慢說了一句:“我看這邊風景挺好,要不今晚就在這兒住吧。”她不想又回去見羅妃還在其次,主要是經過昨晚那件事,她和蕭卓然的行蹤已經暴露了。沐錦天在國內的勢力是第三股力量,她相信即便達拉斯有通天的本事,想要穿過沐錦天布下的重重障礙,還是要耗費一些時間和心力的。
蕭卓然沉默片刻,應了聲:“好啊。”
服務員拿着菜單走到兩人面前:“您好,請問是要點餐嗎?”
姜如藍說:“給我來一份水果沙拉,一份酸奶,還有一份揚州炒飯。”
蕭卓然皺起眉看她:“這才四點鐘,你這會兒吃什麽炒飯。”
“餓了,不行嗎?”姜如藍忍得心裏發苦,說話的時候難以控制地就帶了火藥味。
所幸蕭卓然并沒有在意,幫她捋了捋耳邊的發絲,對着服務員說:“那就照她說的來,再來一份菲力牛排、一份恺撒沙拉、還有一瓶82年的拉菲,再給我來一杯冰水。”
服務員記好便離開了。蕭卓然盯着面前的龜苓膏看了一會兒,突然端起小盅,一口接一口大口吃了起來。
姜如藍在旁邊光看就覺得苦,可心裏跟人賭氣,又不想主動跟他講話,從三腳架上拿了一枚粉色的馬卡龍,小口吃着。
馬卡龍算是西式甜品裏味道比較甜膩的。姜如藍吃一口馬卡龍,就一口微微發澀的紅棗蜂蜜茶,幾個吃下來,也說不清自己嘴巴裏是什麽味道。只覺得眼前越來越蒙眬,緊咬着唇才沒當着身邊人的面掉下淚來。
大概因為這個時段點餐的人少,後廚很快就準備好了兩人點的飯食,端上來的時候,揚州炒飯還冒着熱氣。米飯松散且顆顆飽滿,青豆粒、火腿粒、以及龍蝦肉的搭配讓一盤平凡無奇的炒飯看起來色香俱全。蕭卓然盛了一小碗炒飯,又把水果拌進酸奶,一并端到姜如藍面前:“甜點飯後再吃,先吃點兒正經東西。”
姜如藍确實也是餓了,心裏對身邊這個人抵觸得很,看着他手裏的食物卻來了胃口。水果都是最新鮮的,拌在酸奶裏,酸甜微涼的口感讓人食指大動。剛吃完碗裏的炒飯,面前又多了一小碟切成小塊小塊的牛排,以及一小份沙拉。姜如藍一向都知道這人對食物講究頗多,從前卻從沒被他這樣溫柔仔細地照顧過。對他的那股子怨恨,突然就摻雜上一點點似酸似甜的感慨,西餐的食物嚼在嘴裏口感豐厚,心裏的感觸也正應了“五味陳雜”這四字。
陸陸續續又點了一些吃食,接下來半餐飯,兩個人都很沉默。面前的碗碟空了又滿,最後一次蕭卓然把碟子取走時,姜如藍輕聲阻止道:“我吃不下了。”
蕭卓然放下刀叉,端起一邊的紅酒,沉默地啜飲着。
姜如藍的手指剛觸到紅酒瓶,蕭卓然已經将酒瓶一手拿開,四目交彙的瞬間,蕭卓然在第一時間錯開了視線,低聲說了句:“你生理期,喝酒對身體不好。”
“呵……”姜如藍極少會這樣笑出聲,她望着他的側臉,目露嘲諷,“我過去還真不知道,你對女人可以這樣細致體貼。”會當着外人的面阻止她吃涼性的食物,會幫她盛飯端湯,把牛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地送到她面前,會在她痛經的時候幫她溫暖小腹……過去的那個魏徵臣,大事上殺伐決斷,小事上細致入微,面對女人,卻多少有些不解風情,更別提這些哄女孩子開心的小手段了。會這樣體貼地照顧異性,一點兒也不像當初的他,姜如藍沉醉于這樣讓她感到陌生的溫柔,卻也憤怒他這份溫柔入微不知道是在多少女人身上歷練出來的。
取下膝上的餐巾,姜如藍站起身,徑直從桌子另一邊繞了過去。
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他總有辦法讓她情緒失控,姜如藍越走越快,最後索性飛快跑了起來。或許真應了那句矯情的話,她的心,一早就失落在他身上,被他攥牢在手心,無論他怎麽擺弄,疼的那個人都只是她自己而已。
一路跑出酒店大廳,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院子裏的樹木高可參天,空氣裏彌漫着草木和水汽的清香,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翠色,間或點綴着幾點色澤清淡的花朵。姜如藍深深吸了口氣,眼角突然閃過一抹暗色身影,一口氣還未吐出就噎在嗓子眼兒。她緩緩眨了眨雙眼,這是人在極度難以置信的情況下才會有的反應……
“要下雨了,跟我回房間吧。”身後傳來蕭卓然的聲音。
姜如藍渾身一僵,目光在深深淺淺的綠色中飛速搜尋,如果真的是達拉斯本人,那他此時此刻是不是早已經發現了蕭卓然的存在,他不僅已經知道魏徵臣還活着的消息,甚至不惜孤身冒險,闖進沐氏的領地,也要取她和魏徵臣的性命嗎?
蕭卓然從身後輕輕牽起她的手:“別鬧脾氣了,嗯?”
姜如藍緩緩深吸一口氣,轉過身,踮起腳尖環住他的脖頸。蕭卓然
顯然被她突如其來的主動熱情弄暈了,不過還是扶住她的腰身:“怎麽了?”
姜如藍搖搖頭,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在他唇上輕輕舔了舔:“蕭......”
“嗯?”很明顯,蕭卓然對這招很受用,看着她的眼眸眼色轉深,低下頭在她的唇上輾轉片刻,低聲問:“你這是?”
姜如藍的眼睛裏還殘留着淡淡水汽,她今天剛好畫了淡妝,這樣子擡起眼看人的時候,圓圓的眼眸瑩潤晶亮,眼尾微微挑起,只讓人覺得她眸色如水,溫柔之中別有一番妩媚。輕輕舔了下自己的唇,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覺得呢?”
蕭卓然的吐息在這一瞬間沉重了下去,不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将她打橫抱起,快步朝着門口電梯的方向走去。觀光電梯是全透明的,從下方可以清晰看見裏面的情形,如果夠耐心也夠細心,甚至可以數出來他們在哪一層出的電梯門。姜如藍一只手勾着他的脖頸,一面在心裏咒罵,一年多不見,這家夥的智商是喂狗吃了嗎?裏面有正常的電梯不坐,非要用這種觀光電梯,達拉斯要是有心,拎一把AK47往後花園一站,幾梭子子彈就把他們倆一塊帶走去陪她親愛的姐姐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姜如藍悄悄皺眉,剛剛站在電梯裏往下望的時候,好像沒有看到任何人影,她之前看到的那個身影,難道只是一時精神緊繃走了眼?
“在想什麽?”走廊裏鋪着厚厚的長毛地毯,聲音吸得一幹二淨,蕭卓然走路的步伐也總算慢下來。這樣橫抱着她慢慢走在白色的地毯上,好像真有那麽幾分白馬王子的感覺。
姜如藍擡起另一手,也攬上他的脖頸,湊近看他:“在想......我們這算是假公濟私,公款消費碼?”
蕭卓然嗤笑一聲:“你這話題轉移得也太差勁兒了。”說着話,他一彎腰,已經将她放了下來,姜如藍剛轉過身,面前的們已經刷開,蕭卓然一手撐門,另一手抵着她的背心,将人推進房間。姜如藍剛想轉身,身後那人已經扣着她的肩膀将她一百八十度轉過身來,同時将她一雙手腕鎖在身後,強迫她只能挺起上身相迎。
這種姿勢,任何女人都會覺得脅迫感十足,姜如藍也不例外。而且但凡有些身手的女人,都不會喜歡被男人用體力和技巧制衡得動彈不得,姜如藍擰了擰手腕,發現對方是動真格的之後,不悅地皺起眉頭:“你幹什麽?”
蕭卓然似乎也被她忽冷忽熱的态度搞糊塗了:“你這個女人......”
姜如藍不講話,只是無聲地擡起下颌,眼神清澈地注視着他,表明态度。
蕭卓然深吸一口氣,松開手後退半步,後背抵住門板:“好。有什麽想問的,你說。”
大概是剛剛瞥到那個身影,受到的刺激不小,此時姜如藍腦筋轉得飛快:“剛剛在餐桌上,你說你知道沐錦天的妹妹的近況......是怎麽回事?”
蕭卓然靠着門,一手插兜,單膝屈起,姿态很是閑适:“怎麽突然對這個感興趣?”
“你之前說過,只要我想知道,你就會告訴我。”
“我說過這話?”蕭卓然摸了摸下巴,一幅怎麽都回憶不起來的樣子。
姜如藍淺淺一笑:“你要是藏着掖着不想告訴我,壓根兒就不會帶我來這兒。”
“唔......”蕭卓然還在猶豫,“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我這會兒......被某人搞得心情不太爽。”姜如藍瞪了他一眼,蕭卓然舉起手掌,表示投降,“好好,我招。”
姜如藍沒好氣的瞥他:“你到底說不說?”懶得再跟他貧,姜如藍轉身就往房間裏走。
沐錦天為兩人訂的是套間,房間很大,且裝潢很有古典韻味,紅木家具,青花瓷瓶,繞過來還有一扇屏風。姜如藍停住腳步,脊背在一瞬間僵硬的可怕,屏風另一邊的暗青色瓷磚上,赫然放着一枝火紅綻放的達拉斯玫瑰!
姜如藍只微微一頓,很快反應過來如果自己舉止異常,蕭卓然從另一邊透過屏風很容易就會察覺,所以她并沒有彎腰去撿,而是輕輕一擡足尖,将玫瑰踢到面前的沙發下。而後語氣輕快地說:“蕭卓然,都怪你晚餐點了那麽多肉,吃得我嗓子好難受......”目光飛快的将整個房間掃視一圈,确認沒有任何異常,姜如藍繞過沙發,朝着衛生間走去。
但願達拉斯知道分寸,不要鬧得太過分......
衛生間的鏡子幹淨得連一粒粉塵都沒有,姜如藍悄悄舒了口氣。就聽外面的房間裏傳來倒水的聲音:“有溫檸檬水,喝一點兒,好不好?”
“好。”姜如藍故意擰開水龍頭,假裝洗手,“等我洗個手。”
蕭卓然端着兩杯水,站在屏風的這一端,擰眉看着面前的地磚。姜如藍心頭狂跳,匆忙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暗青色的瓷磚上有着深深淺淺的麻點,其餘什麽東西也沒有......不解的擡起頭,就見蕭卓然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兩人目光輕觸的那一瞬間,姜如藍覺得,曾經那個令黑道衆人聞風喪膽的魏徽臣又回來了。可也只是那麽一瞬間,他的目光又恢複成慣常的模樣,冷靜的,清淺的,屬于卓晨的蕭卓然的目光,且在看向姜如藍的時候,總含着那麽一點兒讓人心軟的溫柔:“洋鬼子就是洋鬼子,喜歡的東西都中不中洋不洋的。”
“啊?”姜如藍有點兒跟不上他的思維。
“我是說這地磚,顏色不夠透亮,上面的麻點讓人看着難受。”
姜如藍忽然想起這人曾經的毛病,脫口而出,道:“你密集恐懼症又犯了?”
蕭卓然皺了皺眉毛,看了她一眼:“也說不上吧,你看着不覺得難受?”
姜如藍搖搖頭,只要那上面沒有玫瑰花,沒有口紅印子,沒有專屬于達拉斯的标志性物品,她覺得怎麽都好。
“喝點兒水。”蕭卓然遞了杯子過去。
接過杯子,剛喝了一口,下巴在瞬間被人攫住,姜如藍被迫擡起頭,就覺對方的唇毫不猶豫地壓了下來。幾乎每一次跟他接吻,姜如藍都會有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來不及掙紮,也沒辦法思考,姜如藍那時就想,像她這樣從第一次開始,每次跟同一個男人接吻都會覺得整個世界都在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