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英雄落幕
将時間稍稍提前一點,山谷中。
盡管與武英惺惺相惜,司馬縱橫還是迫不及待地上路追趕。武英這一隊侍衛的拼死攔截,讓自己失去了太多寶貴的時間。
尤其是大地上傳來大隊騎兵狂奔帶來的震動,讓司馬縱橫知道自己其實大勢已去。赫連長風或許會犯一個錯誤,但絕不會犯第二個。他會在自己追上襄皇以前,追上自己。
春風還沒有吹進這個狹小的山谷,松軟的地面上點綴着星星點點的綠色,一路整齊的蹄印一直延伸到遠方,讓司馬縱橫知道對方只剩下了一匹馬。
他還能從這蹄印中觀察出很多東西:蹄印比一般的馬匹留下的要深,顯示着它馱着很重的東西,結合自己之間的觀察,很可能是襄皇帶着他的女眷;蹄印間距在慢慢縮小,且越來越深,表明這匹馬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顯然前方襄皇也在勉力堅持,就像自己這隊人馬也是筋疲力盡了一樣。從半夜開始便是激烈的戰鬥,然後高速追擊,再與武英小隊撕殺,縱是鐵打的漢子也吃不消。
前方一片相對開闊的地方,一片雜亂的痕跡。一路馬蹄印記繼續向遠方延伸,而兩行人的腳印卻指向一側的山壁,向上延伸數丈至石塊處,消失不見。
滕俊琛如意算盤打得響亮,但卻忘記了要抹去這短短一段土路上的腳印。這些腳印仿佛組成了一個大寫的箭頭,告訴敵人我往這個方向逃跑了!
一個小兵下馬,仔細觀察一番腳印,回禀道:“将軍,這些腳印留下的時候應該不超過一炷香的時間。他們應該還沒有跑出這座山,或許就藏在山壁的某個地方。”小兵指向山上大片的怪石,請示是否現在下馬追擊。
司馬縱橫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現在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了。身後的追兵已經肉眼可見,看那騎兵的數量,絕對是自己人馬的十倍有餘——赫連長風已經将大營中全部騎兵傾巢而出。
如果自己早一炷香的時候到達這裏,及時擒住襄皇,那麽即使面對赫連長風十倍于己的騎兵,自己也會占據上風。僅僅差一炷香啊!武英和他手下四十餘名侍衛的拼死抵抗,為襄皇逃跑争取了時間,也讓勝利的天平向北郡國一方傾斜。
再往下,司馬縱橫有些不敢想了。自己這次劫營,帶出了交城守軍的一半,而且全部是精銳。現在全部的輕騎兵都要折損在這裏了,昨夜與北郡國大營奮戰了半夜的重騎兵肯定也折損了七七八八,或許已經全軍覆沒了。就憑交城剩下的那一萬步卒,能抵擋得住赫連長風十萬精兵的強攻?尤其是發生了襄皇險些被自己生擒的事件,北郡國一怒之下,順勢突破交河防線,一舉摧毀南翼國主力都未可知。
北郡國的騎兵已經開始兩翼包抄,并不急于進攻。盡管司馬縱橫手下只剩下一千餘騎,但士氣尚在,赫連長風不敢掉以輕心。何況今天流的血已經夠多,每損失一個手下,都會讓人心疼。最主要的是,他也判斷出襄皇就藏身這片山壁之中,目前安全無虞。
将南翼國的騎兵團團圍住,赫連長風獨自策馬上前。仿佛有默契般,司馬縱橫也縱馬而出,兩人隔着數十步停下,遙遙相對。
多年前,兩個人曾經并肩作戰,殺退東臨敵寇。那時候司馬縱橫已經成名,赫連長風卻還是初出茅廬的小夥子,對他充滿了崇拜之情。如今,卻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敵,不由得讓人感慨世事難料。
“老将軍果然用兵如神,能以一萬鐵騎困我北郡國大軍到如此地步,在下自愧不如。”赫連築風拱手道。倒不是刻意恭維,給他一萬騎兵,肯定不能像司馬縱橫這樣用得出神入化。
Advertisement
“敗軍之将,何以言勇。”司馬縱橫淡淡地說道。既然勝負已分,也就沒有什麽好糾結的了。
“将軍不必自謙。貴軍之敗,非将軍之錯。若貴國君臣上下一心,又豈會有今日的局面?”赫連長風繼續為他開脫。司馬縱橫駐守交城,手下只有區區兩萬兵馬,明顯是敖睿宇對他心中猜忌;而北郡國這邊,滕俊琛放心地交給赫連長風十萬雄兵,兩相比較,高下立判。所以說司馬縱橫失敗的根由,只是未遇明主罷了。
“敗了便是敗了。赫連将軍也莫須向老夫臉上貼金。而且身為南翼國軍人,也不好議論吾皇。”司馬縱橫頓了一下,接着說道:“今日你我各為其主,雖在陣前為敵,但畢竟也曾并肩戰鬥過,老夫舍出這張老臉,鬥膽求赫連将軍賣老夫一個面子。”
“将軍但講無妨。”赫連長風說道。
司馬縱橫深吸一口氣,說道:“昨夜我下令劫營,你我雙方均損失慘重,血流成河,其罪在将不在兵;如今勝負已分,小兵無辜,我司馬縱橫願承擔一切罪責,還請赫連将軍高擡貴手,放我的手下們一條生路。”
聽聞此言,司馬縱橫身後的騎兵登時鼓噪起來,紛紛喊道:“誓死追随将軍!”“與将軍共進退!”司馬縱橫回頭一個淩厲的眼神,一衆官兵立即安靜了下來。
其實赫連長風出陣,也是為了能夠和平解決目前的局面。如果強攻對方這一千多騎兵,即使勝了,已方也會損失慘重。
赫連長風拱手道,“将軍請放心,倘若貴部放下刀槍,我會盡力保全貴部人馬。不過後續的處置,還需要聽從襄皇聖意。”赫連長風為人耿直,有什麽說什麽。襄皇被司馬縱橫追殺得如此狼狽,誰知道會不會一怒之下,下令坑殺俘虜?
“有将軍這句話,便足夠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相信赫連長風的人品,即使保證了就會盡力做到,至于結果如何只能看天意。
司馬縱橫調轉馬頭,向着身邊的傳令官說道:“傳我命令,全體将士,下馬,解甲,交出兵刃,列隊投降!”
此言一出,騎兵們再次騷動起來,已經有一批軍官集體下馬,跪倒在地,請求道:“請将軍收回成命!吾等軍人,視榮譽為生命,誓死不降!”他們知道軍令如山,一旦令官将軍令傳出,便不可更改了。
司馬縱橫緩緩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你們尚且年輕,又何必如此介懷?于國來講,爾等男兒還須留下有用之身,報效皇恩;于家來說,上有高堂,下有妻兒,皆盼爾等早日歸鄉,蝼蟻尚且偷生,爾等又豈能輕言生死。我意已決,休要多言。”說着,示意令官傳令。
“全體将士,下馬,解甲,交出兵刃,列隊投降!”令官洪亮的聲音在空曠的山谷中傳出很遠,聽起來無比悲涼。
騎兵們面面相觑,上陣殺敵倒是常事兒,投降還是第一次。不過習慣了聽從命令,很快有人将刀槍扔在了地上,随即下馬、解甲聲音此起彼伏。一衆軍官司也站起身來,準備投降。名揚天下的南翼國騎兵,竟然落到如此地步,已經有人哭出聲來。
司馬縱橫大聲喝道:“擡起你們的胸膛!擦幹你們的眼淚!要記住,無論何時,你們都是堂堂的軍人,不要丢了南翼國的臉!”他一指眼前的軍官,“你們幾個,各自組織自己的手下投降!”
刀槍和甲胄被整齊地擺放好,馬匹則被集中在一起。一隊隊手無寸鐵的士兵,邁着整齊劃一的步伐,走向北郡國的軍陣。看他們的氣勢,仿佛是來受降而不是投降的,令北郡國軍人心頭大震。
片刻過後,包圍圈中只剩下一下人,還在橫刀立馬,便是司馬縱橫本人了。
赫連長風拱手道:“老将軍可不必解甲,也可保留佩刀。只是還請您下馬。”
“昨夜至今,你我部下拼死撕殺,萬人喪命,總要有人承擔一切。老夫只求将軍不要食言,放我南翼男兒一條生路。”司馬縱橫沒有要投降的樣子,話語中甚至有自盡的意思。
“老将軍剛才說過,勝敗乃兵家常事,留得此身,他日未償不可東山再起,又何必執着一時?”赫連長風勸慰到。
司馬縱橫仰面看天,若有所思,稍頃,正面赫連長風說道:“赫連将軍的好意老夫心領了,衆人皆可投降,唯老夫不可。老夫在南翼國譽為不敗軍神,若是這軍神降了,以後南翼國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間?”
不待赫連長風答話,司馬縱橫已經長刀出鞘,在頸部一抹,鮮血噴射而出,很快“哐——”的一聲,全副铠甲的司馬将軍已經身亡墜馬。坐騎長嘶一聲,用頭輕輕拱動将軍的身體,已是一動不動。戰馬一聲悲鳴,發足狂奔,向着最近的山石撞過去,“碰——”的一聲,鮮血四濺,竟然也和司馬縱橫一同去了。
場面如此慘烈,一衆南翼國降将,已經顧不得男兒有淚不輕彈,紛紛流淚,一時間,山谷中一片恸哭之聲。連北郡國的軍人也被這悲涼的氣氛所感染,心中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
赫連長風長嘆一口氣,命令手下收斂好司馬縱橫的遺體,同時命人搜索山壁。很快,從山腰處傳來一個小兵的驚呼:
“這裏有個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