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苗小青心急如焚地回了杭州,卻并沒有見到病得下不來床的媽媽,她不由得對坐在沙發上吃水果的媽媽大發雷霆。
“您騙了我多少回了?”她氣得圍着桌子打轉,瞪着旁邊吃水果的父親,“爸爸您也不跟我說實話,你們知道我多忙?馬上要開學了,我下學期的課還沒備呢。”
苗偉峻默不吭聲,退休後,他最擔心的,就是女兒當初偷偷結婚,又偷偷離婚,而他還是幫兇的事,被妻子發現。
他現在每天做做小投資,在城郊弄了塊農田種種無土蔬菜,而大齡單身的女兒把妻子的火力都吸引去了,現在他的日子悠閑又舒坦,如果幾年前的事東窗事發,好日子就結束了。
他咳了一聲,“我要出去一趟。”
女兒大齡單身,他不是不急,可妻子找來的那些年輕人,他一個也看不入眼。
程然那個當初他怎麽看都礙眼的女婿,現在倒變成珠玉在前了。
“我跟您一塊兒去。”苗小青連忙拖住父親。
苗太太把水果叉摔到桌上,叫住苗小青,“明天中午,你去凱悅見見人家,見完你要回學校我不管你。你要是不去,開學前你都得給我待在家裏。”
苗小青投降,“行行行,我見,我見,好了吧。”
程然的人生哲學讓她跟母親的關系順遂不少,每次看到媽媽試圖用她那一維的抽象思維試圖打敗她時,她總是立刻順從,然後該怎麽辦還怎麽辦。
想着她索性松開了父親的手臂,“我不去了。”
苗偉峻見風波過去,看了一眼窗外,“突然有點困,我先午睡會兒。”
說完在苗太太的瞪視下,上樓了回了房間。
第二天,苗小青一個早上都在備課。十一點鐘,她才從房間裏出來,頭昏腦脹地找到車鑰匙,剛拿到手上,就被苗太太拿走。
“西湖那麽堵,開什麽車啊?”苗太太說,“你打個車,到附近了下車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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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小青想想也有道理,叫了輛車去凱悅。
服務員領着她到預訂的位置,一臺四人小圓桌。桌邊坐着一個穿着相當體面的男人,他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藍灰色襯衫燙得一絲折皺也沒有,發型齊整卻不呆板,腕表一看就價值不菲。
苗小青很意外,以前被逼來相親的對象條件不錯,但是像這種無論氣質,品味,財力都彰顯到極致的對象,卻是第一次。
意外的是,她還感到有些眼熟。
正思索着,男人擡起頭,見到桌子對面的她,立刻站了起來,朝她露出一個笑容,“來了,快坐。”
他笑的時候眼尾上翹,眼裏有光在流淌,卻仿佛怎麽也淌不出那雙漂亮的眼睛。
“賀晖?”苗小青脫口而出。
賀晖的笑容消失了,嘴角因激動而微微顫抖,随即就被抿緊,“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苗小青難得産生了遇到故人的驚喜,又去看他,和十多年前的富二代小混混相比,現在的他成熟內斂,不再是什麽表情都流露到臉上,就連激動也只是短暫地一閃而逝。
一個标準的成功人士。
“看樣子,你繼母輸了?”苗小青說。
賀晖聞言先是怔忡,随即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這十幾年,他被社會歷練得不露聲色,她卻還是那個握着刀子直直捅過來的她。
那個催促着他成長,獨立,變得優秀的她。
“她已經不是我家的人了,現在家裏就三個男人。”他一言帶過,替她拉開椅子,“坐吧。”
苗小青坐下道謝,把包放在旁邊了才問:“真沒想到是你。”
賀晖笑着問:“一生中四次偶遇的概率是多少?能算出來嗎?”
苗小青搖了搖頭,“不是偶遇。”
賀晖的笑收住,有些挫敗地說:“高智商的女人還真是難騙,”他坦白,“是我跟梁阿姨毛遂自薦的。”
苗小青還是搖頭,“還有呢?”
賀晖無奈地舉起雙手,“老實說,第一次在那家店見到你,其實是正好從外面路過,在落地窗外見到你,就進去了,故意跟你搶那條圍巾。”
他沒說的是,當時他不想回家,在異鄉城市待得又無聊,看到一個漂亮又溫和的女孩,以為很好搞定,卻沒想到會把他十幾年的時光都搭進去。
苗小青喝了口水,說:“我的車也是你故意撞的。”
賀晖擡手,尴尬地遮住眼睛。過了幾秒放下來,尴尬地笑了笑,“想借着修車的名義,可以名正言順地給你打電話。”
他一個接一個的套路,卻沒有一次能套住她。
服務員過來點菜,苗小青把菜單遞給他,“你點吧,我很少在外面吃飯,不知道哪些菜好吃。”
賀晖點完了菜,見苗小青拿着手機在看,便趁機去仔細端詳她。
和十年前比,她成熟了很多,那雙溫和的眼睛,看着人時偶爾會閃過淩厲。原因很好理解,畢竟她現在是985大學的教授,還像從前一樣溫和,恐怕壓不住年輕氣盛的學生。
他靠着手機裏的一張側顏,一張睡顏,牢牢地記住了她的輪廓。
因此,隔了這麽多年再見,她剛一出現,就跟他記憶裏輪廓完全吻合。
“你現在在做什麽?”苗小青問,“繼承家業了。”
“不完全是,我爸半退了,他的公司我在管,”賀晖說,“畢業後,我收購了一個英國的時尚小品牌,針對年輕消費群體,主要銷售渠道是電商。砸了五年的營銷推廣費用才扭虧為盈,目前一年的營收接近十億。”
他說完不禁有些臉紅,這感覺就像是個炫耀玩具的小孩子,幼稚又虛榮,可這麽多年,他拼命去賭,去奮鬥,不就是為了這一天。
在她面前,他不再是個一事無成的小混混。
“真厲害!”苗小青誇道,“你可以一直過着奢侈的生活了,不用擔心哪天窮了怎麽辦。”
賀晖又是一怔,随即将手蓋在嘴邊,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笑了好一會兒,他才對一臉莫名其妙的苗小青說:“你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總要抖出我年少無知的那些事。”
苗小青也有點不好意思,“抱歉,我這人其實不太會聊天。”
“沒事。”賀晖說。
這樣很好!她還是以前的性格,還是他喜歡的那個樣子。
他愛而不得這麽多年,遇到過那麽多的人,不是沒去嘗試過相處,只是一聊天,那些迂回的話術,或是天真的仰慕,都不是她給他的感覺。
她是黑夜中的一盞燈。
在他混沌,迷茫的時候突然照進來,她專注地推導公式的樣子,讓他看見了同齡人截然不同的活法。
年輕不應該在叛逆和頹廢中虛度,拼博的日子才更具有生命力。
也因此,他放棄了讨好她媽媽的斜門歪道,認真地思考未來,思考怎樣才能成為她一樣的人。
或是變成一個配得上她的人。
這是她在他生命中的意義。
他将思緒收回來,看向已經吃完的苗小青,也趕緊放下了筷子。
她喝了口水,就去看手機時間,以賀晖對她的了解,下一句就是道謝,丢給他一句“我還有事,你慢慢吃”就跑。
幸好他早有準備,這次他搶先問:“吃好了嗎?”
苗小青點點頭。
賀晖叫服務員過來買完單,見苗小青正要開口道別,他搶先問道:“你開車來的嗎?”
“不是,我叫的車。”
“那我送你。”
“不用了,叫車很方便的。”
“我的司機已經在門口等着了,不是更方便?”賀晖不由分說地領着她往門口走。
苗小青見狀也不再說什麽,跟着他走到門口,就見一輛銀灰色的賓利轎車,司機下車打開了後座的門。
苗小青坐進去,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對随後坐進來的賀晖說:“不開保時捷了?”
“保時捷自己開,”賀晖說道,“不過是碳灰色的,也不是跑車。”
苗小青“噗”地笑了,“開跑車也沒人說你什麽。”
車開出酒店就堵死了。
苗小青的手肘支在車窗上,看着旁邊一動不動的車龍,轉過頭來盯着賀晖,“其實我走兩條街再打車就不會堵了。”
賀晖尴尬地抹了把臉,假裝聽不懂。
苗小青也沒揭穿。
車堵了一個小時才順暢地開起來,到苗小青家門口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
她站在車旁,正要道別,賀晖搶先問道:“我——還是不行嗎?”
苗小青連猶豫都沒有,搖了搖頭。
賀晖的手握成拳頭,“我不是以前那樣了——”他深吸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才擡起臉,認真地凝視着她說,“跟我在一起,你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我絕對不幹涉你;我不會讓家務瑣事去打擾你,你絕對可以專心科研;婚前我會把所有的財産都列好清單給你,絕對不會發生轉移隐瞞財産的事;你上班的時候我也工作,你放假了我就帶你去旅游放松心情;我年輕時雖然一無事處,但是絕對懂得享受生活,所以你什麽都不用為我做,只要接受我,我就會把我們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讓你每天都過得舒心。”
他一連串地說完,拉起她的手握住,神色誠懇地哀求:“給我個機會,求求你!”
苗小青慢慢地垂下視線,看着被他握住的手,又慢慢将視線轉到他臉上,輕聲說道:“你年輕時也沒有不好。”
賀晖的眼睛霎時流露出驚喜的光芒。
苗小青不忍地垂下視線,看着磚縫裏擠出的青草說:“其實他也說過,我最好的選擇是你。”
“她?她是誰?”賀晖問。
苗小青沒回答他的問題,“不是你不對,是時間不對。你明白嗎?”
賀晖眼裏的光逐漸黯淡下去。
苗小青接着說:“理智上應該跟你在一起,但是情感上不能接受。”
“你是一個理智的人啊。”賀晖焦急地說道。
苗小青很慢地搖了下頭,随即擡起臉,眼裏隐隐有着濕潤的水光,“你會拼了命去喜歡一個人,其實是因為你拼了命也忘不了他。”她停頓片刻,“這個道理,我想,你懂。”
賀晖心底那點微弱的光芒徹底熄滅了,他緩緩地松開了手,垂落回身側。
“是,”他痛苦地承認,“我懂。”
苗小青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保重!”
她說完,轉身進去。
賀晖的身體靠在車門上,目光出神地望着那扇門,手伸到口袋裏摸出打火機和煙,抽出一支點上。
作者有話要說:
賀晖,還有人記得他嗎?最後一次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