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苗小青閉了閉眼睛,壓下心頭的火氣,擺擺手說:“算了,說不清楚。”又看向程然和杜弘,“你們要出去?”
“讨論,你要加入?”杜弘欠抽地說。
“去吧去吧,”苗小青理會他的挑釁算她輸。
她的目光回到電腦屏幕,想接着往下寫,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兩句話,又整排删掉,然後雙手就按在鍵盤上半天不動了。
她哀叫一聲抱住頭,一頓亂撓,“接不上了!這段我想了好久的!”
從小學英語,過八級,GRE考滿分有什麽用?寫學術文章,大腦的思維跟不上,還是一樣的狗屁不通。
程然拍拍她的肩,“剛開始寫文章,千萬別去學大佬的風格,過于講究藝術性,別人看了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也別寫得太細,太複雜,簡明扼要差不多就行了。”
杜弘“哈哈”笑了起來,“被那位大佬帶歪的人可太多了,畫虎畫皮難畫骨,水平差的直接被帶歪成了民科。”
“你才民科!”苗小青仰頭看他一眼,覺得不對,吵架要站起來吵。
她站起身踮起腳,“你看你現在做的,數學不數學,物理不物理,你就是雙面人,牆頭草!”
“你!——”杜弘臉漲得通紅,拍着她的桌子說,“你那水平,再給你學一百年你也做不出來!”
“我才不做,我就做簡單的,照樣發文章,氣死你!”
程然無語地從兩人中間抽離,直接走到門外,幼稚的吵架聲還響在耳邊。
“我要告訴黎若谷,你說他是雙面人,牆頭草!”
“小屁孩才告狀!”
“不跟你這種民科吵!掉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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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面人吵不過就跑!”
……
徐浚覺得自己該出來說句公道話了,他撐着桌沿站起來,“你倆年紀加起來都快五十了!”
苗小青對杜弘翻了個白眼,坐回椅子上。
杜弘冷哼一聲,雙手對着門一推,鬥志昂揚地走了出去。
程然和杜弘走到宿舍樓下的便利店,今天的陽光很暖,兩人在外面的桌椅上坐下。
程然買了飲料出來,遞給杜弘一瓶。
杜弘喝了一口,“你也管管你女朋友,對師兄什麽态度?”
程然攤開他帶的手寫本,筆往本子中間一放,“你天天欺負她,我不也沒說你什麽。”
“我那叫欺負她?”杜弘嚷嚷起來,“她一吵架就對我人身攻擊你怎麽不說?”
“你說她水平差不叫人身攻擊?”
“我是說事實。”
“咱們公道點兒,”程然說,“算出Kagome晶格的叫水平差?”
杜弘語塞,“那要看跟誰比,她當然比系裏大部份的強。”随即又說道,“怎麽說我是師兄,她不尊敬我就是她不對。”
“所以我不管你們,反正你倆半斤八兩,各打五十大板絕對不冤了誰。”
杜弘突然八卦地問:“你倆談戀愛,她不跟你吵?”
“她呀?——”程然停了下,對他勾了勾手指。見杜弘壓低頭,一副認真聽八卦的樣子,他才說道,“她是發自內心崇拜我,對我百依百順。”
“切!”杜弘根本不信,“我水平不比你差,怎麽沒見她崇拜我?”
“因為你人品太爛!”
杜弘抄起手寫本對他砸過去,罵道:“兩口子一個德性!”
程然直起身體坐好,“你都說是兩口子,我肯定是跟她一個鼻孔出氣的。”
杜弘看他一眼,帶着神對凡夫俗子的蔑視,“拿鏡子照照,自從你談戀愛後活脫脫一舔狗。”
“水平上還是照樣吊打你!”程然語氣輕淡,卻不偏不倚地往他心口戳,“別忘了,我比你晚一年轉到這邊。”
“你那東西做出來了嗎?就跟我嚣張?”杜弘抱着手問。
程然的眉毛擰起來,“我想不明白。”他點着本子上寫的一段說,“把拓撲絕緣體放在一個拓撲非平庸的流形上,沒有基态簡并,為什麽是拓撲态呢?”
一輛桔紅色的跑車在離他們不遠的停車場停穩,車頭在陽光照射下高調地反射出刺眼的光,一個衣着光鮮的男人下車,站在車旁,低頭拿出手機來看。
“哪來的這麽一騷包?”杜弘問。
“一看也知道不是學校的,”程然看着他那一身像是立刻要去拍電視劇的打份,“理工大學裏的學生哪有他那閑功夫?”
杜弘收回目光,把程然剛說的話回想了一遍,又說回了物理,“你确定沒有?”
程然對他的分心很不滿,“當然了,你看二維周期邊條件不就是輪胎面?基态不就是費米能下全填滿嗎?就一個啊。”
杜弘沉思了一會兒,“這麽說,的确是很奇怪,這裏沒有任意子,也确實沒有基态簡并度。”
程然重重地嘆了口氣。
杜弘說:“你搞了快一年也沒進展,如果再過兩年還卡在這裏怎麽辦?”
程然煩躁地說:“我也不知道。”
他胸口沉悶得發緊,轉頭看向遠處,視線裏卻闖入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正要定睛去看,卻聽到杜弘低呼一聲:“小青苗!”
是她沒錯了。
程然看到她走到跑車旁邊,站着跟那個騷包的男人說話。沒說兩句,那個男的拿出幾個手提袋遞給她。
“你被綠了!”杜弘興災樂禍地說。
“你看不到她一直在保持距離麽?”
“你倒是淡定。”
那是因為他見過她真心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子,程然想,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這個人在苗小青心裏沒留下過任何痕跡。
而最重要的是,他了解苗小青——
“一個一心追逐月亮的人,絕對不會被路過的星光吸引。”
“說你自己是月亮?”杜弘嗤笑一聲,“不要臉!”
“說的是物理,”程然淡淡地說,“我們不是一直在追逐月亮的路上?不然随時随地可以蹲下來撿腳邊的六便士。”
杜弘少見的沒有唱反調,而是深思地看向苗小青。
“說起來,我一直覺得你跟苗小青很像,”程然帶着審視的目光地說道。
“什麽?”杜弘差點跳起來。
“普通人都要面面俱到,所以兩個選擇擺眼前會左右為難,”程然緩緩說道,“而你和苗小青是會放棄一樣,絕對不會想把兩樣都抓在手中的人。”
杜弘沉默不語,依然看着苗小青,程然的聲音飄渺地傳入他的耳內——
“這世上你們沒有得到的,都是被你們放棄了的。”
苗小青正對着陽光直射的方向,強光刺得她睜不開眼,她沒有仰頭去看賀晖,而是垂着眼皮,看着提袋裏的堅果零食。
“對不起,我借了你媽媽的名義,這些是我買給你的,”賀晖說,“其實就是想來見你一面,我要回杭州了。”
“你不讀書了?”苗小青擡頭。
賀晖笑了一下,“讀完了,最後一學期本來也是實習,我爸叫我去公司上班。”
苗小青點頭表示明白,“恭喜你!終于逃脫你讨厭的校園了。”
賀晖往後靠到車門上,将眼前的校園環顧了一遍,“你男朋友也在這個學校裏?”
“不是我們學校的,但是現在跟我一個辦公室。”苗小青說。
“也是看很厚的英語書,算那些恐怖的公式?”
“他比我厲害多了,”苗小青想了想說,臉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對程然的仰慕之情,“相等于你跟我的差距吧。”
賀晖垂下頭,不讓心頭浮出的悲慘情緒再流露到臉上。
過一會兒,他才擡起頭,臉上帶着微笑,望着苗小青。
苗小青換了個不被陽光直射的位置,才擡起頭,第一次細致地看他。他的眼皮垂低,遮住了一半的黑瞳,慵懶中帶着一絲耐人尋味的神秘感,眼睛細長而秀氣,眼尾優雅的拖曵上翹。微笑的時候,眼裏的光流淌,卻仿佛怎麽也淌不出他的眼睛。
“你媽媽笑起來很美吧?”她問。
“不記得了,”賀晖又仔細想了想,“我爸是這麽說過。”
“有照片的話,放一張在手機裏,”苗小青說,“有那麽一個美麗的媽媽,是很值得驕傲的事。”
“我媽媽跟你爸是同學,你知道嗎?”賀晖突然說。
苗小青驚訝地睜大眼睛,“是嗎?”
“我家以前只是一個小企業,我媽跟我爸結婚以後,公司才擴大。”賀晖說,“我媽的能力資源人脈都不是我爸可以比的。”
“你媽媽怎麽離開的?”
“生病,不是很嚴重的病,可是因為我爸——”他搖了搖頭,仿佛不想再說下去,“跟她的心情有關,後來拖得很嚴重。她走了以後,我爸才覺得天塌了。”
“我那時候也很不懂事,”賀晖說,“其實我去了公司上班以後,才知道原來媽媽的那些同學,包括你爸,都一直在照顧我媽留下的東西。”
“這很正常,”苗小青說,“他們那個年代的人是看重同學情誼的。”
“你看,這就是環境不同,我以為的朋友相處就是像我爸和他朋友那樣,三天兩頭聚到一起,今天喝酒時稱兄道弟,明天又因為利益沖突翻臉。你爸他們——”他頓了頓說,“平時都不怎麽來往,默契卻永遠都在。”
作者有話要說:
杜弘幼稚鬼!就是那種會扯前桌女同學辮子的熊孩子。
賀晖倒數第二次出現了,之後苗小青的人生道路,他再跟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