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莊想覺得明岚這些話倒也不全是歪理。
可是……
他這滿口價值論, 卻只從頭到尾都說了向着自己的那一面可能。關于蘇淵的勝率,他只字不提的态度簡直像是在逃避。
“那如果相反呢?”莊想淡淡問。
相反?
明岚眉頭下意識皺起來,目光一低, 盯着遙遠的朦胧燈光看了兩秒, 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反之,他更厲害,我戰敗,那我也沒什麽異議。我現在, 只是在給自己拼一個可能性。”
他這話說得很輕, 簡直像他手中的煙霧一樣一吹就散。
莊想聽出他話語中飄渺的不肯定, 笑了聲,反問:“真的嗎?”
明岚夾着煙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莊想垂眸, 緩緩道:“如果真的是這樣, 你這句話就不會說得這麽不肯定了。”
明岚回頭看着他,“有嗎?”
“有啊。不過很正常,畢竟人類的本質就是雙标的。”莊想笑眯眯。
長睫之下, 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在月色下閃爍着看透一切的光亮, 在他的身上緩緩打量,“嗯, 讓我猜猜,你能夠接受的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結果對不對?”
明岚只想贏, 只接受贏。
他不願意去考慮失敗的可能性。
明岚垂下眼眸,看看手裏的煙, 好笑一般問:“你怎麽會這麽認為?”
Advertisement
煙已經要燃盡了。春日的夜風輕輕吹拂, 把指間的煙頭燒得明明滅滅。
明岚低頭看看。
幾乎要灼燒到手。
“因為你不是表現得很明顯嗎?為了這個心儀的結果, 你甚至可以付出一切甚至不擇手段。”莊想說, “你在做下決定的時候,就已經決定要一條路走到黑了。”
“你究竟想說什麽?”明岚有種從裏到外被看穿的不适。但他沒有生氣,甚至表情都和之前差不多,說,“大半夜來這和我談心嗎?”
他可不信莊想有這麽好心。
莊想當然沒這麽好心,他收斂笑容,道:“就算不考慮資本插手可能波及到的其他選手,你和蘇淵之間也還是實在談不上什麽公平,用不着這麽給自己找理由。”
明岚:“……”
“當你決定這麽做,就給了自己可以反駁別人的借口,而這個借口在說服別人之前顯然先把你自己說服了,你對此深信不疑。”莊想說,“不過很可惜啊,你好像也只說服了自己,沒有說服我。”
明岚目光在他身上徘徊良久,半晌,把煙頭掐滅丢進垃圾桶,又重新點燃一根煙,背過身去不再說話。
背後,宋一沉的喊聲從遠處響起。
莊想應聲,轉身離開最後一瞬間,視線在明岚背影上閃過一秒,知道他大概率是打算一意孤行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明岚才轉過來,背靠欄杆,夾着煙的手指彈了彈煙灰。
煙霧模糊視線。走廊燈光下莊想颀長而單薄的背影漸行漸遠,明岚覺得自己的思緒也是模糊的。
是個聰明的人。
明岚開始思考,如果一開始和莊想是同寝的人是自己……
他垂了垂眼。
真可惜。時光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重來,所以臆想也始終只能停留在臆想。
可是,好想變成別人啊。
随便是誰,好想體驗別人的人生。
無論如何,也不會比他現在更難以找到出路了吧。
莊想回到寝室的時候,卻發現宋一沉叫他回來根本沒有別的事。
莊想:?
宋一沉表示很操心:“剛剛回來路過,看到你和明岚站在陽臺。你還是個孩子!我不放心啊。”
莊想:=_=?
宋一沉憂心忡忡:“對了弟弟,你們聊了些啥啊,他沒有威逼利誘你啥啥的吧?”
莊想揉着眉心,禁不住笑出聲:“沒有。”
宋一沉:“哎,都怪最近麻煩事太多,我這麽一個樂觀主義者都在往壞處想了。”
莊想從他話裏察覺到了什麽。
——麻煩事太多?
決賽将近,果然不太平。
莊想垂了垂眼眸,有些微妙而複雜的不舒服,卻又說不明白為什麽。
宋一沉還在擔心:“哎,我想起鄒南了。你說明岚會不會也這樣那樣啊?”
莊想道:“不會。”
宋一沉:“你怎麽知道?”
莊想只是下意識這麽覺得。半晌,他有了合理的解釋,坦然說:“不是什麽人都有鄒南的瘋勁兒和膽量的,那種人一屆出一個就夠了。”
宋一沉想想也是,但看看莊想,又拉開門看了看還在小陽臺待着的明岚,回過頭叮囑他少和明岚接觸。
莊想越想越覺得有種離譜的即視感。
就,很像是家長叮囑孩子不要和差生玩的語氣……
齊北圳漱着口從旁邊路過,吐槽:“一股爹味。”
莊想啧了一聲,深以為然。
随後又想起宋一沉平日裏對項燃的崇拜。
大概,這就是有什麽樣的蒸煮,就有什麽樣的粉絲……?
蘇淵是第二天早上回到寝室的。
莊想被門外的早起鈴吵醒,揉着眼睛坐起來,就看到他已經戴着耳機在自己本子上寫寫畫畫,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莊想愣兩秒。
——這才七點半啊。
蘇淵的公司好像是市中心吧,這得幾點起來才能這麽早到啊!!
作息狂魔。
餘光瞥到莊想醒了,蘇淵摘掉耳機,扭頭溫和道:“早上好。”
“早。”莊想嘴上先回了話,腦子半晌才反應過來,頓了頓,問,“情況怎麽樣?”
蘇淵笑起來,表情看樣子很輕快:“不用擔心。”
莊想點點頭,笑眯眯說句沒事就好,就沒有再多問。
宋一沉大咧咧多了。他一邊打着哈欠穿褲子,一邊說:“小道消息說明岚和蘇淵哥的cp超話闖進前二十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
莊想還沒完全清醒,在床上支着下巴半眯着眼,下意識接話:“小道消息真是無處不在。”
哪哪兒都少不了這個啊。
蘇淵則轉着筆回答:“是真的。”
明岚和蘇淵雖然有過合作舞臺,但是關系并不親近,超話更是籍籍無名。昨天一下子突飛猛進起來,敏感的粉絲已經察覺到是水軍作祟了。
宋一沉啊了一聲,問:“這個會對你有什麽影響嗎?”
“已經在公關處理了。”蘇淵說,“我之後也會和明岚保持距離。”
宋一沉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态拍拍他的肩膀,說:“兄弟,雖然這很殘忍,但是我還是不得不說!!有時候保持距離也沒用啊!剪輯師無所不能。”
蘇淵:“嗯?”
莊想也:“嗯?”
“你嗯什麽,說的就是你啊!”宋一沉義正言辭,“你想想你上次上綜藝,硬生生給剪出人鬼情未了,難道這還不夠證明剪輯師的神通廣大嗎!”
蘇淵愣了愣,笑出聲:“你說得對。”
莊想無語,威脅般笑出虎牙:“……大可不必用我舉例子。”
什麽仇什麽怨啊,黑歷史又雙叒叕被扒拉出來鞭屍了。
等到齊北圳也起床,四個人一起出門去食堂吃早飯,到練字樓之後才和宋一沉分道揚镳。
三公是大多數選手們重要的節點。
淘汰線邊緣的不想淘汰,出道位想鞏固地位,高位想更進一步,其他人忙着搞社交确保到時候盡可能不被換組換出去。
所以莊想三個人推開練習室的門進去的時候,發現裏面人已經到了一大半。
大清早,程風钰就對着牆壁在啊啊啊地開嗓,洛明原在啃零食聽其他人唠嗑,見莊想三個人進來,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莊想走到地上坐下:“在聊什麽?”
其他人對莊想也并不隐瞞:“聽說了嗎?那個誰和那個誰誰兩個的公司也插手了。”
莊想眨眨眼。
蘇淵和齊北圳對視一眼。
洛明原手裏的零食都不香了,托腮嘆氣:“讨人厭的資本家。”
像他這樣公司不重視的棄子選手,或者公司重視卻根本沒實力和資本對抗的選手,在這樣的風波動蕩裏只可能被迫随波逐流。要說感覺,那就四個字:難受得很。
莊想拍拍他的腦袋。
洛明原大嘆特嘆,亮閃閃的金毛都黯淡不少。
正如宋一沉所說,最近是多事之秋。
三公是除了決賽前以外最亂的一個時間點,選手們私下也會讨論。
“其實如果能夠得到公司的支持肯定會更輕松一點吧?說起來我其實還挺羨慕!!”
“羨慕啥啊,大家都是工具人。資本又不是慈善家,等出道之後就在你身上瘋狂薅羊毛,我才不想這樣!”
“就是。到時候商演、公演、綜藝通告、應援資金blabla收一堆,哦豁,到你手裏才兩個子兒!其他的呢?公司手裏……你就說氣不氣吧。”
這話一出,之前還猶猶豫豫的牆頭草門紛紛倒戈。
是了,誰都不想打白工!
“這麽說起來,還真煩啊……”有人感慨。
“弟弟,你怎麽看?”
大家齊齊噤聲,看向莊想。
這個問題對于莊想來說似乎有點鋒利。
畢竟莊想背後站着項燃,這是多少資本都可望不可即的一座大金山。
蘇淵正想開口給莊想解圍,卻聽他很果斷地回答:“我不喜歡。”
其他人:“為什麽啊?”
為什麽不喜歡資本?
莊想:“因為……”
腦海中一時間閃過無數回答。
比如“比起靠別人我更喜歡靠自己”、又或者“公平一點才是競賽的初衷”,再或者“我不想破壞市場穩定性”……可這些完美答案終究都抵不過嘴快。
他說:“因為我是社.會主義接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