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重傷
段雲深也是豁出臉皮不要了,按着自己的小肚子趾高氣昂的,難得的氣勢上壓了景铄一頭。
這種情況以前沒出現過,估計以後也很難出現了。
……雖然,他似乎完全沒意識到“我來接你給我家孩子當爹的”這句話,很容易讓人産生“喜當爹”的歧義。
景铄的目光落在段雲深臉上,神情雖然并沒有什麽太多的變化,但是眸色之間似乎有些掙紮。
理智告訴他這不過是自家愛妃過來勸說自己的方法,愛妃也不通醫術,最近也沒召見過太醫,今日出宮又回來匆匆來去,更是不可能去找大夫。就算真有了孩子,段雲深自己也不太可能會知道。
但是縱然理智上分析得透徹,情感上卻有一個小小的聲音質問自己,道,若是真的呢?你碰過他了,為何他就不能有孩子?南渝國皇族男子天生有異,你不是早已知曉的麽?
段雲深對景铄的反應很滿意。
看得出來景铄有幾分信了,而且有些無措。
讓你這天殺的狐貍精騙我!
讓你騙我出宮等你不算還給我留遺書!
你留啊磕阍倭舭。∧憬裉焖澇谡,就是抛妻棄子我跟你講!
……抛夫棄子,嗯,打不過就算了,遣詞上不能再被占便宜了。
景铄避開段雲深的目光,語氣仿佛之前一樣淡然從容,“愛妃這個玩笑不好笑。”
段雲深:???
段雲深一把抓起景铄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肚子上,讓景铄感受一下自己最近新吃出來的肉肉——真的吃出來了,最近感覺小肚子有些圓潤了,“摸着再說一遍,跟你的孩子說,你覺得他不存在,我說的是個玩笑。”
景铄:……
景铄手下皮膚溫熱,什麽都感受不出來,但是他的确無法按着此處說出那樣的話來。
嗷嗷嗷!!
段雲深終于體會到了推倒地主階級翻身做主人的快樂,把這狐貍精逼到沒話說實在是太爽了!
尤其是在這個狐貍精剛剛騙過自己還不願意道歉的前提下。
揚眉吐氣.jpg
——雖然自己現在也是在騙人沒錯啦。
下面群臣百官和衆多守城軍被迫看了一出狗血劇,這時候終于有個官員看不下去了,嫌棄地小聲叨叨了一句,“不成體統,不知羞恥,荒淫無道!!”
段雲深:?
段雲深一個眼刀殺過去,那官員瞬間噤聲。
景逸此時倒是心情複雜得很。
段雲深與他心中那個少年生着一模一樣的臉,這時候卻如此放肆嚣張地大庭廣衆之下宣布自己有了別人的孩子。
而且這個“別人”還是他的仇敵。
這種感覺大概就是自己很有好感的對象倒貼了自己的死對頭,而且還和死對頭當衆秀了一波恩愛。
微妙地覺得自己頭上有點綠,但是細一想,實際上自己連覺得被綠的資格都沒有。
相比之下,那邊的太皇太後倒是淡定許多。
雖然她一直以來也不想這妖妃有景铄的子嗣,但是畢竟今日謀朝篡位這種事情都冒出來了,相比之下雲妃有孕這件事實在不怎麽夠看。
周不愚不在旁邊聽着也有幾分尴尬,這時候垂頭不怎麽好看地撓了撓眉毛,然後悄摸摸拽了自家王爺的衣角一下。
——暴君有孩子關王爺你什麽事啊,你別當衆走神,暴君的退位诏書還沒寫呢!
景逸被周不愚拽的這一下弄得回過神,幹咳了一聲調整好表情,又是一副溫雅随和的模樣,“此事真乃可喜可賀,既然雲妃有孕,本王想小铄應該會更為雲妃和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多考慮考慮的。”
段雲深橫了景逸一眼,心道有你什麽事?
然後他與景逸目光接觸的時候,微妙地發現景逸的目光居然避讓了兩分。
段雲深:?
你心虛什麽?
景铄的手從段雲深小腹上移開,轉而握住了的段雲深的手,一言未發。
原本的“觸手可及”現在已經是直接跳進自己的手心了,而且還坐在自己手心裏掰着自己的手指頭讓自己握緊他。
沒有什麽你走九十九步,我走一步。段雲深直接一步到位,一腳踹開景铄心裏最深的那道門,進去在裏面打了個滾兒,然後賴在裏面不出來了。
景逸看着那兩人交握的手,心底越發的有些焦躁。
當厭惡一個人厭惡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會盼着那個人過得無比凄苦悲慘。
景逸明顯是讨厭景铄的。
但是景铄行至末路,居然還有人不離不棄。而且,那個不離不棄的人,還和自己心中的人長着一張一模一樣的面孔。
如果說景逸原本對段雲深只有三分在意,那現在段雲深義無反顧地站在景铄的身邊,就讓景逸對他的在意突然飙升至八.九分。
這在意無關善意或者愛恨,就只是想将他從自己厭惡的人身邊拉扯開——就算他最終不會屬于自己,自己也不願看着他如此主動地貼在自己厭惡的人身上。
景逸此時聲音都不自覺地冷了幾分,道,“看來小铄是不願意寫這退位诏書了?也是不在意雲妃和項統領的死活了。”
周不愚聽到此話瞬間會意,對着守城軍下令道,“拿下雲妃和項一越為質!”
于是離得近的守城軍瞬間一擁而上。項一越見此,立刻出手阻攔他們湧向段雲深和景铄,原本之前項一越手上便奪了一個火把,這時候直接拿來當武器用,用火把敲開了幾個守城軍之後,又随手從沖上來的守城軍手中奪了一把刀。
刀削進那些守城軍的皮肉之後便會飙出血花,就看着鮮血飛濺,不斷有人倒在地上,段雲深看着多少有些不舒服。
畢竟現代社會長大的,親眼看着宰豬殺狗都會覺得心理上不适,更何況是活人。
景铄大概是察覺到段雲深的異樣,下意識緊了緊握住段雲深的手。
項一越雖然勇猛,但是到底對方人多勢衆,他攔住了從正前方沖過來的守城軍,但是別的方向圍堵過來的卻無法兼顧到。
眼看着從另一個方向過去的守城軍已經朝着景铄和段雲深沖了過去
項一越分.身乏術,只目眦盡裂地喊道,“陛下小心!
段雲深:……
他們要抓人的是我,是我!是你可愛的娘娘!!
你叫暴君叫得那麽大聲幹嘛?!
……你該不會也想上我的情敵黑名單吧?
項一越被守城軍纏住難以脫身,段雲深身邊只有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暴君。
沖在最前面的守城軍臉上帶着近乎明顯的笑容,他篤定——拿下雲妃的功勞歸我了!
就在那個人已經抓住了段雲深,并且要将自己的刀架在段雲深的脖子上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的脖子一涼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原本應該坐在輪椅上動彈不得的暴君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手上拿着一把精致的匕首。
就是這把匕首的刃劃開了他的脖子。
景铄面不改色,匕首原本是放在他坐的輪椅的扶手暗格裏面的,這時候挑開那個人的脖子,便直接伸手将段雲深拽進了自己的懷裏,帶着段雲深一個起落,就遠離了剛剛的位置——他們剛剛的位置已經被守城軍包圍了。
景铄擦了一下段雲深臉上濺到的血跡,段雲深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經被景铄給救出來了。
段雲深走神倒不是因為被守城軍圍住給吓到了,景铄殘疾之事是僞裝他之前便是知道的,此時自然也清楚景铄會救他。
愣神只是因為被那個士兵脖子處噴出的的鮮血濺到了他的臉上。
雖然景铄拉人還算及時,并且用袖子幫段雲深擋了一下,但是脖子這種地方被劃開本就出血嚴重,所以還是有些血點子不可避免地濺到了段雲深的臉上。
這時候景铄幫自己擦臉,段雲深便回過神了,幹笑了一下,自己用袖子擦了兩把,嘴中道,“沒事。”
段雲深一邊擦一邊偷偷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緩過人血飛濺到臉上帶來的不适感。
再擡頭的時候,就發現在場衆人都用一種震驚的目光看着自己和自家狐貍精——自己完全是因為和狐貍精站得太近,所以才落進了視線中心的,實際上這些震驚的目光都是給景铄的。
畢竟天下皆知暴君雙腿殘疾,只能以輪椅代步。
卻沒想到此人居然不僅雙腿無恙,看樣子連武功也沒有荒廢掉。
繞是太皇太後之前覺得今日已經沒有什麽事情還能再讓她覺得震驚了,此時也還是失聲道,“怎會……”
當年太醫多次确認過,這人的雙腿應該是确實廢了才對!而且除了太醫,自己也幾次三番地派小太監偷偷确認過!
今天她這壽辰宴可是熱鬧透了,王爺、雲妃、暴君,個個都上趕着給她送上了一份厚禮。
景逸看着景铄的雙腿微微皺起眉頭,突然想到大理寺內雲妃被劫走那晚自己看到的那個背影。
那晚上他看着那身影只覺得眼熟,現在才恍然大悟似的明白,那人居然就是景铄!
守城軍那邊似乎也被暴君突然行動自如還殺了一個人的事情給震住了,就連原本在圍攻項一越的守城軍此時也都不自覺停了手,看了過來。
景铄确認似的看了段雲深一會兒,發現自己這愛妃果真是調整過來了,并非只是嘴上說着“沒事”。
明明剛剛還一副被鮮血吓得呆住了的樣子。
周不愚此時也低聲道,“……沒想到這暴君比我藏得更深。”
只是藏的如此之深,居然這樣輕易就顯露出來,倒是可惜。
周不愚忍不住設想了一下,若是自己是暴君,定然不會此時亮出底牌——或是之前王爺近身的時候,可以擒住王爺;或是再忍個一時三刻,選個更為精妙的時候出手。
不過想來想去,周不愚只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在這暴君心中,弄不好這雲妃要比天下重要。
景逸此時莫名心頭起了一股無名火,今日原本諸事順利,可到了這最後關頭卻意外頻出。
再加上景铄分明馬上就是丢了江山喪家之犬,卻先來了人表忠心,這時候居然又站起來了,居然看起來像是可以颠倒乾坤扭轉局勢的模樣。
景逸:“便是你雙腿無礙今日也難逃此地!”
他手上有數千守城軍,除了圍在這裏的,還在其他地方也分布有人手。景铄雙腿無礙又如何,他就算多了兩只翅膀,今天也飛不出這裏!
開弓難有回頭箭!既然自己今天已經動了手,那今日這天下非得改朝換代不可!
換也得換!不換也得換!!
景逸:“拿下此二人者,賞千金,加官進爵!”
段雲深:……
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是很明顯這位王爺好像突然炸毛了。
段雲深:“快跑快跑,被抓住就完了你!”
你一個好好的狐貍精可能會變種金絲雀你知道嗎!?
景铄:“……朕不能走,項統領會帶你離開。別再回來了,此地危險。”
段雲深:?????
你怎麽那麽犟呢!
你信不信我一耳刮子把你拍牆上?!
段雲深沒來得及亮出自己的巴掌,就已經有守城軍沖上來了,于是他當機立斷——躲到景铄後面去了。
柔弱可憐又無助,我只是一只小貓咪,你要保護我。
景铄當年做太子的時候,先帝和賀骊在教育的時候講究文武雙修,武藝請的都是本朝的高手,此時應對這群守城軍護住段雲深還是綽綽有餘的。
段雲深在景铄身後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一邊體驗着安全感,一邊心裏打草稿,想着自己接着該怎麽勸。
怎麽有孩子還留不住呢?
這人該不會不喜歡小孩兒吧?這麽一想——好像看起來冷冰冰的人都不怎麽喜歡小孩兒。
不是,那你當初摸着我的小肚子和我探讨想要男孩還是想要女孩?!
這是欺詐行為!
渣狐貍!!
一心幾用的功夫,段雲深突然瞟見遠處的那個窮酸書生打扮的人接過了守城軍的人遞過來的弓箭。
周不愚接過弓箭的時候還是一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書生模樣,站都站得不怎麽順溜,仿佛一身的窮酸倒黴氣刻進了骨子裏。
可就在他拉開弓,将箭尾搭上弓弦的時候,就仿佛換了一個人。
整個人站得筆直修挺,大概是因為站直了,身形拔高了好幾分,瞄準的時候目露精光,那身窮酸書生氣息褪去,看着反而像是多了一種……匪氣。
段雲深:??
學文救不了你們古代人?
我家狐貍精就算了,怎麽你個窮酸書生也會動武了?你們一個個文質彬彬的,幹嘛都愛舞刀弄劍的……啊不是,箭。
周不愚既然能貼身跟着景逸行事,而且深得景逸信任,這就已經足以證明他不可能是什麽窮酸夫子一樣的迂腐人物。
之前曾提過,景逸曾帶兵鎮壓過民間起義,鎮壓最後結果是景逸将起義的匪兵全部收編,未起兵戈。
這周不愚,便是當時起義兵的首領。
周不愚當初之所以同意自己的人被景逸收編為朝廷軍隊,便是因為景逸曾許諾,将來定要這江山改頭換面,給他一個海清河晏的世間。
他作為起義軍首領,并沒有要任何官職,而是在景逸身邊蟄伏下來。除了為景逸出力,也是監督景逸當初那番整理河山的話所言非虛。
此時周不愚的弓箭自然是瞄準了景铄。
畢竟正在和守城軍厮殺的只有三個人,景铄、項一越、加上一個劃水的段雲深。
項一越和段雲深都是小角色,景铄才至關重要。
原本他們以為暴君一個雙腿殘了的廢人,沒了皇權便是手無縛雞之力,所以才想着逼暴君親手寫下退位诏書,以堵史書之口。
就算景铄再是殘暴不仁,從古代人的角度講,君主不仁你應當冒死進谏,用心輔佐。試圖取而代之的都是亂臣賊子,名不正言不順。所以他們才要暴君親手寫下退位诏書,好粉飾他們謀朝篡位之事。
只是現在情況有變,周不愚也看出暴君身手不凡,若是真讓他逃了出去,今日之事就算功虧一篑了。
此時略一權衡,就該知道如何選擇。
周不愚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人。
從箭搭上弓,瞄準到釋放,不過頃刻之間。
段雲深心裏的吐槽都還沒說完,箭就已經飛過來了。
段雲深眼睛裏的餘光都還能看到周不愚冷冽的眸子裏透出的兇悍與殺意。
當箭穿過在段雲深肩膀的時候,段雲深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又幫這暴君擋了一次“刺殺”。
上一次是用手握住匕首的那次。
周不愚原本瞄準的是景铄的心髒,段雲深比景铄矮了半個頭,箭頭正好從他肩膀下方插過去,沒傷到心髒,但是傷到了肺。
胸口開始疼了段雲深才反應過來,第一反應是還好自家狐貍精沒事。
第二反應是,射穿了這種地方自己應該不會死吧?大好河山,那麽多好吃的,還等着我去臨幸他們呢!!
景铄擋開一把守城軍的刀,穩穩扶住了腿腳沒了力氣的段雲深。
那頭項一越發現妖妃居然替自己陛下擋了一箭,心中也是頓了一下,然後立刻飛升到了景铄和段雲深的身邊,試圖幫忙擋住上來的守城軍。
景逸自然也見到了段雲深為救景铄受傷,心中滋味難以言喻。
像是有幾分替段雲深覺得不值,又像是覺得景铄即将痛失此人而覺得快意。
周不愚看見景逸臉上神色變換,便出聲道,“草民早就告訴過王爺了,那雲妃并非王爺心中舊人,莫要多想。”
景逸不語。
沉默了片刻,景逸方才道,“先生許久不拿弓箭,倒是依舊那麽厲害。”
周不愚擡手撓了撓眉毛,這個動作又讓他變回那個窮酸倒黴相的書生了,“也沒有,是王爺過譽了。”
段雲深這時候抓着景铄的衣服,胸口疼得厲害,但是卻沒什麽自己要死了的感覺。
就覺得傷口疼得自己快崩潰了,怎麽可以疼到這種地步,順便他還能分出一部心神來想着自己還沒去看過的風景和還沒吃過的好吃的。
這麽一想,瞬間求生欲爆棚!
我覺得我還可以搶救一下!
段雲深抓着景铄的衣服不撒手,景铄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将他攬在懷裏,另一只手還要對付那些守城軍。
段雲深:“……我……”
疼得厲害,段雲深的氣息喘不勻,話出口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說話都提不上氣了。
他說了一個字頓住了,然後深深呼吸了一口,找回了點力氣才接着道,“我救了你的……命……你命是……是我的…了……聽我的……我們……一起走……”
帶我去找大夫啊
狐貍精我待你不薄啊
死了可就是一屍兩命啊
還好射中的不是肚子!
不對,反正是假的,射中的是不是肚子也沒什麽區別。
……還是不對,肚子裏面髒器多,射中了好危險的。那還好射中的不是肚子!
景铄沒說話,甚至不敢低頭看段雲深的傷口。
以前對這江山、這世間滔天的恨意仿佛都在段雲深傷口溢出的鮮血之中消散成了一縷雲煙。
景铄攬住了段雲深的腰,可是鮮血從段雲深胸口不斷湧出來,順着他的衣服往下淌,現在自己攬住愛妃的那只手上全部都是血,血都已經開始浸透自己手臂上的衣服,濡濕自己的皮膚。
每個人只有一雙手,所以拿不下太多的東西。之前雙手之中握緊了仇恨,就不得不放下其它的一切。
而現在……
現在他只能抱緊懷裏的這個人。
景铄什麽話都說不出來,無論是承諾、愛意、悔恨、擔憂。
所有的語言仿佛被那些不斷從段雲深體內流出的鮮血給溶解了。
佛說的頓悟,大概就是如此。
一瞬間解開了所有的迷惘,放下了所有的執着。
大徹大悟之間,無法用淺薄的語言來描述,來傾訴。
景铄曾以為自己恨這江山,會一直恨下去。
就如同他以為當初自己倒在大理寺的牢房裏想明白母妃的欺騙時,瀕死前留下的傷口一輩子也不會愈合。
但是此時此刻,他突然發現他可以不再恨這江山與世間了。
因為他愛上了開在這世間的一朵花。
景铄抱着段雲深,所有的話都堵在喉頭。
不會讓你有事。
我會帶你看遍人間景色。
我陪你。
不會再騙你了。
可終究,所有的言語只化作了一句,“我的命是你的了,我們走。”
段雲深松下一口氣來。
然後……
覺得肩膀更疼了。
好疼啊,救命……
嗚嗚嗚我後半輩子要讓這暴君給我當牛做馬!
我救了你兩次!兩次!!
你欠我天大的人情,你還不清我跟你講,你等着我後半輩子奴役你吧!!
推翻地主階級翻身做主人就在今朝!!
疼死我了,我為什麽還沒疼暈啊,暈了會不會舒服點?
景铄抱着段雲深,另一手接過了項一越拿在手裏的火把,扔向了地上埋有火藥的所在。
火把扔過去的時候景逸尚且沒反應過來這是何意,倒是周不愚突然腦子裏有個念頭一閃而過
就在同時,他一躍而起,想要阻止那個火把落地。
項一越看周不愚想阻止,随手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幾個酒壇踢了過去,除了那個火把處,酒壇還落向了遠處的宮燈。
酒壇破碎,酒水遇火既燃,瞬間火苗子随着酒水一起潑在地上。
酒水落地的時候,景铄已經帶着段雲深上了屋頂,項一越緊跟其後。
這是為了斷後,如果不将這些守城軍葬在這裏,等景逸指揮他們追出來,景铄和項一越兩拳難敵四手,還帶着一個重傷的段雲深,必定難以脫身。
景铄和項一越剛剛離開屋頂,身後就是一陣巨響,幾乎要刺穿鼓膜的爆炸聲混合着爆炸引起的熱浪塵土幾乎将屋頂的瓦片全部掀飛。
地動山搖。
景铄落地之後便發現段雲深閉上了眼睛,不覺心中停跳了一拍,“雲深?”
段雲深這時候因為疼痛和失血意識有些模糊,但是聽到自家狐貍精叫了自己一聲,還是撐着微微睜了睜眼。
恰是這一睜眼,看到景铄身後,遠處的那屋頂上飛上來一個人,落在屋脊之上。
那人拉弓搭箭。
此人正是周不愚。
如此大範圍的爆炸之下,周不愚也受傷不輕。
只是他胸中一腔熱血,心知暴君若是今日逃脫,必定留下大患,不僅王爺的大業難成,這世間也有可能被這暴君重新拖回地獄。所以他才硬是撐着一口氣追了上來。
景铄心系段雲深,居然對身後的事情一無所知。
段雲深張開口,試圖提醒景铄身後,可是提不上氣,吐字艱難,居然愣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就好像聲音被什麽東西偷走了。
段雲深急得不行,想要擡手指給景铄看——背後,你背後!!
可是他的手才剛剛微微擡起來,那一箭就飛了過來。
不——!…
狐貍!
我的狐貍!!
不要!
段雲深想幫景铄擋下來,但是他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怎麽可能還有擋箭的力氣。
想開口,但是除了微弱的氣音什麽都發不出來,越是着急越是說不出來。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支箭越來越近
“噗——”
箭穿過心髒的聲音并沒有很大,但是被景铄抱在身前的段雲深看見了被染成血紅的箭頭。
那支箭洞穿了景铄的身體。
我的狐貍……
景铄頓了一下,擡手擦了一下段雲深的眼淚,段雲深這才發現自己哭了。
景铄:“沒事。”
那邊的周不愚也已經是強弩之末,見箭頭正中暴君心髒,心中那一口氣松下來,居然直直地從屋頂上摔了下去。
心髒被洞穿,此時的景铄嘴邊溢出鮮血,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在被抽走。
此時踉跄了一下才單膝跪地,努力穩住身形抱住了段雲深,沒摔着他。
這大概是報應。
景铄心道。
自己試圖拉天下陪葬,怎麽可能會有善終。
愛妃想要去看的那些山河風光,游山玩水的日子,太過美好,是自己配不上這樣的日子。
說來奇怪,大概是景铄今日早就抱定了必死的決心,所以此時真到了臨死的時候,也沒有太多的情緒。
他只是忍不住想到
自己的愛妃該怎麽辦呢?
他為了自己回來,想帶自己走。
他該怎麽辦?能出得了宮城麽?還能看到那些想見的景色麽?
項一越此時方才反應過來,沖過來扶住了景铄。
景铄看向項一越,嘴角鮮血溢出,卻努力平靜道,“勞煩項統領,帶愛妃出宮……”
段雲深:……
段雲深用盡全部的力氣也沒能做到伸出手抱住景铄,他疼得太厲害了,出血太嚴重,手腳發冷,渾身無力。
他只能移動手指抓住景铄的衣服,死死抓住不放。
我不走!
我不走我不走!!
你大爺的說好了一起走的!!我回來接你的!你騙我我還沒揍你呢!
我救了你兩次,你是不是不想還人情!?
你還可以搶救一下,真的!!
段雲深抓着景铄,景铄卻擦了擦段雲深的眼淚,笑道,“那些景色,雲深記得替我去看……”
段雲深:……
你是不是欺負我沒力氣揍你?!!
我殺了你!
這他媽什麽品種的狐貍精,怎麽能渣成這個樣子!
段雲深抓着景铄的衣服,嘴唇微動,“……一……一起……”
我要把這個狐貍精打死!!
說好一起走的!
你幾分鐘之前才說你的命是我的了,說我們走!!
我……
我……
王八蛋!!
段雲深心道,原來我這麽喜歡這個狐貍精。
我為了他跑回來,為了他擋箭。
我想和他走遍萬水千山。
我想他陪我一起終老。
段雲深悲涼地心道,我就只是想和他兩個人一起快快樂樂的活着,四處看看,然後等到幾十年之後,變成老爺爺和老爺爺,我們死去。
我要求真的不高。
為什麽會這樣?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項一越一個人也帶不走兩人,而且景铄胸口那一箭有多兇險,一看便知。
此時看自己的陛下垂死,項一越也是虎目含淚,卻強撐着道,“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帶陛下和娘娘出去!”
景铄胸口的血像是小溪一樣,仿佛停不下來,此時一字一頓道,“朕說……帶他走……”
段雲深扒着人不放,雖然他本身也沒剩下了幾分力氣。
看不了萬水千山,能死在一處也行。
反正妖妃都是要給暴君殉葬的。
你能不能守信一回!?
段雲深好久好久之前就對景铄說過的,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只恨段雲深這身子骨太弱了,挨了這一箭就去了大半條命,這時候想要說話也提不起力氣,再努力也只能發出幾個氣音。
最後他幹脆放棄了,轉而去抓景铄的手。
他們兩人一人中了一箭,鮮血淋漓的,這時候手抓在一起也是濕漉漉的滑膩。
景铄能察覺到段雲深的心情,縱使他的愛妃什麽都說不出來,但是他能感覺到。
得一人如此,夫複何求。
看看自己的父皇,一輩子後宮佳麗無數,可是沒有一個人待他如此。甚至最後都不知是死在自己妃子的手裏,還是死在自己母後的手裏。
可自己這一生,後宮只這一個人,他不離不棄,從未對自己起過傷害之心。
有人待自己如此,自己這一世也無所求了。
足矣。
天下江山,滔天怨恨,都不重要了。
景铄緊了緊段雲深的手,然後就試圖将段雲深交給項一越。
自己一箭穿心,是沒有以後了。但是愛妃這傷,說不準還能救下一命。
要不是段雲深現在沒力氣,他大概會撲上去咬死這個人!
這人就沒有和自己在一個頻道過。
騙人不算,這是還要始亂終棄了!
抛妻棄子!!
不對,抛夫棄子!
如果,是說如果,如果自己将來有孩子,自己教他的第一個道理一定是“越漂亮的男人越會騙人,越不是東西!你爹就是教科書一樣的例子!!”
段雲深抓着景铄死活不松手。
項一越此時也是兩難,他本就不是什麽懂得取舍的人,天生一根筋。
若是換了幾個時辰之前,他肯定毫不猶豫就選了景铄,扔了這妖妃,管他去死!
但是之前這雲妃替景铄擋箭的事情他看在眼裏。将生死置之度外,舍身相護,說明這妖妃身上也非沒有半點可取之處。
此時讓項一越扔了他,項一越也真做不出。
左思右想,項一越幹脆将景铄和段雲深都扛到了肩膀上,小心避開了他們身上的箭頭,只重複道,“陛下娘娘別怕,微臣一定帶你們出去!”
若是換個場景,這時候段雲深一定在心裏吐槽項一越。
帶一個都勉強,還帶兩個,大家一起團滅麽?
但是這時候只要想到不用和自家狐貍精分開,就實在吐槽不出了。
要死一起死,牽連了這姓項的,大不了自己和狐貍精下輩子給他當牛做馬還人情。
段雲深側頭過去看景铄,卻發現景铄這時候似乎已經沒什麽意識了。
他那一箭直穿心髒,比自己傷重,活不了多久的。
段雲深既覺得悲傷,又覺得釋然。
反正自己也快死了,大家前後腳走,追兩步就應該追上了。
恰在此時,段雲深腦海裏傳來了系統提示音
【您的系統已上線!】
作者有話要說:系統:都救,不要方。
作者:暴君就死在今天了,明君可以安排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