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避子湯
段雲深夜裏睡着的時候,隐約感覺自己床頭像是有人,掙紮着想要醒過來但是奈何睡意昏沉,實在是沒能掙紮出來。
第二天一早還問起小茍子這件事,只是小茍子否認道,“娘娘睡着後奴才就再沒有進來過,而且奴才敢保證,也沒別的人進來。”
段雲深聽得毛骨悚然的,只以為是宮裏再次鬧鬼了,吓得他把護身符都貼身帶着了。
不過這麽來回折騰,難為他倒是還記得景铄的話,昨夜離開之前景铄曾讓他稱病,誰也不見。還讓他作為寵妃嚣張一點來着,誰的面子也不用給。
雖說段雲深也不知道景铄讓自己這麽做的用意是什麽,但是心裏想着這暴君也不會坑害自己,于是大清早的還是吩咐了小茍子幫忙将這事辦妥。
小茍子看着自家娘娘生龍活虎的,也不知道這放這生病的假消息是為了什麽,便細問道,“娘娘是需要什麽病?”
段雲深,“有沒有什麽病是聽起來就很可怕的,誰來就傳染誰那種。”
景铄說的誰來了都說不見有點難度,萬一要是太皇太後來了,自己擺譜說不見,豈不是容易被拖出去埋了?
不如幹脆說個傳染病讓他們不敢來比較好。
小茍子想了想道:“這種病倒也有,就是太兇狠了些,譬如天花一類。此類疾病太過兇險,一定會有太醫專門來複診,而且還會有侍衛将這宮殿給圍起來的,只準入不準出,總之,病越是吓人,動靜也就越大。”
段雲深:“圍啊,讓他們圍,正好不用去給狐妖老奶奶請安了。”
小茍子:“狐妖老奶奶?”
段雲深:“這不是重點。”
小茍子:“……那,可圍住了咱們的宮殿,娘娘您晚上也出不去了啊。”
段雲深:……
這倒也是,出不去了就沒辦法去見景铄了,那自己可就真要死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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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雲深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無奈對古代疾病了解的太少,知識儲備有限。想來想去,這件事估計問系統比較靠譜。
段雲深戳了系統,等了一會兒系統也沒上線,也不知道這系統是不想搭理自己還是因為太忙。
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把疾病敲定在了傷寒上——有傳染性,常見,不會讓太醫們如臨大敵,如果太皇太後來,自己這邊也能用傳染的借口回避一下。
小茍子立刻就出去安排了,先是請了太醫院裏一個不入流的太醫,塞了銀子下了傷寒的診斷開了藥,然後再在宮裏散播一番“寵妃抱恙”的消息。
可饒是如此,晚上的時候還是有人往段雲深的宮殿裏來了。
來的是太皇太後的貼身宮女芷蘭和淳玉,兩人帶着幾個小太監不算,居然還跟着幾個侍衛,加起來統共有十來個人。
這一行人來勢洶洶,尤其是芷蘭,平日裏作威作福慣了,這時候過來給妖妃送藥,自然越發嚣張跋扈,簡直把“我們是來找茬兒的”幾個字寫在了腦門上。
段雲深這宮裏冷清,雖說是寵妃,但是因為景铄這暴君看着岌岌可危做不長遠,所以這妖妃自然也沒什麽人讨好。
所以這一行人進門的時候,只有小茍子盡職盡責地攔了一下,可惜寡不敵衆,愣是讓他們硬闖了進去。
當時段雲深正在換衣服,夜深了,該換小太監衣服去找景铄來着。
誰知道自己剛剛解開腰帶就聽着那頭小茍子大呼小叫,“芷蘭姐姐不能進,真不能進啊!娘娘重病卧床不起吹不得風,再說姐姐是太皇太後娘娘身邊的人,若是讓姐姐也染上風寒帶回長樂宮就不好了!……淳玉姐姐,您明事理,您快說句話……”
芷蘭冷笑了一聲,“她明事理,意思就是我不明事理咯?——起開!!你算什麽東西,真以為跟着這蠻族來的妖妃就能雞犬升天麽?也不看看現如今宮裏和這天下真正的主子是誰!”
說話間就已經到了殿內,段雲深這時候已經在鑽進被子裏裝病弱了,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了一顆頭,一副虛弱得睜不開眼的模樣,還裝模作樣咳嗽了兩聲。
芷蘭淳玉進了殿內,兩人都行過禮,道,“見過雲妃娘娘。”
淳玉性格內斂,這種時候也還是禮數周到,行禮之時也算是恭恭敬敬。
芷蘭這時候就看得出其嚣張跋扈的一面了,只不過意思一下彎了膝蓋。
段雲深一邊假意咳嗽一邊道了一聲“免禮”。
芷蘭道,“太皇太後娘娘聽聞雲妃娘娘玉體抱恙,所以特地派奴婢來給娘娘送些藥。”
段雲深:……
送藥?
……咦惹,這個劇情我曾見過的。
這文裏的太皇太後副業是不是開醫院的?怎麽滿世界送藥。
芷蘭那頭讓人呈上一只白玉藥碗,碗裏裝着紅褐色的液體,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熬成的。
“謝太皇太後娘娘賞賜。”段雲深道了謝,然後便吩咐小茍子将這藥碗從對面的宮女手中接了出來。
“辛苦兩位姑娘送藥了。”段雲深思考了一下該怎麽下逐客令。
只是話還沒編全呢,那頭芷蘭便站出來了,以一種仗勢欺人的架勢強逼道,“娘娘也沒必要借口拖延了,還請趁熱喝下,這樣奴婢們也好回去交差。”
段雲深:……
那我要是就不喝呢?
段雲深:“先擱着吧,晾一晾再喝。”
小茍子得了暗示,立刻會意,當時就想要端着藥放去一邊。
哪知道那邊芷蘭一見如此,居然直接上前一步,從托盤上将這藥端了起來。
小茍子叫了一聲,卻被芷蘭反手一個耳光,小茍子端着的托盤都摔在地上了。
芷蘭端着藥走到段雲深的床前,“這藥不燙,雲妃娘娘便直接喝了罷。”
芷蘭說完就準備捏着段雲深的牙關硬灌。
她此時嚣張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一來她以為段雲深真是傷寒病重,無力反抗。
二來她對暴君又怒又怕,此時暴君不在此處,手底下這個人是暴君寵妃,正好用來洩憤。
自己是奉太皇太後娘娘的旨意行動,就算是粗暴了一些,那也是聽從太皇太後娘娘的安排。将來暴君就算找上門來,也自有太皇太後娘娘那邊護住自己。
這麽一想,她自然嚣張得很。
這女人個頭不大力氣不小,捏住段雲深兩頰的時候,掐得段雲深都疼得皺眉。
小茍子雖說平日裏都勸段雲深向太皇太後投誠,但是這時候還是分得清誰是自己的主子的,尖叫了一聲“放開我們娘娘!”就要上去拽開芷蘭。
只是他這頭還沒撲上去,芷蘭他們帶來的小太監們就已經将小茍子給架回來了。
小茍子嚎着“娘娘!!你們放開娘娘!!”
段雲深聽着這聲音心情複雜,一方面對小茍子這麽立場堅定地維護自己有些感動,另一方面卻也有些不地道地想道,我這還沒死呢叫那麽慘做什麽?
芷蘭掐着段雲深的臉就要把藥碗往段雲深唇邊怼,只是還沒湊上去,段雲深的手先從被子裏伸出來握住了她端藥那只手的手腕。
芷蘭:!
雖然段雲深平日裏确實是挺鹹魚的,吃了就睡,但是男女在力量這事兒上存在基因差異。
段雲深平時再廢,好歹性別還是為男,不至于在“掰手腕”的事兒上比不過一個每天只端茶送水的小宮女。
芷蘭就看着自己的手被段雲深一點一點扯開,哪怕自己再用力反抗,也沒辦法阻止。
藥碗裏的紅褐色液體在這個拉扯過程中不斷地晃蕩,甚至還有幾滴撒在了被子上。
小茍子剛剛嚎得情真意切,這時候啞巴了,一臉震驚地看着自家娘娘。
在小茍子眼裏,自己娘娘就只會吃東西,人美心善且性格柔軟,沒想到居然……
芷蘭:“……你……你不是病重麽?”
段雲深:……
哦,是病重來着。
段雲深:“咳咳……本宮快要病死了,你們還來欺負本宮,嘤。”
衆人:……
段雲深愣是扯着芷蘭的那只手将那碗藥拉扯着潑在地上了。
看着藥已經撒在地上收不回來,段雲深才松開自己捏住芷蘭的手腕。
芷蘭猛地收回自己的手,從床邊後退兩步,揉着手腕上的紫青,既驚且怒地看着這位雲妃娘娘。
段雲深也很無辜。
他感覺自己是個正常人,沒辦法跟景铄似的,明知道對方送來的是毒.藥自己還能一口悶。
而且,芷蘭今日這做法有些過分了,捏着人牙關給人硬灌,就算不提古代的尊卑秩序,單單論現代人提倡的互相尊重,也是欺人太甚。
芷蘭大概是被驚得厲害,啞口了半天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竟然敢如此!這可是太皇太後娘娘的賞賜!”
段雲深理直氣壯:“本宮是寵妃,昨天有人跟我說,我可以嚣張點兒。”
對,暴君說的!
天塌下來他給我頂着!
淳玉原本一直在旁邊裝死人沒做聲,這時候看到這雲妃似乎不是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皺着眉頭叫了一聲,“芷蘭!怎可對雲妃娘娘不敬!”
段雲深揉了揉自己的腮幫子,剛剛芷蘭掐得還挺疼的,倒不是因為她力氣大,而是這女人手指甲有些尖利。
段雲深看着淳玉,這女人剛剛一言不發,這時候出來和稀泥,心裏指不定在打什麽算盤。
果不其然,淳玉呵斥完了芷蘭,上前再次行禮,然後道,“奴婢們也是聽從太皇太後娘娘的安排,還請雲妃娘娘不要讓奴婢們難做。”
淳玉說完之後揮了揮手,然後就有一個小宮女退了出去,不過片刻就再進來了,手中俨然端着一碗和剛剛一模一樣的湯藥。
連玉碗上的花紋看起來都是一樣的,指不定連碗都是一對兒。
段雲深:……
淳玉接過藥碗,客氣道,“得罪娘娘了。”
話音一落,她身後跟着的那些小太監和侍衛們一擁而上,直接就将段雲深壓在了床上。
淳玉端着藥碗施施然走過來。
段雲深此時被壓得死死的,難動分毫,眼見着那藥碗就要放在自己唇邊了。
一個小太監捏着自己的兩頰,自己連将嘴合上都做不到。
小茍子被兩個小太監架着,這時候有心過來幫忙,但是掙紮了半天也沒能掙紮出來,就只能幹嚎着“你們放開娘娘!!”
段雲深已經嗅到了藥湯的味道,濃郁的清苦味,也不知道混合了多少奇奇怪怪的藥草。
系統!系統救命啊
喂,再怎麽說我也救過你家景铄哥哥的,別裝死啊!
系統自然是叫不應的,它已經很長時間沒上過線了,也不知道做什麽去了。
暴君在被禁足是指望不上的,他也沒開天眼,不知道自己這頭水深火熱。
小茍子這肯定是掙不開的——他掙開了也幫不上忙。
段雲深這時候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第一口藥湯已經灌進了他的喉嚨裏,因為段雲深的抗拒而嗆進了氣管,不住的咳嗽。
淳玉自然不會因為段雲深的咳嗽就停下來,還在繼續往段雲深的喉嚨裏倒。
“咳……咳咳……”
恰在此時,突然從屋子外飛進來一塊石頭,正好打在淳玉的頭上。
淳玉就覺得自己腦子“嗡”了一下,甚至都沒怎麽覺得疼,眼前一黑就軟在地上了。連帶着她手裏的藥碗也一起翻在了地上。
段雲深還在咳嗽,但是壓住他的那些侍衛和太監都紛紛停了手,被這一變故給驚着了。
原因無他,淳玉倒在地上之後,就有紅色的血從她的發絲裏湧出來,蔓延速度之快,不過轉眼就将地面都染紅了。
幾乎讓人懷疑淳玉的腦袋上是不是開了個大口子。
衆人愣怔的時候,屋子外才傳來有人高唱,“陛下駕到——”
那聲音聽起來并不是太監的聲音,中氣十足的,似乎是年輕男子。
緊接着就看到方游推着景铄從殿外走進來。
瘋子暴君!
屋子裏一群宮女太監都吓慌了神。
小茍子趁着這個時機從壓着他的小太監手裏掙紮出來,撲過去救自己個兒的主子。
屋子裏也不知是誰起的頭跪下的,于是瞬間嘩啦啦跪倒了一大片,都戰戰兢兢的,腿都軟了,頭埋在地上不敢擡起來,“參見陛下……”
景铄看到了床上的段雲深。
段雲深咳了個死去活來,實在空不出時間來和景铄說話,只能一邊咳嗽一邊沖着景铄擺手,示意自己沒大事。
景铄眸色更加寒了幾分,有沒有事他自己看不到嗎?
若是再晚來一時半刻……
景铄收回目光,看着屋子裏這一群為虎作伥的狗奴才。
幾乎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了,只有淳玉這時候躺在地上等着閻王爺來收魂兒。
芷蘭剛剛嚣張的厲害,這是趴在地上抖成了一團。好不容易壯着膽子偷偷擡頭瞟了這暴君一眼,結果還和景铄對視上了。
芷蘭:!
芷蘭慌忙将頭再低回去,恨不得整個人縮成一個球躲進地磚縫隙裏,這時候臉都貼在地上。
段雲深好不容易把嗆得那口湯藥咳完,才勉強找到開口的契機,詢問景铄道,“陛下怎麽……咳……怎麽來了?”
景铄雖說昨晚就預感到太皇太後可能會對段雲深出手,可是也未曾達到未蔔先知的程度。
他之所以現在能趕過來,是方游過來通知的。
方游是聽自己手下的侍衛們閑聊,說是見着芷蘭和淳玉領着一隊人去了雲妃的宮殿。
方游這人精明圓滑,腦子裏稍微一轉就知道這事情可能得和陛下提一下。
景铄聽完就隐約猜到要出事。
太皇太後真要動人,除了他去攔,也指望不上別人。雖說他名義上是在禁足,但是負責守衛的侍衛幾乎都是項一越的人,他真要出來,也沒人真動手去攔他。
倒是有個守門的小太監試圖攔一攔來着,嘴裏說着“太皇太後娘娘讓陛下在此抄書反思己過,不得出門的!陛下您這是在違背太皇太後娘娘的旨意,太皇太後娘娘怪罪下來,陛下擔得起麽……”
景铄随手抽了身邊一個護衛的佩刀,刀尖抵住那小太監的脖子。明明人坐在輪椅上,可出手幹脆利落。
那小太監瞬間就腿軟了,什麽阻攔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方游看着這景象默默思忖道,若是放在過去,估計陛下那刀就已經劃開這小太監的喉嚨了,今日倒是手軟。
誰說景铄不想劃開那小太監的喉嚨呢?
自己愛妃那裏十萬火急,他卻擋在自己面前說自己怎麽敢違背太皇太後,自己怎麽就不敢?
可是刀尖兒都劃到小太監脖子上的皮膚了,不知怎麽的,突然就改主意了。
今日自己怎麽破了禁足的命令出宮的,愛妃是一定會問起的,他若是問,自己如何答?殺了人出來的?
景铄不确定段雲深在不在意自己在這種情況下殺人。
自己沒必要去賭這個,不殺人也可,何必添不必要的麻煩和隔閡。
景铄看小太監腳一軟摔地上了,也就沒再計較,将佩刀扔在那小太監的面前,由着方游推着自己的輪椅走了。
一路上方游走得倒算是快的,但是景铄還是克制着催促了幾次。
他恨不能自己現在便站起身直接到段雲深身邊去……但是宮中人多眼雜,他裝了殘疾這麽多年,若是今日暴露,不僅僅是功虧一篑,更是後患無窮。
當初就是自己腿殘之後太皇太後和嘉王景逸才對自己放松戒備。
此時自己若是暴露,太皇太後和嘉王把重心再分到自己這裏來,只怕不僅僅是自己之後難有寧日,連帶着愛妃也不會有清淨日子過。
那人的性格,看着不像是會喜歡在勾心鬥角之中過日子的樣子。
好在如此趕來也算到的不晚。值得一提的是,讓淳玉付出性命代價的那顆石頭并不是方游的手筆,而是來自景铄本人。
一般來說,他不會這麽不謹慎的,親自動手對他來說隐患實在是太大。
但是明天特殊情況,出手的時候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思考這樣的做法到底恰不恰當。
段雲深這時候已經咳得差不多了,雖然嗓子還是不太舒服,但是其它的倒是沒有什麽影響了。
景铄看着這一地的奴才,全部都抖得不成樣子。
明明之前下手按住雲妃的時候沒有半點猶豫,助纣為虐的時候心裏也沒有半分踟蹰,這時候才開始害怕,自然是來不及了。
景铄推着輪椅到了芷蘭的面前。
芷蘭僅僅是聽着輪椅向自己靠近,就已經覺得自己像是不敢喘氣了,越發地将自己縮起來,抖成一團。
景铄有心讓人将這一群奴才全都拖出去活埋了,但是這時候顧及着段雲深,一時居然克制住了這份沖動。
處理得太輕難消心頭之恨,處理得太重怕自己這位雲妃心中留下隔閡。
景铄最後還是将目光看向了段雲深:“愛妃以為這些人當如何處理?”
段雲深被問得愣住了。
這群人不是太皇太後那邊的人嗎?要處理麽,處理了沒問題嗎?
他自是不知道景铄是什麽樣的實力,想着這時候為自己這麽點事得罪太皇太後好像也不太好。
段雲深想了想,忐忑道,“要不,就這樣放了?”
景铄:……
方游:……
地上的奴才和小茍子:……
空氣中寂靜了幾秒,突然之間,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跪在地上的奴才們全都開始朝着段雲深跪拜,“謝娘娘不殺之恩!謝娘娘不殺之恩!”
段雲深這時候下意識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那處之前被景铄咬過一口,剛剛又被這群不知道輕重的奴才壓住了傷口,疼得厲害。
大概是因為傷口還疼着,所以他連說句“不用謝”的想法都沒有。
這群人不過是順勢而為,上午太皇太後想要自己的命,他們給自己灌毒藥半點猶豫都沒有;現在自己說要放了他們,他們嘴裏的感謝也不一定就是真的知道感恩。
說到底,牆頭草罷了,本身毫無立場。誰在他們面前更強一點,誰就是立場。
景铄沉默良久。
他自然是不贊同的,以牙還牙以血洗血才是他的風格。
段雲深這時候看着景铄,然後就看到了景铄身邊的方游。
方游後知後覺,這時候立刻補上禮節,行禮道,“見過雲妃娘娘。”
事出突然,進門之後他還沒行過禮呢。
段雲深:……
別,兄弟,你昨天晚上還說我是亂竄的野貓呢!
總算是知道為什麽昨天這位睜眼瞎似的當沒見着自己了。
景铄這時候轉過頭問芷蘭道,“太皇太後娘娘賞了愛妃什麽?不妨說來聽聽。”
芷蘭這時候在暴君面前抖成一團,愣是不敢開口。
景铄不冷不熱道:“這舌頭若是舍不得用,不如就別要了?”
芷蘭這才顫抖着道,“是……是避子湯。”
景铄聽罷眉頭微微皺起,看起來眸中戾氣似乎又更重了些。
方游聽得雲裏霧裏,男人也要喝避子湯了?後宮女人行事都這麽嚴謹了?
倒是段雲深聽得一愣,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避子湯”是哪三個字——這還要歸功于陪自己老媽看的那些宮廷劇。
然後他又花了一會兒功夫在腦子裏整理了一下避子湯跟自己有什麽關系。
然後
他後悔了。
給我喝!我現在就喝!!
本來以為是什麽奪命的藥,原來是來搞計劃生育的嗎?早說啊你們!你們直說不就沒這事兒了嗎?!!
段雲深悔不該當初,甚至還想找這幾位問問這避子湯還有沒有剩下的湯底,夠不夠給自己再湊一碗的。
不能怨段雲深,再怎麽說也帶把呢,社會大環境的潛移默化之下,身為男子肯定是不會想懷孕生孩子的。
再說了,這年頭妹子們都不願意生孩子了,更何況男人。
景铄陰寒着臉:“還有呢?”
芷蘭戰戰兢兢,“這藥,它……雲妃娘娘體質特殊,所以這避子湯也與一般的避子湯不同,是張太醫特意調制出來的,據說是……是有些傷身……”
景铄冷笑一聲,“張景之?”
段雲深:……
段雲深打住自己的腹诽,有副作用那還是不喝了。
恰在此時,突然聽着外面有太監唱道,“太皇太後娘娘駕到——”
這聲音一傳過來,屋子裏的幾位皆是神色各異。
不過反應最大的還是地上這幾位奴才,尤其是芷蘭,擡起頭來看向殿外,可謂是喜出望外,一副自己的大靠山來了的模樣。
景铄陰郁的臉色沒有半分緩和,段雲深當機立斷,從床上下來到景铄旁邊站着了——貼着這位比較有安全感。
太皇太後進來的時候,瞧着屋子裏這景象也沒有半分驚訝,反而笑得有幾分慈祥的意思,“雲妃這宮裏熱鬧啊,怎麽都聚在這兒了?”
除景铄之外的所有人都對太皇太後行過禮,太皇太後笑呵呵地讓他們平身,然後由宮人扶着坐下。
太皇太後坐下之後才看見躺在地上的淳玉,原本笑呵呵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随行的大太監立刻嚷嚷道,“晦氣,這麽多人怎麽一點都不知道做事,快,快把血蓋起來,沖撞了太皇太後可怎麽好?”
跟着太皇太後一起進來的小太監立刻找來了白绫蓋住了淳玉的臉,也遮住了地上的血跡。
太皇太後不喜淳玉是真,可淳玉到底是她手底下的人,如此慘死簡直就是在抽她耳光。
段雲深看着太皇太後的臉色,不知道這時候要不要胡編一個理由搪塞一下,比如說這宮殿年久失修,從屋頂上掉碎石恰好砸死了淳玉姑娘。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景铄就先開口了,“這般深夜,皇祖母怎麽來這裏了?”
太皇太後道,“這般深夜,铄兒還不是在這裏?哀家若是還沒老糊塗,铄兒應該在抄書思過吧?”
景铄:“那便要問問芷蘭,深夜帶着人來愛妃宮中做什麽了?”
這兩人打太極似的,一來一回就把問題抛出去了。
這時候芷蘭跪在地上膝行幾步,朝着太皇太後那裏爬,邊爬邊哭道,“太皇太後娘娘救奴婢……淳玉剛剛就是被這瘋……被陛下身邊這人要了性命,太皇太後娘娘若是再晚來半步,只怕奴婢就再也見不到太皇太後娘娘了!”
段雲深看得瞠目結舌。
剛剛這丫頭片子抖得跟篩糠似的,好像景铄聲音大一點就能吓死她一樣,這會兒訴苦倒是生龍活虎。
“被陛下身邊這人要了性命?”
方游聽着這話,感覺自己平白無故背了個鍋,還不好辯解。
芷蘭撲到太皇太後腳邊,哭得梨花帶雨,抱着太皇太後的腿不撒手,“奴婢是為太皇太後娘娘盡忠,誰知這雲妃對您不敬,不僅掀了您賜的藥,還口出狂言,說是有陛下恩寵,不必将您放在眼裏……他還害得淳玉她……”
段雲深:……
一屋子的人都在看芷蘭表演,這位也是半點都不怯場,哭訴得聲情并茂梨花帶雨。
景铄這時候不知道為何側頭看了段雲深一眼。
段雲深就跟心靈感應一般,若有所感的回頭,兩人視線正好撞上。
段雲深:?
景铄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
景铄實則是想對段雲深道——看到了嗎,這樣的人無需對他們憐憫。你對他們網開一面不計較,他們不過是将你當做好拿捏的傻子。
不過看自己的愛妃一臉懵懂地回看自己,他便把視線移開了。
景铄不知道的是,之前段雲深說“要不将他們放了?”的時候還真不是聖母病發作,單純就是擔心動了太皇太後的人,景铄會惹上麻煩。
芷蘭還在抱着太皇太後的腿哭訴,太皇太後就跟安撫似的輕輕摸着芷蘭的頭發,看起來就像是在安撫腳邊的一條狗一樣。
太皇太後:“雲妃,你可有話說?”
段雲深:……
我覺得有沒有話說都一樣。
景铄接過話道,“芷蘭說自己送藥是為了盡忠,那芷蘭可否當着皇祖母的面說說,送的是什麽藥?”
芷蘭一頓。
避子湯的事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此事畢竟上不得臺面。
太皇太後從容道,“不過是風寒的藥罷了。”
芷蘭第一時間跟着附和,“是風寒藥,太皇太後娘娘聽聞雲妃偶感風寒身體不适,專門賜藥。”
景铄:“哦?既然如此,要不要找太醫來驗一驗?這藥汁都還在地上。”
芷蘭:……
景铄側頭吩咐方游道,“讓人去請太醫……”
尾音還沒落,太皇太後先打斷道,“陛下是要和哀家翻臉嗎,哀家說是風寒藥,陛下不信?”
屋子裏的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段雲深手心都冒汗了,下意識偷偷拽了景铄一下,大概意思是暗示這位暴君服個軟。
你一權利被架空了的暴君,完全沒必要和這狐妖老奶奶硬剛啊!
景铄卻仿佛毫無知覺似的,步步緊逼道,“皇祖母您真的确定是風寒藥麽?”
太皇太後:“铄兒想說這是什麽藥?”
景铄控制着輪椅來到了太皇太後面前,或者說得更準确一些,是到了芷蘭的面前,“你說說,這是什麽藥?”
芷蘭有了靠山自然就沒那麽畏懼暴君了,這時候梗着脖子一口咬死,“風寒藥!太皇太後娘娘親賜,難不成還有假,這妖妃不領情砸了藥,還……唔嗯……呃……”
景铄的手指捏上了芷蘭的脖子,出手快,再加上距離又近,幾乎沒人反應過來。
太皇太後帶過來的人幾乎都愣了一瞬才拔出了刀準備沖上來。
只是他們還沒往前沖,景铄側頭看了他們一眼,他們就頓住了。
景铄離太皇太後太近了。
于是那些侍衛全都拔出了刀将景铄圍住,而景铄氣定神閑地捏着芷蘭的咽喉。
景铄:“再說一次‘妖妃’看看?”
芷蘭:“……唔呃……哈……呃……”
段雲深一頓,總覺得暴君這話似乎……
似乎有些維護自己維護得過了頭,這人自己被稱為暴君的時候怕是也沒有這麽激動過。
芷蘭這時候喘不上氣,拼命地用手扒拉着景铄的手,試圖讓景铄松開扼住她咽喉的手。
可無論是摳挖還是拍打,都沒起到任何作用,她就只能清醒且痛苦地感受到生命的逝去。
芷蘭:“唔呃……太……皇……救……”
芷蘭的手伸向太皇太後的方向,用盡全力的扯住了太皇太後的衣袍,像是這樣就可以抓住自己生的希望。
可直到最後,她也沒能等來自己所要的,只能在用盡力氣之後,頹然松手。
景铄在她斷氣之後,也松開了自己的手,于是這剛剛還叫嚣着的女人瞬間成了一團軟泥一樣摔在了地上。
景铄對着太皇太後微笑道,“現在朕信了,是風寒藥。”
太皇太後:……
景铄:“不過愛妃的身子自有朕挂心,下次就不勞煩皇祖母賜藥了。”
宮殿裏安靜到讓人有些害怕。
明明這麽多人在,卻沒有一個人敢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