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牽着睡 (1)
是不是大将軍賀勤殺的人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能讓人懷疑賀勤殺人。
一旦懷疑就會有人去查。
有人去查,就會發現那夜的賀勤确實不在邊疆,甚至是那段時間都不在邊疆。
大将軍擅離職守,來和自己這個王爺密會,不論他們倆到底是在聊家國大事,還是在把酒言歡,都會被算成密謀造反。
所以這活着的陳家小兒,一定不能留。他會是一個巨大的隐患。
周不愚這頭得了命令,那頭立刻就要出門去安排。
結果剛剛走到庭院裏,迎面飛來一只鴿子,也不知道是看周不愚那倒黴催的模樣覺得他好欺負,還是覺得他配着那身衣裳看着像個木頭樁子,反正那鴿子直接在周不愚的頭頂上停下了。
周不愚:……
周不愚伸手把頭上的鴿子抓下來,看到腳上帶着的标記——宮裏出來的鴿子。
鴿子帶着信件,卻也沒什麽其它消息,不過就是一句,說是雲妃今夜一如既往地去尋暴君了。
周不愚看着這鴿子腳上的信件直皺眉。
雲妃找不找陛下,和王爺有什麽關系,怎麽還把消息遞到這裏來了?
周不愚一手拿着信件,一手捏着鴿子,回頭又去尋景逸。
景逸看着周不愚那頭發被鴿子腳拉扯得有一捋蓬松了出來,腦袋頂上還頂着一根鴿子毛。
景逸:“先生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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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不愚把信件遞給景逸,然後道,“王爺莫怪草民多嘴,這雲妃娘娘真不可能是您當初遇到的游牧少年。您這……”
景逸展開信件看了一眼,臉上也看不出喜怒。他白天才在“還魂園”擺了景铄一道,自然想知道成效,這鴿子是他特意吩咐人将消息傳出來的。
景逸對周不愚道,“說完,何必吞吞.吐吐。”
周不愚:“雲妃已經是暴君的妃了,王爺挂心于他實在沒什麽益處。”
這天底下的人千千萬萬,記挂哪個不好,非要記挂暴君床上的那個。
惦記着人家的人,謀劃和做事的時候,自然容易就出纰漏。
假如密謀逼宮,會不會要在計劃之外來額外制定計劃保住雲妃的命?
萬一要是哪天突然失心瘋,跟暴君吃醋鬥狠,會不會又一些沖動的舉動?
變數太多,不如一開始就讓這王爺打住。少年是少年,雲妃是雲妃,別人床上的就別記挂!
景逸聽到周不愚的話,也只淡淡一點頭:“說得有理。”
周不愚看着心裏起火,卻又因為性格比較慫,不敢說狠話,只能心裏默默腹诽道,您要真是把這句話聽進去了,我周字倒過來寫。
景逸轉頭看向周不愚:“還看着我,不去做事了?”
周不愚:……
周不愚把鴿子往景逸懷裏一塞,“王爺再斟酌一下,草民先出去了。”
景逸接住鴿子,愣了愣。
周不愚這人膽子是老鼠一樣的小,少有這樣沖撞的時候。
景铄看了看鴿子,鴿子一偏頭,“咕咕咕——”
周不愚那頭吩咐了人去處理陳顯安之子,可到了地方,居然和人狹路相逢了。
陳顯安慘案未破,陳玉庭作為其獨子,也是證人和唯一活口,自然是被嚴加保護起來的。
陳玉庭此時不過才三歲左右,尚且還是懵懂的時候,突然遭逢父母在他面前被殺的變故,居然刺激過度變成了個半瘋。
要麽就是呆呆的,怎麽問都沒有反應,要麽就是突然開始大吼大叫仿佛見了鬼。
發瘋尖叫的時候,嘴裏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句話,一個是哭着喊爹娘,還有一個是尖叫着“不要殺我”。
唯獨一次,官員在詢問這孩子的時候,聽到他吐出來一個模糊不清的詞語,隐約像是在叫“賀将軍”。
陳玉庭自然是不認識賀将軍的,但是陳顯安在被殺之前卻說過這三個字。
那負責此案的官員被這三個字吓得不輕,因為原本在審訊陳府的那些家丁的時候,根據他們口供畫出來的行兇者畫像,隐約就有幾分像是大将軍賀勤。
這時候再從這半瘋的孩子口中聽到賀将軍幾個字,更是吃驚不小,仿佛手裏捧了個燙手的山芋。
本朝大将軍自然不是他這種人得罪的起的,自然不能往他頭上查。
再加上他收到丞相府那邊送來的暗示,說是陳顯安之案應當早早了解,真相與否不重要,結束了才重要。
丞相府的意思自然就是太皇太後的意思。
所以陳玉庭這句“賀将軍”的供詞還沒來得及往上遞,就被太皇太後黨那邊先給壓住了。
審訊官員如蒙大赦,正準備将這事兒蓋過去。誰知道還沒結束,回京的王爺突然進來插了一腳。
王爺這頭讓他徹查,要查的仔仔細細,沒有半點遺漏。
此時陳玉庭關于“賀将軍”的供詞還壓在暗處,只有少數人得知。
太皇太後那邊怕有人查出陳顯安生前那些髒事,牽連其它太皇太後的黨羽落馬,所以急着蓋棺。
王爺黨那邊費盡心思地想要将此事鬧大,想着借此事咬死幾個太皇太後那邊的紅人。
雙方都為了各自的利益咬得不可開交。至于滅門兇手和陳顯安這個活着的兒子,還真沒什麽人在意。
誰知道今夜突然陳玉庭就變成了“香饽饽”。
除了周不愚安排來的人手之外,還來了一個人。
對方分明只有一人,但是周不愚的人手卻不敵,明明已經到手了的陳玉庭愣是生生讓人搶走了。
深夜,将軍府。
賀珏披着狐毛的披風,看着那個在自己面前縮成一團的小孩兒。渡鴉站在一側,因為臉上蓋着面具所以也看不出神情。
搶人的正是渡鴉。
賀珏讓他去搶的。
倒不是賀珏未蔔先知,派了渡鴉去和景逸的人手搶人。他去搶人,是景铄吩咐的。
景铄乍一看像是困在深宮的剪了翅膀的鷹,實則這宮裏宮外他都有棋子。
朝堂就像他的一個棋盤。
夜裏風涼,賀珏披着披風也還是手上冷得厲害,這時候對着自己的手呵了一口氣。
渡鴉見了,便幹脆地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脫了下來,披到了賀珏的披風外面。
賀珏失笑,哪有披風外面再蓋外衣的?
那小孩兒吓得縮成一團,戰戰兢兢地看着眼前的這兩人。
渡鴉帶着面具,他應當認不出來,賀珏他更是沒見過。而且這孩子半瘋不瘋,按賀珏說,抓來也沒什麽用。
不過景铄卻說這孩子現在起不了作用,是因為時機未到。現在抓起來藏着他自有用處。
賀珏嘆了一口氣,“抓來了就扔這兒吧,你每天記得給這孩子送點吃的,別讓別人發現了就行。”
賀珏說完打了個呵欠,就準備轉身離開,走了兩步突然又想起來點什麽,轉頭吩咐道,“別讓他一直叫,要是我哪天聽到他大呼小叫的擾人清靜,我可就把他剁吧剁吧包餃子吃了。”
渡鴉:“生氣了?”
賀珏一笑。
心說可真是難得,我這還什麽都沒表示呢就能知道我今兒生氣了,平時不都是我開始發火了你還懵着嗎?
賀珏:“我生氣了,你打算怎麽做?”
渡鴉後退一步單膝下跪,将手中的劍呈給了賀珏。
意思很明顯,你可以殺了我,也可以砍我,砍到你消氣為止。
陳玉庭是他放過的,雖然目前為止沒造成什麽嚴重後果,但是他違背了賀珏給的命令不假。
賀珏沒接,他的手早就不拿劍了。
身嬌體弱的,用不了的東西拿在手裏也沒意思。
賀珏氣極反笑,“你要是有天死了,就是被蠢死的。”
渡鴉:……
賀珏在跪着的渡鴉面前蹲下來,“就這麽不想濫殺無辜?”
渡鴉:“他還年幼。”
賀珏:“那如果我跟他只能活一個,你選誰?”
渡鴉:“你。”
一點猶豫都沒有,幹脆果斷。
他說,我選你。
賀珏滿意了,站起身,“那行,我不生氣了,起來吧。”
說完之後,賀珏轉身欲走,卻突然發現自己的披風好像被人拽住了。轉過身來就發現陳玉庭拽着自己的披風角不撒手。
他害怕。
陳玉庭害怕這個人走了,他就要和那個黑衣的面具人待在一起了。
他并沒有認出帶着面具的渡鴉。仿佛小動物的直覺一樣讓他對渡鴉抱有懼意。
賀珏先是一愣,而後皺着眉頭不耐地伸手将自己的披風一角從他手裏扯出來,面色有些冷,“我可不是好人,離我遠點。”
陳玉庭:……
陳玉庭被吓着了,他呆呆地看着拒絕了他的賀珏,然後又轉頭看了一眼渡鴉。
渡鴉的靴子在他腦子裏一晃而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自己從床下爬出來的時候看到的父母慘死的慘狀,突然就毫無預兆地開始尖叫,聲音尖銳又凄厲
那聲音太過于尖利,像是拉開了地獄門似的。
賀珏被叫得心裏發慌,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渡鴉直接就一掌劈在陳玉庭後頸,那孩子瞬間就暈倒沒了聲息。
渡鴉對這個孩子也什麽憐惜喜愛的意思,當初沒動手,只是因為他覺得這還是個孩子。
正如他之前所說,如果讓他在這孩子和賀珏之中選一個,他肯定毫不猶豫就選賀珏。
賀珏臉色蒼白,他原本就身體不好,剛剛猛然被吓着,這時候幾乎覺得喘不上氣。
渡鴉第一時間從自己懷裏掏出了藥瓶倒了兩顆,扶着賀珏讓他把藥吃下去。
賀珏喘了好一會兒還沒平靜下來,渡鴉便直接将賀珏打橫抱起來,就近找了小榻将他平放上去,又運功幫賀珏調息了片刻,賀珏這才緩過來。
渡鴉也沒讓他再落地,确定他緩過來之後,便重新抱起人出了屋子。
賀珏靠在他懷裏也不愛動,就跟出神似的。
被個孩子吓到差點背過氣去,這可真是丢人至極了。
也不怪最後将軍的位子落到了自己大哥的頭上,自己這樣子,能做得成什麽?
可自己心有不甘。
如果自己當初真是寒夜失足落水凍成了這個身體底子,說不定也能只做個閑散的将軍府二公子就滿足了。
可偏偏不是。
偏偏是那人推自己入水,又奪走本該給自己的将軍位。
自己挽不得弓提不得劍,那人騎在馬背上征兆沙場萬人敬仰。
賀珏輕咳了兩聲,越是身體不舒服的厲害,他心裏的郁結就越深。
渡鴉抱着人回了房間,輕車熟路地去取水給賀珏泡腳,然後抱着賀珏的腳給人擦幹。
賀珏窩在被子裏的時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盯了渡鴉一會兒。
渡鴉卻只道,“我就在外面,若是不舒服就叫我。”
賀珏在被窩裏翻了個身,背對着渡鴉,“滾出去吧。”
周不愚這邊铩羽而歸,回去向景逸禀報的時候頗有幾分心虛的意思,說兩句就要瞟一下景逸的臉色。
說完之後,景逸倒是只把他頭頂上的鴿子毛給摘下來了,“既然對方身手好,那也是無可奈何。你一介書生,也怪不到你頭上。”
周不愚這才松下一口氣,擦了一下額頭的汗,從自己袖子裏撈出來半塊燒餅,咬了一口,權當壓驚。
景逸已經見怪不怪了,只是道,“依你看,這搶走陳家小兒的人是誰?”
周不愚一邊咬燒餅一邊皺着眉頭思考,“一般來想,應當會是太皇太後或者丞相那邊的人,只是……”
景逸:“只是?”
周不愚:“臣沒想通他們搶人做人什麽?他們只要守着人就好了,緊接着安排人徹查就行了,此時從審訊官員手裏搶人,反而讓很多事名不正言不順了。”
景逸也有此一想。
難不成不是太皇太後那邊的人?
周不愚:“……草民突然有了個想法。”
景逸:“說說看?”
周不愚:“會不會是有其他人動手,留着這個小兒打算以後要挾賀将軍??”
畢竟這陳家的小孩子指認的是賀勤殺人。而且賀勤本身擅離職守,根本就沒辦法自證清白。
真要鬧到了堂前,就算賀勤有辦法能脫身,終歸也要折騰一番。
景逸搖頭,但是卻也沒給出更多的說法,“讓人去查一查最近丞相府身手不錯的人今夜都在做什麽,再查一查他們有沒有接觸什麽江湖人。”
今夜的宮外雞飛狗跳的,宮內倒是算得祥和寧靜。
段雲深看着景铄将那最後一塊糕點咀嚼了咽下肚子,然後就收拾收拾東西準備開溜了。
倒是景铄看着已經跳上了窗戶準備走了,又重新将他叫住,“愛妃願不願意再陪朕一會兒?”
段雲深一頓,扭過頭來看着景铄,兩個人對視了兩秒。
段雲深:“願意。”
段雲深重新從窗臺上跳下來,又從角落裏搬來了一個可以坐的東西,一點也沒客氣地在景铄身邊坐下了。
段雲深:“陛下是想要聊天麽?”
景铄:“……如果,朕想說說自己的母妃,你會不會覺得朕很虛僞?”
段雲深:“為什麽要覺得虛僞,陛下不是說您母妃待您極好麽?”
景铄:“确實極好。”
景铄想了想,然後道,“你喜歡吃佛手酥麽?”
段雲深:……
送命題又來了???
段雲深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愛吃,這麽難吃的東西,臣妾看都不會看它一眼!”
景铄:“朕愛吃。”
段雲深:……
段雲深:“……也沒那麽難吃,這個,吃東西是個人喜好。”
段雲深拼命往回圓,欲哭無淚,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怎麽突然這送命題就變答案了。
景铄:“母妃從未下過廚,但是為朕學過做糕點,朕一直覺得她做的糕點裏,就這個最好吃。”
景铄在說謊。
他母親一生從未下過廚,她是将軍家的女兒,老将軍的妹妹,騎射很好,但是卻沒興趣學女紅廚藝。
景铄小時候吃的糕點,都是他母妃貼身宮女做的,只是每次端出來的時候,他母妃便會說,這是母妃特意給你做的。
所以小時候,他總是以為那些糕點都是母妃為自己做的,只給自己做,連父皇都沒有吃過。
景铄:“她對朕很嚴格,說朕未來會是天下之主,所以必須從小知道一個君王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段雲深本來想要适當地說點捧場的話,比如,天下父母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的,嚴格也是正當的。
但是不知道怎麽的,話到了嘴邊反而一轉,“有多嚴格?”
景铄從回憶裏抽離出來,看着段雲深。發現段雲深那雙漂亮的眼睛盯着自己,那是一種,類似于憐惜的神情。
我現在看起來很可憐嗎?
景铄有些想要反問。
景铄笑道:“愛妃猜猜看。”
段雲深:……
我不猜,這是送命題。
景铄:“好像很嚴格吧,朕記不清了。”
段雲深:……
記得有一次太傅跟她告狀,說自己對《商君書》理解太淺,不聽太傅教誨還讓和太傅頂嘴,然後母妃罰他抄書,不準吃飯睡覺,什麽時候理解和太傅的理解不謀而合了,才可以停下來。
那個時候怎麽了來着……最後好像是暈倒了?
段雲深伸手在景铄眼前晃了晃。
景铄:“怎麽了?”
段雲深:“陛下走神了。”
景铄:……
景铄本來是确實想說點什麽才會叫住段雲深的。
可是這時候開了個頭,卻又有點不想說下去了。
好像母妃的舊事也沒什麽可說的。
哪怕挑挑揀揀,也沒什麽可說的。
景铄:“愛妃的母親是什麽樣的人?”
段雲深想了一下,道,“說太多臣妾會想她的,畢竟我已經回不去了。”
景铄:“那便不提了,愛妃會下棋麽?”
段雲深想了想,“五子棋算麽?臣妾下五子棋可厲害了!”
景铄:……
景铄:“也可。”
景铄讓外面的小太監送了棋盤和棋子,小太監們送東西進來的時候,段雲深就貓在桌子底下躲着。
他橫豎也是無聊,盯着景铄龍靴前面的繡紋,突然發現景铄的靴子上面居然有泥土。
景铄常年坐在輪椅上,腳不沾地,哪兒來的泥土?
他盯着看了一會兒,又疑心是自己看花眼,會不會是陰影什麽的?于是他又伸手去摸了摸。
他這頭一摸,那邊景铄自然有感覺的。
不知道自家這位寵妃又在折騰什麽幺蛾子,于是操縱着輪椅退讓了兩步。
段雲深:???
段雲深伸長手又去捏了一下。
景铄:???
景铄這次沒退了。
他的腿腳是假裝殘疾了的,捏一下退一下自然就暴露了自己腿腳有知覺的事情。
不過他倒是好奇自己這愛妃在桌子底下做什麽,以為自己腿腳沒知覺,所以故意的麽?
那頭小太監們退下了,段雲深從桌子底下鑽出來就問景铄道,“陛下靴底怎麽會有土?”
景铄:……
原來是因為這個。
景铄語氣倒是毫無異樣,淡淡道,“可能是保管靴子的宮女晾曬的時候不小心沾染上的。”
段雲深“哦”了一聲,也沒多想。
景铄倒是突然想起什麽,“愛妃以後要是有什麽疑惑,也可以直接問朕。”
能不能知道真相就要随緣了。
段雲深答應的挺樂呵的,反正景铄不說他也是超直球選手,有問題一定會問的。
兩人坐下下棋,下五子棋。
基本過不了幾個回合,段雲深就敗了,然後收棋重來。
玩了十盤,段雲深一盤都沒贏,簡直想明示這位暴君給自己點面子放點水,一局都贏不了也太丢人了。
第十一盤,段雲深敗。
第十二盤,段雲深敗。
第十三盤,段雲深敗。
……
段雲深:“陛下咱們接着聊天吧,陛下覺得之前那塊糕點如何?好吃麽?”
景铄:“尚可。”
段雲深:“臣妾覺得特別好吃。”
景铄落子,又贏了。
段雲深:……
景铄淡然道:“覺得好吃那便讓禦廚再做。”
段雲深:“若是宮裏禦廚可以做倒好說了,這是今日王爺給我的,說是宮外才的老鋪子,宮裏吃不着。”
景铄收棋子的手一頓,擡頭看着段雲深:?
段雲深:……
段雲深後知後覺地道:“臣妾是不是說錯話了?”
景铄:“愛妃自己覺得呢?”
收了對家的糕點,覺得好吃就算了,還要對着自家老板誇對家的糕點真好吃。
……這是什麽自取滅亡的操作?
段雲深:“臣妾可以解釋!”
景铄:“哦?”
段雲深:“臣妾一片忠心,日月可鑒!就是覺得這個糕點好吃,臣妾才拿來給陛下嘗嘗的,臣妾這是心系陛下啊!”
景铄,“嘉王的糕點,就不怕朕被毒死?”
段雲深:“那不會,臣妾提前試毒了。”
中午吃了一半,剛剛思考的時候又吃了一半。日月可鑒的忠心就是從牙縫裏給陛下留一塊。
确實挺忠心的。
景铄接着把棋子收完,然後重新落子,段雲深總覺得這一下落子格外的重,“噠”的一聲,只聽氣勢的話,感覺棋盤都要凹個坑下去。
段雲深咽了口唾沫,“臣妾不敢了。”
景铄:“不敢什麽了?”
段雲深:“不敢随便拿別人送的東西給陛下吃。”
景铄:“不對。”
段雲深:“不對?”
景铄:“愛妃确實錯了,但是錯的不是這個,再想——到愛妃落子了。”
段雲深:……
一心一意下棋,都尚且贏不了。一心二用還要分析自己錯在那兒了,這能贏麽?
段雲深謹慎地落了一子。
……
段雲深被景铄又殺了五盤,心态崩了,實在不想玩兒了。
景铄這時候看了一眼段雲深的臉色,心裏猶豫着要不要讓他一盤。
但是臉上卻不顯露分毫,“愛妃知道錯在哪兒了嗎?”
段雲深:“臣妾不該只給陛下留一塊?”
景铄點明:“錯在不該吃別人給的東西。”
段雲深:……
景铄:“下次再如此,就該罰了。”
段雲深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白天咬的傷口還疼呢。
景铄:“當然愛妃要是願意被朕罰,也可以直接告訴朕。”
沒有,絕對沒有!
恰在此時,突然聽得外面傳來了子時的梆子聲。
段雲深一怔,突然反應過來都已經到了子時了。
那麽問題來了,深夜了,也是新的一天了,自己是應該現在就回宮,還是應該親完再回宮。
段雲深心裏噼裏啪啦地打小算盤,計算現在親暴君一口的成功率是多少。
景铄也反應過來居然已經是這個點了,于是便問道,“夜已深了,愛妃今夜要不要留在此處?”
段雲深:?!?!
……
段雲深:“不了,臣妾畢竟是私自前來,若是留下被發現……”
景铄看着段雲深。
該發現的早就發現了。
段雲深每天往這跑,這幾乎就是公開的秘密了,宮裏不傻的都知道。
只不過景铄這後宮太清淨,就這麽一個妃子,也沒人來揭露這個通過不正當手段“争寵”的。
景铄:“朕若是說想愛妃留下呢?就今夜。”
段雲深:“臣妾,能問問為什麽嗎?”
景铄一子落下,又贏了。
段雲深:……
景铄:“愛妃想聽實話麽?”
不想聽實話我問你做什麽?
景铄:“朕覺得朕今夜可能睡不着。”
段雲深茫然了一會兒,突然頓悟。
可能是因為……他的母妃。
自己這麽殺過來質問,把人傷疤掀開,掀開就跑好像确實有些不對。
而且看之前景铄的反應,他似乎真是想要與自己說一會兒他的母妃的。
只是不知怎麽的,突然又改了主意,莫名其妙說想要下棋。
段雲深:“那,陛下親我一下,我今夜在這裏陪陛下。”
景铄看了眼棋盤,“愛妃贏朕一盤,朕便親你。”
段雲深:……
你這樣我可強吻了啊!
我超勇的我跟你講。
親完了就跑,我最擅長了!!
景铄已經把自己的棋子都收了回來,段雲深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老老實實地也将自己的棋子收了回來。
我先試試,萬一我要是贏了呢?
于是段雲深落了一子。
景铄落了一子。
段雲深思考良久,落了一子。
景铄落了一子。
段雲深深思熟慮……
幾個來回之後,段雲深還要落子,卻見着景铄指着棋盤上面一條斜線道,“愛妃贏了。”
段雲深:??
段雲深:!
卧槽我贏了!!
媽媽我出息了!!
段雲深就差激動地跳起來出去跑幾個來回了。
玩了那麽多盤,自己終于贏一回了,老淚縱橫!
景铄淡定地收棋子,段雲深跳起來就跑景铄旁邊了,把景铄的臉強行掰過來。
景铄:……
景铄心道,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但是他嘴上根本就沒說話,反而眼睛裏有點隐約的笑意。
段雲深:“陛下,臣妾贏了。”
景铄:“嗯。”
段雲深:“那臣妾自己取走獎勵了?”
景铄:“取走吧……唔嗯……”
段雲深抱着人吧唧就是一口,小狗似的。
腦子裏的系統音傳來。
段雲深沒舍得松開,相貼的嘴唇開合了一下,互相摩擦。
景铄:……
就在景铄猶豫要不要教自己這個愛妃不要亂蹭的時候,自己的愛妃退開了。
嗯,退的還挺及時。
段雲深歡天喜地地道:“臣妾去給陛下鋪床。”
今日任務完成,第一次完成的這麽早,開心心!
景铄看着段雲深的背影,啼笑皆非,手指蹭了蹭自己的嘴唇,然後将目光重新落到了棋盤上。
景铄也沒想到刻意放水的情況下,還需要下這麽多個來回才能幫他湊出個五子來。
他将棋子一個一個收回來放入棋盒。
他下棋向來都認真的很,布局謀劃暗兵伏擊,少有今天這樣的時候。
也不用耗什麽心思,下得随意,也很開心。
段雲深那頭被子鋪好了,便過來颠颠兒地将自家暴君抱過去了。
放在小榻上之後,還幫人解衣服,脫靴子。都收拾妥當之後,自己也鑽了進去。
段雲深是一點都不忌諱擔心了。
這暴君一來身有殘疾,二來很有可能不行,自己完全不需要擔心自己貞.操的安危。
他上床不到一會兒就睡着了,半睡半醒間,感覺好像有人在幫自己掖被子。
秋天夜裏已經涼了,對方掖被子的動作好像讓段雲深覺得有些冷,翻了個身就朝着被子裏的熱源拱過去了。
景铄:……
段雲深二話不說就往人懷裏鑽,頭都埋進被子裏了,窩人胸口不出來。
景铄猶豫了片刻,便抱住了人,抱在懷裏軟軟滿滿的。
雖說睡着的時候滿懷的暖熱,但是景铄夜裏還是做噩夢了。
也記不清自己夢了什麽,只是醒來的時候心裏仍然殘留着那種失去了什麽的感覺,又傷又怒,滿心的憤恨發洩不出來,驚醒的時候滿眼都是戾氣。
這個時候,他抱在懷裏的人輕輕動了動,用額頭在自己胸口蹭了蹭,自己能聽到段雲深悠長卻規律的呼吸。
這人八角章魚似的扒在自己身上。
自己以前和這人睡過幾晚,那時候這人怎麽睡相沒這麽差?
景铄把人從自己胸口挖出來,段雲深半睡半醒地哼哼了幾聲,但是沒醒過來。
他額頭上都被悶出了汗,這時候有種熱氣騰騰的感覺。
景铄摸着段雲深的頭發,湊過去在段雲深額頭吻了一下。
這人說過,有其他的路他也不會選,他只要自己。
他今天選擇信了自己,不曾離開。
景铄抱着他,大概是大夢初醒,心卻還未能從夢中徹底逃出來,所以這時抱着段雲深也有幾分患得患失。
這人真的只會選自己麽?
若是将天下擺在他面前呢?他會不會選天下?一國之君,誰不想做,他不想嗎?
若是自己和他的母親擺在一起,他還會選自己麽?他今日說了,他想自己的母親。
景铄抱着人,想着想着突然卻又想開了,這些問題太過于簡單了。
——他要是哪天不選自己了,自己就殺了他,親手,一點一點放幹他的血,挖淨他的肉!
景铄抱着段雲深,心說,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是你自己不走的,朕今天給你機會了,是你自己蠢到要留下的。
想的越來越多,手中抱的越來越緊。
段雲深被桎梏得有些疼,哼哼了兩聲隐約醒了過來。
景铄發現段雲深要醒過來,這時候才有些回神,将手松開了。
段雲深迷迷糊糊地,“陛下還沒睡?”
景铄:“……睡了,又醒了。”
段雲深“嗯”了一聲,像是又要睡着了,但是這時候朦朦胧胧地去抓景铄的手。
景铄:……
段雲深:“牽手睡……就不做噩夢了……夢裏……會有我……”
話說完段雲深就睡死了。
這是僞科學,小時候段雲深還在跟媽媽一起睡的時候,他媽媽哄他睡覺說的話。
景铄一個人安靜了片刻。
段雲深還抓着他的手,他卻睡不着了。
不過睡不着也沒什麽,因為他這時候心已經平靜下來了。
剛剛的那些偏執和暴戾都像是雲煙一樣,風一吹就散了。
段雲深這時候抓着他的手還不滿足,又開始試圖往他懷裏拱,景铄由着段雲深往他懷裏鑽。
景铄:“這江山若是真有一天如朕所願的亡了,朕一定提前為你找一方桃源。”
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刺激到了段雲深睡夢之中的大腦,他也做夢了,夢到了桃子,山一樣大的桃子追着他跑,段雲深夢裏跑不動,還叫不出來,急壞了。
這時候突然一個仙人從天而降,把桃子劈開了,桃子裏流出一條小溪,仙人站在小溪邊上,對着段雲深說道,“年輕的樵夫喲~你掉的是這個暴君景铄,這個總裁景铄,還是這個腹黑學長景铄呢?”
說着仙人從小溪裏扒拉出來三個人,都是景铄,只是打扮不同,暴君穿着龍袍,總裁穿着西裝,學長穿着襯衫。
段雲深看着這三個人都苦大仇深的看着自己,慌得不行,“不不不,這三個景铄都不是我的!!”
話剛剛一說完,三個景铄都跟要吃了他一樣。
那仙人拉長了調子,“年輕的樵夫喲,你真是個誠實的人兒啊,為了獎勵你的誠實,我決定把這三個景铄都送給你~”
段雲深:!
我不要,救命!!
媽媽救我!
你可愛的兒子要沒了!!
三個景铄直接就把段雲深拎起來一起跳進了河裏,他們在河裏扒段雲深的衣服,還咬他。
段雲深急哭了,拼命掙紮,愣是把自己給急醒了。
這時候天還沒亮。段雲深從景铄懷裏爬出來喘了一口氣,滿額頭都是汗,也不知道是急的還是熱的。
旁邊的景铄倒是似乎還睡着,段雲深回憶了一下那個夢就開始覺得後怕。
三個啊!這要是夢裏讓他們得逞了自己還有命在?
段雲深盯着景铄的臉磨牙,有點想上去拍一巴掌洩憤。
但是……
自己拍一巴掌洩憤,被抓住了下場一定非常凄慘。
段雲深想了想,試探性地伸手在景铄臉色戳了一下,想試試景铄睡得沉不沉。
結果一戳之下,發現這人的臉手感不錯,倒沒有特別軟,但是皮膚觸感很好,微微有些涼。
段雲深沒忍住用指頭摸了兩下,腦子裏十分爛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