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0
☆、20
春節前的中北市遠不如聖誕節或新年的張燈結彩,多少人都回家過年了,晚十點的街道在遠離了主建築後便沒什麽人煙。
白朗沒有和蔚然肩并肩,而是落在她後方半步。
好将她看個完完整整。
良久,二人沒說話。
蔚然垂着頭,雙腳沿着筆直的磚縫一步步向前,偶爾會搖晃一下。
忽地,她對白朗笑道:“你覺得嗎?最大的驚喜永遠是生活給我們的!”
“說人話。”
“嘁。”
白朗幫蔚然翻譯:“你不就是說,我沒想到在這兒碰上餘老師,你也沒想到在這兒碰上我嗎?”
“就這個意思!”
風大。二人順風,蔚然的長發被吹了個張牙舞爪。她往耳後別了幾次都無濟于事,兩手一把抓,要紮上,在手腕摸了兩把,沒摸到皮筋。
白朗接手,當年做過她的“人肉退熱貼”,如今也能做她的“人肉皮筋”。
蔚然斜了他一眼:“我們這樣很怪。”
“哪裏怪了?”
“就……就很像你抓了個鹌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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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朗失笑:“你走你的。”
蔚然沒較勁,畢竟白朗的手勁剛剛好,幫她固定住了三千煩惱絲。
“你沒什麽想問我的嗎?”她問他。
白朗頓了頓:“什麽都能問?”
問題是他什麽都知道……
“嗯。”
“吃飽沒?”
蔚然一口氣提上來:“就這?我不是鹌鹑,是豬嗎?”
白朗只好反問道:“那你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太多了。
蔚然有太多太多的疑問了。
比如餘安誠對你說了什麽?他似乎保守了他和我離婚的秘密,是留了餘地,還是另有隐情?比如我們家……不,不是我們家,是餘安誠家的地板是怎麽一回事?是我這張嘴開了光,還是另有隐情?比如你和柯艾又是怎麽一回事?你和董露珠各執一詞,董露珠說你這個“狗男人”和柯艾睡了,你讓我一個字都不要信。
我不信就不信,我信你。
可你今天和柯艾這紅配綠會不會也太秀了?!
還有你那句“一物降一物”,騙誰?你明明一點都不聽我的話。你最不聽的,就是我的話。
但最後,蔚然只是問白朗:“你明天下午有時間嗎?”
“分人。”
“我。”
“分事兒。”
“我們三足工作室去玩兒密室逃脫,要湊四個人,宋依人和遠樹讓我帶……帶個朋友。”
在今晚之前,蔚然預設過她和餘安誠見面後的一百種情境,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有她一笑置之的,也有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卻通通落空了。事實上他們的見面并不戲劇性。事實上餘安誠沒有得絕症,也沒有回心轉意。
他只是不要她了。
面對這樣的答案,她一顆心就像是被人從冰窟窿裏撈上來,扔在了岸上,疼歸疼,可再壞還能壞到哪去?
那不如先搞定三足工作室的團建。
省得宋依人天天讓她帶家屬。
“密室逃脫?”白朗問了下,“是恐怖的嗎?”
蔚然壞笑:“你該不會光長個,膽量還停留在十五歲時候那麽一點點吧?”
七年前,白朗、蔚然和餘安誠一起看過一次恐怖片。
那時候,餘安誠住在育舟教育的宿舍,兩人一間。
有一天,餘安誠随口一提,說室友晚上不在。蔚然便打了餘安誠的“鬼主意”,說要去他宿舍看電影。白朗下課後,碰上蔚然在和朋友講電話,朋友讓她選恐怖片,她一根筋地說恐怖片也太無聊了,然後,恍然大悟:“裝?我最會裝了!”
挂了電話,蔚然一回頭,被身後直挺挺地白朗吓了一跳:“想死啊你!”
白朗面無表情:“我也想看恐怖片。”
蔚然沒反對。一來,這臭小子當她和餘安誠的電燈泡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二來,她的“鬼主意”僅限于依偎着餘安誠,沒什麽少兒不宜的。
就這樣,餘安誠打開宿舍的門,看門外站着的是蔚然和白朗二人。
那時候白朗還小,看到了餘安誠掩飾的色變,但沒看懂。
如果看懂了,那他便會知道餘安誠對蔚然說室友不在,才不是“随口一提”。他就是在等蔚然願者上鈎。當然,他也并非大奸大惡,只是把男女之事看得沒那麽重而已。
是白朗壞了他的好事。
進了門,白朗一屁股坐在沙發的中間,被蔚然一頓胖揍揍到了邊上。
蔚然柔情似水地讓餘安誠坐中間,白朗卻纏着餘安誠問東問西,害蔚然插不上嘴。
最後,蔚然坐在了中間。
鬼第一次出來的時候,蔚然按計劃抱住了餘安誠的手臂,發嗲道:“人家好怕怕!”
鬼第二次出來的時候,白朗識破了餘安誠——在場的三個人裏,只有餘安誠是真的怕……
但餘安誠是個不喜歡丢臉的人,坐直身,攥住拳,眼神往屏幕以外的地方瞟一瞟,也能蒙混過關。
這就好辦了。
鬼第三次出來的時候,白朗嗷的一聲。他蜷作一團,掩面,瑟瑟發抖。蔚然白了他一眼,說不敢看就別看!
他從指縫間露出眼睛,說越不敢看,越忍不住看……
不多時,蔚然對白朗生了恻隐之心,覺得孩子怪可憐巴巴的,覺得自己光顧着追男神要不要連人性都泯滅了?
“喏。”蔚然大姐大似的對白朗伸出一只手臂,“這個給你抱。”
此後,白朗便将蔚然一點點拽向了他這邊。
蔚然一心撲在電影上,倒也看了個津津有味。
餘安誠則默念着一句“不怕不怕我不怕,假的假的都是假的”,也就顧不上白朗的小把戲了。
如今,白朗沒料到蔚然還記得他七年前的糗樣:“我說,你能不能記我點兒光榮事跡?”
“你有嗎?”
“會有的。”
當晚,淩晨兩點,蔚然在衛生間裏哭了一場。
不是忍不住的那種。
是她失眠了。這也是她搬來這裏後第一次失眠,像是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要發洩一下。所以她蹑手蹑腳地去了衛生間,坐在馬桶蓋上,蓄勢待發,默念三、二、一,開哭。
她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随便”了。
随随便便能就做一個決定。
昨晚,她因為五條睡裙決定了對餘安誠搞突然襲擊。
今晚,她又因為餘安誠的一句話決定了下一步要怎麽走。那是一道分水嶺。當餘安誠讓她“暫時”住在白朗這裏時,她還在憧憬着他接她回家的那一天。直到他說她的雪地靴太醜了,她嘴上雖然什麽話都沒說,但心裏有個聲音:你才醜,你全家都醜!
蔚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變得這麽“小題大做”。
不就是五條睡裙和一雙雪地靴嗎?
至于嗎?
可她忘不了,她竭盡所能地和她在男女之事上的心結作鬥争,可就在他說他尊重她,給她時間,“請”她搬去書房住的當晚,她因為冷,想回卧室再拿一床被子,卻發現他鎖上了卧室的門。她忘不了當她寄希望于魏之量,跟着魏之量回家,卻發現魏之量在她的紅酒裏動了手腳,想逃走時,是腳下的高跟鞋一滑,她才又被魏之量扶回了沙發。那一刻,她覺得真冷。
抛開他将她掃地出門的那晚不談,多少個時刻都讓她覺得真冷。
白朗早知道,蔚然會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
而餘安誠說她的雪地靴太醜了,就是那最後一根稻草。
與此同時,白朗是另一個失眠的人。
聽到蔚然去衛生間,卻遲遲聽不到她折返,他便尋了去。隔着一扇門,他知道蔚然在哭,卻被逗笑了。
真不能怪他沒心沒肺。
主要是蔚然那種憋着哭的哭聲……太像燒開水了!
十分鐘後,蔚然從衛生間出來了。
白朗在廚房裏煮東西。
蔚然不知道自己的哭聲有沒有傳入白朗的耳朵,先裝沒事人:“大半夜的,你作什麽妖?”
“餓了。”
蔚然湊上去,兩眼直冒光:“紅豆小丸子?”
“來一碗嗎?”
蔚然穿着熊本熊,就像穿了铠甲,一扳白朗的臉:“我沒記錯的話,你從不吃這種黏糊糊的東西。”
“人是會變的。”
兩碗熱氣騰騰的紅豆小丸子擺上桌。蔚然先抿了一口紅豆沙,五官一皺:“太甜了。”
不是抱怨。
是贊美。
白朗逼着自己吞了一顆小丸子,将碗推給了蔚然:“都是你的了。”
“你不是說,人是會變的。”
“我是個例外。”
蔚然埋頭吃着,自問自答:“白朗你知道你長大的标志是什麽嗎?是從人狠話不多,到沉默是金。”
“這有區別嗎?”
“區別大了去了好不好?”
“你這是誇我?”
“當然。”
白朗把玩着手裏的勺子:“蔚然你這一招挺高明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
“一句沉默是金你就堵住我的嘴了,讓我想說也不能說了。”
蔚然始終沒擡眼:“那你想說什麽?”
白朗往椅背上一靠:“我就是想給你打個預防針。明天進了密室,我這膽量要是比七年前沒長進,那到時候還得抱着你。可你也知道,我不是個孩子了,合不合适……你自己掂量。”
說完,白朗打了個哈欠,睡覺去了。
蔚然被噎了一口。
這臭小子哪裏是給她打預防針?明明是将她一軍!請問,除了他,她還能上哪抓壯丁去?
轉天,三足工作室收到了真真公主初稿的款項,一分錢不少,額外地,對方還差人送來了三箱海鮮,可是比宋依人送去的年貨——幹果大禮包值錢多了。三人圍着“蝦兵蟹将”你一言我一語。
宋依人百思不得其解:“我都把期限給他們讓到了元宵節了,這算什麽?打我的臉嗎?”
遠樹:“啪啪。”
宋依人:“我請你配音了嗎?”
蔚然翻身農奴把歌唱:“如果是這種打臉,多多益善!”
如此一來,大家對團建就更興致勃勃了。
下午三點,三人來到密室逃脫體驗館。等候區,昏黃的燈光下,牆壁是斷壁殘垣,座位是集裝箱,工作人員是五花八門的濃妝豔抹。人不多。
宋依人對蔚然連珠炮:“你找了個什麽朋友?靠不靠譜?智商在不在線的都無所謂,關鍵是別放我們鴿子。這年根底下冷冷清清地都沒處找人拼場。話說,你老公就這麽忙?幾個小時都抽不出來?”
宋依人的下一句則是驢唇不對馬嘴:“嚯!這是有緣千裏來相會?”
蔚然順着宋依人的目光一看,是白朗來了。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長風衣,比起他之前的運動褲和羽絨服要出挑得多,但比起昨天的鐵鏽紅西裝,又沒那麽鶴立雞群,以至于蔚然愣了一下,耳邊循環了他昨晚的那一句:我不是個孩子了……
他是個男人。
白朗走向蔚然,看她一副要咽口水的樣子便知道他今天穿對了。
誰說只能女為悅己者容?
男的狠起來也一樣。
宋依人是真咽了口水:“他……他為什麽朝我們走過來了?難道是健身游泳了解一下?我辦,我辦卡還不行嗎?”
“嗨。”也就只剩下遠樹能和白朗打個招呼了。
宋依人将頭甩向遠樹:“你辦卡了?”
遠樹:“……”
蔚然回神:“介紹一下,我朋友,白朗。白朗,這是宋依人。”
當即,宋依人一邊對白朗笑,一邊對蔚然咬牙切齒:“你朋友?你可真是又能藏,又能裝啊。”
這時,一個粉紅色的身影一陣風似的卷來。
白朗和蔚然一看,來人是董露珠。
宋依人一看董露珠健美的身材,自言自語:“這回總該是健身游泳了解一下了吧?”
蔚然招呼董露珠:“和朋友來的嗎?”
“是啊!”董露珠喜氣洋洋一回頭,雙馬尾差點兒抽了一圈的人。
衆人順着董露珠的目光一看,不遠處是肖寶寶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來了。
董露珠對宋依人自來熟:“姐姐,我是白朗和蔚然姐的朋友,和遠樹哥哥也有過一面之緣的。那是我朋友,肖寶寶。我們四加二,玩六個人的‘變态科學家’好不好?密室逃脫就是要人多才有意思!”
白朗堵住肖寶寶:“怎麽回事?”
肖寶寶哭喪着一張臉:“她說如果我不陪她來,她就追到我們家去砸窗戶。朗哥,我這一睡不好覺,黑眼圈都出來了。你要知道,我們品牌的明星産品可是眼霜!”
董露珠搞定了宋依人,轉頭對白朗狡黠地笑了笑。
顯然,她是受柯艾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