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非死即傷
☆、非死即傷
三足工作室是一個大開間,三張工位的位置是等邊三角形的三個頂點。蔚然一擡眼,右前方是宋依人,左前方是遠樹。她對待二人的友情是“端水大師”,從不厚此薄彼,但在酒後亂性這件事上,蔚然有她的立場。
一上午,蔚然不間斷地從電腦後露出一雙嫉惡如仇的眼睛,瞄準左前方。
也就是瞄準遠樹。
吓得遠樹連廁所都不敢去,因為會路過蔚然。
宋依人将一切看在眼裏,看見蔚然咬牙切齒地削了一盒的鉛筆,也看見遠樹坐着擰麻花。
終于,遠樹給宋依人發了條微信:救我。
宋依人:不是說好了誰也別煩誰?
今早,當二人還在同一個被窩裏。宋依人聲明,我是個提褲子不認賬的人。遠樹一板一眼,說你推倒我的時候穿的是裙子……宋依人愣了一下,心說他沒斷片兒?總之,二人說好了下床就翻篇。
所以當時,二人誰都沒有貿貿然下床。
又來了一發。
眼下,蔚然在磨刀霍霍的邊緣瘋狂試探,遠樹在尿褲子的邊緣瘋狂試探,到底是遠樹先繃不住了,豁出去一站,走向廁所,走向蔚然。
走向滅亡……
“蔚然,”宋依人若無其事,“你過來幫我一下。”
宋依人早上磨了豆漿,這會兒要用剩下的豆腐渣做個菜。
遠樹心領神會:她到底是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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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蔚然給宋依人來了個九十度角的鞠躬。
“你這是哪出?”
蔚然奪下宋依人手裏的豆腐渣:“都怪我跟你說他喝多了,你才會接他,才會被他占便宜,是我對不起你!宋依人,只要你一句話,我把他碾得比你這個豆腐渣更渣你信不信?”
蔚然知道遠樹是被他的靈感女神柯艾給刺激了,昨晚,一準兒是将宋依人要麽當替補,要麽當替身,無論哪一種,他都真不是東西。
但蔚然不知道的是,宋依人心裏也有個另一個人。昨晚,論受刺激,她和遠樹的心态誰比誰更崩還真說不定。替補也好,替身也罷,爽也好,渣也罷,二人都在同一條水平線上。
宋依人僥幸:“說什麽呢你?”
“他就差把酒後亂性四個字寫臉上了。”
一句話澆熄宋依人的僥幸。她心說遠樹不是個面癱嗎?怎麽睡一覺臉上就會寫字了?這麽會寫字,寫個精忠報國好不好?
宋依人只好換了條路:“這檔子事兒,是誰占了誰的便宜,可有一個統一的标準?”
蔚然一愣。
遠樹從廁所出來了,頭埋到胸口。
宋依人将嘴湊到蔚然的耳邊:“要我說,如果在兩廂情願的前提下非要分個高下,誰出力多,誰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一個。”
宋依人的言外之意是,遠樹出力多。
她話音未落,蔚然一溜煙回了工位。
宋依人奇了個怪,殺氣騰騰的蔚然就這麽偃旗息鼓了?再一轉念,她更奇了個怪,結婚五年的蔚然從來沒對她開過黃腔,會不會太違背已婚婦女的發展趨勢了?此情此景,反倒像是她的一句“誰出力多”,就把蔚然給KO了。純情少女嗎?一個婚齡五年的純情少女,這合理嗎?
下午四點,蔚然收到白朗發來的地址。
她回複:收到。
然後是第二條:謝謝你,幫了我大忙。
白朗回複:小意思。
至于白朗說的“小意思”,約等于“血淚史”。
他一上午跑斷了腿,也沒能找到一處及格的房子。當然,也怪他太事兒了,除了今天就要拎包入住不說,他還要保證蔚然交通的便利,保證蔚然的卧室朝陽,床是新的,保證有豪華大衣櫃放蔚然的大衣,豪華工藝品櫃放蔚然的盲盒,保證用餐區是有情調的,保證鄰居個個是中國好鄰居……
更離譜的是,他還跟中介小哥說如果有門牌號是2號樓2單元202這樣的房子,優先考慮。
他是真氣不過蔚然口中的愛巢,心說不就是2嗎?滿大街都是!
中介小哥心說您還“優先考慮”?哥,這邊建議您優先考慮一下出門左轉,有一家名叫做夢的咖啡廳。
最後,白朗出門左轉,致電了郭偉岸。
白朗的家庭說來話長。
他五歲那年,父母離婚,他跟了媽媽白小婷。後來,白小婷再婚,他有了郭偉岸這個後爸。等到他十歲那年,白小婷又和郭偉岸離了婚,把他扔給了後爸,一去不複返。再後來,郭偉岸和馬嘉麗再婚……
一整套操作下來,白朗有一個叫郭偉岸的爸,和一個叫馬嘉麗的媽。
但都不是親的。
那二人之前各有一個孩子,又共同生了個女兒,今年才九歲。
所以白朗在這個家庭中的地位……跟撿來的差不多。
郭偉岸是真真正正地白手起家,是從路邊攤做起的。
還記得七年前有一次蔚然當着餘安誠的面沒吃飽,然後當着白朗的面買了三個肉夾馍嗎?巧了,攤主就是郭偉岸。由于白朗和郭偉岸的關系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誰也沒理誰,蔚然便被蒙在了鼓裏。當時,她還點贊郭偉岸:“老板,舌尖上的中國還沒找到你?”
借蔚然吉言,如今的郭偉岸真是個“老板”了。
他連鎖店開到了第十八家。
甚至連家都有了“狡兔三窟”的味道。一說回家,還得具體說是回哪個家,是城東的公寓,還是城西的別墅,又或者是城南的小院兒……
如今,馬嘉麗帶着九歲的女兒住別墅,郭偉岸最常泡在小院兒裏,白朗知道,城東的公寓雖然面積小,但是地段好,是郭偉岸随便買來放着升升值的。
閑置着。
郭偉岸接電話前,白朗不知道這事兒能不能成。畢竟他十歲以後就沒找郭偉岸要過什麽,連三伏天的一根冰棍兒都沒要過,這頭一回開口就要房子?
是猛了點兒。
而郭偉岸接電話後,就一句話:“要住就滾去住。”
嗯,結果是好的。
一室一廳,除了白朗只能睡沙發之外,哪哪都符合他的要求。
蔚然六點下班,大包大攬地去買了火鍋的食材,來到白朗給她的地址時,都七點半了。門是密碼鎖。白朗半個小時前說要出去一趟,給了她密碼。她一開門,好在她的兩個行李箱擺在門口,不然她真懷疑是不是走錯門了。
這精裝修公寓會不會太精了?
八點,白朗還沒有回來。
蔚然将火鍋的食材該洗的戲,該切的切,都裝了盤,擺上桌,連火鍋的底料和蘸料都搞定了,白朗連個信兒都沒有。
坐在沙發上,蔚然打開了微博。
“等你來”在斷更了兩天,繼而發布了她的投稿後,便恢複了更新的節奏。這一晃就是半個月,她的投稿雖然一天天往下沉,但至今也沒涼透。畢竟,那仍是唯一一篇有“等你來”冒泡的投稿。
粉絲們免不了猜測個中原因。
更盼着原PO能發個後續。
關于餘安誠的離開,蔚然一顆心像是被紮了個洞,浸在鹽水裏,随着時間一天天過去,也該木了。腦子木的時候,心會想得多。同理,心木的時候,腦子會想得多。如今她回想她和餘安誠五年的婚姻,也并非無跡可尋……
傳來開門聲。
蔚然看了下時間,九點多了。
白朗在開門的一瞬間看到了蔚然臉上的變化——從黯淡到發光的變化,可惜那發光不是發自肺腑,她就差比個剪刀手說“愛笑的女孩運氣都不會差”了。
“你吃了沒……”蔚然笑着問。
卻被白朗打斷了:“你別動。”
蔚然下意識剎住腳,上半身還向前晃了晃,穩住。
白朗走過去:“你坐下。”
除了對餘安誠,蔚然不是個聽話的人,但也不是個蠻子,她看白朗臉色不大好,便聽話地坐下了,仰視他:“是出什麽事了嗎?”
白朗看餐桌上琳琅滿目:“這都幾點了?我沒回來,你就不知道先吃?”
“臭小子,你這是惡人先告狀?”蔚然要起立,“我等你還等出不是來了?”
卻被白朗輕輕推了一下肩膀,又跌坐了回去。
他黑着臉:“等我?那你不給我打電話?”
“誰知道你幹嘛去了?我尊重你的隐私,也有問題?”
“有問題。”
“有個屁問題!”蔚然壓箱底的不文明用語就這麽被翻出來了。
抛開餘安誠這段時間帶給她的一道道晴天霹靂,她這會兒也餓了,被白朗這麽蹬鼻子上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下一秒,她腦子裏冒出了兩個想法。一個是她也太容易被白朗點着了吧?
好像從七年前便是如此。
如今她天天巧笑嫣然地自己都信了自己是個淑女,到了白朗這兒,也太容易原形畢露了吧?
另一個想法是……呃,他要幹嘛?!
就在蔚然起立的同時,白朗迎着她邁了一步。于是,她像撞牆一樣撞上了白朗的胸口,往後一仰,下意識地一拽白朗還沒來得及脫掉的羽絨服的前襟,再度跌坐了回去,捎帶着将白朗拖下了水。
蔚然的眼前一回生二回熟地飄過兩個字:要完。
她只有八十斤,白朗這一砸下來,她非死即傷!
就這樣,蔚然閉上了眼睛。
事情的發展和白朗預計的有那麽一點點出入。
他預計的是蔚然“投懷送抱”,沒料到她兩條就快皮包骨了的小胳膊還挺有勁的,生生把他薅倒了。不過無所謂。他一手撐住沙發靠背,眼前是蔚然一張視死如歸的小臉兒,也不錯。
一下子消了他心中熊熊的怒火。
哪來的怒火?他當然不是怪蔚然沒有給他打電話,自己餓肚子,以上都是他對她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真相是他去見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