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渣男
于舒沒想到秦景元一下子就出現在眼前。
雖說仇人相見, 分外眼紅, 但她也不能大庭廣衆之下動手。知道沒有白來一趟她松了口氣,恰好發現他看向自己, 便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來。
秦景元心情如何先不說,秦景逸雙目放光,高興地幾乎不能自抑。他以為于舒是對他笑的。沒辦法, 被酒色掏空身體的人,眼神大約也不好使。
一時秦景逸神魂颠倒, 就只顧着看美人。
而經過這些人進來一打岔, 原本堂屋內的緊張氣氛也被沖散了, 大家的視線一時都放在了秦景元身上, 畢竟他身居高位, 身份不同。連大皇子妃都有些敬怕地叫哥哥, 秦老夫人就更是和顏悅色了。
徐家女眷一時被擠到了一旁。
沒多久, 秦老夫人發話,說讓姑娘們去外面摘花玩。
秦府沒有十幾歲的姑娘,秦玉蓮又早已出嫁貴為大皇子妃, 更不會跟她們玩到一塊兒。如此一來, 常來往将軍府的杜慧雪竟然成了姑娘裏領頭的了。
杜氏将幾個花樣年華的姑娘送出門,讓她們去喝茶也好,賞花也好, 摘花也好。讓府裏丫鬟仔細伺候,又叫人拿來了竹條編的小筐小籃、竹竿、絹紗等物。
又回頭想叮囑妹妹杜慧雪不要對人家太過分。
哪知道一回頭,竟一眼看見丈夫盯着那徐家大小姐瞧, 她心中一突,立時有些不好的預感。
跟放縱貪色、姬妾成群的小叔相比,她丈夫是克制謹肅的,她也不必擔心自己的地位,可是如今……她臉色有些不好地看了一眼那千嬌百媚的徐家大小姐,一陣危機感打心底裏湧上來。
杜慧雪也發現了這個,跟姐姐同仇敵忾,低聲不屑說:“好個不要臉的,到處勾搭,看我不給她好看!”
于是帶着人往園子裏走去。
于舒目标是秦景元,壓根不想去摘什麽花,但是又沒有什麽道理留在這裏。只好先跟着她們走,心道就當先在秦府踩點,熟悉環境。
一般同府的姐妹到不熟悉的府上做客,都是結伴一起,有個照料,不過徐若瑤敏銳地感覺到杜慧雪對繼姐的敵意,幸災樂禍之餘,自然不會傻得跟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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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是個大宅子,裏邊有池子有水榭,還種了許多桂花樹,如今正是金秋時節,金桂、銀桂陸續開花,姑娘們向來喜歡這色美味香又小巧可愛的花兒,故而秦老夫人才叫她們來摘花。
在杜慧雪的有意引領下,其他幾位姑娘都陸陸續續提着小籃子去了別處,剩下她把于舒往偏僻的地方引。
直到了一個偏僻角落才停下來,這裏只有一棵高大的銀桂,花開尚少,還是在池子邊上。
杜慧雪有些計謀得逞的感覺,轉身頤指氣使地道:“我看這裏就很好,就在這裏摘花吧。”
說完不等于舒說話,又對兩人的丫鬟道:“我們要在這裏慢慢摘,你們去備些點心、茶水過來。”
她的丫鬟自然是聽她的,于舒的丫鬟青桃卻十分擔憂,畢竟博雅書肆的沖突她是親眼所見,如今這杜小姐帶路到這個偏僻角落來,她怎麽放心走開,讓小姐獨自面對這滿臉不懷好意的杜小姐?
于舒原本還覺得無聊,現在倒有幾分興趣,想看看杜慧雪又要幹什麽,就讓青桃退下。青桃只好滿眼憂慮地離開。
丫鬟都走得不見影了,杜慧雪便假惺惺笑道:“徐大小姐,咱們開始摘花吧,摘了回去做桂花糕給秦老夫人吃,也讓她壽星老人家高興高興不是。”
于舒點不置可否,等着她接下去的話。
果然杜慧雪又裝模作樣地擡頭遙望大樹,蹙眉道:“可是這樹好高,我又自小待字閨中,不擅爬樹,少不得要麻煩徐大小姐了……”
其實這麽高的樹,應該拿竹竿子來打,在地上鋪絹紗接着,但是杜慧雪故意要于舒難堪,自然暗中揮退要準備這些的人。這樣高的樹,別說難以爬上去,就是爬上去了,一個不小心,沒抓穩掉到下邊的池子,可就大出洋相了。
于舒上下掃了眼那株銀桂,面色不改,“好啊。”
杜慧雪:“......”
這麽高的樹,爬上去又危險又不雅觀,她怎麽答應地這麽幹脆?
預想中她吓得花容失色,然後自己威逼利誘,她再跪下求饒哭泣的場面并沒有出現,杜慧雪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難受。又覺得她是佯裝鎮定,虛張聲勢。
她狠狠地盯着那張礙眼的臉,冷着臉催促道:“既然徐大小姐答應地這麽痛快,那就爬上去吧,可不要光是嘴上說說!”
于舒點點頭,把手中的竹編小籃子随手塞給她,而後轉身快走幾步,腳尖踩.在裸露凸起的樹根上,借力一躍而起,同時左手抓住最矮的樹枝,右手快速跟上,身體再拔高一截,不過眨眼功夫就上去了。
抱着竹籃站在樹下的杜慧雪:“……”
杜慧雪她傻眼了。
她是眼花了嗎?怎麽可以有人動作這麽快?這人是屬猴子的嗎?她瞪着眼,滿臉的不可置信。
于舒悠然在樹上坐好。
伸手從頭頂摘了幾粒還未開全的小白花,放到鼻下輕嗅,唇邊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向來是不屑于參與小争鬥的,但不代表她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她好歹也是出身豪門,又在人心險惡的末世打滾多年,難道看不出杜慧雪的意思嗎?呵,既然有人找死,她也不妨奉陪一下,畢竟,新買的鞭子還沒用過呢。
“你、你人呢,竄到哪裏去了?!”
樹下的杜慧雪回過神來,仰着頭,開始氣急敗壞地在茂密的枝葉裏找人。
桂樹原本就是枝葉茂密的樹種,加上于舒有意隐藏,杜慧雪一時竟然看不到人。
仰着頭走了沒幾步,突然頂上枝葉一陣搖晃,簌簌有聲,她正要定神看這徐若姝搞什麽鬼,一陣細碎白色的東西便灑落下來,落到她大睜的眼眸裏。
“啊!”
她驚呼一聲,連忙低了頭,可眼裏還是進了些東西,又澀又痛,趕緊丢開了竹籃彎腰揉眼睛。
一邊揉一邊罵人:“你在搞什麽鬼東西,害了我的眼睛你就死定了!”
樹上傳來略帶驚訝的輕柔嗓音:“杜八小姐,你怎麽了?”
杜慧雪惱道:“你把東西弄到我的眼睛裏了!”
“怎麽會?難道杜八小姐看到樹上有動靜,還一直擡頭睜大眼睛看?哎呀你可真是......”智障啊。樹上的人欲言又止,一切盡在不言中。
杜慧雪氣死了:“你!你少在那裏說風涼話!”
她眼睛又疼得難受,又急又怕,想叫個人給自己吹吹,可是人都被她支走了,現在只恨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正在她彎腰低頭顧不得別的時候,樹上的于舒撩起裙擺,将綁在腿上的鞭子取了下來。
她垂眼往下看了看,身體一傾趴在樹枝上,振臂一揮,鞭子如靈蛇般從樹下竄出,尾尖啪的一下打在杜慧雪的背上,一觸即離。
“啊!”杜慧雪尖叫一聲,痛得整個跳起來。
“杜小姐,你又怎麽了?”樹上溫溫柔的聲音裏還帶着一絲擔憂。其實心裏正滿意這鞭子如此指使,自己力道也拿捏精準。
杜慧雪一邊用勉強疼痛的眼睛四處看,一邊驚惶地叫道:“不知什麽東西打了我,痛死了!”又擡頭怒道:“是不是你!”
樹上的人溫聲無奈道,“杜八小姐,還是不要開玩笑了,我還在樹上呢,手哪有那麽長,夠得着去打你?”
又好脾氣地勸道:“我要摘桂花了,你還是舉好籃子接着罷,不是說要摘花回去做桂花糕孝順秦老夫人嗎?”
杜慧雪眼睛痛,背痛,一聽她不痛不癢的語氣,更是氣得火冒三丈。
立刻顧不得什麽了,大聲怒吼道:“都這時候了,還摘什麽桂花!你沒看見我都快痛死了嗎!還不快下來扶我去找大夫!”
于舒還要說什麽,突然神色一動,收好了鞭子,看杜慧雪又低頭揉眼睛,便從樹上躍下來。落地時沒站穩似的,身子歪了下,低呼一聲,引起杜慧雪的注意。
杜慧雪一看她下來,立刻惱恨地過去掐她的脖子,“你這個賤人!都是你的陰謀詭計對不對!害我這般狼狽,你死定了!”
“杜八小姐,你這是做什麽!”
一道冷沉和男聲突地從旁邊傳來,帶着幾分怒意。
杜慧雪身子一僵,連忙松開手,回頭努力睜大了流淚的雙眼看去,看到換了便服、臉色陰冷的秦景元帶人過來,頓時有些腿軟,“秦、秦将軍......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她再蠢,也知道自己剛剛那個樣子會讓人誤會!
秦景元冷笑一聲,遠遠便聽到杜慧雪大吼大叫的聲音,走進一看,便看到她掐着人脖子往樹上按,臉色猙獰的樣子,幾乎要把人殺了一般。杜慧雪是他妻子嫡妹,性子蠻橫自傲也聽說過,但還為聽說過,一個外人來秦府做客,竟然敢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
秦景元心裏瞬間為杜慧雪打上惡毒的标簽。
旁邊于舒适時地咳嗽兩聲,一副被掐得岔了氣的樣子。
秦景元循聲看去,雙眸又微微眯了一下。
仔細看她,雖然低頭咳嗽看不清神情,但是纖手捂着脖子,渾身無力倚靠在樹幹上的樣子,纖腰素束,烏發如雲,透出幾分弱不勝衣來,叫人禁不住想呵護她。反觀杜慧雪,雙眼通紅,淚流滿面,因剛才大喊亂跳發絲衣裙都有些淩亂,看着慘,也狼狽。
真是鮮明的對比。
畢竟男女有別,秦景元作為将軍府的男主人,不好與兩個少女來客發生争執,更不好待得太久。
他眼睛轉回狼狽的杜慧雪,聲音冷冷的:“看來杜小姐是被亂花迷了眼了——還不快帶客人去看大夫。”後面這一句自然是吩咐身後小厮的。
小厮忙應是,“杜小姐請跟小的來。”
杜慧雪正是又驚又怕又痛,一聽此話真是謝天謝地,哪裏還管得了徐大小姐,忙不疊跟着走了。
一時池邊樹下就剩兩人,孤男寡女。
于舒還靜靜靠在樹上,手卻悄悄握緊了,思考着要不要現在動手。
周圍沒有別人,機會難得,趁他沒有防備快速出手,她有把握将此人就地格殺。可是這裏環境陌生,她不确定在處理屍體的時候沒人經過,再說也不知道往哪裏處理。要是沒處理好,被人立刻發現他死了,她就會被懷疑,畢竟剛才兩人都看見他們最後在一起……要是處理得當,跟二皇子那樣,死期和被發現錯開一段時間就好了。
有些麻煩。
秦景元絲毫不知自己在于舒眼裏已是個死人、被盤算着怎麽抛屍處理痕跡。他眼神幾乎有些放肆地看了會兒垂眸的女子,才開口:“徐大小姐,你沒事吧?”
于舒緩緩地出了一口氣,沉默着搖搖頭。
心裏放棄了此時動手的打算。算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沒必要搭上自己的安慰,每次生命都不易,她要珍惜再珍惜。
那邊秦景元繼續盯着她,突地問出一句:“徐大小姐,可有婚配?”
“沒有。”
“甚好。”
于舒皺了皺眉,好什麽好,她被請來是作為他弟弟未來的小妾被相看的,他不知道?
她終于站直了身體,擡眼瞧了秦景元一眼,然後覺得有些怪異。他幹嘛一直盯着自己?那目光有些放肆,讓自己不太舒服,她沉默地皺了眉,臉色有些冷。
說起來這種目光并不陌生,上輩子他們三人在白雲山上被包圍的時候,秦景元當時看她的目光,跟此時有些相似,還有後來,他砍中了她之後的那種震驚之外還糅合了好幾種情緒的複雜目光。
他的目光太複雜,不像看單純的敵人,也絕不是看友方,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麽,也懶得去揣摩。
于舒拂了拂裙擺,轉身走了。她怕她再不走,真的要拿出鞭子當場把仇人抽死。
秦景元站在樹下看着她一步步走遠,雙眼微眯,閃過一絲掠奪性的光芒。
***
杜氏站在小路口外面,她是跟着丈夫來的。正躊躇着要不要進去,就看見于舒出來,臉色一變,心中幾乎立刻确定了什麽。
于舒對她也沒好感,屈膝一禮,就要離開。
“徐大小姐。”杜氏卻不由自主地開口,叫住了她。
于舒停下,不解地看向她。
杜氏抿了抿唇:“徐大小姐可知,我的丈夫,他本該擁有一位人間絕色。”
于舒簡直莫名奇妙,有些不耐道:“不知道。”
杜氏仿佛感受不到她的不耐煩,接着道:“後來未能結成眷屬,造成他心中遺憾,如今才會對徐小姐一見如故。畢竟徐小姐也是絕色。”
于舒聽完面不改色,語氣甚至是淡漠的:“哦,秦夫人的意思是,秦将軍把我當成了替身?”
杜氏為她淡漠的語氣微微一怔,抿了抿唇又道:“你是不信?我開始也不信的,只是那個女子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痕,甚至在她死後也珍藏着她的骨灰,七年來,每到那人忌日便待在那壇子骨灰前緬懷。那個屋子,旁人誰也不能踏進去,便是我嫁給他七年,為他生兒育女,也比不得他心上的一個死人......”
杜氏原以為自己已不在意了,說到這裏竟還覺得心裏悶堵難受,撫着胸口緩了緩,才能繼續道:“我既如此,又何況你呢?”
于舒聽了她一堆話,只抓住了“七年”這個關鍵詞。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問出一句:“那個女子,該不會剛好是被他殺的吧?”
“你也知道?”杜氏微微詫異,又諷笑道:“既然已經提前打聽過了,便知道他心裏有人......”
于舒已經無暇聽她說什麽,她怎麽聽着這麽玄幻呢。
秦景元心上的女人,是上輩子她穿的那名女子?
她想起僅有兩次接觸秦景元看她的眼神,突然明白了,怪不得那麽糾結複雜的樣子。可是,她和上輩子是不同的兩個人吧?他用同樣的目光看兩個女人,這,這到底是見一個愛一個的渣男,還是如杜氏所說,透過替身尋找正身影子的渣男?
她難得迷惑了。
這個秦景元對上輩子的她,真的是愛情嗎?親手殺死對方的那種愛情?好吧雖然殺死她那一刀是意外,不過他帶着大批人馬追殺她,這是沒錯的。
對了,上次她穿來就在他父親床上!難道是他父親橫刀奪愛,父子反目......卧槽什麽狗血虐戀。
嗯,說起來,後來她把秦伯瑜殺了,秦景元是不是還挺解恨的?
于舒已經忘記了眼前的杜氏了,心裏一直盤旋着秦景元愛她然後殺了她然後還不讓她入土為安年年忌日都去騷擾她這一系列騷操作。
她雙眼有些發直。
……不行,這信息量也太大了吧,她腦子有點不夠用,她得緩緩。
等她緩過神能正常思考,心中就一個打算——把骨灰取回來!
骨灰放在仇人那裏,也太惡心了吧!她該感謝他不是直接把屍體存着嗎?這是什麽變态!就是她能忍,上輩子原主都不能忍啊!
杜氏都說得清清楚楚了,上輩子自己忌日那天,秦景元會在他的院子,一個人從早待到晚。一個人,等于防衛空虛,而且秦景元右手還受了傷。
天時地利人和都有了。
殺了他,把骨灰帶回來埋了,了結了上輩子的恩怨。此後她徹底擺脫這些人,安安穩穩過她的小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展望未來=領盒飯警告(笑容逐漸冷酷)
還不留下你們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