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于舒此時仍然對自己的身份一無所知,也并不知道京城裏的動向,更不知道皇帝已經把他們兩人“勾結”的事情猜得七七八八。現在,她剛剛帶着救下的孩子和那只小黑貓成功出了城門,稍微松了一口氣。
昨夜由本地小孩帶路,他們躲在了京城一處旮旯角裏,耳邊聽着街上追查的人馬一波一波整夜不停歇。每次于舒感覺他們就會沖進來,然而也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每次有追兵路過都不會進來搜查,就這樣于舒提心吊膽了一夜,好歹平安活到了天明,有驚無險。
天亮之後,可能是覺得已經錯過了最佳的追捕時期,也可能是官兵們查了一夜累了,街上風聲倒沒有昨晚那樣緊了。只是他們也不敢就這樣貿貿然出去。好在于舒在末世過慣了到處躲避的日子,經驗豐富,經過一番喬裝改扮,出去了別人也認不得,只是城門果然戒嚴了。
沒辦法,她們只好返回城中,伺機而動。
沒多久在一條偏僻巷子裏看見一輛出行的馬車,只有主、仆、車夫三人。
在孩子震驚的目光中,于舒上去先敲暈了主仆二人,留車夫問清楚了他們身份去向也把他打暈了,然後換了車夫的衣服拿了他們的腰牌,讓孩子進去。就這樣駕着馬車提心吊膽地往城門駛去。
也算是于舒走了運,搶的是金紫光祿大夫家三公子杜馳緯的馬車。這位杜家三公子與大将軍府二公子秦景逸交好那是整個京城都知道的事情,是一等一的纨绔。故而他們到了城門,強自鎮定地亮出三公子的身份,竟然沒遭到盤問就被恭恭敬敬地放行了。
于舒沒敢放松,一等出了城,立刻斷索騎馬,棄車而逃。
她的做法是對的,因為在她離開後不久,杜三公子被打暈的事情就被發現了,追兵追出城門搜尋一番,在偏離官道的小徑發現被丢棄的馬車,立刻加派人手朝四方追查而去。
只是出了城門道路千條,這時候要追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追上的了。
于舒避開官道騎馬走荒野,跑了快一個時辰才敢稍作停留。此時到了郊外一條河邊,見河水清澈,不由得停下來卸去僞裝,稍作梳洗。經過一夜奔波和躲躲藏藏,身上臉上都黏膩難受得很,不能洗澡,洗洗臉也好受得多。
河水嘩啦啦流淌,于舒雙手捧了一捧水潑到臉上,頓時覺得一陣清涼舒爽。她用衣袖擦了擦臉,擡眼往西南方向看去,聽說不遠處有一個鎮子叫寧遠鎮的,離京城有一天的路程,他們暫時準備到那裏落腳去。
在她朝遠處眺望的時候,沒發現孩子正在一旁眼也不眨地看着她。事實上,從剛才于舒痛快地往臉上潑水的時候,孩子就盯着她瞧了,微微皺着臉,眼神有點兒疑惑有點兒驚奇。
這時候于舒拎着包袱坐到了一塊石頭上,朝他招了招手:“過來吃東西補充體力吧。”
“嗯。”他點了點頭,随着他的動作,頭上的發飾也像昨晚那樣輕微搖晃,發出一種清脆的玉石碰撞聲,于舒不由得被吸引了視線。
昨晚是沒看清,如今看去,這孩子一頭烏發濃密順滑,額前梳了劉海,頰邊的發絲用紅繩系了,發上挂了一圈細碎不規則的紅瑪瑙,襯得烏發白膚,太陽光下像個瓷娃娃般精致。只要她一動,這些細碎的小石頭就碰撞在一起,發出那種輕輕的好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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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往下,再看到一張小臉五官精致,下巴卻尖尖的,長得真叫好看,就是瘦了點。脖子上還帶了個金圈,衣服經過一晚上的奔波顯得稍微狼狽,但是有繁複精美的刺繡圖案。
看得出來,不僅是個出身富貴的孩子,而且是爹媽的寶貝疙瘩,不然也不會養得這樣精細。就是可憐了,如今他家人多半遭逢不幸,小小年紀就要颠沛流離。
于舒心裏難得嘆了一口氣,收回視線打開背上的包袱,将從将軍府順來的糕點拿出來與他分吃,這才有心情問:“你叫什麽名字?”來歷身份她就不問了,但總得有個名字好叫喚。
孩子伸出細白的手拿着塊壓扁的桂花糕,放到唇邊輕輕咬了一口,聽到她問便揚起小臉看她,微微皺着眉毛,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
“我叫燕染。”
童音脆生生的,聽着就招人疼,于舒也懶得追究他剛才的遲疑是為什麽,就點點頭。
燕染卻卻好像對她随意的态度不滿,一雙清澈的眼睛仰看着她,認真地又重複了一遍:“我叫燕染,你要記住了。”
“記住了。”于舒再次點點頭,收回視線咬了一口食物,道:“我叫于舒。”
說完她也沒注意孩子打量她的奇怪的目光,心裏暗暗納悶,雖然是個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取個“嫣然”的名字……她爹媽也未免太不走心了吧。
正胡思亂想,燕染卻好像終于有了好奇心,打開了話匣子,輕聲問她:“這是鎮西大将軍秦伯瑜的劍,怎麽會在你這裏?”
于舒擡頭,見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放在一邊的劍,也沒有隐瞞,淡淡地說:“聽說過殺敵奪寶嗎?這便是我從大将軍那裏收繳而來的戰利品。”
燕染聽了,目光稍有些古怪地看着她。
秦伯瑜昨夜身亡一事,今日在他們出城路上已經有所耳聞。他看清她身上的劍之後,便有所懷疑,只是不太敢相信,畢竟太匪夷所思……便是如今親耳聽聞,他也是驚疑不定的。
于舒問轉而她:“你怎麽知道這是大将軍的劍,你見過?”
燕染抿唇,低了頭沒有說話。
這是他皇祖父賜給秦伯瑜的龍吟寶劍,象征皇家寵信,據說很得秦伯瑜喜愛,貼身佩戴,從不離身,卻又舍不得用,從未沾上過鮮血。然而這寶劍第一次沾上的血,竟然是他皇祖父的,繼而是他父親的,然後便是屍山血海、血流成河......那樣的場面他并沒有親眼瞧見,只是聽他母親顫抖着描述,心中便覺森然。他怎麽會不知道,怎麽會不記得。
想到這裏,燕染突然又仰頭看向這張明媚動人的臉龐。
這張臉,明明是皇祖父最寵愛的女兒,太子父親最小的妹妹,燕氏皇族如珠似寶的小公主,是他的小皇姑姑。雖然他只在宮宴的時候遠遠見過,但是他還是記住了這張格外嬌媚動人的臉龐。而且,昨夜她是從大将軍府逃出來的,按理說是他的小皇姑姑沒錯。可是,他仔細地觀察她的神色,看到的只有陌生。
她的言行舉止,全然沒有半點皇家的尊貴嬌氣,只有江湖兒女般的豪爽,更不要說飛檐走壁,持劍打殺,除了一張臉,整個就是完完全全陌生的人。怎麽會這樣呢,難不成世上真的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那小皇姑姑是不是已經身亡?
他看着她不禁皺了眉毛。
于舒見他看着自己發呆,奇怪地又問了一句:“你知道這把劍?說說。”
燕染搖頭不語,垂下眼睛吃糕點。
于舒翻了個白眼,心道算了,既然這孩子不想說,她也不是非要追根究底的人。于是兩個人都默默地啃糕點。
“咳,咳咳。”糕點有點幹,嬌生慣養的小孩不小心噎着了。
于舒咬着糕點翻了翻包袱,把最後一個梨扔給他就不管了,自己趕緊地吃完了跑去河邊灌了兩口清涼河水。
回來就見燕染握着梨小口小口地啃,半塊糕點被她随手喂給小黑。小黑是于舒随便叫的,她不知道這玩意兒有沒有名字。
于舒順便看了眼那黑乎乎的一團,它渾身漆黑,除了仰頭的時候看得見一雙圓眼碧綠碧綠的,啧,看久了還有點滲人。
她不确定這是貓還是豹子幼崽還是什麽的,畢竟她都沒養過不了解,不過這東西彈跳力、奔跑速度都很厲害就是了。
早上他們棄車騎馬的時候,于舒記着把燕染提拎到自己背後,卻沒心思管那小黑。誰逃命的時候還管一只寵物死活來着?沒想到她策馬跑出去沒多遠,那小黑就撒丫子趕上來了,瞅着那速度跟刮風似的,快跑幾步,後腿一蹬,就跳到燕染後邊去了。
現如今也是,吃飽喝足也歇夠了,再簡單地僞裝了一下,于舒跨上馬背,再一彎腰把燕染拎到後邊坐好,小黑已經自動自發跳上去,在燕染後邊坐好。
“駕——”
于舒一鞭子抽下去,駿馬飛奔起來,燕染如臨大敵,一雙小手緊緊抓住她後背的衣服穩住自己,小黑也一爪子抓住小主人的衣服穩住自己。
馬背上三只排排坐逃命去了。
迎風疾馳,吹得滿面風霜,到了傍晚終于到了寧遠鎮。此時于舒都覺得腰酸背痛,更不要說小孩子了,不過燕染倒是表現出吃苦耐勞的品質,沒喊過苦。于舒不由得感嘆這孩子省事兒。
還好搶馬車的時候還順便搶了一袋銀子,入了鎮子才有錢找了客棧打尖住店,大家都累壞了,當燕染說不想吃飯想先洗澡的時候,于舒就揮手讓小二給打水洗澡,也沒太在意。直到夜裏才發現這孩子壓根沒省事兒,他發燒了!
于舒被小黑咬着褲腿拉拉扯扯走到燕染床邊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半夜十二點了,她打着哈欠湊頭一看,就見床上人燒得一張小臉紅撲撲的,額發已經汗濕了,蹙着眉頭咬緊了牙關,愣是一聲不吭。
倒是急得那只小黑圍着他嗷嗚嗷嗚地叫喚。
于舒轉頭看看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只覺得一個頭漲成了兩個大。
作者有話要說: 開了個同頻預收《路人甲吃瓜中》專欄可見,求收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