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趙沉星很久沒打架了, 手其實有點生,也有點莽。
剛剛他咬完那一口之後,沈律似乎有些懵, 有幾下沒躲,硬接的。
不管對方是不是有意讓,擊中時的悶哼聲都一樣真切。
有這個插曲在,結果勉強是個平局。
趙沉星因為懷着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 其實還算留了一手。任沈律如何激他, 他仍是什麽都沒說,心思還隐在深處,無人知曉。
但打了這一架, 心裏像有什麽敞開了一點,起碼不像之前那樣憋悶。
凜冽的風穿林而過,枯黃的樹葉被卷上天空,掀走了些許方才打鬥的痕跡。
趙沉星無意識地手指輕觸有些微麻的唇角, 又在沈律看過來前迅速收了手。
“行了, 我們趕緊回去吧。”不知道誰說了一聲, 幾人挪了步子, 撥開兩旁的枝葉, 先後離開了這片空曠草地。
沒人問是為什麽打的,好像是默認了某個理由。
趙沉星落步在最後, 擡眸瞧着走在他身前的沈律的背影, 一言不發。
沈律流了不少汗, 發梢都是潤的,身上黑色的寬大薄毛衣有一處沿着脊背緊密地貼在後背,洇着潮意,勾勒出腰側線條。
趙沉星看了一會, 就擡開眼去。
将将要出林子時,沈律腳步一頓,肩膀微偏,似乎是要轉過身。
走在一邊的男生裏有眼尖的,迅速跑過來擋在沈律和趙沉星中間,一臉無奈和慌張,“你們可別再打了,有事出去好好說。”
沈律冰着臉朝他瞥了一眼,沒出聲,只徑自越過來,走到趙沉星身側,看趙沉星有要停步的架勢,又伸手輕推了他一把,“繼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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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沉星被推動着朝前走了兩步,手指收緊。
先前的男生看他們沒打,又懾于沈律方才那一眼,麻溜地跑開了,沒再自找沒趣。
沈律保持着落後于趙沉星半步的速度,默了幾秒,然後歪過脖頸,低聲在他耳邊道:“我後背好像擦傷出血了,你一會兒幫我看看。”
趙沉星耳朵一麻,驀地轉頭看他,同時呼吸稍止,腦海裏閃過剛剛看到的沈律背後那處深色的水跡,下意識地就要探手去摸。
沈律及時格擋住他的手,眸子半斂着,因為下唇上的傷,只牽起了一點唇角,“只是一點小擦傷,不怎麽嚴重,回去再看。”
趙沉星深皺起眉,手指頓了頓,卻沒有收回。
半晌才出聲,嗓音有些微啞,“怎麽傷的?”
沈律松開他,又拉開半步,語調平緩,“那棵樹的樹幹擦到的,你壓的有點緊。”
方才打鬥時的一些片段迅速在腦海中晃過,趙沉星沉着臉,忽然添了幾分力,手掌猛地錯開他的格擋,摸向沈律的後背上洇濕的那一處。
他這一動難免控制不了力道,指腹觸及沈律的那處傷時,就聽到了極輕的嘶聲。
趙沉星靠的近,一聽見聲就下意識彈收回手,目光一擡,就對上了沈律垂落的視線。
趙沉星低頭,翻開手,盯了一眼指腹上沾染的一點豔.色,心頭不自主地微顫。
打架受傷其實在所避免。
只是趙沉星這段時間一直很矛盾。
他一邊冷處理這種矛盾,一邊又想借由沈律發洩一些東西,下手比先前練手時狠的多。倒是沈律一直收着力,連摔他都是手臂提了力道,牽着向上,比往常砸在床上那種都要來的輕。
他沒想讓沈律流血,也沒想過沈律受了傷會一聲不吭直到現在。
他甚至頭一回覺得那點血色刺眼又戳心,頭一回覺得自己先前掙紮的模樣可悲又可笑。
他知道沈律不會拿交往那種話故意開玩笑。
這種情形像對應了他的夢,卻違反了書中的故事走向。
或許本就沒有什麽是固定不變的,不會全部都是已知既定。
沈律看了他一會,語調溫軟下來,“沒騙你對吧?你看,我什麽都和你坦白說了。”
趙沉星眼尾微紅,擡眼直直地瞪着他,像看仇人。
沈律絲毫不怵,溫沉道:“你呢?什麽時候開個尊口?”
趙沉星唇角繃緊,下颌脖頸處血管突突跳着。
他略過沈律的問話,繃着臉,語氣帶着兇,“我現在送你去醫務室。”
沈律頓了一下,應下來,“好。”
“你扶我一下。”沈律說。
“……你腿也傷了?”趙沉星皺着眉上下看他。
沈律借着避讓開路旁的樹枝的動作,身體微傾向趙沉星一邊,坦坦蕩蕩的,“沒有,但後背疼,哪都有點使不上力。”
趙沉星立刻遞過手搭住他的手臂,眉宇間蘊着些許怒氣,“你不早說?還硬撐到現在……”
沈律低頭看了會趙沉星緊扣的手,索性直接将身體重心偏過去一點,眉眼微彎。
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住步子。
趙沉星原本就沒在意前路,擡腳差點踩到前面一人的後腳跟,才停下來。
戴豐宇耳邊舉着手機,一副剛通話完的模樣,從最前方朝後一轉,撥開中間擋路的幾人,一臉駭然的表情在看清兩人情形後變成疑惑不解和小心翼翼。
“……沈哥,你哪不舒服嗎?”
沈律舒展的眉眼迅速擰起來,靠着身邊的人,低低地嗯了一聲。
趙沉星開口:“他受了點傷,我現在送他去醫務室。”
中間幾人怔愣了一下,又盯着兩人的姿勢滿臉不可思議。
哪有剛打完架還送對手去醫務室的?!
剛剛不是還針鋒相對的,挨得這麽近是和好了??
而且他們班長怎麽這麽虛弱??一定是被欺負了但又不好開口!
幾下一思索,當中幾人就義憤填膺地擠過去,“我來吧,我送班長去!”“還是我們幾個一起吧,趙沉星你先回去。”
沈律凍着臉,面色不大好看,正要開口的瞬間就聽趙沉星冷聲道:“我打的我負責,你們閑的沒事幹了這麽想去醫務室?”
這後半句仔細聽意義頗深,幾人一聽就猶豫了一下,還是戴豐宇先反應過來。
戴豐宇手裏仍然握着手機,表情焦急,打斷想開口的其他幾人道:“景然剛跟我說,看到你們打架的那一對情侶跑辦公室打小報告去了,他沒能及時攔下來。趙沉星你們先去醫務室吧,我們幾個先跑去辦公室解釋一下。咱們班對這點罰的重,得趕緊去和珊姐說清楚!”
其他幾人一聽,頓時也沒了別的心思,低聲罵了兩句,就迅速跟着戴豐宇跑開了。
沈律轉了一下手臂,撐起了一點身子,眉尖微凝,“我也去辦公室說一聲……”
趙沉星扯了一下他的袖口将人拉了回來,嗓音低啞,“你不是沒力氣走?先去醫務室。”
沈律看了他一眼,輕挑起眉,倒也沒反駁,慢吞吞地挨着他挪着步子。
……
醫務室的醫生處理的很快,沒等趙沉星對着傷者裸露的後背上發紅滲血、巴掌大的傷口多看幾眼,就擦洗好了傷口,抹完了藥膏,再開了單子,寫了醫囑,往趙沉星手裏塞上藥就攆他們走。
沈律松開一直向上挽着的衣角,繼而将毛衣褶皺整理平整,才理着領口站起身,十分習慣地歪靠向趙沉星尋找支撐。
幾縷發絲撩過側頰,氣息微弱地傾灑在頸側,趙沉星不自在地偏開臉,聽醫生閑來無事的叨叨。
醫生許是看他們眼熟,話也帶着幾分熟絡。
“怎麽不是這個受傷,就是那個受傷……這到底是在哪蹭的能蹭這麽大塊傷……下次走路要小心一點,跑步的時候也是,冬天有時候路滑,一不留神就給你破皮流血……”
趙沉星聽着耳邊的道謝聲,低頭看着指腹上殘留的那點暗紅血色,用拇指撚了撚,沒能擦掉。
沈律垂下眸看着,忽然翻過他的手蓋住,輕聲道:“走吧,珊姐該找我們了。”
……
他們算去的巧,到的時候恰好打了上課鈴。
一路上被各種聽聞了什麽的目光注視,趙沉星都沒斜過一眼,到了辦公室門口,自然還是那副閑散的老模樣。
只是臉色是毫不收斂的不爽,顯然并不想來辦公室這種地方。
辦公室裏,張靜珊的辦公桌前齊刷刷站了一排,直的像小白楊似的,只是一個個面色恍惚。
趙沉星兩人一到,站在最邊上的男生瞧見,就喊了一聲,張靜珊才擡起眼。
戴豐宇和張靜珊熟,膽子大些,直接轉身快走了兩步,跟沈律招呼都沒打,就急着說明事情經過。
“上節課珊姐不在辦公室,那兩個打小報告的人跟他們班班主任講了這事,消息一下子就從三班傳開了,不過珊姐這邊是我們堵在這等她一回來就說的,沒有添油加醋的那些!”
沈律從方才到辦公室門口起,就直起身子,沒再靠着趙沉星,此時聞言微一颔首,“謝謝。”
張靜珊像是嫌眼前這排人擋着視線,擺擺手就讓他們走,“行了我都知道了,當事人現在也到了,你們快回去上課!”
戴豐宇眨了下眼睛,“珊姐,這節語文課。”
張靜珊難得被噎了一下,抿抿唇說:“那你們也先走,課代表先帶他們讀幾遍課文,我過幾分鐘再去。”
戴豐宇幾人應下,在路過沈律身邊時,悄聲道:“我們和珊姐說你們沒打架,只是玩鬧熱身,你們注意一下別露餡。”
沈律低低“嗯”了一聲。
戴豐宇放心了一點,邁開步子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并不止張靜珊一個老師,英語和生物老師也都在,此時時不時地投來目光。
張靜珊現在看着這倆就頭疼,半點笑都擠不出來,手指關節支着太陽穴,擡眼稍稍掃過兩人微亂的外觀,心裏就有了底。
“其實——”張靜珊皺着臉,坦白道:“上節課三班老師一聽說這事,就給我發消息了。”
英語老師也湊近了一點說:“我剛下課,就聽到有學生在讨論他們倆打架的事了。”
張靜珊點頭,無奈地瞅着他倆道:“本來小樹林沒監控,但你們偏偏讓人看到了。你們倆本來就出名,也不怪消息傳得這麽快……再過一會,估計校方都知道了,戴豐宇幾個根本瞞不住。”
這話的意思基本上肯定他們上節課打架是事實了。
沈律聲線淡而緩,顯得并不怎麽在意,“其實不算打架,只是商量了點事情,有點摩擦而已。”
張靜珊沒信他的,視線落在他臉上,證據确鑿地指出:“要是沒打架你嘴唇怎麽破了?剛剛有人都跟我說看見你倆去醫務室了!”
沈律語調仍舊不高不低,“是因為我摔了一下,嘴唇磕破了。”
張靜珊一向拿他沒法,又繞着趙沉星看了一圈,目光定在他右手手腕上,“那他這裏的紅印怎麽回事?不是你摁的?”
沈律順着她的視線低眉瞧過去,眼睫輕顫了一下。
趙沉星不動聲色地将袖子往下捋了捋,遮住了那一圈顯眼的紅印,手背到身後。
張靜珊挑眉,“怎麽解釋?”
趙沉星有點煩了,語氣就半點沒有收斂,“不用解釋,就是打架打的,沒什麽不能認的。誰打架能毫發無損啊?”
話音剛落,沈律低嘆一聲,認命一般。
“那就承認是打架了是吧?”張靜珊擡頭看着沈律,扶着桌子站起身,“班長,如果別的老師不知道,我也就當你們鬧着玩了,但現在畢竟傳播開了有了影響……”
張靜珊說着,又頓住,嘆出一口氣,“要不你們先說說到底為什麽打的?”
空氣凝滞了幾秒。
張靜珊靜靜等着。
她平常對學生溫和可親,但不代表不管學生,尤其是打架這種事,鬧不好成校園霸淩怎麽辦?
她自己國際學校出身,又留過學,見過幾次校園鬥毆和霸淩,最怕的就是這個,所以打架的後果在A班定的最嚴重。
不過
張靜珊來來回回打量兩人,也實在想不出誰能霸淩誰。更何況當初校運會兩人還互幫互助過,實在也不像有什麽大矛盾的樣子。
幾息過後,張靜珊主動放棄,“算了,那說說是誰先出手的?”
趙沉星剛要出聲,就聽沈律搶先道:“不記得了。”
張靜珊眯起眼睛,也不繼續浪費時間了。
她雙手一拍,朝沈律道:“今天你舅舅不在,就麻煩你監護人來一趟了。”
沈律阖了一下眼,面色無奈。
趙沉星沒料到是這麽個走向,雙目微瞠。
畢竟他以前約架鬥毆的時候,也沒老師管他,他在附中就像個邊緣人物。
後來把潘傲打進醫院,潘傲又是個能鬧的,他才被退學。
張靜珊轉眸又看向趙沉星,“還有你的家長,下午一起過來一趟吧。事情不嚴重,也就不罰站罰掃了。”
趙沉星臉一黑,正要反駁,就被沈律按住了肩臂。
“這是珊姐的規矩。打架是懲罰最重的,得請家長罰站罰掃罰作業,換誰都這樣。”沈律輕聲解釋,語速稍停,“……所以也不用一直這麽誠實。”
而且,先出手的罰的重。
雖說這件事只算是個小沖突,但到底半個年級都知道了,沈律倒也不意外會是這麽一種結局。
他其實無所謂請家長這事,只是怕趙沉星回去和家人解釋起來麻煩。
果然,趙沉星消化完,就開了口,“請哪位家長?”
張靜珊說:“你們入學的時候填表裏的電話號碼是誰的就請誰,我下課就打電話。”
趙沉星表情一滞,眯起眸子。
他記得,他轉學過來的時候,是趙充的助理給他填的表,電話多半寫的是趙充本人的。
張靜珊留意到他的情緒,問了句:“有什麽問題嗎?”
趙沉星怔了一瞬,回過神,搖搖頭,“沒什麽,打吧。”
以前他在附中打群架,趙充都沒怎麽管過他,任由發展,現在就更不會管了。
張靜珊點點頭,從桌子上拿起書本,“走吧,一起去教室。”
她說着,又回頭交代他們,“你們家長來的時候,你們也一起來辦公室。”
……
三人剛走上走廊,就聽到了從A班傳來的叽叽喳喳的讨論聲,直到誰朝外瞧了喊了一嘴,才漸漸消停下來。
張靜珊從前門進,由着趙沉星兩人從後門走,自己往講臺上一站,将書一翻,半點沒提打架的事,和往常一樣開始上課。
語文課對于A班這群人來說本來就相當于放松課,角落裏的一些聲音很快又高高低低地竄起來,讨論的無不是上節課傳瘋了的那件事,間或有幾個男生女生往第一二組的後排偷瞧。
趙沉星現在心情不算好,都是直接把人瞪回去的,不閃不避。
奈何如今校霸名聲沒落,A班這群人也沒怎麽見他好勇鬥狠過,總有那麽幾個膽子大的,喜歡捋老虎胡須。
趙沉星現下兩手空空地靠着椅背斜坐着,偶爾用餘光掃一眼沈律,看他不再有什麽不舒服,才收回了目光,耳邊聽着前座和前座的前座兩個女生細細碎碎的讨論聲。
“班長嘴上那傷你看到沒?打的?”
“不知道啊,你去問問?”
“哈哈那算了,不過你說趙沉星怎麽回事啊?不是不追池然了嗎?怎麽池然和班長一塊進次小樹林,就跑去約架了?”
“……我聽說,還有要争期末考試名次這一說……”
“啊?班長不是穩一嗎?一了這麽久了怎麽搶啊……我覺得還是和池然有關,情敵對戰?”
“那要是這麽說的話,之前兩人看上去還算和諧,這怎麽說?”
“暴風雨前的平靜嘛!說實話,我站班長和池然這一對的,你還記得剛分班那會兒嗎?當時座位安排的巧,池然就坐班長前面。”
“怎麽?”
“我當時就覺得池然好像挺喜歡班長的,經常找班長問題,放學還會跟上去一起走。”
“這樣嗎?但是我倆不也會這樣?”
“啧!不一樣啊!這學期初那會有個社團活動,我和池然分在一組,一起外出了兩天,他當時跟我熟了,我問什麽他也不忌諱說,他當時跟我說啊……”
趙沉星稍稍湊近了一些,前傾着身子。
沈律看着他被窗柩光影切割開來的背影,支着下颌轉着筆。
“……他說,他覺得我們班最好看的就是班長!高一元旦晚會上班長不是有過一次仙君扮相?雖然只是客串。池然說他就是那會迷上的……”
“啊,那可以理解了,池然有點顏控吧,控所有看着順眼的東西,我看他也蠻喜歡收集的。”
“嗯嗯?你怎麽回事?你不覺得這倆有戲嗎?喜歡不就是見色起意??”
“咳!!”臺上的張靜珊咳嗽兩聲,又拿書拍了拍講桌,提高音量道:“有什麽事都留到下課說,嘴巴那麽想動,要不要現在站起來唱首校歌啊?”
底下哄笑兩聲就迅速收了聲,怕張靜珊來真的,真點人唱那巨難唱沒一句在調上的校歌。
前座的女生沒了聲,趙沉星也只是聽了個零零碎碎,身子往後一靠,垂眸斂目,慢慢把自己心裏那股急躁壓下去,試圖捋清還有些盤纏糾結的那根線。
這期間,原本就已燒盛的火苗不僅半點未見黯淡,反而愈發膨大鮮豔起來。
只是這并不表現在明面上。
因此衆人看趙沉星并沒有明顯的不同,只是奇怪他怎麽打完架跟沒打似的,又好奇他在這場“三角戀”扮演了什麽角色。
趙沉星依樣過他的,午覺歇完,也沒跟關蓉說起這事,自己先去了學校等着。
中午張靜珊給他們單獨發了消息,說兩邊家長下午第一節 課就到,趙沉星索性等在辦公室那一層樓的走廊盡頭。
那一處是塊隐蔽角落,由于緊挨着的茶歇室設計問題,空出來幾何形的一角,偶爾會有幾個男老師趴在那抽煙胡侃,久而久之,有不樂意趴着欄杆的就帶了把折疊矮椅放在那,誰都能來坐坐。
趙沉星手肘抵在欄杆上,偏過頭瞧了那把半舊的折疊椅,很快又撇開視線,腳下未動一步,頭發被風吹得散亂。
走廊冬天灌過的風總能刮出奇怪的嘯聲,有時嗚嗚咽咽的,有時嗡嗡鳴鳴。
趙沉星耳朵裏灌滿了風,等發現身邊多了個人時,才下意識轉過頭。
沈律換了件灰黑色細條紋薄絨外套,寬寬松松的,整個人挺拔出挑地立在風裏,停在他身側。
沈律垂眸看了眼面前的人被凍紅的鼻尖耳廓,沉聲道:“不進去待着嗎?”
趙沉星手臂勾住了護欄,“外面涼快。”
沈律挑起一側眉梢,不置一詞。
上課鈴響起,樓道裏學生的吵鬧聲相繼淡去。靜默的時候久了,趙沉星就有點悶不住。
廊裏冬風稍止,風聲停歇,就更顯得靜谧。
趙沉星背過身,朝背風的角落走了幾步,雙手抄進兜裏。
沈律看着他拉開的距離,忽然上前幾個跨步,跟上了。
趙沉星沒管他,摸了一會褲兜,又掏了一會外套的兜,一根煙沒摸出來。
他手指微動,将上衣內兜裏僅有的打火機抛了出來。
打火機是傳統的zippo,金屬蓋打開合上時會有清脆的鳴音。
等待的閑暇時間裏,趙沉星索性兩指一轉zippo,玩起了花式,純消磨時間。
沈律低眸看着銀色的金屬塊在趙沉星五指間穿梭翻越。偶爾挑開了盒蓋,拇指微一摩擦,火苗噗的燃起,繼而在指間搖曳擺動,火舌緊接着親密地舔上指腹關節,又迅速覆滅于啪嗒合起盒蓋的聲音。
如此反複。
沈律盯了一會,在那火舌再次貼附着修直手指而上時,快一步伸過手,奪過zippo的同時掀抵着盒蓋壓滅了火焰。
“別玩這個了。”
趙沉星微微怔愣,卻沒在意自己被奪過去的打火機,而是盯着沈律剛剛掃過火苗的指尖。
他想拉過來看一看,話卻先一步出了口,“不燙手嗎你就摸?”
沈律回視他,“你還知道燙?”
趙沉星頓了一秒,拉過他的手仔細端量,眉頭擰的很緊,半晌才蹦出一句:“我練過。”
趙沉星檢查了一下沈律的每根手指,确認了沒紅沒腫,才松開。
他剛才吓了一跳,表情就不大好,甚至有些兇,想罵什麽又悶在喉嚨裏,死活發不出。
沈律偏過頭,盯視着他,“你緊張我?”
趙沉星下颌用力收緊,沒有應話。
沈律接着沉聲問:“還是說你對誰都這麽關心?”
趙沉星擡眼看向他,“你見我關心過誰?”
沈律當真做出思考的模樣,謹慎道:“池然。”
趙沉星現在聽到這個名字就不爽,情緒完完全全寫在臉上,咬着牙道:“那是以前。”
沈律點點頭,尾音微揚,帶着溫和之色,“所以現在是我。”
趙沉星心裏還纏着一塊疙瘩,沒法完全解脫開,因此并沒有搭他這話,只是搪塞似的胡亂問道:“池然上午真翻牆了?”
沈律沒在意他跳過之前的話題,接着他的話道:“翻了,因為小顧總出了車禍……就是你之前看到池然上的那輛車的駕駛座的那位。”
趙沉星微一愣,倒沒問為什麽得翻牆出去。
他記得書裏主角這一對确定關系挺晚的,現在這樣是要提前了?
但這到底與他無關。
趙沉星收回神,随口問了句,“他能翻的出去?二中後牆挺高的。”
沈律颔首,有問必答的模樣,“翻下去的時候沒踩穩,聽聲音應該摔了一下,不嚴重。”
趙沉星擡起眉,“你沒幫他?”
沈律挑起眼尾,“為什麽要幫?”
趙沉星眯起眸,“你們之前關系不是挺好?”
沈律:“嗯?”
趙沉星話趕話的,不知不覺就觸到了心底剩下的那個繩結。
他困在那許久,可能是忍耐到了盡頭,幹脆也沒遮沒掩,直接把嗓子眼裏的話問了出來,“你對池然沒意思?”
書裏說他喜歡池然,他就真喜歡了這麽久。但書裏也說了他們倆是情敵,見面就互甩眼刀的那種。
沈律會不喜歡池然?
他沒法可想,只能把沈律上午說的話和這些猜疑一起埋進某個深不見底的沼澤地。
冬風又一陣一陣地吹過來,只是這次相比之前要輕柔許多,拂撫而過,風聲像某種溫柔絮語。
沈律低沉的話音裹挾在風中,顯得鄭重而認真。
“……如果我喜歡他,當初你第一次敲響我卧室的門的時候,就不會放你進來問題了。”
趙沉星聽完,愣了許久沒回過神,像難以消化。
他像是只是順口問:“那他對你呢?”
沈律微一頓,眼睛眨了一下,忽然揚起笑,看着他道:“你好像誤會了什麽。”
趙沉星蹙起眉,眼神疑問。
沈律說:“剛分班那會池然确實喜歡和我湊到一起,還誇過我好看。”
趙沉星抿緊唇,“……那你怎麽說的?”
沈律靠近了一些,像在說某種秘而不宣的悄悄話。
“我說,‘姐妹,你也很好看。’”
趙沉星啞然,瞠目結舌地看着他,像從未認識過,心裏跑過無數句卧槽。
沈律倚着護欄,稍向後撤,攤開手,“不要這麽看着我,我是不得已。我也沒想過……”
後來池然似乎真的拿他當閨蜜看了。
作者有話要說:前幾天有點事耽誤了,久等~
律律子真的很表裏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