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趙沉星其實摔的有點懵, 但還沒忘記始作俑者,甚至反應極快。跌下去的同時,顧不着膝蓋疼, 直接拽着田竣的小腿往下一拉。
緊随其後,他就聽見了臉着地的聲音,以及一聲尖叫,殺豬一樣。
他右邊的視野裏, 飛快跑過一個參賽選手。
趙沉星一咬牙, 手筋繃起,撐住膝蓋。
沈律一過來,趙沉星沒注意看他陰沉的神情, 直接一伸手,借着他胳膊的力,彈跳着站起來,周圍沸騰的吵鬧聲他也不管, 徑直越過倒在地上哀嚎的田竣往前玩命跑。
“趙沉星你瘋了?!傷成這樣還跑?!”戴豐宇在身後追。
沈律緊抿唇, 緊跟在他身邊, 偶爾扶一把, 只是手還沒搭上去就被甩開。
原本準備上前圍觀情況的衆人一時屏住呼吸, 腳尖頓住。
直到趙沉星沖過終點線,仿若靜止的周旁才猛地竄出一陣陣歡呼的尖叫聲, 長久沒有停歇。
“卧槽第三!這哥們不要命了, 血糊了半條褲腿, 還跑了個第三!”
“這回a班真的實至名歸,服氣!”
有女生掙着嗓子朝這邊喊,“哥哥剛剛好帥我心跳驟停啊啊啊
剛接過終點工作人員遞來的水和毛巾的趙沉星撩了下微濕的額發,右膝一陣一陣的刺痛, 褲腳沾着血,濕黏黏的難受。
他只是輕輕皺了眉,對旁遭的聲音置若罔聞,直到沈律停在他面前,才松下緊繃的神經,咧着唇,一邊臂膀卸了力歪倚過去。
沈律的神色并不好看,看不出半點對名次的喜悅,看他動作就要避開。
剛剛口嗨的女生還在接着喊,而且有越喊越激動的趨勢,“哥哥真的超可!!咱們性別別卡那麽死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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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邊的女生聲音也不小,“姐妹讓一讓,其實我饞他顏好久了!看他兇一直沒敢說!咱們排個隊好吧!”
沈律掃微微一頓,掃過去一眼,主動上前一步,給趙沉星借力靠着。
趙沉星半點沒覺得不對勁,腳下踩着終點線,手臂垂在沈律肩膀上,嘶嘶地喘氣,想到什麽,才笑了下,“這下完蛋,下午的三千米沒法跑了,咱班今天怎麽這麽衰……”
沈律垂眸看他,一只手支着他的後腰側,語氣凍得跟冰窖裏頭的千年老冰似的,“你不是很能嗎?三千米都沒法跑?”
趙沉星這回倒是聽出不對勁了,忽略後腰被抵着的異樣感,蹙着眉側過臉,“你怎麽……”
“趙沉星你沒事吧?!瘋了你,趕緊的,去醫務室!”和戴豐宇前後腳跑過來的張靜珊此時半點顧不上淑不淑女,掐着腰對着人就罵,哪怕這學生她才帶了十天不到。
“摔成這樣誰讓你跑的?出了事怎麽辦?名次算老幾啊你這麽拼?啊?”張靜珊又蹦出一連串的詞,一邊罵一邊催促人趕緊去醫務室,“班長趕緊帶他過去看看,這血還流着呢。”
趙沉星反倒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沒事,就流點血而已。”
摔都摔了,疼都疼了,要是名次都沒撈到,那才是真虧。
起碼不能讓田竣如意不是?氣死他才算夠本。
張靜珊聽他這話,氣得又追着他講了一會兒,直到看到趙沉星搭着沈律的胳膊跳着走到還倒在地上的田竣身邊時,耀武揚威地用傷腿踹了田竣一腳,然後蹦蹦跳跳地逃開,才驟地住嘴。
這人,野是真的野,沒人管的了的那種。
田竣也摔的不輕,尤其臉着地,鼻梁骨的鈍痛激的他半天沒緩過神,被同班同學攙起來的時候,才回過神去罵剛剛踢他的趙沉星,連趙沉星爬起來跑了個第三都不知道。
“二班這個剛剛絆人了?”
“對,我看到了!”
有路過的人小聲交談,看着田竣的表情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田竣捂着鼻子,臉漲得通紅,張口就否認,“我沒有!他剛剛拽我怎麽不說呢!”
那兩人翻了個白眼,快速走開。
來扶着田竣的二班的人估計也嫌丢人,低着頭沒說話,直接拉着人往醫務室的方向走。
等去醫務室的人都走遠了,原地聚集的A班人才罵罵咧咧地散開,嘴裏還挂着二班人的名字,連帶着的都不是什麽好詞。
二班名聲經此一役,反正是臭沒了。
宋達關注點奇特點,嘟嘟囔囔,“我怎麽覺得班長和趙沉星關系好像怪好的……”
程傑走在他一邊,眯縫着眼,“不能夠吧,我看班長情緒差的很啊,還不是受人道主義精神驅使。”
稍微走在他們後面一點的兩個女生小聲交流,“你剛剛看到班長手的位置了嗎?還有那生氣的表情,雖然是扶人,但我磕到了怎麽回事!”
“我也磕到了!我以為就我這樣!咱們倆真向日葵本葵了……”
……
趙沉星一路都挺有精神,直到坐到醫務室床位上,卷起褲腳,露出血色模糊的右膝,才後知後覺地覺得刺骨的疼,用手碰了一下,輕嘶一聲。
沈律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腕骨往後拉。
“哎哎別碰!你手消毒沒?!”醫務室的校醫拿着棉簽和醫用碘伏坐到他跟前,皺着眉嘆氣,“一到運動會,我這兒就沒歇過。”
校醫年紀不大,戴着副眼鏡,說着話又摸來三七粉和紗布繃帶,納着悶,“你說你這傷口面積又不大,怎麽流這麽多血?”
沈律一直垂目盯着,聽這話才開了腔,涼飕飕的語氣,“他為班争光,跑的。”
跟過來的戴豐宇半句話沒敢說,偷偷觑着沈律。
校醫眉頭皺的更緊,給他腿上清潔完就灑三七粉,“那也不能連傷都不管啊,流這麽多血。”
趙沉星被這粉末刺激地猛閉上眼,好不容易繃住了沒出聲。
他倒是想怼回沈律,但莫名其妙總有種心虛感,加上沈律頭一回對他這态度,他一時沒摸清楚狀況,只能呲着牙回:“沒事,着人道了,當時也沒想那麽多就接着跑了。”
校醫挑着眉,仍舊低着頭,“什麽道?”
恰巧這時,慢他們幾步的田竣被人攙着走進來,一臉晦氣。
趙沉星哼了一聲,擡着下巴,示意田竣的方向,“就這人,絆我。”
田竣一進門就聽見這話,可不得了,立馬就否認,“趙沉星你別亂說啊!有證據嗎你!”
沈律垂眸看了一眼表,低聲朝戴豐宇道:“你一會不是有跳高?你先回去吧。”
本來還想親眼見證一場厮殺的戴豐宇只得一臉遺憾地背起手,老老實實出了醫務室。
校醫給趙沉星簡單做了下包紮,去拿藥的空檔問田竣,“你這怎麽傷的?”
田竣的形容其實和趙沉星半斤八兩,手臂擦傷,鼻頭發紅,臉着地的時候砸着了額頭,連帶着一小塊短粗的額發都脫落出去,美人尖都給擦沒了,看起來頗為滑稽。
田竣指着趙沉星,沒好氣道:“比賽的時候他拽我,摔的。”
趙沉星原本打算不在學校和田竣動粗,聽到這話就氣笑了,“你不絆我,我會拽你?”
田竣噎了一下,梗着臉,照舊老臺詞:“你有證據嗎就說我絆你?”
一直挨靠在一旁的沈律搭了腔,“操場有監控。”
田竣臉色登時一綠,分貝猛地拉高,“有監控?!”
沈律颔首,“暑假裝的。”
趙沉星嗤笑一聲,“沒監控也無所謂,我揍人不需要理由。”
校醫擰着眉看他,“這位同學,有矛盾找老師,不要私下解決。”
一聽到要找老師,田竣立時就慌了,“不是,就這點小打小鬧不至于吧,我和他之前就是同學,習慣比比成績而已,年輕氣盛的有點沖突正常。”
趙沉星斜着眼看他,“那比出什麽沒?”
田竣驀然一愣。
趙沉星眼神諷刺,“我在變,而你,仍舊是個爛人。”
田竣猛地怔在原地。
沈律看過去,掃過趙沉星的眉眼,目光微沉。
校醫拿來藥,遞給沈律,“你是他同學對吧,我來跟你講講這藥怎麽上,回去你幫他。”
沈律走開,田竣才回過神,對趙沉星道:“咱們怎麽着也認識了一段時間,今天這麽點事是我心急了,你也拽回來了,扯平了,咱們誰也不提了,你看行不?”
趙沉星放下寬松的褲腳,扶着一邊桌子站起身,挑着眉看他,聲線喑沉,“你在教我做事?”
田竣心裏咯噔一聲,知道他這意思是善了不了,不耐煩地問:“那你想怎麽着?”
趙沉星提步就要走。
田竣咬牙,“你也別拿這威脅我,最多我請頓飯!”
趙沉星回頭看他,“不賠禮道歉?”
田竣鼓起一邊腮幫子,在身側同學的強烈暗示下,才不情不願地點頭。
趙沉星聳了下肩,拖着腿慢吞吞走到沈律身側,十分自覺地靠過去,挨着走了。
倒不是說他脾氣好,只是這事還是得傷好了校外解決,在這說不了什麽。
兩人剛剛重新回到操場,迎面就碰上了找來的方泉。
方泉個子高高大大,額頭還流着汗,一開口就蹦出一大串話,公事公辦的口吻,“傷都處理了?這邊有趙沉星你的第三名獎狀,記得去拿。還有你那下午三千米怎麽辦?棄了還是找人替?”
沈律稍上前半步,護在趙沉星身側,語氣聽不出什麽異樣,“知道了,三千我替他跑。”
方泉微微愕然,重複最後幾個字,“你替他跑?”
對于這種突發意外的事,像之前4乘100找人替還正常,碰上三千,能找到替補的那簡直要燒香拜佛。
趙沉星也是和方泉一個反應。
沈律側目看過去,“有問題?”
方泉頓時搖頭,“沒有沒有。”
等方泉一走,趙沉星才皺起眉,“三千棄了都行,你用不着替。”
沈律幫他的事倒不是一樁兩樁了,積到這他難免覺得多,還不過來。
他心裏堆了點別的情緒,但一時沒理清楚,有點不知道拿這好意怎麽辦。
沈律翹了下嘴角,向上托了下趙沉星的小臂,“能替。”
他豎起食指,“一頓飯,要道謝。”
趙沉星聞言微愣。
這是在仿照剛剛他和田竣的話?
沈律接着補充,“飯最好是你自己做的。”
這難度tm比三千還高幾個度,趙沉星反應過來後,就知道沈律是在開玩笑,笑着接茬道:“那三千我還是自己跑吧,腿斷了總比炸廚房好。”
沈律頓住步子,“那就換一個條件。”
趙沉星挑起眼尾,聲調微揚,“什麽?”
沈律淡淡笑了一下,“等我想好再說。”
三千最後還是落到了沈律身上,原本就沒拿自己這傷當回事的趙沉星也沒聽別人讓他回去歇着的話,下午照舊在操場上候着,只是這回從跑道換到了看臺,無聊的時候偶爾用手機刷刷題。
他腿上這點傷甚至比不上以往他打架受傷中的任何一次,而他以前受傷都是自認倒黴,也沒人心疼他,被人叮囑着要注意傷口注意休息才讓他不自在。
三千米比賽開始的早,一開始就吸引了大多數人的目光。
“沈律也在?他既報了一千五還報了三千?”
“卧槽那也太強了吧?”
“聽說是給人替補的……”
幾分鐘對于別人來說一晃而過,趙沉星倒覺得比平常更難熬些,尤其到了最後一圈,天上忽然落起雨,雨勢起初不大,淅淅瀝瀝的。
等沈律一騎絕塵加速踩到終點線,衆人爆發歡呼的一瞬間,頭頂的滴答聲才轉為啪嗒啪嗒的聲響。
看臺三分之二的區域沒有遮擋,一群人拿衣服頂在頭上就飛快散到有屋頂的地方,壓根沒幾個人還管沒跑完淋着雨的人。
趙沉星只覺得自己額頭微熱,周圍似乎有喊他趕緊避雨的聲音,身後有人遞過一把傘,還說了些什麽,他聽不分明,只在謝過之後扶着欄杆,借着坐在第一排的優勢,撐着傘往操場輕一腳重一腳地跑。
他看到沈律登記完名字就迅速小跑過來,頭發被雨水洇濕,墨色一縷一縷地糾纏在額前,眉眼清明好看,衛衣裏白色的襯衫領口濕漉漉地貼在白淨的脖頸上。
有人跑上去給他撐傘。
趙沉星側目一掃,就看到了同樣舉着傘跑過來的池然和安雪霁幾人。
沈律偏過臉,似乎和給他打傘的人說了句話,随後矮身跑出黑色雨傘的範圍,直直跑過來,鑽進趙沉星的視野,直到遮擋住周遭一切,只剩下本人那張優越的臉。
跑到幾米之外的池然登時愣住,安雪霁默默垂下傘柄遮住視線,轉身走開。
“腿傷了還這麽跑?”低沉的嗓音響在身前。
直到傘柄被一只瘦長的手奪過去,趙沉星才擡起眼,語氣調侃,“這麽點傷,再晚點都愈合了。”
沈律笑了一下,不知道是汗還是雨水的透明水珠順着他利落的下颌線往下滑,蜿蜒至突出的喉結。
“不是來接我的嗎?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