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沈律聲音裏含着些許笑意, “來嗎?”
趙沉星摸摸沈翰的小腦瓜,服了這堂兄弟倆了,扒拉開沈翰抱他的一只手, 拉過來牽住,“走吧。”
沈翰眼睛睜得大大的,唔呼一聲樂開了。
趙沉星一邊想着一會給關蓉發個信息,一邊按了按頸後, “提個條件就不必了, 平時我也沒少麻煩你。”
沈律不置可否,讓開半個身子,讓他們進去, 關上門。
趙沉星剛一進門,沈翰就噠噠噠摸來一副牌放在趙沉星手心,又從當中挑出一張紅桃K自己捏着,“翰翰用這張!”
趙沉星聳聳肩, 熟絡地坐到沙發上, 書包随意擱在一邊, 右手握着牌, 玩了個簡單的右手小動作pincho。
沈翰眼睛亮亮的, 看看牌,又擡頭看他, 小手握在胸前躍躍欲試。
趙沉星扶開他的腦袋, “這個你不行, 你哥可以試試。你手太小了,等你長大一點再說。”
沈律剛端了一杯水回來,聽到這話單手撐住沙發靠背,道:“我試試?”
沈翰眼睛瞪得更大, 拉住趙沉星的手,鼓起腮幫子,“不可以!翰翰先預訂了的!哥哥要排隊!”
就這說話的空檔,牌在趙沉星手裏半點沒閑着,騰來挪去,速度很快。
沈律瞧了一眼,辨認出來,“這是潘多拉?”
花切的代表性動作。
趙沉星有點驚訝,“你知道?”
沈律點頭,“之前了解過一點。”
Advertisement
很多人潘多拉做的拖沓笨重,但趙沉星手長又靈活,動作行雲流水靈動飄逸,一看就沒少練。
沈翰一看這動作難度,就知道又是自己學不了的,有點着急,“有沒有簡單一點的,像上次那樣的。”
趙沉星頓了一秒,後靠住沙發背,忽然一手拉住沈律的小臂将人拉近,小聲道:“我教他難一點的,他學不會應該就不會一直吵着要學了吧?”
他這一拉,沈律一時不防,沒控制住身體,直到逼近趙沉星側臉才堪堪停住,耳垂邊就是對方溫熱的呼吸和壓的微啞的嗓音。
沈律眼眸微眯,喉結輕動,同樣壓低了聲音,“……相反,他會纏着你到學會為止。”
這話就響在趙沉星耳邊,溫溫的氣息呼的他耳廓微癢。
沈律可能是洗過澡的原因,身上帶着點雪山松頂清新寒爽的味道,加上本人特有的低沉冰冷嗓音,十分醒腦。
趙沉星驀地有些不自在,稍稍避開了一點,摸了摸微熱的耳骨,才意識到剛剛離得太近了。
沈律低頭看他躲開,眼眸彎了一下,出聲道:“那我現在是要去給你切水果?還是準備一下輔導功課?”
這都是剛剛沈翰小朋友提出來的籌碼。
趙沉星反應過來,擡手擺了擺,“水果就算了,剛剛吃了不少。輔導還是要的,你們班進度挺快,我今晚得自學挺長時間。”
尤其數學,中間好幾章都得自己看自己找題刷。
沈律點點頭,徑自去了卧室。
身側變得空落落的,趙沉星轉頭看了一眼原地的空氣,輕呼口氣,手裏摸着牌,開始認認真真想着到底該怎麽教了。
片刻後,才俯着腰低下身,對沈翰道:“上次教你的是繞身回旋飛牌對吧?其實飛牌飛出去的方式有好幾種……”
沈律拿着筆記本和試卷出來的時候,趙沉星已經完全能柔和下聲線和小孩子平靜對談,甚至還有了那麽一絲諄諄教導的意味,平常嚣張飛揚的氣勢倒是一點沒少,“飛的近比如那種繞身回旋的,自己看着接住就行了……飛的很遠的那種不能教你,萬一你在別人面前玩,傷到人了怎麽辦?”
電影裏頭飛牌傷人不是只是拍拍而已,是真的在一定速度下,牌會變得非常鋒利。
雖然沈翰小朋友肯定遠遠達不到這個水平,但該說的還是得說,不能教的就是不能教,小孩子懂得少,萬一犯錯,不管是對他還是對受害人都會有很大的影響。
話是這麽說,趙沉星自己其實半點抑制不住躁動,對着不知道哪裏找來的小架子搭的一面紙屏,唰唰飛過去幾片,紙屏被瞬間戳通,卡牌深陷進去。
趙沉星一邊勸人家不要學,一邊嘚瑟,欠打的不行,“看,這個叫無影飛牌,是不是都沒看清我怎麽出手的?哈對,這個你也不能學。”
沈翰眨巴眼睛癟着嘴。
哐哐又是一波動作。
趙沉星:“手掌飛牌,看着簡單嗎?你做不了,你手力量不夠,速度快不起來。”
沈翰被欺負地都要哭了,眼淚都要包不住了,“再教點簡單的吧,翰翰能學會的,剛剛那個抖動飛牌翰翰就會了,其他也能會的!”
趙沉星像模像樣地嘆了口氣,十分為難的模樣,“這全是撩架小技巧,我從不教別人……成吧,這還有有個好玩的,你看看能不能會。”
沈翰重新興奮起來,眼淚說收就收,好哄的很。
趙沉星半蹲下身,一邊示範,一邊對沈翰道:“這樣,拿牌左上角,無名指托住底,大拇指搭在上邊,向地面飛——牌會彈起來飛過去……”
趙沉星示範完,耐下心,握住沈翰的手,“像這樣,對着牆,沒點功夫都別對着人。”
沈翰學他的握牌姿勢,好奇問:“為什麽得有功夫?”
趙沉星揚着笑,“不然戳着人了,人不得打你?沒功夫你就等着被打吧!”
趙沉星想起什麽,又點着下巴道:“上次你哥就為這打我了。”
沈翰驀地睜大眼睛,嘴巴微張,“……我哥還會打人?”
趙沉星歪着頭,手肘支着下巴,興味盎然,“你不知道?所以沒事別惹他,他脾氣可壞。”
被當面造謠誣陷的沈律:“……”
幾聲書本敲打桌面的聲音響起,窩在一塊的一大一小同時回頭看。
沈律這才道:“教差不多就可以了,現在時間不早了,翰翰得睡覺。”
“書本筆記我用鉛筆圈了你之前沒上過的部分,自己回去看。”沈律走過去,将書本遞給他,“試卷是我之前買多的,題其實不錯,我勾了一部分,這部分練一練,基本就夠了。”
剛造謠完,當事人就突然出現,趙沉星半點沒覺得有問題,扶着沙發靠背站起來,伸手接過書本,“謝了啊。”
沈律手指并在書後托着,趙沉星接過的時候,指腹觸挨到他的指骨,觸感微涼,卻莫名地有一縷熱流蹿上來,心底微躁。
沈律眼睫顫了一下,若無其事抽回手,捏了捏指骨,“提醒一下,校運動會前老師們打算把這學期的課全部上完,剩下一個月的時間複習或者講競賽,你抽空多看看後面幾章的內容。”
一聽這話,趙沉星突然就有了危機感,迅速給沈翰教完地面飛牌,也不包售後,拎着包抱着書就跑了。
沈翰盯着手裏的卡牌,神情有點茫茫然,顯然是有些不舍。
一只白淨瘦長的手搭在他肩上,“別擔心,還有的是機會學。”
沈翰轉過頭仰着脖頸看冷酷的他哥,還想問什麽,卻因為睡意上湧,慢慢地阖上眼皮。
趙沉星原本以為前一天眼皮跳只是暫時的,沒成想第二天一早反而跳的更勤快。
而且是一會跳左眼,一會跳右眼,中間不停歇。
上午前兩節語文,張靜珊在最後下課前丢了個小任務。
“标簽都寫好,下午之前收上來,你們都這麽有才華,肯定很快的,對吧?”
張靜珊抱着書剛走出教室,身後就嗡嗡地開始吵起來。
“寫什麽标簽啊,我試卷都寫不完了……”
張靜珊後退幾步,掃視全班,A班登時安靜下來,唯剩初冬的窗外幾聲麻雀啼鳴聲響。
張靜珊收回視線,才繼續往外走。
戴豐宇啧啧出聲,“珊姐一回頭,此地空餘雀聲幽啊……”
“好詩!”有人贊了他一句。
戴豐宇笑着打他,又不得不活絡開,四處奔走,恨不得安個喇叭。
“珊姐說了啊,這邊宣言板下面要貼标簽,标簽條現在都發下去。每個人想一個符合自己的标簽,一會寫好我下來收。”
有人就嚷嚷開了,“寫這個有什麽用啊,有空多背個單詞它不香嗎?”
戴豐宇回對方,“标簽就一句話的功夫,你沒時間想?珊姐純是看你們成天悶着學習,給你們活泛思路放松一下的,都參與一下吧,到時候都貼在一塊我拍張照發到班群裏。”
這事倒也有不少人支持,“這不花什麽時間啊,剛剛珊姐一說我就想好了,我——‘世界頂級熬夜冠軍’!”
羅菲菲笑嘻嘻地插話,“我也想好了,‘表情包鬥圖優化項目帶頭人’,班群裏多少表情包都是我貢獻的!”
眼看班裏一個個開始寫标簽,戴豐宇一個個催,趙沉星按着眼皮頗煩躁地擰着眉,打算出去躲一會。
但沒成想剛出門就被堵了個正着。
……
趙沉星垂眼瞧着奔過來好歹沒大呼小叫的瞿子成範霖等人,一手一個按住,推到開水房邊上。
陳州在一旁捏着手機巴巴地看着他,一只手躍躍欲試想拉着他,“趙哥你太強了來膜拜一下!”
瞿子成替他解釋:“小胖這次考得不好,上次進步那點名次全倒退回去了,說是缺少你的鞭策,一定要來找你。正好昨晚因為我的關系沒聚成,就一起來了。”
範霖如今稍稍退了點痞子氣勢,拍着他趙哥結實的小臂,大大咧咧道:“現在沒人陪我混,搞得我都開始學習了,不然就跟不上你們了,現在有空正好一道過來給你道個喜。”
趙沉星點頭,很輕地笑了下,松開手,抄進兜裏,才朝陳州道:“你少玩點手機。整天玩手機不掉才怪,除了玩手機你還知道什麽?”
陳州立刻放下手機揣進兜裏,“我知道錯了……趙哥給我簽個名吧,我拿回去貼着作為激勵!”
趙沉星:“……”
趙沉星被纏了幾分鐘,開水房路過的人多,他不得已胡亂簽了個字,潦草的他姨都認不出,偏偏耐不住陳州彩虹屁一棒接一棒的吹,最後還被塞了件三人一齊拿馬克筆畫了名字的白襯衫,說是互相激勵,才勉強算完事。
陳州一邊收好紙條,一邊問:“到底怎麽才能進步啊?我覺得這個簡直就像玄學!我這個月明明也學了不少。”
趙沉星倚着玻璃牆,半垂着眼,手臂上搭着白襯衫,随意道:“剛開始打基礎的時候,就認真專一一點。還有,不要想着以後會到什麽地步,你可以拿張草稿,記下在學習上你不能做什麽,除了那些以外,你都能做,沒什麽限制。”
……
從天井盤旋而上的風撩起額發,帶着些寒意,等人都走了,趙沉星趴着欄杆,開始走神,眼神空泛。
他最開始用心學的時候,其實有很多都不會,哪怕很基礎的。當時只能壓下煩躁,逼着自己一遍遍看書和例題,一遍遍做。
剩下的,沈律也幫了不少忙。
沈律這人其實挺有意思。
要換別的學霸,學渣跑來問一些簡單題,可能早不耐煩了,沈律卻一直沒覺得他問的題量多少或者難度大小有什麽問題,甚至越難的題他講解花費的時間精力越少,更傾向于建築基礎。
趙沉星想到這,不自覺翹了下嘴角,下巴抵在手背上,往樓下蹦跶打鬧的人頭沒什麽目的地眺望。
“趙哥……”
一聲耳熟清朗的男聲稍稍拉回一點他的思緒。
趙沉星轉過頭,拍了拍手上的灰,才瞧見景逸站在自己側後方,眼裏噙着笑意看着自己。
“怎麽?”趙沉星應了一聲。
景逸抿抿唇,手指互相抵扣,神情有些緊張,“你現在有空嗎?”
“昨天有一些事,我沒來得及跟你說,現在能聽我說一句嗎?”
……
趙沉星抓着頭發,混亂煩悶地回到A班時,戴豐宇還在挨個收标簽條。
宋達把自己的遞過去,挑着眉毛念自己的,“AAB制當代著名能吃男高中生!”
戴豐宇噗嗤出聲。
宋達交完自己的,順勢湊到戴豐宇面前念別人交上來的。
“陶景然——‘浮世三千,吾愛有三。上課,作業,考試’?啧啧,不愧是學習委員,令人敬畏……”
“程傑——‘特聘一級戲精表演專家’?哈哈哈哈哈……”
“這個是誰的啊……‘你我本無緣,全靠我死學’好真實哈哈哈哈哈,哦是婁赫的。”
“你的呢課代表?”宋達頂着戴豐宇的眼刀,又把标簽條給捋好,追着又重問一遍。
戴豐宇涼涼道:“‘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産話唠繼承人’,現在看來,我後繼有人了。”
戴豐宇幾下繞過宋達,回到第四組,“還有人沒交的嗎?”
羅菲菲舉手,“等一下,雪霁正在想。”
就坐在羅菲菲前面的英語課代表安雪霁将标簽條遞過來,“寫好了。”
羅菲菲用眼神征詢了一下意見,然後小聲念了一遍,“‘縱有疾風起,人生不言棄’。啧,你怎麽這麽文藝,顯得我們很沒文化哎……”
戴豐宇接過标簽條,恰巧走到趙沉星身邊,敲了敲桌子,“你的呢?”
趙沉星将衛衣帽往頭上一戴,臂彎裏的白襯衫往書包裏随意一塞,還漏了個角晾在外頭,眼也不擡,“別煩我。”
戴豐宇對這位兄弟沒轍,畢竟這位兇名在外,只得軟下語氣問:“配合一點行嗎?”
趙沉星一眼橫過去。
戴豐宇立刻擡手投降,“行行行,那你标簽就叫這個了啊,——‘別煩我’。”
戴豐宇一邊說,一邊在紙上寫,一板一眼的。
趙沉星現在腦子裏全是剛剛的事,煩悶的不行,也不管他。
戴豐宇坐回自己座位,又數了數标簽條,嘴裏還念念有詞,“這人怎麽一會陰一會晴的,難得我之前還覺得他人不錯……”
他數了一會,才想起來漏了一個,回頭盯剛從辦公室回來的沈律。
沈律一腳抵着桌腿,餘光裏看了兩眼右側,聽見聲才回過神,“……什麽?”
戴豐宇可不敢跟這位拍桌子,悲屈道:“我問兩遍了,沈神你标簽條寫好沒?”
沈律“啊”了一聲,顯然剛想起來。
戴豐宇催促他,“想一個吧。”
沈律歪過頭,轉了下筆,神情懶懶的,好像不大有精神,“古詩詞可以嗎?”
戴豐宇點頭,“行啊,沒限制。”
沈律稍稍偏頭想了一下,開口:“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戴豐宇愣了一下,“你這是要表達自己早出晚歸辛勤勞作?但這個寓意不好啊,你是想草盛豆苗稀嗎?”
沈律淡淡瞟了他一眼,依言換了一句:“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戴豐宇點點頭,“這個挺好,你寫一下,我就收齊了。”
沈律微挑起眼尾,落筆寫了一行,遞過去。
疏逸靈隽的字體看得人心情很好,戴豐宇稍稍欣賞了一會,才發現不對勁,他捏着标簽條,不解地問:“怎麽改了?”
戴豐宇下意識把這句話讀給他聽,“你寫的是‘墾祈南岳壽,勢拱北辰星’,你剛不是要寫李白那句嗎?”
沈律神情仍淡淡的,只是帶了點笑,聲音輕低,“哪句都可以,其實還可以是‘風霜催短日,河漢獨晨星’,‘九天無一夢,此道付晨星’。”
戴豐宇有點上火,“你跟‘晨星’杠上了是吧?”
沈律垂着眸,“随你理解。”
戴豐宇收拾着标簽條,突然覺得哪不對勁,“慢着……”
他遲鈍地反應過來,本來準備拍桌而起的上半身也緩慢落回原位。
他緩慢地朝趙沉星的方向掃了一眼,手指哆哆嗦嗦地指過去,又飛速收回,“是……這個沉星?”
難怪他剛剛怎麽老聽着晨星覺得耳熟呢,這不是班裏就有一個?
不過應該是碰巧?
沈律垂下頭,塞上耳機開始做題,顯然不打算搭理他了。
戴豐宇低頭看了眼手裏那個“勢拱北辰星”,突然一個激靈,雷劈一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