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鶴驚碎玉啄欄幹
祝薔握着針的手有些抖，一半是緊張，一半是激動，她渴望着超越祝菽，卻又害怕失敗，想展現自己，又怕使出全力的自己被比下去。
她幻想着，最終在衆人中脫穎而出的興奮，和衆人的驚嘆與仰望。
祝薔心中波濤洶湧。
祝芊繡的是如意雲紋，雖然比較傳統、中規中矩，但以祝芊的功力，繡棵大樹都能藝驚四座。
當然，祝芊不打算那麽誇張，畢竟是拜師，又不是當人家老師來的。
祝芊不緊不慢地上下繡着，帶着三分慵懶，反正随手一繡也比祝菽她們強得多。
一看祝菽那胸有成竹的樣子，就知道早就準備好繡樣了，估計已經練得爛熟于心。
可那又有什麽用？
昔日閻公于滕王閣大宴賓客，請人作序，其婿吳子章早已将提前準備好的文章背得滾瓜爛熟，只為在衆人面前揚其才名。
王勃揮墨而成，才驚四方，搶盡了吳子章風頭。
從此《滕王閣序》流傳千古，一句“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令多少才子詞人折服。
這就是實力碾壓！
而今王勃名垂青史，又有誰會記得那個吳子章呢？
到了細致處，這才是見功力的地方，祝芊微微用力一挑……
金線崩斷。
祝芊皺眉，這個力量，遠不該斷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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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芊又取了一根金線，輕輕用力一拉，金線崩斷。
祝芊臉色愈沉，又取了幾種其他顏色的絲線，一一試驗，全部只要稍微用力就會崩斷。
好，很好。祝芊目光冷下來。
吳子章提前背詩只能說是貪慕虛榮，欺世盜名，可若是見了王勃字字玑珠，強行把人家的筆折斷，可就是卑鄙無恥了！
夫人還真是生怕祝菽被比下去了，加了這麽一道保險，既阻礙了她的發揮，又襯得祝菽的繡品精致細密，無人可及。
呂夫人看見了祝芊的窘迫，與青楓先生的談笑應對，都多了幾分愉快。
祝芊手輕輕拍了桌沿，夫人真是好打算，可惜再多手段，在她面前也是枉然！
祝芊看了看斷線，斷線，斷……
祝芊極目遠望，遠遠望見祝府那座拱橋。
就繡一幅斷橋殘雪吧！
斷橋、西湖。
“湖之潋滟熹微，大約如晨光之着樹，明月之入廬。蓋山水映發，他處即有澄波巨浸，不及也。”
西湖真乃勝地，湖光山色，斷橋彎月，一景一物相映成趣，皆是自然之美。
西湖潋滟，或碧空晴好或煙雨迷蒙，絲毫不減西湖的柔情。
泛舟西湖，範蠡功成身退，與西施比翼成雙；游湖借傘，白娘子修得人形，與許漢文一見傾心。
西湖又多埋骨，是蘇小小的美人香魂，是岳武穆的義臣忠骨，是于謙的廉士清骨。
西湖，有景有人，有史有文。
西湖之上，斷橋殘雪。
祝芊取銀絲繡雪，直接一頭連着針，另一頭連着線，并不剪離線柱。順着線的走向，并按照和線易斷的特性，繡到某處，斷了便斷了，平添三分寫意之韻。
到了需要纏綿處，則将兩股繩擰成一股，加固線的韌度，運用精巧的手法将作品完成。
祝芊本是抱着随意而為的心态，這時确實越繡越喜歡，不知不覺中認真起來。
祝芊是見過斷橋殘雪的，亦見過西湖之四時之景色。
祝芊忽然想起書上所說，
“辄值春雪未消。葛嶺一帶，樓臺高下，如鋪瓊砌玉，晶瑩朗徹，不啻玉山上行。”
待到積雪融盡，西湖上飛橋如虹，正是“水光滟潋，橋影倒浸，如玉腰金背。”
半個時辰的功夫手未停下，一氣呵成。
終于，針停，圖成！
祝芊看着繡好的方巾，滿意地點了點頭。
擡眼看了看，祝菽還在繡，花樣似乎極為繁複，看起來一時半刻還完不成。
祝薔那邊似乎完成了一大半，不過，她怎麽沒用花繃？這是基本常識啊！不用花崩繡起來會費力很多的。再一看她桌上，擺着一個斷裂的花繃，祝芊明白了大半。
看來吃到夫人“小竈”的，不止她一個啊。
那祝苧……？
祝芊再連忙看向最邊上的祝苧，心裏一涼。
回來再看看祝薔，狀态不錯，精力十分集中，似乎沒有受到工具的影響。
祝芊放下心來，不過她當然不知道祝薔經歷了什麽。
祝芊反手扣過繡帕，起身走向祝苧。
祝苧此時急得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轉，祝芊一看，祝苧的手上一片烏黑色。
“怎麽回事？”
“芊姐姐，這線掉色！”祝苧眼淚直掉。
祝芊輕輕摸了一把灰色的線，一看，手上果然染了一絲灰色。
祝苧已經繡了大半，才發現絲線掉色，整個方巾已經被染得亂七八糟，根本沒法繼續繡了。要是重拿一塊帕子，肯定來不及，可這又實在沒法看了。
祝苧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呢。
“你打算繡什麽？”
“我想繡山水圖，可是這……嗚嗚，姐姐，我該怎麽辦啊，娘親知道我搞成這樣，一定會罵我的。”
付姨娘最得意的便是一身繡藝，毫不保留地傳給了祝苧，祝苧就算別的比不過姐妹們，若是這看家本領再讓人比下去，那可就說不過去了。
祝苧選的是一方白巾作為繡底，白底繡花，最見功力，像祝菽、祝薔那樣水平只是中等偏上的，根本不敢選白底。
祝芊仔細看着被暈染得東一塊西一塊的白巾，無數構圖從腦海中閃過。
“姐姐……”
祝苧看着祝芊也不敢打擾，忽然聽祝芊道：“有了！”
“苧兒，就繡一幅山巅雪蓮。”
祝芊拿着炭筆淺淺地劃着輪廓說道：“把這一塊作為遠山，這裏是近處的山，這一塊沒被污染的當做雪蓮，不要繡，就用白色代表。”
祝苧沒想到還可以這樣，一聽這設計頓時欣喜，憑她的經驗，知道這樣絕對沒問題，還很有可能是一副極好的作品。
祝苧破涕為笑，立刻開始刺繡。
祝芊看了半晌，見祝苧穩定下來，下針很穩，放心下來。
見時辰還早，祝芊伸了個懶腰，準備四處逛逛。
“小姐。”青蘿看祝芊閑下來，上前道：“秋浦先生求見小姐，奴婢說小姐正忙，他到小神醫那兒等着了。”
祝芊汗，這個秋浦先生還真是能堅持。
自從祝芊露了一手之後，秋浦先生就天天來祝府報道，白天來一回下午來一回，趕上昏定晨省了。也不給發工資，天天來打卡幹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