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車子開到阮阮家裏時，已經接近零點了，兩邊鄰居早已睡熟，阮阮從車上下來，鐘瀝也打開了另一邊的車門。
路燈光線溫和攏着他們，像老電影裏最經典的那種告別場景。彼此都知道不會再見，所以不知道這聲“再見”究竟是舉重若輕比較好，還是舉重若重比較好。
阮阮擡頭，嗅了一口初春清涼的空氣，路上亦有除他們以外晚歸的行人路過，瞧見這一雙兩兩相對的俊男靓女，忍不住多回頭看了兩眼。
阮阮禮貌性朝那人露出一個笑容，那人也回以微笑，待她漸漸走遠，阮阮才朝鐘瀝擺擺手：“我走啦。”
鐘瀝點了點頭，沒說話，阮阮轉身便去開門。
小院外牆是籬笆圍成，門也是木頭做成，沒上鎖，很容易就打開了。
媽媽和外婆全都睡下了，她蹑手蹑腳打開堂屋的門，直接上到閣樓，透過窗戶，看見鐘瀝還在底下沒有走。
他靠在車門上，手裏點燃了一根煙，橙色焰火在指間明明滅滅，令阮阮想起先前他們看到的那場煙花。
她其實一直不喜歡煙花這種東西，用盡一切燃燒掉自己，太激烈了。她只想過平平凡凡的安穩日子，雖然她從未有過什麽表現，但她自己心裏清楚，前面小半生的經歷，究竟為她的生命帶來過怎樣的創傷。
像平靜的湖面，表面看起來風平浪靜，一旦有一陣風吹來，那麽所有的平靜都會直接破碎。
她再也經不起那樣一陣風浪了。
她嘆了口氣，拉上窗簾，沒再看他，簡單洗漱了一下，再回來時，鐘瀝已經離開了。
地面上幹淨一片，除了幾片被碾碎的落葉，沒人知道那裏曾發生過怎樣的一段故事。
睡前她又打開微博看了看，發現“星耀唱《琴師》的女孩是臨婳”這個詞條還在熱搜第一挂着。
可能節日裏大家都比較閑，這條新聞居高不下，阮阮思索了片刻，起身去确認了一下門窗是否都關緊了，随後才坐到自己的書桌旁。
她在這裏沒有錄音設備，只有手機和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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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已經足夠了。
她甚至連伴奏也沒找，就那樣在昏暗的房間裏清唱起來，因為怕吵醒媽媽和外婆，所以她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但還是能夠很明顯地聽出是她。
唱完一首，她随手發到了微博裏，連配文都和臨婳一模一樣。
@阮阮：分享歌曲。#《琴師》-阮阮#
發完之後，她便沒有再管，而是直接睡了。
當時在湖邊，她之所以不想被人認出，是因為當時人多，而且鐘瀝還在她旁邊，倘若透漏身份，後續會很麻煩。
誠然，事後她也并沒打算去認領身份。
但她自己不想認領，不代表一個随便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人，就可以随意去冒充她。
臨婳自從發完那條微博之後，就一直在關注着網上的動态。她最近也簽了娛樂公司，想漸漸從直播轉向娛樂圈，成為一個真正的明星。
奈何她簽的這個公司太廢物，只能給她接到一點小角色，這樣下去，她什麽時候才能出頭？
當時刷到星耀那條微博，看到評論裏都在問唱歌的小姐姐是誰的時候，她就覺得這是自己的一個好機會。所以她故意找水軍引導輿論，讓大家往她身上猜。
本來她只是想蹭個熱度的，結果這個新聞都出來這麽久了，還沒有人來認領，那麽便是這個人不想認領了。
于是她發了一條模棱兩可的微博，反正她又沒說唱歌的人就是她，哪怕後面被發現不是她，也不能怪她吧？
她只是發了一首歌而已。
還好，她那條微博發了很久，也沒有人出來說自己才是唱歌的人，而且現在網友顯然大部分都已經相信她就是那個人。
星耀的工作人員也在關注着這件事。
趙伊一她們回到節目組之後，手機就被收走了，故而完全不知道網上這一場風波，但工作人員是圍觀了全程的。
當時阮阮摘掉口罩的時候，她們也在旁邊看着，也是明确知道唱歌的人就是她的。
有人看到網上的風向，氣不過：“這個人也太會蹭了，真的無語，我們要說點什麽嗎？”
“阮阮自個兒又不是看不見，她本人都沒出來說什麽，我們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了吧。”
“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正義感這麽強，可……诶？”這人語聲一頓。
“怎麽？”
“阮阮發微博了！”
阮阮這個覺睡得不踏實。
夢裏又回到了她剛跟鐘瀝在一起的日子。
那段時間她家裏剛遭巨變，整個人都敏感脆弱得不行，每次見到鐘瀝，都戰戰兢兢，但心裏又十分清楚自己應該去讨好他。
讨好這種事情她從前從未做過，生澀得不行，連撩撥都像是在做功課，按照她從網上查到的資料那樣按部就班地做動作。
鐘瀝等得不耐煩了，手掌覆到她的腰上。
她很瘦，腰細得仿佛一只手掌就能握過來，他的聲音嘶啞：“不是學過跳舞，怎麽這麽僵硬？”
阮阮整張臉瞬間爬滿緋色，她咬着唇，心裏那股不服輸的勁兒不知怎麽在這裏冒了出來，她豁出去般伸手去解他的褲帶，卻被鐘瀝握住了手腕。
她兩只手都被她按着舉到了頭頂，她跪坐在他腿間，男人松了松自己的扣子，眉目間攏上了淡淡慵懶，他傾身過來，将她往自己身前抱了抱。
她沒坐穩，下意識勾住他的脖子，下一秒，鎖骨處突然傳來輕微疼痛。
她在床上很乖巧，聽話地仰起頭，他其實有兩顆虎牙，但由于不愛笑，尋常人都注意不到。
阮阮總覺得那兩顆虎牙長在他嘴裏，總有種奇異的反差萌，好像這樣可愛的特征與他整個人都不搭。
除了他用虎牙咬她的時候。
牙尖仿佛帶了刺，毫不留情地啃噬，阮阮有時會忍不住，想推他的腦袋，又不敢推，只好帶着哭腔求他慢點。
鐘瀝從不聽，所以她那裏很長時間都是帶着傷口的。
甚至至今還有一些淺淺印痕，有一次鐘瀝也發現了，故意逗她說：“怎麽辦，這種印記要留一輩子，阿阮豈不是要記我一輩子了？”
說這話時，他們已經在一起有陣子了，少女情窦初開，抵擋不住他的誘惑，輕松便陷入迷局。
她當時想，記一輩子就記一輩子，愛情不就是要這樣刻骨銘心？
後來她強迫自己不愛他時，其實有想過去在這裏紋一個紋身，蓋住那些痕跡的，但是她怕鐘瀝發現端倪，就一直沒去做。
再後來，她發現她已經不在意它們了，因為她也完全不在意鐘瀝了。
當時短暫的心動和漫長的痛苦，都如夏季一陣風，來得匆忙，風卷雲殘，但走後，除了淡淡悵惘，就真的什麽也不剩了。
她醒來時，天還沒大亮。
但外婆已經起床去做飯了，老人睡眠短，在床上躺不住，院子裏傳來淺淺聲響。
阮阮摸過手機，打開看了眼，發現她的名字和臨婳的名字并排上了熱搜，同時上熱搜的還有“阮阮發博”、“阮阮《琴師》”之類的詞條。
她的眼睛還有點睜不開，适應了一會兒光亮之後，才仔細看裏面的內容。
她本以為網友們還會扯一會兒頭花，沒想過一夜過去，風向全變了。
《星耀》官博也發了微博，證明當時唱歌的人就是阮阮，被問到是否是節目組安排好的，官博回答：【真的是偶遇。】
除了臨婳的粉絲還在垂死掙紮以外，幾乎所有人都在嘲諷臨婳。
而她自己的微博裏也湧進了一大批新粉絲，留言無一例外，幾乎全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姐姐唱歌真的太好聽了！姐姐要多唱點古風歌啊！】
【看到今晚的視頻，我真的忍不住要再一次罵一句，鐘瀝那個狗比，星耀那個垃圾節目，竟然把這麽好的阮阮欺負走了！】
……
臨婳一夜沒睡。
昨晚她看到網上一水兒的誇獎，還以為自己終于能鹹魚翻身了，沒想到阮阮竟然會發微博。
老實說，她其實有點驚訝，那個人一開始不願意露臉，事後也完全沒有要認領的意思，她還以為只是一個素人，不想被打擾平靜生活。
雖然當時也有人猜測是阮阮，但她覺得不可能，阮阮雖然比她紅一點，但到底還只是個三四線小明星，哪有小明星會願意放過這麽好的出頭機會的？
除非腦子有問題，顯然，她不認為阮阮腦子有問題。
所以，她壓根兒就沒往阮阮身上想，她原本想得很好，倘若是素人，到時候她給對方一點錢，讓她對此事保密就可以了。
然而，阮阮的出現破壞了一切。
她眼看着網上的輿論從一邊倒的誇獎她，迅速變成罵聲一片，她自己買的那點水軍明顯已經不夠用了，可她再繼續想聯系更多水軍的時候，得到的回複全都是：“抱歉，這單生意我們不能接。”
“為什麽？你們不賺錢的嗎？”
對面沉默片刻，說：“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我們幫不了你。”
之後便再也沒有回複她的消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