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盛音的聲明一發出來,就直接在網絡上炸開了鍋。
其實晚上阮阮那幾張照片就已經在網上傳得夠廣的了,雖然後來鐘瀝知道後,找人将熱搜全撤了,但耐不住看到的人多,大家不提大名,暗戳戳的讨論,根本控制不住。
而盛音的這個聲明,則直接将這件事推向了輿論的高峰。
那是一則退賽聲明,說因為一些不便明說的理由,阮阮将退出《星耀》的錄制。
劉特助也沒想到盛川會這麽瘋,饒是平日裏再冷靜,這時也忍不住罵了句髒話:“媽的,盛川是不是有病?”
曾銘也在心裏問這個問題,他想了想,對鐘瀝說:“我可以去解釋……”
阮阮那邊也看到了新聞,醫院裏人多,大家讨論八卦時也沒那麽避諱,她從外面推門進來時,恰好聽見曾銘說這句話。
曾銘心虛,這會兒有點不敢看她,回頭見是阮阮,便閉了嘴。
阮阮也沒有看他,許是因為剛剛鐘瀝表現得實在太在意了,故而醫生往阮阮腳踝上綁了好厚的繃帶,她被輪椅推進來,護士見他們似有事要聊,将她送進去後便離開了。
鐘瀝自然而然地走過來接過輪椅,又蹲下來按了按她的腳踝,溫聲問道:“還疼嗎?”
阮阮搖了搖頭。
劉特助瞥開目光,不想看他家老板如此OOC的模樣,曾銘饒是老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此時見到鐘瀝對阮阮的态度,心裏還是暗暗吃了一驚。
糊塗啊,他怎麽就想不開去惹阮阮呢?
他頓了兩秒,才又對着阮阮的方向說:“這事兒是我對不住你。”
阮阮沒答話,倒是鐘瀝哼笑了聲:“所以呢?”
曾銘一噎,默了默,還是接着先前的話題說道:“我會去澄清,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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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卻說:“不用了。”
屋裏幾個人都詫異地看着她,阮阮低聲又重複了一遍:“不必了。”停了兩秒,又補充,“暫時,暫時不用。”
雖然這樣說,但是她卻讓曾銘錄了一段視頻,承認這一切都是他受人指使下的圈套。中途副導演給他打了好多通電話,估計節目組那邊已經一團亂。
曾銘回了個“你先處理着”,就挂了電話。
錄完視頻,劉特助送他出門,到門口時,他望着外邊茫茫夜色,才似悵然般說:“以後應該不會再見面了。”
劉特助看了他一眼,男人一夕之間像是老了很多,原先那些精氣神全然地頹喪了起來,整個人像只鬥敗的公雞,灰頭土臉地抻着最後一口氣。
他對他這句話未置可否,只說:“鐘總不會追究節目組,你拿着盛川給你的那些錢,回家去做點小生意也不錯。”
他這話裏的意思很明确,曾銘以後不必在這行混了。
曾銘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不管怎麽樣,他既然做了,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
曾銘吐了一口氣,仰頭,望見二樓最中間那間辦公室裏拉着窗簾,白色的紗布後一站一坐兩個人影,不知在說什麽,兩個人看起來格外和諧。
他沒忍住,問劉特助:“鐘先生和阮阮……”
劉特助冷冰冰說:“不該知道的事情就別問。”
阮阮錄完視頻後,為防止文件丢失,小心将視頻壓縮傳進了自己的雲盤裏。剛上傳完畢,手機裏突然跳出一條微信消息。
【盛川:你真以為鐘瀝就是好人了嗎?】
【盛川:[截圖] [截圖]】
阮阮點開消息看了一眼,劉特助從外面進來:“鐘總,現在回去嗎?”
鐘瀝轉頭看向阮阮,阮阮想了想:“我的行李還在節目組。”
其實本來讓別人去幫忙收拾也可以,但阮阮怕她不回去,溫千雅和向小園她們會擔心。
況且外邊這件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她們雖然被封閉在節目組,但難保工作人員不會向她們透露幾分。
果然,等阮阮回去時,溫千雅的眼睛都哭腫了,也沒去訓練,就悶在寝室裏,阮阮去掀開她的被子時,她還沒反應過來,停頓了半分鐘,才後知後覺抱住她。
“她們騙人的對不對,你這不就回來了嗎?”
阮阮笑着摸摸她的頭發,說:“我回來拿東西。”
其他人大抵也聽說了她回來的消息,沒一會兒,宿舍外就擠滿了人。情緒會傳染,衆人見溫千雅哭,也忍不住跟着抹眼淚,一傳二,二傳三……
阮阮說:“你們幹嘛啊?以後又不是不見面了。”
蘇酒情緒好點,走過來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
先前向小園回來,只說遇到了一點事,後來工作人員的态度更是神秘兮兮,其實她們心裏早就擔心得要死,但又覺得,阮阮向來是十分懂得分寸的人,應當不至于做太過分的事。
結果她們等到最後卻等來了阮阮一封退賽聲明。
阮阮想了想,說:“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可能要換一種方式和大家在頂峰相見啦。”
她不想影響她們比賽的情緒,也不願意多說。
“你們在這裏好好比賽,好好加油,我會在外面給你們投票的。”
有人故作輕松地開玩笑:“我們這麽多人呢,你要給誰投?”
阮阮歪了歪頭,說:“翻牌子,翻牌子。”
一群人全都破涕為笑。
鐘瀝和劉特助沒有跟上去,而是等在了車裏。
冬夜天寒,劉特助把暖氣調到一個事宜的溫度,不由得問鐘瀝:“真的不澄清嗎?”
網絡上對阮阮的評論也太難聽了。
鐘瀝可有可無地嗯了聲:“她有自己的計劃。”
劉特助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她是想用曾銘的視頻,要挾盛川給她解約嗎?”
這其實也是鐘瀝的猜測,畢竟,假若那個錄音曝光,雖然會令盛川被網友讨伐,但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阮阮的問題。
所以不如留下來作為要挾盛川的把柄。
劉特助不解:“您為什麽不直接幫阮小姐和盛川解約?”
鐘瀝在黑暗中睜開眼,他擡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她不會同意。”
桑淼大抵知道的多一點,對阮阮的擔心倒是跟她們不太一樣,她靠在門邊,直到那些人慢慢都散了,她才走過去,問阮阮:“以後怎麽打算?”
阮阮說:“說實話嗎?”
桑淼翻了個白眼。
阮阮說:“其實我還沒想好。”
桑淼說:“跟盛音解約嗎?”
阮阮整理行李的動作微微一頓,溫千雅說:“阿阮你要走嗎?”
阮阮低着頭,認認真真把打底衫折好,又放進箱子裏,她說:“應該吧。”
“是,準備跟盛音解約。”片刻後,她直起了身子,語氣篤定了些。
溫千雅剛平複下來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那以後……”
阮阮說:“以後,等你出來後,可以去我家裏蹭飯。”
她不動聲色地化解了溫千雅的不安,女孩用力點了點頭:“說好了!”
為了避免天亮後被站姐拍到,阮阮收拾完東西,就直接走了,小編導一路扶着她把她送到門口,中間一直抽噎,阮阮忍不住吐槽:“我這個當事人都沒感覺怎麽樣,你們倒哭得兇。”
小編導說:“我了解你,你這人就是這樣,每次遇到什麽事,明明可以去哭去鬧,但你每一回都是雲淡風輕地笑。”
“沒必要啊,沒有必要非要逼自己這麽堅強,你可以哭的,阮阮。”
她抽噎得厲害,這話說得斷斷續續,阮阮垂着眼睛,走到車邊,把她手裏的行李接過來,彎了彎眼睛,說:“回見。”
小編導說:“回見。”
直到上了車,阮阮才徹底收起臉上的笑容,她剛剛走路,雖然一直有人扶着,但還是不小心碰到了傷處。
劉特助把她的東西都放上後備箱,車廂裏随着車門的打開灌進來一點冷風,阮阮連忙關上門,往手上呵了口氣,才腦袋亂哄哄地閉上了眼。
車子啓動,劉特助回頭問:“去哪裏?”
“回家。”
“臨江。”
兩道聲音一起響起,鐘瀝轉頭看向阮阮,阮阮低着頭,說:“我想回家。”
車廂裏的頂燈沒有打開,裏面光線昏暗,鐘瀝就着昏暗的光線看了阮阮片刻,對劉特助說:“聽他的。”
劉特助說了聲好,車子在夜間疾馳。
他們今晚一波三折鬧得久,阮阮已經精疲力竭,她在車上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等她醒來時,已經是淩晨四點,天将亮前,陷入短暫的黑暗裏,四下裏安靜得很。
巷弄狹窄,鐘瀝的車子開不進去,便停在巷旁,劉特助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阮阮朦朦胧胧睜開眼睛,一眼望見的正站在路邊抽煙的鐘瀝。
他又開始抽煙了。
阮阮揉了揉臉,沒有叫他,于黑暗裏發了一會兒呆,才開門下去。
鐘瀝聽到動靜回過頭來,他把燃到一半的煙撚滅在旁邊的垃圾桶裏,回身問阮阮:“睡醒了?”
阮阮“嗯”了聲。
旁邊的人家突然亮起燈來。
這一片都是未嚴格規劃的房子,還是很久以前家家戶戶自己建的,房子很老舊了,還是磚房,窗戶很低,橙色燈光越過玻璃照出來。
緊接着就有更多戶人家亮起了燈,又停了幾分鐘,巷弄深處開始有人推着小推車出來。
阮阮怕鐘瀝的車停在這裏礙事,看他也沒有離開的打算,便指指馬路斜對面的大型超市說:“可以把車停在那邊的停車場裏。”
鐘瀝點了點頭,阮阮怕他找不到路,也拉開車門再次坐了進去。
是地下車庫,并沒有時間限制,任何時間都能停進去。裏邊車停得很滿,他們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個車位。
停好車後,兩人一前一後往外走,阮阮沒回頭,沖鐘瀝喊:“等下帶您去吃一個您從來沒有吃過的東西好不好?”
地下車庫空蕩,将她這句話拉成好幾道千回百轉的回聲。
其實并不是什麽特別的東西,巷弄深處有一家早點店,去《星耀》前,阮阮幾乎每天都會過來吃東西。
全是一些很常見的小吃——馄饨、豆花、飯團、油條……
鐘瀝忍不住笑了聲:“什麽是從來沒吃過的?”
阮阮指揮着老板把油條卷進一塊幹豆皮裏,在裏面抹上辣椒醬,撒上小蔥和香菜,再卷起來。很北方的一個吃法,阮阮也是來到這裏之後才第一次吃這種東西。
鐘瀝低着眼睛看着老板的動作,臉上明顯有嫌棄。
這店面不大,應該已經在這裏開了很多年,盡管每天都努力打掃,但桌面上的陳年油漬根本擦不幹淨。
老板不上網,不知道阮阮是個明星,只知道這漂亮姑娘已經很多天沒過來了,他不由得寒暄道:“最近出遠門了嗎?”
阮阮說:“是,出了趟差。”
“過年沒回家啊?”
“嗯。”阮阮咬了一大口飯團,說話含含糊糊的,“過些天再回。”
“那爸爸媽媽很想你喲。”
阮阮笑着沒說話。
老板看鐘瀝氣場強,而且一身風衣,一看就價格不菲。他用紙墊在凳子上,招呼阮阮:“帶你男朋友去裏邊坐吧,這裏風口,冷。”
阮阮差點被他那聲“男朋友”嗆到,剛想解釋,就見鐘瀝已經邁着長腿進門了。
阮阮于是也就沒再多說,跟在他後面坐進去。
老板不說話,氣氛便冷淡起來,阮阮一口一口細致地吃着東西,她說:“小時候可想吃這些小吃了,當時我媽媽不準,她總覺得這些東西不幹淨。”
“有一次我偷偷吃,那時候可能腸胃比較脆弱,真的吃壞了肚子,拖拖拉拉好多天才好。後來就不敢吃了。”
她眯着眼睛,老板把兩碗豆漿送過來,鐘瀝伸手接過,低聲說了句:“謝謝。”
老板立馬受寵若驚地擺擺手:“應該的,應該的。”
阮阮說:“但是,慢慢長大以後就會發現,其實沒什麽東西是适應不了的。”
她話裏有話,興致勃勃地看鐘瀝咬下一口豆皮,問他:“是不是味道還不錯?”
其實鐘瀝并沒有什麽感覺,但觸及到她期盼的目光,還是點了點頭:“嗯。”
阮阮便心滿意足地笑起來:“也算是請您吃了一頓飯嘛。”
鐘瀝說:“這就要把我打發了嗎?”
阮阮沒接他的話,又自顧自說道:“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會和鐘先生一起坐在這樣的地方,吃着這樣平平凡凡的早餐。”
鐘瀝把油條放在一邊,他覺得自己喉嚨裏被塞滿了東西,有些食不下咽。
“小時候真的很愛幻想愛情,王子和公主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灰姑娘經歷重重磨難,會有人愛她……”她說着一些好像全然沒有聯系的話,但很奇怪,鐘瀝全都聽懂了。
阮阮說:“鐘先生,你喜歡我,對嗎?”
她看着他,說這話的時候,态度終于難得鄭重了一些。
然而未等鐘瀝答話,她又接着說:“我可以感覺得到,你應該是喜歡我的,但是你的喜歡太小啦。”
“很小很小的喜歡,于你而言大概就和你喜歡的某一個項目一樣,雖然喜歡,也願意花點心思,但歸根結底這對你來講并不是什麽不可缺少的東西,甚至,在你眼裏是可以憑借一些手段拿到手的東西。”
“至于被你喜歡的我,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受傷,都沒有那麽重要,因為你覺得你會救我。”
外面天空漸漸透出一點亮光來,門前人聲越來越多了。
阮阮手裏的飯團已經有些涼了,她索性放到一邊不吃了,她說到這裏,像是有些疲憊了,停了好久才又繼續道:“所以,雖然知道盛川要對我做出一點什麽事,你也不會去阻攔,你順水推舟讓他行動,然後在最後千鈞一刻的時候出現。”
鐘瀝的喉頭哽得難受,他張了張嘴,想說“不是這樣的”,起碼他沒料到盛川會做得這麽過分——但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知不知道盛川會做到哪個程度,又如何呢?總歸他的确如她所說,那麽做了。
雖然推開門看到阮阮衣服上浸滿水漬,被人那樣攬在懷裏的時候,他心裏的火快要把他整個人都燒掉。
——那都是他活該。
是他自找的。
“但我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去救我。”她低頭笑了笑,“也許我該慶幸,慶幸你喜歡我,所以願意來管這種閑事。”
她的語氣溫淡,卻字字句句如冰棱般砸在鐘瀝心頭。
他一句也反駁不了。
其實并非是沒有猶豫過的,但他這個人,大抵是受成長環境的影響,他習慣了。
習慣哪怕喜歡一個人也要保留三分算計,習慣對人保留戒備,習慣藏住自己的真心。
沈明軒一直說他,這樣下去遲早會翻車,他以前不以為意。
主要是覺得自己不可能會那麽喜歡一個人。
起碼在此之前,他并不覺得自己有多喜歡阮阮,只是她的确是他這麽多年遇到的,相對來講最喜歡的一個人。
所以他願意對她多花點心思。
甚至,直到現在,他其實還是這麽認為的。
但心裏那如同被潮水淹沒般的窒息感很陌生,上一次他有這種感覺,還是阮阮對他說,希望你放過我。
她剛剛也說了,她說:“也許這份喜歡對你來講很難得,但是我不想要。”
他未置一言地跟在阮阮後面。
灰白的天色将整個巷弄都氤氲在一片舊舊的濾鏡裏,這裏的時光過得好像很慢,老人提着早餐蹒跚走在石板路上,腰上的錄音機裏間或傳出幾聲戲腔。
是越劇《梁祝》十八相送的片段,兩人依依不舍作別,再見已物是人非。
阮阮走到自家樓下,才停下腳步。
樓道裏的燈還沒修好,外面的天光沒能照耀到裏面那一點黑暗裏,阮阮站在樓梯口,回頭看向鐘瀝。
她一直是笑着的,仿佛對自己方才說的一切,都未有過半分怪怨。
鐘瀝看着她的笑容,突然就有些生氣,他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麽生氣,就是覺得她怎麽能這樣雲淡風輕?
怎麽能在知道那樣的事後,說出那樣的話後,還這樣雲淡風輕?
她不喜歡他了。
一點也不喜歡了。
這個念頭後知後覺爬到鐘瀝腦袋裏,他的臉色沉得厲害,隔着半米的距離看着阮阮。
他心裏仿佛有很多話想說,但最終只是問她:“接下來怎麽打算?”
阮阮說:“還不清楚,先解約吧。”
鐘瀝問:“要幫忙嗎?”
阮阮搖了搖頭。
鐘瀝便說:“好。”
阮阮說:“再見。”
清晨很冷,鐘瀝一夜未睡,下巴上冒出一點青色胡茬。
他抹了把自己的臉,又“嗯”了聲。
語畢,轉身便走。
忽然,阮阮在身後叫住他,她說:“您真的是那樣想的嗎?”
鐘瀝問:“什麽?”
阮阮說:“我并不知道您早就知道盛川的動作,剛剛我是詐您的。”
其實盛川并沒有給她什麽證據,她就是根據他那句話,猜到的。
鐘瀝聞言一愣,須臾,像是聽到什麽笑話般,自嘲笑開。
他低低咳了聲,沒再接阮阮的話,轉身繼續往前走,沒走兩步,他突然又停了下來,他回過身,阮阮還站在原地。
太陽大約不會出來了,天陰得厲害,冷風毫不留情穿梭在兩人之間。
他頓了兩秒,突然大步走了回去,停在阮阮的跟前。
他低頭看着她,目光沉沉,語氣裏竟然帶了一絲難見的忐忑。
他說:“我可以重新喜歡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 把兩更合并在一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