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城市被暴風雪攻占的時候,阮阮抛下同伴們,一個人留在了京市。
被忽然而至的大雪困在機場的孟瑜等人好奇問工作人員:“阮阮去哪裏了?”
工作人員還沒答話,倒是桑淼搶先一步說道:“她臨時有點事情。”
“還可以自由行動嗎?”那人又問。
“不行哦,”小編導按了按眼皮,解釋道,“阮阮這個事情,比較特殊……”
夜色越來越深,路燈下,雪片像一顆顆流星倉促墜落。
阮阮坐進鐘瀝的車子裏。
她小時候生活在南方,家裏很少下這麽大的雪,記得當初來京市的第一年冬天,也是一個罕見的寒冬。
初雪那天,也是這樣一個深夜,她太激動了,穿着睡衣就往外跑,誰知才走到門口,就被鐘瀝捉着腳踝逮回來,然後她身上被套了好厚好厚的羽絨服。
像個熊。
阮阮想到這裏,不由低頭失笑,鐘瀝轉頭看她一眼,問道:“笑什麽?”
今天就他一個人過來,劉特助和司機都沒有跟在旁邊。
阮阮搖了搖頭,說:“沒事。”想了想,又問,“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她的語氣還是一樣的恭敬,但太恭敬了,顯得有些疏離。鐘瀝皺了皺眉,将車子停在路旁,阮阮這才發現他們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市裏。
可能因為夜深了,雪也太大,街邊已經沒有什麽行人了。
鐘瀝解開安全帶,拉開車門下車,冷風灌進來,阮阮本想從另一邊下去,鐘瀝卻道:“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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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點了點頭,看他走進了旁邊一間店裏。
店面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牌匾都壞了,字也看不清。阮阮眯着眼分辨了一會兒,實在不知道那是個什麽店。
桑淼她們大抵是等得無聊了,在她們新建的小群裏嚷嚷:“好無聊啊。”
“羨慕阮阮,不用被困在機場。”
“對啦,阮阮到底幹嘛去了?呼叫阮阮@阮!”
阮阮想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回她們消息,而是退出了聊天框。
鐘瀝很快就從那間店裏出來了,同他一起出來的還有個年紀挺大的婆婆,婆婆順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車子所停的方向。
車裏的頂燈沒有開,只有旁邊一盞路燈在茫茫雪野裏發出一點微弱的光,兩個人在門口不知說了什麽,婆婆臉上暈開點點笑意。
陳稚初收回視線,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周雅芝打來的。
她想了想,點了接通,聽筒裏首先傳來的卻是一陣《小幸運》的旋律,阮阮愣了愣,那頭周雅芝似乎也有點兒不好意思,找了個安靜點的地方,才說:“剛剛在電視裏看到你了,你外婆非要看回放。”
阮阮“唔”了聲:“怎麽這麽晚還沒睡?”
周雅芝說:“本來準備睡了,突然聽說你們今天從節目組出來了,能拿到手機……”
阮阮點了點頭,轉而想到什麽:“您怎麽知道我今天能拿到手機?”
周雅芝愣了愣:“鐘先生說的呀。”
阮阮:“您和他怎麽會有聯系?”
周雅芝也有點疑惑:“你不知道嗎?”
阮阮抿着唇沒說話,周雅芝大抵也猜到自己說錯話了,她頓了會兒,才說:“我就是想跟你說一句生日快樂。”
阮阮一怔,這才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把手機拿遠了點,看了一眼時間,23點43分,還有十幾分鐘,今天就過去了。
周雅芝問她:“生日蛋糕吃了嗎?”
阮阮注意到,鐘瀝已經同那位婆婆聊完,提着東西回來了。
她漫不經心嗯了聲:“忙忘了。”
周雅芝似乎是不知道怎麽接這話,半晌也只吐出一句:“沒有蛋糕也沒關系,等阿阮回來,媽媽給你補上。”
她說這句話,大約是鼓了很大很大的勇氣,講得斷斷續續,聲音哽澀得不像話。
阮阮又是一怔,她的目光有意無意注視着鐘瀝,眼眶卻無端也有點澀。
她眨了眨眼,聽到周雅芝又說:“……總之,希望我們阿阮健康快樂,活得自由。”
周雅芝以前也是書香門第裏長大的小孩,大學時遇見阮珉,那時郎才女貌,也是另無數人豔羨的一對。
後來兩人結婚,認識周雅芝的人都說她嫁入豪門,飛上枝頭成了鳳凰。
也不是每人嫉妒的,阮阮小時候,有次回外婆家,就無意間聽過鄰居們說一些不好聽的話,兩人說得無所顧忌,阮阮從花叢後面走出來,那兩人一驚,大抵是覺得小孩子不懂事,罵了一聲“晦氣”,就走了。
阮阮後來問周雅芝:“飛上枝頭是什麽意思?為什麽飛上枝頭就成了鳳凰?鳳凰是人變的嗎?”
周雅芝抱着她,語氣溫柔:“莫在背後語他人,莫聽他人背後語。”
小小的阮阮其實聽不懂,但還是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後來阮珉出事,周雅芝帶着阮阮回到外婆家,阮阮更是看遍了那群人冷嘲熱諷的刻薄嘴臉。
那時她已經長大了,懂事了,那段時間周雅芝變化也大,成天情緒反複無常。
阮珉的事情涉及到經濟犯罪,背後牽扯的人太多,常有鬧事的上門,連累外公外婆也沒有安生日子可過,加上父親的緣故,外邊欠款太多,她走投無路,去求盛川幫忙,那時盛川提出的要求便是讓她簽進盛音。
等到周雅芝發現她在學校裏辦理了休學時,盛音的官博已經發布了她與江明哲的出道預告,當時她只和周雅芝說這是權宜之計,等忙過這段時間,會回去好好讀書。
周雅芝那段時間大概見識了太多的人情冷暖與冷嘲熱諷,沉默了很久,只是和她說:“不要奢求一些有的沒的。”
阮阮心想:她能奢求什麽呢?
她還能奢求什麽呢?
直到後來她和鐘瀝在一起,被周雅芝知曉,她氣到發瘋,一遍又一遍地問阮阮:“我的下場還不夠你警醒嗎?”
阮阮卻說:“您後悔嫁給我爸了嗎?他哪點兒對不起您?”
母女倆從那以後再也沒聯系過。
阮阮揉了揉眼睛,輕輕“嗯”了一聲。
周雅芝說:“那……那如果沒事的話,我先挂了。”
阮阮說:“晚安。”
鐘瀝在她的拇指摁上挂斷鍵的那一瞬間,打開了後座的車門,他剛剛提在手裏的東西被扔了上去,阮阮揉了揉太陽穴,等鐘瀝進來坐好,才說:“如果鐘先生的事情已經辦完了,我可以回機場了嗎?”
鐘瀝系安全帶的手一頓,阮阮的唇角往上彎了彎:“雖然不知道鐘先生究竟是什麽意思,但是我覺得,如果沒有那個意思,就不要随意地去撩撥別人,您覺得呢?”
她說:“也許鐘先生覺得我沒有資格跟您講這些,畢竟,一個曾經被您包|養過的人,這時候又說這些,不就是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她撿最難聽的話來形容自己,也毫不避諱,鐘瀝的眉頭皺起來,阮阮仍在說:“但是,您覺得我想立牌坊也好,覺得我腦子有病也好,總之,怎麽樣都好。我只是想向您表達一下我在您看來或許十分微小的心願,我不想陪您玩啦。”
“再不堪的人,也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也有好好生活的資格,對不對?”
她說到後面,聲音甚至有些哽咽了。
鐘瀝始終保持着目視前方的姿勢沒有動,也許是忘記動,他咬了一下頰側的軟肉,臉上浮出一個要笑不笑的表情。
外邊大雪紛揚,車廂裏空氣愈發凝重。
阮阮卻仿佛對這一切都毫無知覺似的,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摳開安全帶,又扣上,再摳開,再扣上。
她說:“是,我以前的确喜歡過您,也曾經幻想過……幻想過您能像我喜歡您那樣喜歡我……”
“騙子。”卻突然被鐘瀝打斷。
阮阮訝異地轉頭看向男人,鐘瀝語氣裏聽不出情緒,他說:“不是都是裝的嗎?”
阮阮徹底愣住,果然還是被他察覺到了啊。
她在心裏無聲嘆了口氣,心口忽而如同漲潮般,湧起一陣一陣潮濕的水浪。
“有過的,”她說,“最開始,我真的……”她停頓片刻,似乎不知道該怎樣開口,她說,“那時候,很喜歡很喜歡您,當時甚至覺得自己這亂七八糟的人生,總算還有這樣一點點好事情,上帝不至于對我太壞。”
“但是後來……”
她說不下去了,但話裏未盡的意思,鐘瀝都聽懂了。
鐘瀝還維持着先前的姿勢坐着,他只覺自己的喉嚨裏像被人塞了一團棉花,鼓脹得難受,情緒壓在那裏,咽不進去,也吐不出來。
阮阮突然拉開了被她剛剛反複解開又扣上的安全帶,緊接着手指停留在車門上,車門被拉開一條小小的縫隙,她回過頭,在昏暗地車廂裏注視鐘瀝片刻。
她說:“總之,無論您現在是什麽意思,我都不想要了,我只想安安穩穩參加完比賽,以後繼續留在娛樂圈也好,或者回家做別的也好,我想要過平平凡凡的生活,總歸我欠盛川的,也差不多都還完了。”
她笑了笑,眼睛在路燈下閃着明亮的光,她說出的話明明那樣殘忍,但語氣好溫柔。
“以後,再也不想要那樣喜歡一個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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