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謝延生開了醫療隊的一輛車, 帶着姜尋出了鎮子。
按照姜尋的指示, 謝延生一家小旅館門前停車。
隔着蒙了塵的玻璃,謝延生遙遙地看了一眼, 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的沖鋒衣, 指間夾着香煙,青煙袅袅上升。
他的側臉輪廓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顯得更為堅毅。
姜尋急忙降下車窗, 語氣是同好友打招呼的熱絡, 笑笑:“老遲。”
被喚作老遲的男人背着黑色的背包繞到後邊,在上車前掐滅了煙。
謝延生透過後視鏡打量了一下這位男人,充滿野性,風塵氣足, 與他們不是一路人。
“你好, 我是謝延生, ”謝延生主動打招呼,還補充了一句, “是尋尋的未婚夫。”
老遲臉上的情緒倒沒什麽變化,他極快地挑了一下眉:“我叫遲野, 你喊我老遲就成。”
遲野是幹什麽的,具體來說,姜尋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他背着一個黑色的包, 永遠在路上。
不管在哪裏, 他的生存技能為滿分。
那個時候她剛來到尼泊爾就遇到了搶劫,是老遲憑借敏捷的身手救了她,還讓她住在寺廟裏, 因此姜尋才認識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小夥伴。
之前那個微電影,有些部分就是遲野幫忙完成的。
這次遲野剛好來西南,姜尋順道請他過來幫忙拍片子。
從謝延生開車返回營地,看着姜尋為老遲上下打點一切,心裏怎麽都覺得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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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延生看不下去,又不想讓姜尋太靠近那個男人,只好他上前去幫忙。
遲野依在門口看着謝延生,沒什麽情緒地說道:“我和姜尋只是朋友,我明天就走。”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謝延生挑眉并沒有說什麽,他幫遲野拿好東西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出去了。
次日,也就是最後一天,他們即将啓程離開。
姜尋同遲野兩人穿梭在一片廢墟中,到處取景。
鏡頭從廢墟切入到臨時紮的帳篷,依舊蜿蜒的小河,碧藍無垠的天空。
姜尋站在鏡頭外,負責采訪一些老人和小孩。
其餘人在收拾東西,謝延生依在一邊看着這會兒的姜尋。
負責記錄的姜尋神情認真,眼神興奮,肢體語言中充滿了幹勁和自信。
休隙的間隙姜尋擡手揉了一下脖子,嘴角是滿足的笑容。
謝延生在一邊看着,覺得自己是不是逼她太緊了。
他應該去理解姜尋。
幹這件事的姜尋是輕松而又愉快的。
中午吃飯,謝延生看姜尋忙活了一上午,特地把肉夾到她碗裏。
“啊,我不吃肉。”姜尋說道。
謝延生手裏的動作頓了頓,神情表示疑問。
“她是素食主義者,你不知道嗎?”遲野在一旁淡淡地開口。
氣氛一下子僵了下來,謝延生甚至不知道眼前這個女孩什麽時候改吃的素。
具體原因他也不清楚。
姜尋看了一下周圍的人,欲言又止,繼續吃飯。
打破這份僵持的是,他們接到通知,救援隊,醫療隊,志願者需要趕往D市另一處小鎮。
據悉,那裏震感不斷,比臨滄這邊危險多了。
西南地區一直是災難多發區。
他們又馬不停蹄地趕過去,支援并救助他們。
謝延生和姜尋兩個人的私事在大事面前,反而變得更小了。
遲野聽見也情況也默不作聲地上了車。
滄浪鎮。房屋在頃刻間倒塌,哭叫聲和尖叫像聚攏的雨滴不斷往外落。
軍人們負責救人,醫生負責搶救,而他們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人群不斷往外疏散,房屋頃刻變成殘垣。
有位消防官兵站在一堆殘垣邊,喊道:“這裏有這個小孩,但是下本身被房梁的橫木壓住了,小李,拿電鋸過來。”
“老謝,小孩左臂受傷不斷流血,你過來一下。”
謝延生單手背着醫藥箱匆匆趕來,他蹲在另一邊,姿勢熟練地給小孩清理傷口,消毒。
姜尋也站在一邊,她是負責給小孩疏導,講故事驅散他的注意力的。
畢竟這小孩被這個陣仗吓壞了,一直哇哇大哭。
姜尋的聲音溫柔,慢慢地讓小孩子驅散了緊張感。
而另一邊,救援隊花了十分鐘把壓住小孩下半身的房梁橫木,還有部分水泥給鋸斷。
小孩終于得救。
一行人松了一口氣。救助人員擡着擔架往外走。
姜尋和謝延生一前一後地跟着。
忽然,腳踩的地不斷傳來顫動,他們快速地反應過來這是餘震!
而姜尋右側本身被攔腰截斷的建築因為地板的晃動,朝姜尋直直地打來。
電石火光間,謝延生一把扯過姜尋,擁着她往前跑。
碎石伴着門板砸了下來,姜尋還沒反應過來,只知道剛落入溫柔的懷抱中,謝延生悶哼了兩聲,擁着她踉跄了兩步。
……
恍惚間,謝延生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姜尋不斷在他耳邊呼喊,淚水滴在他臉上。
他很想醒來擁抱姜尋,可是後背傳來密密麻麻的痛感。
——
謝延生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他躺在一張擔架床上。姜尋坐在一張板凳上,趴在床邊。
他掀起眼皮看了一下周圍的陳設,他們應該離災區不遠,應該在營地裏面。
謝延生擡手摸了一下她的頭發,姜尋立刻驚醒。
她一臉緊張:“你有沒有事?要不要我去叫醫生。”
謝延生扯了扯嘴角:“我沒事。”
謝延生被重物砸到以致于腦震蕩,後背被門板的釘子紮開了口子,縫了好幾針。
他現在從一個救人的醫生徹底地成了傷患。
所幸的是,這場地震因為級別不高,加上救助及時,受傷人數不多,且沒有死人。
姜尋在他面前開始掉眼淚,謝延生倒在她眼前那一刻,天知道她有多害怕。
她幾乎以為歷史重演了。
謝延生就是這樣,為了她連命都不要。
謝延生伸手去擦她的眼淚,語氣寵溺:“在來的路上,遲野跟我說,你是為了我才成為素食主義者的。”
這近一年的時間裏,姜尋遇到佛,五步一拜,十步一叩首。
為的就是心中所念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尋尋,你跟我回家吧。”謝延生的聲音有些啞。
姜尋擦掉眼淚,她的聲音藏了一絲膽怯:“可是你媽……”
“以前是我太心軟,總抱有僥幸心理,你放心,我現在就是個普通男人。”謝延生唇角翹起。
“普通男人?”姜尋眼睛微微睜大,語氣充滿疑惑。
“過來讓我抱一下。”謝延生岔開話題。
其實一起經歷這麽多,姜尋心裏有了大致的想法。既然她承受不了失去他的痛,那就守着他。
姜尋走前去,擁住他。他的胸膛寬闊,一如既往地讓人安心。
謝延生摸着她的頭發,頭靠在她脖頸那聞了聞,是淡淡的茉莉花香。
因為謝延生身體不能随便移動的關系,他還是同他們住在一起,只不過他有專人照顧。
為姜尋受傷的謝延生在養病期間,把傲嬌和耍無賴發揮了個淋漓盡致。
謝延生不近要求姜尋和他同睡一個房間,還變着法的讓她圍在自己身邊。
雖然是同睡在一個房間,但姜尋去打了另一張折疊床。
謝延生看她劃開的這道泾渭分明的線,覺得又氣又好笑。
偏偏他又拿姜尋沒辦法。
姜尋不在的這一年,謝延生煙瘾很大。
常常想她,便只能靠抽煙來舒緩情緒,抑制住內心想去找姜尋的那份的躁動。
他不能,因為他知道姜尋有自己的事要做。
她要去經歷也好,看世界也罷。謝延生只給她一年的時間,他那時想的,無論如何,姜尋也要回到他身邊。
現在千裏迢迢來找她,發現姜尋确實變了。
那份冷酷明豔下多了一層溫柔,也更加成熟了。
謝延生的想法有了變化,他支持姜尋做的事,但他希望姜尋能先跟她回去。
他想跟她有個家,可以讓姜尋以後不管去哪兒,都不是在流浪。
晚上,遲野同救援隊的其它人員拿了幾罐啤酒進來找謝延生聊天,關心一下他的情況。
男人煙酒一上手,話匣子就打開了。
姜尋沒想到,她就出去一會兒時間,返回燈火通明的帳篷裏,這幫男人居然喝上了。
謝延生靠在床頭,姿态慵懶,他正聽遲野說着在野外曾經遇到森林狼的事。
一幫人聽得有趣,謝延生手裏捏着一罐啤酒正想往嘴裏送。
忽地,一只手将他手裏的酒奪了過來。
謝延生一擡眼,原來是姜尋。
姜尋站在他面前,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他:“你傷口還沒好,就喝酒,我不信你連基本的常識都沒有。”
“何況你還是個醫生。”姜尋諷刺道。
謝延生神色未減,他笑笑:“拿過來,我想喝。”
“不給。”姜尋把酒藏在後面。
被人關心的感覺其實很好。謝延生內心挺受用的,但看姜尋這個樣子,他那絲痞氣勁上來了。
謝延生看着姜尋,閑閑地笑出聲:“要我不喝酒也可以。”
下一秒他說的話,讓姜尋的臉爆紅。
——“只有我媳婦兒才能管我。”
謝延生玩笑的語氣又夾了絲認真,眼睛只看着姜尋,把她釘在原地無處可逃。
謝延生話說完,其餘人噤聲,皆以看好戲的眼神看着兩人。
就連遲野也是抱着手臂旁觀。
“小姜,謝醫生一片深情,你就從了他吧。”
“是嘛,你管他也得給人家個名分。”
姜尋的耳根開始發紅接而漫到臉上,她将床頭桌邊另一瓶沒開封的啤酒也奪了過來。
“是你媳婦兒行了吧!”姜尋臉上閃過一絲嬌羞的神色,奪門而出。
——
姜尋走過,一幫男人談天說地。謝延生這下半滴酒沒沾,連煙也不抽了。
他們聊着聊着,“嘭”地一聲有人破門而入。
他們都以為是姜尋折返回來,收拾謝延生來了。
結果擦了擦眼睛,看清來人皆是一愣。
一位身穿白襯衫,牛仔褲,短頭發,眼睛烏黑年輕貌美的小姑娘闖進來呼呼地喘着氣。
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
看着挺鬼馬靈動的一小孩。
“請問遲——”小姑娘那個“野”字還沒說出口。
遲野在一霎就變了臉色,他沉下來臉:“你怎麽來了?”
要說遲野這個人大多數都是神色淡淡,很少有別的表情。
仿佛天塌下來,什麽事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一樣。
可這會兒竟然讓一個小姑娘弄得變了神色。
小姑娘也不怕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低氣壓,還眨了眨眼:“來追你呀。”
遲野伸出舌尖頂了頂腮幫子,啤酒被他“嘭”地放到一旁,随機因為太過用力而漫出黃色的液體。
他三兩步走到小姑娘面前,近乎粗暴地扯着她往外走,扔下一句話:“你他媽跟我出來。”
一幫人傻了眼,随即繼續聊天。這次救援還挺有意思的。
看來在世間,沒有人能逃過情愛二字。
他們聊到十一點才散場,人一走。姜尋變進來收拾,打掃屋子。
可她就是不理謝延生,中間他喊了她好幾次。
姜尋裝作沒聽見一般,拿着個臉盆去洗臉。
“媳婦兒,我要上廁所。”謝延生恬不知恥地喊道。
他只是想故意騙她過來。
能怎麽辦?再怎麽鬧別扭,姜尋還是乖乖走過去,這一過去她彎下腰,手剛要攙扶謝延生。
褲袋裏的手機發出嗡嗡的震動聲。她摸出來一看,是新郵件的提示音,她點了查閱郵件。
裏面的內容讓她眼睛一亮,整個身體的血液都興奮起來。
姜尋揮着手機遞到謝延生面前,邀功似的:“你看,我拍的微電影提名中國青年大賞了!”
“我厲害嗎!”姜尋揚起下巴。
她整個人都很開心,看着謝延生,眼睛裏有一種光亮,亮晶晶的。
“嗯,我媳婦兒真厲害。”謝延生認真地說道。
姜尋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心裏的激動,一路走來,舉着二十幾斤的行李箱到處走走停停,見證過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将它們記錄下來。
這種被認可的感覺真好。
興是太激動唏噓的原因,姜尋忽然就掉下來眼淚來。
眼淚一滴接一滴的落在手機屏幕上。
謝延生看得覺得心疼又好笑,同時還覺得這姑娘真傻。
拿這個獎就這麽開心嗎?
一開始他還挺有耐心地,伸出指腹動作輕柔擦掉她的眼淚,誘哄道:“別哭了。”
謝延生越溫柔,姜尋哭得越兇。其實一個提名真的算不了什麽,可是對于姜尋來說,總算松了一口氣。
總算她不是一無是處,在某個方面有一點點小小的成就。
姜尋哭得謝延生心煩,他又拿她沒辦法。
姜尋哭得正厲害,只見謝延生頭低了下來,嘴唇堵了上去。
姜尋發出嗚嗚嗚的聲音,他勾出她的舌尖含在嘴裏吮吸。姜尋剛好有一滴眼淚,順着臉頰滴落在唇瓣了。
謝延生舔唇嘗了嘗,鹹的。
姜尋總算老實了,一邊被動地受着他的親吻,一邊嗚嗚嗚地掙脫。
兩人的呼吸越來越濃重。有多久沒有嘗過她的味道了?像有一百年那麽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