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親親我的寶貝
? 第九章親親我的寶貝
9月25日星期六
午飯後去江城。
坐雙層巴士到火車站,再走到省汽車站,找到了開往江城的車。人不多,車很大很舊。坐過無數車,也常一個人出遠門,去陌生之地,但從沒這樣讓我緊張和羞澀,好像這破車,這半車陌生人,這一路的風景,都窺見了我的心事,要歡天喜地地送我到我愛的人身邊。
江城是一個很大的山區的地級市,離開華市不久,便一路都是山,時有鄉鎮村落河塘水流出現,車在山邊繞來繞去地逶迤穿行。這些山,這些水,這些鄉鎮村落,這逶迤環繞的路,也窺見了我的心事,都愉快好奇地瞧着我。我一直靠在窗邊看風景,吹風。後太累,睡着了。
醒後睜眼一看,只見大片大片的工地,一堆一堆的泥沙,新修寬暢的公路,公路兩側平坦開闊,整齊地排列着新栽的小樹,蓬勃地滿布着開滿花的野草,遠處稀稀地立着一些不高的新樓。我忙問司機這是哪裏,正是江城,我正要下車,司機問我去新城還是老城,我愣了一下,茫然間,車已上了一座橋,橋大而長,很有氣勢,江面寬闊綿長,張着雙臂在車窗的兩側環抱着蔚藍的天空,我想起韓襄來報到時是坐了摩托車過橋的,她的學校就在橋的一側,于是說過了橋就下車。
橋的“尾巴”很長,下了橋已經鑽到城的深處了,這是老城,街道窄小,樓房密集,樓色灰暗,路上車輛不少,人卻不多。我買了支礦泉水,一口氣喝了大半瓶,就去問路。江城二中在橋的另一側,我很想走過橋去,因很喜歡這座橋,可實在太遠,又很曬,便坐摩托。
二中很漂亮,新,大,面對着寬闊的襄江,江風很開心、激動,抱着我吻個不停,還很調皮,吹得我的頭發到處亂飛。他們已經放學了,是從課室“放到”走廊,操場,飯堂,宿舍。
我來到她的辦公室,她就坐在靠門的位置,我站在門口看着她,門外的紅夕陽曬在我的背上,暖暖的,柔柔的,我叫了一聲“韓襄”,她擡起頭,紅光映着她的臉,她的發,她的眼。她肯定沒想到我會來,好久才站起來,木木地說:“哦,含晖,你來了。”我走進去,站在她的面前,她才拿了張凳子給我。她很快就把東西收拾好了,我們便一起回去。走在她的身邊,我像一個醉醺醺的又緊張害羞的傻瓜。為了平複這種難為情,我變得又輕快又活潑,又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鳥。
她住的地方離學校不是很遠,但繞過去的路很長。那樓很舊,像危房,周圍的也都是舊樓,有幾間拆了,正在重建,到處搭滿了腳手架,地上都是泥沙和木頭石頭。
她住的是套間,和徐萍一人一間房,都有小陽臺。房子也不小,那床是大木床,在牆角,桌是大木桌,靠床頭,床尾和另一牆壁之間有一個雜物架,是由兩張四腳長凳和幾大塊木板“建構”起來的,上面堆着她的書、衣箱,和一些亂七八糟的木板、塑料紙之類,房裏還有一張長凳,一張小木桌,放着她的洗漱用品和餐具。我喜歡她這裏,什麽都喜歡,雖然舊而“古老”。那套間有一個像過道的“客廳”,堆放着一些不用的桌子、凳子和床,還有一臺乒乓球桌,廳外還有一個“廚房”的,只不過砌的是以前的那種竈臺,燒柴草才能用的,放着兩個大鍋,鍋蓋上布滿了灰塵,竈膛和破了的煙囪裏塞滿了紙張和塑料袋,廁所和沖涼房合用,很小,在廚房外的陽臺上。這陽臺正面對着她學校。
去吃飯。她一直沒怎麽說話,走在我身邊,像一支被冷風吹傷的秋荷。後到她樓下對面的發廊洗頭,她坐在門邊等我。她一直凄傷地看着我。
她的眼神讓我的心像被刺破了一樣,但我很開心,又能見到她了,又能感受她了,又能和她在一起了,這已是我的天堂。我一直快樂地看着鏡子裏滿頭的泡泡和那個給我洗頭的女孩子的手,她的手真靈巧,指甲留得剛剛好,手法也很好,抓得我很舒服,我還沒遇到過這麽會洗頭的。
回去時牽着她的手,又幸福又心傷。
進了房後,我們望着彼此,我抱住了她,她哭了,眼淚沾濕了我的脖子。我捧着她的臉給她擦淚,她嘴唇哆嗦了,又緊緊抱住我,哭得身子發抖。我真是個罪人啊!可是我不舍得放開懷裏的這個身體,這個人,它那麽溫暖、純真,有着令我迷醉的清香。
我們半躺在床上聊天時,她又哭了,我跟她講一些好笑的事,她笑一笑又哭了,她不讓我給她擦眼淚,說太醜,我便看着她笑,說:“笑一下吧,不顧都會傾人城呢!”她努力地笑了笑,笑得“鼻燈籠”都出來了,不覺就笑出了聲,然後眼淚又簌簌地掉,哭得眼睛鼻子嘴唇都很“鮮豔”,擦眼淚鼻涕的紙滿桌子都是,拿紙擦淚時,她手背和指根的連接處還露出幾個可愛的“酒窩”,我很奇怪,她那麽瘦,為什麽手卻那麽“胖”呢,我很喜歡那些窩窩,很想親親它們。看到我一直望着她笑,她不再哭了。
我帶了一盒周華健的錄音帶來的,便放來聽,她安靜下來了,一直微笑地看着我,撫摸着我的頭發和臉。看着她那麽美的目光,既幸福又痛苦,我喜歡她的撫摸,喜歡她的笑,喜歡她身上的味道,喜歡被她的目光親吻,喜歡得心發慌發脹發痛,很難受,可我什麽也不能做,只能又迷戀又痛苦,又沉醉又茫然地望着她。我們都很喜歡《親親的我的寶貝》,聽着很快樂,我還跟着唱起來。
半夜抱着她吻她的時候,我說我想起了那句“親親我的寶貝”,她只“哦”了一聲。
9月26日星期日
早上賴在床上不想起來,秋天來了,白天雖然還是很熱很曬,可早晨的風那樣清涼,還帶着微微的寒意,好像一個悵然的嘆息,一個幽怨的眼神,一個憂傷的吻,太熟悉了,我只想靜靜沉浸在它的氣息裏,與它纏綿。韓襄的陽臺外老有滴水的聲音,還有“嗚嗚”“嘩嘩”的風聲,好像是刮風下雨了,她說不是,是建築工地的塑料紙上發出的。可我的感覺就是秋風和秋雨,便感嘆:“秋窗風雨夕。”她沒說話,只笑眯眯地看着我。
她問我為什麽總看着她,我說:“我愛你”。心裏卻一直想着昨晚洗頭時她的眼神,讓我的心一直回旋着這首詞:“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去。明月不谙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我愛她的快樂,心痛她的悲傷,我想永遠只帶給她快樂,但又明白我只能給她越來越多的悲傷。
我們煮了面條作早餐,她煮面的時候,我幫她重新整理了房間,“廚房”裏的竈膛和煙囪也清理幹淨了。
吃了早餐便一起上街。她說不喜歡這裏,可這裏的一切我都喜歡,那些參差的腳手架,堆滿泥沙的工地,冷清的街道,窄窄的小巷,客人稀少的商店,甚至那些各種各樣的江城人,那些灰暗的街上陰涼的風,大片工地上各種吵雜的聲音,都喜歡,最喜歡的是襄江。她還是話不多,我還是很“活潑”“健談”,跟別人在一起,我常常是個沉默者,“思考”者,跟她在一起卻變成了個“能說會道”“愛嬌多情”“天真可愛”的“壞女孩”,這種感覺是從未有過的,又新奇又甜蜜。
午飯是買了菜回來做的。買了很多日用品,她老說不許我幫她買東西。
睡午覺的時候她又哭了,哭得比昨天還厲害,還轉過身不給我看。我的心情又沉重起來,每次見到她痛苦都覺得自己是個劊子手,魔鬼,該早早死掉。
走前把周華健的錄音帶留下了,又怕她不肯接受,就拿一本書遮住了。
她送我去坐車,兩個人都沒說話。
車又在有鄉鎮村落河塘水流的山邊繞來繞去地逶迤穿行,可是,那滿眼的景色都不再閃着明媚的笑眼,它們都像我一樣靜默在暮色裏,惆悵,感傷,迷惘。
回到珠鎮,也回到了地獄。改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