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春天是一只淚眼
? 3月16日星期二
今天韓襄也開始打牌了,從早打到晚,除了去找工作的燕青、曾燕、阿娟,去拍拖的張慕傑和君賢,個個都在打牌,連董偉紅和雅冰也在打,還不停喊打喊殺的,讓人很煩躁。晚上,那些去找工作的、拍拖的也加入了打牌的行列,我不想去圖書館,不想去別的任何地方,因為韓襄在這裏,可是,她一天到晚只忙着打牌,我根本無法跟她說話,她也沒看過我,我真的很難受,才兩天時間,一切都變了,我苦悶至極,只好拉上床簾,悶悶不樂地看書、聽音樂。
像這樣打牌,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也許是因畢業分配之事感到壓抑、困惑,大家才這樣釋放、麻痹自己。我們是那麽善變那麽脆弱,就像玻璃,一碰到現實就碎了一半了,又像溫室的花草,被人養了二十多年,現在要撒進曠野了,大家都惶恐不安,對不可知的未來不敢想象,也無法想象,所以就變得不再是原來的自己了,她們還會找樂子舒緩,我卻連找樂子都不會,我又有什麽資格去評判別人呢,只是,我真的不喜歡打牌啊。
極其漫長的一天,極其漫長的一夜。
3月17日星期三
上午幫韓襄打了早餐,她洗了臉吃早餐時,陳肖紅過來說:“韓襄,等一下繼續開牌局,好不好?”“哦。”她邊吃邊說,答應得那麽愉快,好像恨不得這兜早餐已經在肚子裏,馬上就能開局似的,我氣壞了,我早準備好了筆記本,正想着等她吃完了一起去圖書館的。我陰着臉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迷霧,昨天春雨就來了,迷迷濛濛的,讓人覺得眼裏總有一層霧。“含晖,謝謝你。”吃完後,她站起來,說了一句。我望着她,說:“我想去圖書館。”“哦,好啊。”她笑着說,好像我走了是一件多麽快樂的事似的,我希望她說:“我也去。”但她不說。“韓襄,行了沒有?”陳肖紅在那邊喊,秀芹和莫慧娴也早坐好了。“行了,我去洗完兜就來。”她說完一陣風跑了出去。我也站起來,帶着筆記本走了。整個天都在哭,把它的淚灑在我的臉上、發上、身上,我垂下頭,踢着路邊的小石子,它栽進了草叢,草叢也在哭,淚珠紛飛,春天,真是一只淚眼啊。
中午回到宿舍,她們還在打,今天沒吵,還談笑風生的,我回來後她一眼也沒看過我。吃了午飯,我便躲進床上,拉上床簾,想着早幾天的她的眼神,淚水不覺流了滿臉。後,打開收音機,調到民樂欣賞一欄,聽民樂合奏《飛天》,以前我們常常一邊吃飯一邊聽這個臺,那時有一個“高山流水”的欄目,我們都很喜歡,那時候,我們多開心啊。
下午,還是去了圖書館,也許是被春雨淅瀝了一天的緣故,心靜了很多,我又開始了摘抄,其實到圖書館,我做得最多的是摘抄,每次見到那些好的文章、美的片段,就想抄,因讀了一遍還想讀一遍,怎麽讀都不舍得放下,于是就抄,抄可以跟每一個字交流,抄完了就成了親密無比的好朋友了,感覺很快樂、美好,以前是抄散文和詩,現在喜歡抄文學評論,也抄一些散文詩和小說的片段。
四點半就走了,怕回宿舍又難受,于是一個人到東湖散步,竟然有荷花開了,是睡蓮,雖只有兩三朵,但帶着春雨的瑩潤,特別鮮妍,荷葉上泊着晶瑩透亮的水珠,流轉,柔美,多情。走了一會就回去了,我想她,想見到她。
晚上坐在她床上看她打牌,她真的很聰明,很會打,灑脫,有大将風度,看得我又心痛起來,胸口在發脹,又像被什麽堵住了,很辛苦。
後與雅冰一起聽音樂,本來我想聽莫紮特的,她說想聽《梁祝》,于是便找出《梁祝》來放。
今晚還沒熄燈,她們就停戰了,韓襄還在我床上坐了一會,跟我們一起聽歌。我喜歡她身上的味道。
3月18日星期四
今天沒去圖書館,一直坐在窗前看雨,一邊聽音樂。她還是打牌,忘“我”地打,忘了我有什麽不好呢,記住我又有什麽好呢,她什麽時候記住過你嗎?你真的在她心裏嗎?她說過嗎?你問過嗎?她不過看過你幾眼,看了幾眼又如何?也許只是你在誤讀,其實什麽也沒有,就算有又怎樣,你又如何……“淩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飛雲冉冉蘅臯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是啊,就算我“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又如何?就能“錦瑟華年與她度”嗎?
午飯時,因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傷了她的心,後她打牌就沒再說過話,只是默默地打。晚飯時,我看着她,她也很冷漠,晚上彼此都不再說話了。後,莫慧娴跟我說,明天想回一趟家,約我一起走,我也需要回家與父親商量分配之事,于是便決定走。我問韓襄,願不願意跟我回家,她說不去了,我想起她媽媽叮囑她的話,也就不再勉強。
睡前流了很多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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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9日星期五
早上去體檢,韓襄陪我。今天,她對我很好,一直陪着我,還很溫柔,可是我卻快樂不起來,她不理我我傷心,她對我好,我也傷心,無論怎樣,我都是個傷心人。
體檢完後便與莫慧娴回家,阿娟很想跟我走的,但舍不得十幾塊錢的車費,這段時間她到處跑去見工,錢花得已經捉衿見肘了。要走時,韓襄背對着我們在看書,我對她說:“韓襄,我走了。”她回過頭來,看着我的眼睛。之後,我走了。
一路上昏昏欲睡的,我一直在想着去韓襄家的那幾天,想着那種種心情,與現在相比,真有天淵之別,那些快樂的時光,快樂的點點滴滴,仿佛已是上個世紀的事。
七點多才到家,站在家門外按門鈴,很久,才聽到媽媽從外邊回來,顯然是在對俊俊說:“誰站在我們家門口呢?”我大叫一聲,俊俊跑了過來,我一把抱起了他。
見到媽媽很開心,玩了很久才去洗澡、吃飯,然後一起看電視。
晚間躺在床上看實習日記,記起了實習的日子,那已經是非常遙遠了,憶起來只會傷感,不如忘了的好,我現在很能忘。我希望我也能忘掉韓襄,忘掉這幾個月她在我心中激起的波瀾,可是,我知道,它是“現在進行時”,不是“過去完成時”或“現在完成時”,我出不來。
3月20日星期六
早上打電話回南師大,想找韓襄,但沒人接。
媽媽殺了兩只雞,拿雞腸子炒豆芽。還買回一只鵝。中午,媽媽在弄煤爐炖雞,我走到廚房門口的那只鵝那兒,蹲下身跟它說:“你是不是以前我養過的?或者我養過你的祖先?”一邊說一邊用手摸它的頸子,它突然掉淚了,一邊是一顆圓圓的淚珠滴到地上,另一邊則是一行長長的清淚,沿着扁長的黑嘴流下來。我很驚奇,對媽媽說:“媽,它流眼淚了!”媽媽笑我傻。我想起以前我養的鵝,媽媽拿它們去賣時,我就哭。為什麽呢?這只鵝是否懂得我?它是在還淚債嗎?還是它傷心了,以前賣它們我都不舍得,現在卻要買回來殺?後我也不看它了,我不能再想那麽多。
下午又打電話回南師大,這次韓襄來接了,我問她在幹什麽,她開心地說:“打牌呀,你走後我天天在打牌。”然後又問要不要叫別人來聽,這個傻瓜。
吃晚飯時,媽媽說我太瘦了,臉色又不好,讓我喝多點雞湯,我又內疚又悵惘,媽媽費盡心思調理我的身體,可這麽多年我卻天天在慢性自殺,我被自己的心這樣折磨,如何對得起這些物質、這些愛,可是,我又能怎樣呢。
晚飯後與爸爸談分配的事,我是定了要留華市,手續到時候再辦。我跟爸爸說了韓襄的家庭情況,請求爸爸幫忙,看是否能在衛星城幫她找工作,後爸爸便打電話給吳教授和德叔,請他們幫忙找學校。
晚上和媽媽一起看電視,後陪俊俊睡覺。
3月21日星期日
早上讓媽媽做鹽焗雞帶回學校,媽媽說:“整天就惦記着你那些同學。”不過還是很高興地做了,還找了很多好吃的讓我帶走。在路口跟莫慧娴彙合時,才發現我帶的很少,因她帶的太多了,像是去走親戚一樣。原來不僅她媽媽給她準備了東西,她哥哥同學的媽媽也給她準備了東西,她又是老好人,最懂人情世故了,于是全部帶上。“你像一個回娘家的媳婦呢。”我說。“哪裏,應該是從娘家回夫家的媳婦。”她哈哈笑。“有什麽不同?”“當然不同了,回娘家一般是兩手空空的,因為婆婆吝啬,從娘家回來呢,是滿籮滿筐的,因為媽媽最疼女兒。”原來如此。我們倆各背着一大袋、拎着兩大袋去趕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說:“十個女兒,九個賊!”
回到宿舍,剛好是吃晚飯時間,于是十二個人又開了一個食宴。見到韓襄,不知是開心好,還是傷心好,我掉得越來越深了,失去了初始時的輕松和快樂,我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怎麽辦,心裏一片混亂。
3月22日星期一
今天開始上課。
上午上佛教與中國文化和西方文化,下午上文藝創作心理學。
重新走進課室上課,感覺很怪,有點心散,有點傷感,有點煩躁,又想努力做到特別認真,也許是寫畢業論文的“斷層”所致,但上學期的實習造成的“斷層”并不如此。後明白了,因這是最後的課堂了,最後的大學學習了,我不願畢業,我不想離開,這個生活了近四年的大學,這種持續了近四年的生活,我希望它永遠。我突然很想讀研究生,然後留校,也不要結婚,不要生子,就與文學相伴,那多好啊,這才是我喜歡的路,可惜我明白得太遲了,一切都不可能了,我只有恨自己,擁有着的時候不思進取,不想未來,失去後才痛心疾首、茫然無措。從教學樓回宿舍時,望着圖書館的四面棕榈,宿舍區的滿園芳草,惆悵異常。
3月23日星期二
下午上完魯迅研究回來,阿娟來借我的《人間魯迅》看,可翻了一下就還給我了,說還是去圖書館借他的雜文和別人的評論看比較好。她一直不喜歡看小說原著,覺得凡是講故事的,看個梗概就行了,沒必要花那麽多時間去看那些細節、對話、心理活動,對于我和曾燕、陳肖紅整天沉浸在小說的情境裏并與人物共悲喜感到很可笑,每次老師介紹作品,她都只看梗概和相關的評論,認為觀點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的思想很敏銳和特別,但我們覺得過程更重要,可以體會更多的樂趣,感受更豐富的內涵,我們曾說她太理性、太現實,她不以為然。要是幹什麽都目的性那麽強,人生還有什麽趣味呢?
與曾燕、秀芹、韓襄、燕青、張慕傑報了電腦培訓班,想學習打字。
打晚飯時,發現宿舍門口有賣花的,剛好有黃玫瑰,于是買了一支,插在她的酒杯裏。
晚上,秀芹去剪發了,她也剪了個男孩子頭發,本來她是很沉默內斂的,沒想到剪了短發這麽清爽、灑脫。這時,韓襄的短發早就長長了,由假小子變成了個淑女。什麽時候我有勇氣也去剪個短發呢,但是我剪了肯定不如她們好看的,因為我一點也不清爽灑脫,我那麽沉重抑郁,那麽多愁善感,那麽笨。
3月24日星期三
今天一直都在下雨,除了上課,大家便都呆在宿舍。我和曾燕、燕青又拿出去秀芹和韓襄家的照片看,阿娟、陳肖紅和雅冰也圍了過來,欣賞了一番美景後,阿娟說:“真是太美了!我沒去,真遺憾。”陳肖紅說:“是很美,不過我還是喜歡大城市多一點。那種美只能看,如果生活在那裏會悶死的。”“你看,小資産階級的尾巴露出來了吧?”雅冰開玩笑。“就是嘛,誰願意生活在那樣的窮山溝溝裏呀,是不是,秀芹?”陳肖紅撅了撅嘴,望着秀芹。“呵呵,是啊。”秀芹說。“韓襄,你說呢?”“那時候小,什麽也不懂,覺得挺好的。”“那現在要是把你分配回那裏工作,你樂意不?”“當然想留在城裏,可是有些東西是想不來的。”“你的童年很苦吧?”陳肖紅又問。“我一直混混沌沌懵懵懂懂的。”韓襄笑了笑。
後大家談到了童年,曾燕說她缺少母愛,雖得到書香門第的外公家的寵愛,但長期被外公和爸爸搶奪、拉鋸,心很苦,後來繼母又與父親不和,非常煩惱,所以她最大的理想是擁有一個和美的家。陳肖紅說她爸爸過去在部隊,她們随軍到處跑,不知家在何方,所以最喜歡穩定。我說小時候因父親在外,母親過分勞累而經常打罵我們,在學校則一天到晚被留級生拳打腳踢,又孤獨又委屈,整天就夢想着去一個充滿愛的地方。阿娟說她小時候家境很好,是村子裏穿得最漂亮的,吃得也很好,可惜後來越來越差,現在成了宿舍裏最突出的“困難戶”了,最後,她說:“我覺得只要是由窮變富,過去多苦都無所謂,只要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就有希望,而由富變窮呢,實在太難受了,就是那種一直走下坡路的感覺,我自己窮富倒無所謂,但看着家裏人活得那麽辛苦就很難受,我母親又很愛虛榮,過不了苦日子,我們家六口人全靠我父親,他又是那種什麽都不說,只會默默承受的人,每次回家見到他那麽苦,我真想哭。你們老說我現實、理性、過分節約,生活就這樣,有什麽辦法。我現在只想憑自己的能力,找到一份好一點的工作,盡一點孝心,分擔父親的責任,別的,真的無所求。”燕青說:“不要洩氣,從你開始,你們家肯定會一天天走上坡路的。”張慕傑一直笑眯眯地坐着沒出聲,燕青笑說:“這個小家夥最幸福了,兩代城市居民呢!”張慕傑是我們宿舍的老幺,足足比我們小兩歲,城市的孩子讀書早,早讓我們這些“老一輩”嫉妒得要死。
後來,我們把全宿舍歸了類:曾經當過農民的是我、燕青、秀芹、韓襄;至今仍是農民的是雅冰、阿娟、君賢、莫慧娴;一直是城市居民的是張慕傑、曾燕、董偉紅;非農非工的軍官女兒陳肖紅。我們真是工農商學兵都有了!(曾燕出自書香門第,董偉紅父親是商人)
晚上坐在床上看書,韓襄在桌前寫日記。春雨真好,讓世界一片安寧,內心一片溫柔。
3月26日星期五
這兩天,何淑珍又與曾燕鬧別扭,把曾燕氣得要死,下午沒課,也沒下雨,曾燕便約我去散步。我們走到杜鵑園,坐下聊天。
曾燕說,何淑珍說話總是那麽刻薄,有時又陰陽怪氣的,成天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東西跟她吵,好像她說什麽、做什麽都是錯的,都不如她意,弄得她莫名其妙,真是受不了,壓抑死了,最煩的是,她還不允許曾燕跟別的朋友好,若曾燕與別人走得太近,她就吃醋,并大發脾氣,她要獨占曾燕,曾燕困惑死了,她那麽喜歡交朋友,又那麽多朋友,叫她怎麽處理這些關系呢。我覺得何淑珍的心理像戀愛中人的心理,跟我的許多心理很像,但她又總是那麽風情萬種,跟男生來往也密切,不像是同性戀。我問她是否會吃張華的醋,曾燕說不會,因她自己也有男朋友。我也判斷不出她到底是什麽性質了。後曾燕說,她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只适應粗線條,或許是因為她粗心、開朗,總給人強大可靠的感覺,所以那麽多朋友喜歡一心一意為她付出,同時也要求她給予她們獨有的關心,而她卻過于博愛,因此她們對她便由愛轉恨了。最後又說,其實這種酸溜溜的心理她也有的,只是沒那麽過分,說一直以來覺得跟我是最知心的,現在我卻老跟陳肖紅膩在一起,她也吃醋得要死。笑死我了,我什麽時候與陳肖紅膩一起了,只不過她幹什麽都習慣叫上我,而我習慣了不拒絕而已。不過,我覺得曾燕的表現有時候确實很容易讓人誤解的,她跟女孩子玩得太好了,比如動不動就和別人“寶二爺”“寶二奶奶”的互稱,或者說:“哎呀,你怎麽那麽可愛呢,下輩子我要做個男的娶你!”有一次還把一個易拉罐的環套在誰的手指上,唱着:“你何時跟我走?你這就跟我走。”我們都知道她是鬧着玩的,但若是碰到一個對她動心的女孩子,那就麻煩了。但是我又不能這樣跟她說。
走前,我們好好賞了一輪杜鵑,杜鵑園到處綻放着紅豔的花,也有紫紅的、粉紅的,非常豔麗、燦爛,給人□□盎然、“芳菲人間”的感覺。我撿了一捧落花回去。晚上在宿舍看書,阿娟走過來,看到了我滿桌的落花,說:“唉,我們的含晖,總是那麽浪漫。”其實她也很浪漫的,她對美那麽敏感,只是生活的艱辛讓她壓抑了心中的浪漫而已。我正想說話,雅冰就笑着說:“她是采花大盜。”“胡說,這是撿的。”“那就是惜紅葬花的林妹妹啰。”“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曾燕說,“哎呀,為什麽我不是男的呢,要是我是男的非追你不可,怎麽你還不談戀愛呢,多可惜啊,真想看看你是怎麽談戀愛的!”秀芹也看着我呵呵笑,弄得我啞口無言。後轉頭去看韓襄,她正半躺在床上看書,好像根本聽不到我們在談什麽。我就是這樣戀愛的,除了痛,還是痛。
3月27日星期六
今天又下雨了,吃了早餐後,便開着音樂看書。
她們又開始打牌了,只要一開牌局,韓襄就會打,只要一看到韓襄打牌,我就發狂,可又不想離開,就半死不活地坐在窗前自我折磨。
快吃午飯時,阿娟叫我,原來她來例假了,正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她交給我一張紙,說:“含晖,你幫我打個電話給這個學生家長,說我有事下午去不了家教了。”“好,要不要幫你打飯?”“我吃不下。”“那給你打兩個包子吧?”“好,謝謝。”
去打電話時,碰到了筱彤,她正去做家教回來,下大雨她也去家教!若是以前,我就會心疼,拉住她不給她去了,現在只是一閃念而已,我心疼又如何,她不需要我的心疼。我真不明白,為什麽大家都那麽熱衷做家教,做家教每小時只有五六塊錢,還要騎不止一小時的車到學生家,來回一趟要花半天,半天時間只為賺五六塊錢!不知是不是我沒有經濟之憂,還是太清高了,我覺得真的不值得。我們宿舍只有我沒做過家教,我寧願去圖書館,或在宿舍聽音樂,或到校園散步,我寧願吃便宜一點,穿簡單一點,也不想過那樣奔波而沒價值的生活。宿舍裏做家教時間最長的是阿娟,四年裏,一直在做,可做了四年,騎單車繞立交橋時還是常常繞暈了,每次回來都跟我們講笑話,讓人覺得又可笑又可憐。說到家教和經濟,雅冰她們一致認為我是嬌小姐,我覺得只是個人追求不同而已,其實我家也不富有,爸爸是清廉之官,媽媽是從苦水裏爬出來的節約之人,我們家孩子的生活也是習慣節儉的,我從來就不懂支配錢,也沒有錢的觀念,因口袋一直沒錢,上大學後才開始有生活費的,而那些生活費全拿去買書和錄音帶了,從沒拿去享受過,說我是享受慣了的嬌小姐,其實是冤枉。
打飯回來後,阿娟還是病怏怏的樣子,包子就只好放她桌上了,每次都是,一來例假,她就躺在床上起不來,不吃不喝不動,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有痛,我們勸她去看醫生,她說忍一忍就過去了,其實是不舍得花錢。賤待自己似乎成了我們的習慣,只是原因不同罷了,各人冷暖自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