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當阮父再度醒來,病房裏就只剩下輕聲哄着女兒的阮芸,和守在門口的兩名穿黑西裝的保镖。
阮父立刻用譴責的目光看向她,仿佛在訓斥她是個不孝女,居然讓沈家人看了他的笑話——他一向也有重男輕女的毛病,只不過從前他更偏愛阮津,是因為阮津不但對他百依百順,嘴巴跟抹了蜜一樣的甜,還因為有伍美容經常為他吹枕頭風,導致他在發現阮津并非親生之後才開始正視阮岩這個兒子。
等他想起阮岩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看兒子和沈家人的親密樣兒,就知道阮岩已經被沈家人給籠絡了,這個沒出息的!
阮芸這個當姐姐的也不知道教點好的,盡幹這種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到底誰才是親爹?!
都是阮芸的錯!
阮父滿心的怨念,他把氣都撒在了女兒的身上。要是從前的女兒,被他這麽一瞪,早就變得唯唯諾諾,瑟瑟發抖,任由他出氣了。
然而坐在他面前的阮芸卻一副不為所動的表情,她熟練地給剛喝完奶的女兒拍着背,讓孩子打出奶嗝來,這才從容不迫地擡起頭,問他:“爸爸,我們已經跟這裏的警方溝通好了,他們同意将阮津遣送回國,等他回國之後,我就會以故意殺人罪起訴他。”
阮父的眼神閃過一絲猶豫,阮津到底是他看着長大的孩子,就算是養條狗也有感情,何況他又擅長讨好自己。在最初的震怒之後,阮父心裏已經不像之前那麽恨阮津了,畢竟在不到一個月前,阮津還是那個讓他感到驕傲的兒子。
阮芸面不改色,但還是收緊了自己的手臂,将女兒抱緊在懷裏,她心裏暗道一聲果然如此,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提醒阮父:“他可是早就想對阿岩下手了,要不是阿岩自己警覺,您現在就已經見不到他了。所以這個案子,我覺得得從重處罰,争取最大量刑,您覺得呢?”
阮父沒了聲音,他想起前一天阮芸拿給他看的那些證據,現場的照片,還有她從牢房裏錄下來的阮津的聲音,那些瘋狂狠毒的話,根本不像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人能說得出來的。饒是那會兒阮父還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也對他惡毒的行為而感到一陣惡寒。
“父親不說話,我就當您默認了。”
阮芸抿了抿唇,嘴角彎起很小的弧度,她接着說:“那麽,對伍美容的起訴也會在這兩天裏提上日程,她和公司某幾位高層私吞公款,出賣商業機密,并涉嫌欺詐、故意傷人等等罪行,我想你也不會反對的吧?”
阮父直接閉上了眼睛,不再看她。
他當然也很痛恨着伍美容,但是女兒的态度也讓他感到不爽,她這副仿佛只是為了通知他的高高在上的态度,好像時刻在提醒着阮父,他的中風很難痊愈,他已經日薄西山。
并且但凡他的眼裏出現掙紮和猶豫的情緒,阮芸就會在旁邊提醒那兩個人做過的壞事,讓他無法再自欺欺人,這才是令他感到最不痛快的地方!
已經習慣在這個家裏發號施令的阮父覺得很不習慣,他無比的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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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很遺憾的是,之前還在M國的後媽趁我們都不注意的時候已經躲了起來,警方沒有查到她的出境記錄,我猜她很可能是偷渡離開了。”阮芸像是無意的自言自語般,說,“她也真狠得下心,連親兒子都可以丢下不管,只顧自己逃命。就算阮津不是父親的孩子,但他也是從伍美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她倒是一點都不帶猶豫的。”
阮父睜開眼睛,嘴唇顫抖了幾下。
或許是察覺到母親身上的情緒,小丫頭在她懷裏不安地扭動着,奶聲奶氣地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阮芸換上笑容,低頭輕輕拍着女兒,小聲哄她:“喃喃乖,不要怕,媽媽在這。”
“全面……通緝……”阮父終于忍不住要開口了,也不知道是說話吃力,還是想起伍美容時令他恨得咬牙,阮父說得十分費勁,仿佛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還可懸賞……一定要,抓住……她……伍美容!我絕不會放過她!”
“好的,父親。”
阮芸的眼底閃過一抹嘲諷和一絲憐憫,但她對阮父沒有半句安慰,在得到他的首肯後,她立馬就抱着女兒站起身,離開病房去安排事情了。
在她和阮父說話的時候,阮岩就在門外聽着。
他見阮芸從病房裏走出來,對她歪頭一笑:“姐,你現在是越來越有魄力了啊!”
“嗐,別說了……”阮芸一把将女兒塞到了阮岩的懷裏,待阮岩手忙腳亂地抱起小外甥女的時候,就見他姐扶着牆壁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呼呼喘着氣。“我是看着囡囡才有勇氣這麽和爸爸說話的,以前他一瞪我,我就會腿軟。”
其實人再怎麽蛻變,有些刻入本性裏的東西,還是很難改變的。阮芸從小就很怕自己的父親,阮父不生病時說話嗓門大,眼神也很兇,以前她經常會被吓得一動不敢動。
要不是在病房裏抱着女兒,一低頭就想到女兒和自己曾經艱難的遭遇,她也很難鼓起勇氣對阮父說這些話。
緩了緩後,阮芸笑着對阮岩說:“或許這就是為母則剛吧!”
這話讓阮岩很受觸動,他想起原著裏那個已經被生活折磨得難以負荷的她,也是在女兒的鼓勵和努力下終于擺脫了渣男的控制,雖然這個過程無比的艱辛,但也說明她的本質沒有變,她還是那個在心底裏能鼓起勇氣的女孩子。
阮岩用不太熟練的姿勢抱着小外甥女,笑着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臉蛋:“多虧了囡囡啊,我們家的小丫頭從小拿的就是女主的劇本,哈哈!”
阮芸被他的話逗笑,剛才在病房裏的那點不愉快也随之煙消雲散。
是啊,她何必去在乎那些并不愛自己的人,她該珍惜的是那些愛着她、一心為她好的人。而那些不愛她的人,她又何必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呢?
阮岩回到酒店,看看窗外黑沉的天空,拉上窗簾,洗了個熱水澡,頭發還滴着水就迫不及待地點開視頻,把阮芸和阮父的這場談話跟聞蔚說了。
阮津的下場已經可以預見,更讓他驚訝的是聞蔚的判斷,那天晚上遇襲,阮岩第一反應是後媽做的,但聞蔚卻通過分析猜到是阮津,更令人驚訝的是,阮津之後還狂妄地親口承認了。
“你都能去當福爾摩斯了,聞哥。”阮岩看着屏幕上聞蔚一如既往俊美的臉,笑道。
“阮津恐怕沒個十年二十年是出不來了,現在就差一個伍美容,她雖然暫時逃了,但我父親寧可花大價錢也要私底下懸賞她,估計她今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被發現只是遲早的事。”
而且伍美容逃跑的決定做得很倉促,她的賬戶已被凍結,包括已經被聞蔚的律師盯上的境外賬戶。而她身上必然沒有準備那麽多的現金,想要從人生地不熟的M國偷渡離開,她只有付出超出旁人想象的代價。
雖然後媽倒臺的過程阮岩并非全程參與,但也是親眼看着她在短短時間內從雲端跌回塵埃,失去所有。不說別的,至少能幫原身出口氣了。
接下來他還會繼續關注後媽的動向。
聞蔚一言不發地聽他說,眼睛始終盯着阮岩的臉看,眉毛有隐隐要皺起的跡象。
阮岩說了個盡興,這才看見聞蔚的表情,不免一驚:“我是不是廢話太多,打擾你了?瞧我,差點給忘了,我這邊的晚上是你那邊的白天,你現在一定還有工作吧?”
“不,和工作沒有關系。”聞蔚閉眼搖了搖頭,再睜眼時,眼底對阮岩的溫柔和無奈再也掩飾不住,“你那邊是不是在下雨……是打雷了嗎?”
阮岩眼中閃過驚訝的神色,撓了撓裸丶露在睡衣外的脖子:“你怎麽知道的?”
聞蔚輕聲道:“你的頭發還沒吹幹,說明你并不急着睡覺,而你的作息基本上都很有規律,在哪裏都能睡得着,所以也不存在水土不服和認床的情況。阮家的事情也在朝着有利于你和你姐的方向發展,也不可能是因為煩心事讓你不想睡,所以我猜是出于客觀的,你無法改變的因素。”
“我就說你是福爾摩斯吧,聞哥,你的觀察力都好到有些吓人了。”
聞蔚嘴角噙着笑意:“那你想不想聽我這個福爾摩斯為你的失眠提供的一點小建議?”
“什麽建議?”阮岩好奇地問。
“先挂斷電話,我等會兒給你發個東西。”聞蔚豎起食指放在唇邊,做出個神秘的動作,這讓阮岩更加好奇了。
他聽着外面隐隐約約的雷聲,努力平複慌亂的心跳,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個文件傳輸的進度條上。
當進度條達到100%的時候,他點開,發現這是一段音頻。
聞蔚用他充滿磁性的嗓音,柔和且平緩地念着一本散文集裏的內容。這本散文是個不怎麽知名的外國作家寫的,內容很平淡,全是生活中溫馨的一些小事,雖然沒有高丶潮疊起,卻別有一種細水流長的味道,越聽越是覺得有趣。
心裏的不安也在這溫柔的嗓音下逐漸被安撫下來。
阮岩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了,只是他很少見的,在一個電閃雷鳴的雨夜裏,獨自一人待在房間,還能一覺睡到大天亮。
早上,他邊伸着懶腰邊把那個音頻放進自己的收藏夾,還給聞蔚發了條短信:
——謝謝聞哥的提議,這個方法太管用了,早安,我昨天晚上睡得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阮岩:聞哥真好,還給我講睡前故事!
聞蔚:計劃通.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