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蔣正璇日夜懸心,茶飯不香。她特地上網查了安全期,來來回回地算了幾千次幾萬次,覺得應該是在安全期內的。又偷偷去買了各種驗早孕的驗孕棒,據說只要懷孕了,幾天就可以測試出來。測了這個測了那個,跟白老鼠似的。雖然每次顯示的結果是好的,可她還是每日提心吊膽,如驚弓之鳥一般。
她覺得自己快瘋了。
在蔣正璇的日夜禱告之下,一月一次的客人如期而至了。她第一次無比熱烈誠懇歡迎它的到來。那種陰陰冷冷纏綿悱恻的疼纏繞着她的時候,她竟有種喜極而泣的歡愉。
這件無法啓齒的事情終于是結束了。蔣正璇相信,她會把它忘記掉的。她相信這只是自己做了場噩夢而已。
不久後,另一個好消息從醫院傳了過來。專家醫生在一次詳細檢查後告知蔣母等家屬,蔣正楠可以出院,但是必須每天回醫院做三個小時理療複健。
蔣家上下自然是高興極了。一來是蔣正楠腦中的血塊退得很快,經過這半年的治療,雙腿大有起色,可以在旁人攙扶幫忙下走幾步了。二來,中國人過年講究喜氣圓滿,家裏有個病人留在醫院過年總覺得晦氣不吉利。
可以說,蔣正楠的出院令蔣家的這個深冬歡天喜地的一片熱鬧。
這天,葉英章難得空閑,便帶了鮮花禮物過來探望已出院的蔣正楠。蔣家客廳因此也比往常更熱鬧了幾分。
大家正在吃茶用點心,遠遠地透過客廳的落地玻璃,瞧見有一輛車子行駛了進來。聶重之風塵仆仆下車。
蔣正楠頗為驚訝,對着進來的聶重之脫口而出:“你這厮怎麽來了?你不是在加勒比海度假嗎?” 聶重之穿了一件軍裝風格的黑色大衣,肩畔金屬似帶了外頭陽光,铮铮發亮。他脫下大衣,随意地交給了蘭姨,含笑的目光淡淡掠過衆人:“有點事情要處理,所以提前回來了。知道你出院了,這不,剛下了飛機就直接趕過來了。”
聶重之轉頭對陸歌卿半真半假地道:“卿姨,我今天其實特地過來蹭飯的。你不給我飯吃我就賴着不走了。”陸歌卿知道他在逗趣,笑吟吟地接口:“卿姨這裏随時都歡迎你來蹭飯。卿姨啊,就怕你不來。”
聶重之喜滋滋地賣口乖:“謝謝卿姨,就知道卿姨不舍得我餓肚子。”陸歌卿給他倒了杯紅茶,親熱地遞到他手裏:“喝口茶潤潤喉。”
進來時的第一眼,聶重之便已經把蔣正璇的容顏映在眼底,仔仔細細的,沒一分遺漏。她那麽放松自然地坐在葉英章身邊,閑适舒坦,盈盈淺笑間,眉眼彎彎。可因為瞥見了他,她整個人便驟然緊縮了起來。
這是一種本能的防備。這丫頭不只不想見他,甚至還在防備他。聶重之沒由來地一陣心涼。
聶重之端了茶杯和茶碟,不動聲色地在蔣正璇邊上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修長的腿不着痕跡地伸到了蔣正璇腳邊。不出所料,蔣正璇的身子驟然又一震。
蔣正璇本坐在葉英章身邊,端着骨瓷碟子,正在吃檸檬布丁。自聶重之在客廳裏出現後,蔣正璇便覺得手上這碟酸甜可口、軟滑誘人的布丁宛如骨頭一般卡在喉頭,怎麽咽也咽不下去。
這段時間裏頭,兩人沒有再見過面,她只發過聶重之一個短信,寥寥數字:“沒事了!”這樣子的短信就跟加密密碼似的,這個世界上也就聶重之能看得懂。短信發出後,便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
蔣正璇正努力學着去忘記那件事情,只要沒事就好了,她無所謂聶重之看沒看到,回不回她,她發他短信的唯一目的,只是不想再一次面對面地與他讨論這個而已。
她總以為這樣子終歸是了結了,事情總算是沒有留下任何尾巴地畫上了句號。她也為此暗暗慶幸。
可是,聶重之這麽大咧咧地往她身邊一坐,她便覺得驚慌了起來。那些過往片段似洪水猛獸般在眼前奔騰咆哮。
聶重之不動聲色地坐着,修長的手指緩緩地撥動着茶杯,淺淺地飲了一口,才擡頭與葉英章含笑着打了聲招呼:“難得葉先生今天也在。”葉英章颔首:“聶哥,你好。”
聶重之打量着蔣正楠毛毯下覆蓋着的雙腿,道:“蔣,怎麽樣了?醫生怎麽說?”
陸歌卿喜笑顏開地替蔣正楠回答:“醫生說了,按正楠現在的康複速度,只要堅持複健,不用幾個月應該就可以恢複了。”
聶重之精神一振,歡喜之情溢于言表:“真是好消息。蔣,我等着你去騎馬打球。”蔣正楠聞言而笑:“切,這些你那裏是我的對手,到時候非把你打得落花流水不可。”聶重之:“好,我等着。到時候你輸了我可不客氣。”
說罷,他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掃過蔣正璇,落在她的碟子上,含着淡淡笑意問道:“璇璇,怎麽了?這布丁不合你的口味嗎?”
蔣正璇正被四周聶重之特有的氣息弄得心煩意亂,此時聽到他的話,她下意識地避開他的視線:“是啊。”她又補了一句解釋,“今天的檸檬布丁有點酸過了頭。”
蔣正璇擡眼便瞧見聶重之眼裏那抹含意不明的笑。空氣裏頭的氧氣似瞬間被蒸發掉了,蔣正璇有點發憷,把手裏的碟子遞給了葉英章,起身道:“葉大哥,你幫我把布丁吃掉。我回一下房間。”
蔣正璇上樓前,才欠着身得體微笑,對聶重之客套地說了一句:“聶大哥,你多坐會兒。”她心裏頭其實很想很想他快點告辭、快點離開,有多遠走多遠,巴不得聶重之從此不要在她面前出現。
這句“聶大哥”比電腦錄制好的女聲還公式化,聶重之怎麽可能聽不出來呢。他心中空落落的,說不出什麽感覺。他不緊不慢地“嗯”了一聲,視線從葉英章手裏的布丁移到了她身上。
見蔣正璇這麽親昵又自然地讓葉英章吃她吃剩的布丁,聶重之只覺得眼睛生疼,心裏澀氣直冒。片刻,那種澀意漸漸地被一種奇怪地憤怒不甘所替代。此刻的他,恨不得把那碟布丁搶過來。
自己這是怎麽了?中邪了不成?
聶重之掩飾般地飲了口茶,可那口茶似倒了一大瓶醋一般地酸得他牙齒發軟。手忽然一頓,聶重之猛然意識到他是在吃醋了。
他在吃葉英章的醋!
那種求不得,得不到的濃重醋意幾乎讓他發狂了。
聶重之在那一天,終于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了自己一直以來的反常是為什麽?
陸歌卿自然不知道裏頭的這麽多事情,見聶重之表情淡淡,以為他是乘坐長途飛機累着了,便笑吟吟地提議:“重之,坐了這麽長的飛機,肯定乏了。你要不先去樓上客房洗個澡再下來吃飯?反正卿姨家裏沒這麽多規矩。”
聶重之欣然應允,起身在陸歌卿額頭上吻了吻:“就知道卿姨對我最好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陸歌卿被聶重之哄得眉開眼笑,擺着手道:“快去吧。”
蔣正楠在一旁龇牙咧嘴:“你這小子,每次就知道哄我媽,把我擠兌得像外頭抱來似的了。” 聶重之哈哈一笑,經過他時,拍了拍蔣正楠的肩頭:“你本來就是外頭抱來的好不好?!你不會今天才知道吧。”遂大大方方地上樓。
蔣正楠在他身後沒好氣地補了一句:“你Y別磨蹭,動作快點。等你開飯,璇璇沒吃早餐呢。”
陸歌卿則執了茶壺,給葉英章添了點紅茶,笑着招呼道:“英章,你先吃塊點心墊墊胃。別見笑,正楠跟重之一直沒大沒小的,我都習慣了。”
葉英章微微笑笑:“其實我很羨慕蔣哥跟聶哥之間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