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半晌後,可頌軒的服務生送來了外賣。蔣正璇盛了一碗白粥,細細吹涼了些才遞給大哥。聶重之在邊上百無聊賴地翻了翻點心,看見了榴蓮酥,眼睛一亮:“整一個可頌軒就這個榴蓮酥還可以吃吃。”取了一個正要往嘴裏扔,蔣正楠不冷不熱地瞟了他一眼:“要吃自己去買,這是給璇璇叫的。”
一客榴蓮酥,不過小小巧巧的三個而已。聞言,聶重之的動作止住了,把快進嘴的榴蓮酥放回了盒子:“既然如此,我就不跟璇璇搶了。”
蔣正璇見聶重之的舌頭明明已經舔到榴蓮酥,居然還放回去。那晚隐隐約約的糾纏畫面一剎那間又如潮水般湧了上來,她趕忙移開視線,不敢再瞧聶重之:“我……我不餓,聶大哥你吃。”
蔣正楠跟聶重之向來比親兄弟還親幾分,細嚼慢咽地喝了一勺粥,對妹子道:“跟他客氣什麽,把殘羹冷炙給他都便宜他了。”用筷子夾了一個,遞到蔣正璇嘴邊:“來,吃吧。”
那可頌軒的港式小點向來精致,小小的榴蓮酥,女孩子一口一個剛剛好。可這個榴蓮酥就是方才聶重之放回去的那個……
可蔣正璇又不能不吃,只好暈紅着臉無可奈何地張口。
蔣正璇的唇色粉嫩,嘴唇微啓之際,隐隐露出了粉紅的舌尖。聶重之本是雙腿交疊,閑閑地坐在病床對面的沙發上。眸光不經意間一掃,看到了這個畫面。
聶重之猛地想起了那晚她堵着他的唇,不管不顧地摟着他又親又舔的模樣。一時間,心頭便如百爪撓心,說不出的麻癢難受。他喉頭滾動,不敢再看,忙不着痕跡地移開目光,不自然地換了換交疊的雙腿。
蔣正璇自聶重之進來,就覺得尴尬難熬,一直刻意躲避他的目光,心裏頭一直盼着他早點走快點走。然而聶重之卻悠閑得很,坐在沙發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跟蔣正楠說話。就這樣,一直陪着到了将近傍晚。
聶重之待得住,蔣正璇卻再也熬不下去了。她見醫生護士過來例行檢查,便趁機對蔣正楠道:“大哥,我回家了,明天再來看你。”
她的話一說出口,聶重之也起身了:“蔣,我也差不多該走了。”蔣正楠車禍後還在恢複期,說了半天的話,也覺得倦怠,便擺手:“也好,你正好把璇璇送回家。”
聶重之等到現在就是為了這個,于是爽爽地一口應下。
車子一路行駛,坐在一旁的蔣正璇一直目不斜視,只盯着前方。聶重之的視線在她臉上打了一圈,道:“璇璇,我們找個地方聊一下。”
蔣正璇其實內心交戰許久,她一直想開口,可腦中只要一閃過那晚的事情,她臉就發熱,覺得發生那樣的事情已經尬尴之極了,她委實無法将那件事情攤開來讨論。如今聶重之開了口,她便點了點頭。
聶重之将車子停在路邊,正欲推門下車。蔣正璇瞧了瞧路邊的咖啡座,咬着唇猶豫再三,方輕聲道:“聶大哥,不如我們在車子裏說吧。”
聶重之默應了。他頓了頓開口:“璇璇,這件事情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蔣正璇不甚明白聶重之的意思,擡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了聶重之。誰知聶重之正一動不動地盯着她,他的目光裏頭流露的探究之色讓她非常不自在。蔣正璇旋即将眼避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的眸光那般清澈透明,似一眼望盡的山間小溪。那晚的她,在他身下,星眸半阖,目光迷離……聶重之失神了數秒,才找回思緒:“你想怎麽對葉英章解釋這件事情?”
解釋……解釋她與他之間發生的事情。她從來沒想過要把這件事情告訴葉大哥。不,絕對不能讓葉大哥知道。蔣正璇慌張無措:“我……我……”我了半天,并沒有下文。
她的表情和反應,已經讓聶重之意識到了她并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特別是葉英章。
那一剎那,聶重之心裏頭空落落的,說不出什麽滋味。他先替她開了口:“你根本不想也不會讓葉英章知道這件事情?”
蔣正璇側頭沉默,良久,方低聲道:“聶大哥,我們可不可以當作那晚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她的話裏有明顯的哀求之意。聶重之如黑墨一般的眸子沉了沉,眼角的餘光看到了她白嫩的手指,正緊張地揪着小包的鏈子。
蔣正璇聲音低而微,十分小心翼翼:“聶大哥,我們都把那件事情忘記了,好不好?”
這種事情,女方都說了我們當做作什麽也未發生過。作為男方的他,應該是如釋重負的。畢竟這個女方的身份特殊,是他最好兄弟的妹妹,他從小看着長大的。他染指了蔣正楠一直捧在手掌心上的妹妹,如果蔣正楠知道的話,哪怕就算現在躺在病床上,也會立刻跳起來,把他打殘廢了。
可聶重之不知為何心裏悶悶的,極度極度的不舒服,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煩躁有之,難受有之,失落有之。聶重之頓了片刻,方吐出了一個字:“好。”
聶重之察覺到他的話音一落下,邊上的蔣正璇便似松了口氣,泛白的手指也松開了鏈子。
她居然如此害怕!害怕他不答應!
那種不舒服之感越來越強烈了,聶重之心裏卻清楚得緊,蔣正璇所有的害怕都最終歸于一點,她是怕葉英章知道。
兩人再沒有開口,一路沉默着。蔣正璇只是覺得氣氛怪異,度秒如年。自那件事情後,她現在見到聶重之,都覺得自己像是一條被架在火上炙烤的魚,難言地煎熬。
熬啊熬的,總算是到家門口了。聶重之的車子平穩地停了下來,蔣正璇低聲說了句:“謝謝。”她不待聶重之反應,便推開門,飛似的下了車,快步進屋,速度快得似有惡狼在追趕。
聶重之怔怔地凝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院子裏。那種不舒服感覺緊緊地纏繞心頭,如今的璇璇避他如避蛇蠍。
他這幾日其實對兩人發生關系的事情思來想去地想了許多遍,倒也做了負責任的打算。如果葉英章介意的話,他就索性娶了這丫頭,一輩子好好疼她愛她好了。反正他們這群人,個個到了被逼婚的年紀,早晚都要結婚了。如果娶了這丫頭的話的,好像……好像也不錯。
但蔣正璇一開口便是讓他當作什麽也沒發生過。顯然,她很在乎那個葉英章,在乎的程度超出他的想象。
聶重之甚至肯定了一件事情:蔣正璇絕對不會将這件事告訴任何人的,也就意味着他也永遠不必對蔣正楠解釋。按理說,他也應該覺得如釋重負的,畢竟這件事情至此也應該算是告一段落了。
可此時此刻的聶重之卻覺得自己奇怪死了。他心頭煩躁得要命,竟有種莫名其妙的不甘心。他只要一想起蔣正璇方才說的那句“聶大哥,可不可以當作那晚的事情沒發生過”,他心裏就窩火得要命,恨不得找人好好練一下拳腳,洩一下火。
他這是怎麽了?!
聶重之猛地發動了車子,油門一踩,往人少車少的五環路上飙去。
葉英章單位裏忙起來,七八天不聯系蔣正璇那是很正常的事。這次由于小挂件引發的冷戰,加上蔣正璇因為內疚,也未主動打電話給他,因此兩人之間足足有十多天沒通電話。
這日,葉英章倒是打了電話過來:“璇璇,晚上有沒有空?我定個位置,晚上一起去吃飯吧。”冷靜過後,葉英章也覺得自己那天似乎反應過頭了。畢竟璇璇根本不知道那小挂墜裏頭的故事,确實是在不知情地情況下随手扔了的。
這樣的表示也算是葉英章給她認錯了。蔣正璇默然了數秒,輕輕的“嗯”了一聲。
葉英章挂了電話,對面的副隊長吳天緯便道:“葉隊,可不能只顧着工作,把嫂子給冷落了。這個案子忙了這麽久,今天啊,你一定要好好表現表現。”
隊裏的小年輕,不是光棍,就是在脫離光棍的路上。一聽吳隊的話,便紛紛道:“可不是,吳隊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嫂子好久沒給我們送點心來了。”“你必須得跟嫂子賠禮道歉,否則以後我們蛋糕餅幹奶茶的福利就沒有了。為了隊裏同志們的幸福,你必須得把嫂子哄樂了。”
又七嘴八舌地給出五花八門的建議:“帶嫂子去逛街買衣服。女人一逛街,心情就像開花,不樂也樂。”“請嫂子吃飯,看電影。”“要不請幾天假帶嫂子出去旅游吧。”
“我覺得還是吃飯好,找個氣氛浪漫一點的、燈光昏暗一點的地方,送上一大捧的玫瑰,然後深情款款地對她說一句我愛你……”隊裏唯一的女漢子紀曉青最後一個發了言。她見衆人露出意味深長的目光,便頭一擡,不忿地道:“看什麽看,我是沒男朋友怎麽了,可電視劇裏不都這麽演的嗎?俗話說,沒有常識就多看電視。你們懂不懂?”
衆人露出促狹的笑,紛紛道:“對,對,葉隊,這主意好,這主意好。”“對,就按女漢子的主意辦。好歹她是我們隊裏面唯一一個女的。”
葉英章便是在這種被慫恿的情況下定了望湖路的意大利餐廳。
蔣正璇從車裏下來的時候也錯愣了半晌。葉英章定位子的話,選的都是快餐類型的餐廳,特點都是速戰速決那種,她向來也習慣了。沒想到今天葉英章會定情調這麽好的餐廳,頗有點出乎意料。
三面臨水的餐廳,通透的落地玻璃牆外,風低低地掠過湖面,白霧似紗漣漪般的浮散彌漫。偌大的空間卻不過數桌,中間精心點綴了各種綠色植物,巧妙為每一桌客人隔出了私密空間。
空氣裏流淌着清新簡單的旋律,似韶光在沙漏間一點一滴的溜走,簌簌的一點響。桌上兩個高低錯落的歐式燭臺裏,燭火閃爍,發出幽幽的光亮,葉英章的臉便隐約在這一團明明滅滅之中,蔣正璇的目光停留在那熟悉的輪廓上,一眼便移了開去。
人到底是不能做虧心事的。如今的她這樣與葉大哥這麽面對面坐着都覺得氣短心虛,不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