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 沈奕凡自己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任憑陸楠如何叩門他都不開。
起先一整個家中都安靜得只能聽得到陸楠的敲門聲,急得陸楠以為沈奕凡要去尋短見了。
隔了一小會兒,陸楠敲門敲得手疼,索性放棄了,但還是靠在門邊,靜待裏面有動靜。
他剛一停下敲門,就聽見裏面傳來哐哐當當的砸東西的聲音。
沈奕凡把自己房間裏所有能砸的東西都砸了。
先是一把掃落書桌上的所有,玻璃制品徑直朝地面摔去,發出一聲接一聲清脆的聲響。
緊接着他開始抄起板凳往桌子、往衣櫃、往床上砸過去,一時之間,滿室狼藉。
他現在心裏亂糟糟的,只覺得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在此刻争先恐後地擁向他。
他媽在他初一那年傻了,他爸在他初三這年走了。
把他帶來這個世界上的兩個人因為遇到了先後對他撒手不管。
“卧槽,沈奕凡你他媽的就是個喪門星!”
能砸的東西都被他砸了個遍,眼見着一個房間裏再也找不出能讓他洩憤的東西來,他重重的一拳頭捶在了結實的牆壁上。
這一拳頭結結實實的,在力的相互作用下發出砰得一聲巨響。
與此同時,陸楠終于找到沈奕凡房間的備用鑰匙,打開了房門。
房間裏昏昏沉沉的,沉悶得一同二人的心。
沈奕凡蹲坐在床邊,頭埋在雙膝,陸楠看不見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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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去,在沈奕凡的身邊站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再長長地吐出,“願意出來陪我坐一會兒嗎?”
沈奕凡悶頭不語,隔了一會兒,陸楠又一次好脾氣地問了一句,“你願意出來陪我坐一會兒嗎?”
沈奕凡把頭擡起來,吸了會兒鼻子,又把頭重重埋下,封閉自己。
陸楠有些無奈,拿沈奕凡沒辦法似的嘆了口氣,而後直接坐在了沈奕凡旁邊的空地上。
“我爸媽走的時候,我的心情也跟你一樣。”陸楠用手指在地面上畫着圓圈,自顧自地說道。
許是相似的背景勾起了沈奕凡“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味道,他終于開口說話了,“你爸媽都不在了啊?”
沈奕凡有些難以置信,險些以為陸楠是編故事騙他玩兒的。可轉念一想,誰會有事沒事拿自己爸媽死了的事情開玩笑啊。
不過,确也看不出一直都樂呵呵沒心沒肺的陸楠竟然……
陸楠見沈奕凡有了聽他說下去的想法的樣子,就繼續說道。
“讓我想想啊,我爸媽走的時候我多大來着?”陸楠轉轉眼珠子,“唔,肯定比你現在小挺多。”
“你,爸媽……”沈奕凡眨了眨眼睛,眸中透露出震驚與好奇,“是因為什麽事情啊?”
“那年的SARS你知道吧?”陸楠問道。
沈奕凡默默地點了點頭。
雖然他那時候才剛上小學,不過對這個名詞還是有些印象的。
不過比起SARS,更多的人熟悉的應該是它的另一個名字——“非典”,非典型肺炎。
六年前在G省大面積爆發,造成了全國乃至全世界的恐慌,全國各地不少學校為了學生的身體健康着想決定停課。
短短的日子裏,人人自危。還逗留在G省的游客被限制回家,而所有在病毒爆發前後去過G省的人都被要求及時去醫院檢查身體。曾經看起來微不足道的感冒發燒都會引起重視,甚至被拉進隔離區。
那時候的陸楠和身為醫生的父母居住在G省,陸銘博本想将兒子送回妻子的娘家讓陸楠的外婆帶養一段時間,偏偏陸楠在這個節骨眼上得了重感冒發燒不斷。因為非典的爆發,陸楠不得不被分進隔離區,無法與父母相見。
這個時候市裏缺少呼吸道傳染科的醫生,陸銘博夫婦恰好是負責這一塊工作的,即便兒子也疑似感染疾病,但仍然無法陪伴在他身邊。
醫院的專車開到陸家門口,夫婦二人簡單地收拾了行李就匆匆坐上車。車上還坐着另外四個醫生,每個人的臉上都寫着冷靜和沉着,随時準備着投入到救援工作當中去。
副院長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側過頭來,面色憔悴,神情凝重,“謝謝大家,多謝了。”
年幼卻懂事的陸楠每日配合着醫生做着例行檢查,配合着治療,很快地就退了燒。幸運的是他并未感染上SARS病毒,可即使如此,他也僅僅只是被轉移去了另一個隔離區。
他倒是不太擔心自己的父母,想着他們總會照顧好自己——病人确實為大,但前提也該是自己的身體健康才是,所以在隔離區的日子裏,他安安分分地做好自己,看看書,或者看看電視,來情緒了就刷幾道題。
有天下午出去散步的時候,看到負責他們樓層的護士長趴在玻璃上向着外面打招呼。正奇怪明明門就在邊上,她為什麽不直接走出去,等到他走近一點,就一下子都明白過來了。
玻璃門的外面是一片草坪,一個穿着運動套裝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陪伴在坐在學步車中的男孩兒,男人不時地擡起頭沖着這邊微笑,而陸楠,只看得見護士長的手一直摁在玻璃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這兒多久,只見男人抱着男孩兒走了,護士長也收拾好情緒轉身準備回去工作。一轉身,就恰好撞上了陸楠。
短短的相視間,陸楠看見了護士長泛紅的眼與眸中被佯裝出來的鎮定匿藏着的種種情緒。
距離病情爆發已經一個多月了,一切都漸漸安定下來了。
陸楠本以為可以回到屬于自己的那個溫馨快樂的家中去,和爸媽一起繼續生活下去。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等來的是兩捧骨灰。
“我總在想,這世間上的人千千萬萬,可為什麽偏偏就是我的爸媽呢?”陸楠背靠着身後的床頭櫃,側頭沖沈奕凡就是一個苦笑,“你是不是也想要問這個問題?”
沈奕凡用手捂住自己的臉,重重地點了點頭。
“人們說的什麽白衣天使,什麽英雄,我都是不懂的,哪怕那個時候的我比同齡人讀了很多的書,我也不能明白,為什麽作為天使、英雄的兒子就不能夠再擁有父母溫暖的懷抱了。”
那年的陸楠,一個人抱着雙親的骨灰從殡儀館出來,身後一直播放着莫紮特的《安魂曲》。
吹奏低沉而緩慢,樂聲平靜而和諧。
“師母的事情純屬是個意外,誰都是算不準的,可是老師、以及我的爸媽包括未來的我,都是時時刻刻做好将自己的生命獻出去的準備的。因為往往,最危難的時候,就是醫生的價值的體現。”
從回憶中掙脫出來的陸楠,站起身,抖抖有些酸麻的腳,一拐一拐地走到窗前,一把拉開窗簾,讓窗外的光亮盡數灑進來。
“好了,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陸楠,陸地的陸,楠木的楠,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監護人了。”?